第二章 家人
离开餐素楼，陈玄步履匆匆，不到片刻功夫，便到达茶汤巷。
与餐素阁所在的武阳大街不同，这茶汤巷却道宽不过两丈，以茶馆为主，胜在行人也不多，寻常时也有几分清幽之意。今日这街口却有众多甲兵团团围住一家糕点店，封锁内外进出。
离这糕点店隔两个铺面，就是陈玄的铺子。铺面不大，门匾上挂着“寻真阁”三个字的牌匾，内墙面挂着几幅字画，山水花草人物不一而足，轮廓间妙笔入神，隐约可见不俗。
打眼瞧着糕点店，陈玄折身进屋。
店内一身着马褂，小厮装扮的男子正趴坐在案前，呼呼大睡。似是听到陈玄脚步声，那人猛然抬头。只见他面目清秀，一双大眼睛十分灵动；下巴处上生出一些细腻的绒毛，一脸青涩，正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年纪。
“小万，去后院帮我找下李妙真的《武陵寻仙图》”
陈玄面露微笑，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扔给小万，待小万进了后院，又随手将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出门外，关上门。
片刻之后，小万取过《武陵寻仙图》和钥匙递给陈玄，转头却见店门紧闭。不自觉惊讶抬头看向陈玄。
“小万，我杀人了！”陈玄沉声开口。
小万茫茫然不知所措，只愣愣得看着陈玄。
“我说：我杀人了，小万！我杀了张府少主！”
小万呆了呆，抬眼向陈玄瞧去，只见他那双星目正神光绽然得看向自己，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小小铺面之内，一时寂静可闻。
小万名叫万晔，是陈玄两年前进松阳县前在路边捡到的，那时他才十二三岁，在松阳城外和些流浪儿厮混。遇到他时，他正和另一少年被一堆混混毒打，抢夺吃食，奄奄一息。当时他拼死护住伙伴的一幕叫陈玄动了恻隐之心，救下了他。正巧入城后，开店缺人手，就收下了他。
要说陈玄身上藏着绝大隐秘，日常虽处处遮掩，但朝夕相处，难免不露些痕迹。可万晔也机灵，从不打听，省了陈玄不少心思，确实是个好帮手。
只是未来会如何，眼下就是关键了，陈玄暗自思量。
确认万晔消化了这个消息，陈玄往他手里塞下一把匕首。
“全城已经戒严，隔壁糕点店外的兵就是捉拿凶手的。逃是逃不掉了。我也没想过能脱身。”
“万晔，我有事情瞒着你，包括这次杀人案，我也确实没把你当自己人。这次是我连累了你。你也不必为难，一会就押我去见官。”
“铺子里的东西都留给你。在这之后，帮我最后一件事情：把这副画交给王辰，这是我欠他的。办完这件事，咱们算是两清，你我互不相欠。”
陈玄话里条分缕析，交待得十分清楚。也因为清楚，这话语分明显露出凉如金铁的冰冷刚硬，化作刀锋狠狠得刺向对面少年的心房。屋内又陷入一片沉寂。
虽然是自己救了他，两年相处下来，也知道他是知恩之人。但那毕竟是平常情形，人心翻覆似海水，生死之际，谁又能挡得住求生之念呢，更何况一个孩子？现下，断情谊、谈交易，所为不过是一件事：此事一起，他身边恐怕波澜不断，身边万万留不得一个心性不定的孩子了。
万晔只是重重得低下头，嘴角抿起，眼泪径自流了下来。
铺面本来就不大，关上门更显得黑暗，此时两个暗影沉默对峙，屋内愈发显得暗沉冰冷。
“两年前，即使我不挡住那群泼皮，你也未必会死，并且那地方不远处就有一群游侠儿。我算不上救你性命。这两年，你也帮我赚了不少钱，就算有恩，也还了。”
“万晔，你才十五六岁，又有什么值得你搭进自己的性命呢？”
“放心，见官我也不一定死。王辰是县令之子，他会帮我的。”
在冷锋一样刺伤少年人心之后，陈玄又轻语抚慰，诚恳规劝，藏在柜面下的手却死死握住匣剑，丝毫不松。
其实还有一种选择，陈玄未曾说出口：身躯幼小得少年，要用一把匕首押着个成人见官，或许是难的，但只要高声喝叫，甲兵就在外面，必定可瞬息而至！那时陈玄将别无他法！而不管万晔是否想到了这个选择，陈玄都必须保证：当他呼叫时，发不出声来！
