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审问

    一个时辰之后，松阳大牢。

    “署长！”门口传来开门声。

    陈玄直了直身子，肩胛骨顿时传来撕裂的疼痛，混同着脚边传来的酥麻感，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来人点了点头，兵士松开定住陈玄的胛骨架，端走脚下的蚁盆，将他缓缓放在桌椅上。一经挪动，原本陈玄肩胛处已初步干枯的伤口，又流出新鲜的血迹，沿着背脊而下；更叫人心惊的是，蚁盆挪开之后，只见陈玄脚掌上十只趾骨竟直刺而出，不见丝毫血肉。

    陈玄状若未觉，只瞧向牢门处。来人银发鹰目，正是崔武。

    成了！陈玄心内一喜。传言中崔武断案极为刚愎自信，他区区一个外人，如何能介入此案？他诸般作为，所求无非一点：亲见崔武，私自对话！

    此刻崔武已来，自然要打起全身精神——两年所求近在咫尺，成败在此一举！

    “陈玄，你以为将此案疑点闹得众人皆知，又以所谓的线索为要挟，再托王辰过来求情，我就不会杀你？”没有一句寒暄，崔武开口便是利刃劈山，直刺人心！低沉沉的声音里不见一丝情绪。

    他竟有了杀意！崔武得性情比预估得还要强悍直接！

    只是他这杀意从何而来？自己来此前反复思量，自己虽然疑点颇多，可对崔武来讲最多算是例行公事，为何会生出杀意？因为张颂被杀迁怒？可未听说他和张颂或者张府交好；因为他前面在张府众人面前直指案情疑点让他被动？如此小事便起杀意，这位阎罗怎么会得此大名；那是因为王辰还是什么？……

    陈玄念头急转，知道此时已到关键时候。不仅仅关于此案真相，更是关乎自身性命！

    崔武一双虎目直视陈玄。陈玄也不开口，那双星目平静的迎向崔武，不躲不闪，不生一丝波澜。

    审讯室内陷入死一般的沉静。陈玄身上血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又慢慢滚落汇聚在一起，滩做一团。

    “给你个说话的机会。”片刻之后，崔武似是确认了陈玄的性情，缓缓开口。

    “崔大人请问，但凡答得上来的，陈玄知无不言。”

    陈玄面上愈发平静。

    “你和胡彦是什么关系？”

    “只是认识，关系并不亲近，我不是为了救他。”这个问题平铺直叙，可一上来就直指关键。要说陈玄为这个问题，做过周全的准备，比如出于恩情，早在初入松阳城之前，他为了完善自己的来历，故意使了法子被胡彦父母所救，而后跟随入城，两年来两家也常有走动，邻里皆知。照理说，应该没什么差漏。

    可对上崔武那双平静如海的眸子，陈玄却不知道为什么心下一沉，竟如实开口。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查案，解答小民心中疑惑。对张府主说的话，只是为了遮掩。”连着第一个回答，