屋内再次回归到死一般的沉寂，街面上叫卖声、笑闹声隐隐约约传来，灿烂的阳光透过小窗铺洒而入，耀眼的光芒在黑暗中显得愈发的灿烂，更衬得这个暗沉沉的屋子冰寒死寂得如同地狱。
半响之后，只听“咣当”一声，万晔终于有了动作。
他将匕首重重掷于地上，又翻身跪了下去，接着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来，直视陈玄，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陈先生，不管你认不认，在小万看来，当时就是你救了我，对我有救命之恩。”
“陈先生，不管你有什么事情瞒着小万，又把小万当成什么人。在小万心中，先生是救命恩人，也是小万最重要的家人！”
“陈先生，小万不想你死，想帮先生逃命，以报答救命之恩！”
说罢，“咚”得一声脆响，小万低头，重重得磕在地上。
陈玄低头瞧向小万，只见小万刚刚擦完泪的大眼睛直直得看过来，一脸的委屈和倔强。陈玄慢慢扶起小万，原本肃然紧绷的神色慢慢如冰雪融化，绽放出明显的笑意。
“哈哈哈，家人！好！今日我陈玄便有了第一个家人。”陈玄朗声大笑，十分欢快。如此这般，更不能让小万卷入。陈玄暗下决定。
“小万，此事另有隐情，张颂实际上不是我杀的，但到了今晚，恐怕很多人都会认为我有重大嫌疑。我当然也有脱身的办法。但是，你恐怕要遭一番罪”
“你要是想帮我，就拿着这幅画去找王辰。你也见过。就说陈玄托你把《寻仙图》送给他。什么都不要多说，他问你什么，你答什么，照实说。他和我关系匪浅，收到画之后知道该怎么做。”
“之后，你就什么都不要管，拿着包裹里的钱和匕首出城，应该够你躲藏一段时间的。一个月之后再回来。那时应该都尘埃落定了。万一被捕，就说你伤我而逃。”陈玄塞给小万一个包裹，仔细叮嘱。
小万重重点头。只撂下一句：“先生，我一定把话带到。”旋即出门。
与餐素阁所在的武阳大街不同，这茶汤巷却道宽不过两丈，以茶馆为主，胜在行人也不多，寻常时也有几分清幽之意。今日这街口却有众多甲兵团团围住一家糕点店，封锁内外进出。
离这糕点店隔两个铺面，就是陈玄的铺子。铺面不大，门匾上挂着“寻真阁”三个字的牌匾，内墙面挂着几幅字画，山水花草人物不一而足，轮廓间妙笔入神，隐约可见不俗。
打眼瞧着糕点店，陈玄折身进屋。
店内一身着马褂，小厮装扮的男子正趴坐在案前，呼呼大睡。似是听到陈玄脚步声，那人猛然抬头。只见他面目清秀，一双大眼睛十分灵动；下巴处上生出一些细腻的绒毛，一脸青涩，正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年纪。
“小万，去后院帮我找下李妙真的《武陵寻仙图》”
陈玄面露微笑，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扔给小万，待小万进了后院，又随手将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出门外，关上门。
片刻之后，小万取过《武陵寻仙图》和钥匙递给陈玄，转头却见店门紧闭。不自觉惊讶抬头看向陈玄。
“小万，我杀人了！”陈玄沉声开口。
小万茫茫然不知所措，只愣愣得看着陈玄。
“我说：我杀人了，小万！我杀了张府少主！”
小万呆了呆，抬眼向陈玄瞧去，只见他那双星目正神光绽然得看向自己，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小小铺面之内，一时寂静可闻。
小万名叫万晔，是陈玄两年前进松阳县前在路边捡到的，那时他才十二三岁，在松阳城外和些流浪儿厮混。遇到他时，他正和另一少年被一堆混混毒打，抢夺吃食，奄奄一息。当时他拼死护住伙伴的一幕叫陈玄动了恻隐之心，救下了他。正巧入城后，开店缺人手，就收下了他。
要说陈玄身上藏着绝大隐秘，日常虽处处遮掩，但朝夕相处，难免不露些痕迹。可万晔也机灵，从不打听，省了陈玄不少心思，确实是个好帮手。
只是未来会如何，眼下就是关键了，陈玄暗自思量。
确认万晔消化了这个消息，陈玄往他手里塞下一把匕首。
“全城已经戒严，隔壁糕点店外的兵就是捉拿凶手的。逃是逃不掉了。我也没想过能脱身。”
“万晔，我有事情瞒着你，包括这次杀人案，我也确实没把你当自己人。这次是我连累了你。你也不必为难，一会就押我去见官。”
“铺子里的东西都留给你。在这之后，帮我最后一件事情：把这副画交给王辰，这是我欠他的。办完这件事，咱们算是两清，你我互不相欠。”
陈玄话里条分缕析，交待得十分清楚。也因为清楚，这话语分明显露出凉如金铁的冰冷刚硬，化作刀锋狠狠得刺向对面少年的心房。屋内又陷入一片沉寂。
虽然是自己救了他，两年相处下来，也知道他是知恩之人。但那毕竟是平常情形，人心翻覆似海水，生死之际，谁又能挡得住求生之念呢，更何况一个孩子？现下，断情谊、谈交易，所为不过是一件事：此事一起，他身边恐怕波澜不断，身边万万留不得一个心性不定的孩子了。
万晔只是重重得低下头，嘴角抿起，眼泪径自流了下来。
铺面本来就不大，关上门更显得黑暗，此时两个暗影沉默对峙，屋内愈发显得暗沉冰冷。
“两年前，即使我不挡住那群泼皮，你也未必会死，并且那地方不远处就有一群游侠儿。我算不上救你性命。这两年，你也帮我赚了不少钱，就算有恩，也还了。”
“万晔，你才十五六岁，又有什么值得你搭进自己的性命呢？”
“放心，见官我也不一定死。王辰是县令之子，他会帮我的。”
在冷锋一样刺伤少年人心之后，陈玄又轻语抚慰，诚恳规劝，藏在柜面下的手却死死握住匣剑，丝毫不松。
其实还有一种选择，陈玄未曾说出口：身躯幼小得少年，要用一把匕首押着个成人见官，或许是难的，但只要高声喝叫，甲兵就在外面，必定可瞬息而至！那时陈玄将别无他法！而不管万晔是否想到了这个选择，陈玄都必须保证：当他呼叫时，发不出声来！
屋内再次回归到死一般的沉寂，街面上叫卖声、笑闹声隐隐约约传来，灿烂的阳光透过小窗铺洒而入，耀眼的光芒在黑暗中显得愈发的灿烂，更衬得这个暗沉沉的屋子冰寒死寂得如同地狱。
半响之后，只听“咣当”一声，万晔终于有了动作。
他将匕首重重掷于地上，又翻身跪了下去，接着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来，直视陈玄，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陈先生，不管你认不认，在小万看来，当时就是你救了我，对我有救命之恩。”
“陈先生，不管你有什么事情瞒着小万，又把小万当成什么人。在小万心中，先生是救命恩人，也是小万最重要的家人！”
“陈先生，小万不想你死，想帮先生逃命，以报答救命之恩！”
说罢，“咚”得一声脆响，小万低头，重重得磕在地上。
陈玄低头瞧向小万，只见小万刚刚擦完泪的大眼睛直直得看过来，一脸的委屈和倔强。陈玄慢慢扶起小万，原本肃然紧绷的神色慢慢如冰雪融化，绽放出明显的笑意。
“哈哈哈，家人！好！今日我陈玄便有了第一个家人。”陈玄朗声大笑，十分欢快。如此这般，更不能让小万卷入。陈玄暗下决定。
“小万，此事另有隐情，张颂实际上不是我杀的，但到了今晚，恐怕很多人都会认为我有重大嫌疑。我当然也有脱身的办法。但是，你恐怕要遭一番罪”
“你要是想帮我，就拿着这幅画去找王辰。你也见过。就说陈玄托你把《寻仙图》送给他。什么都不要多说，他问你什么，你答什么，照实说。他和我关系匪浅，收到画之后知道该怎么做。”
“之后，你就什么都不要管，拿着包裹里的钱和匕首出城，应该够你躲藏一段时间的。一个月之后再回来。那时应该都尘埃落定了。万一被捕，就说你伤我而逃。”陈玄塞给小万一个包裹，仔细叮嘱。
小万重重点头。只撂下一句：“先生，我一定把话带到。”旋即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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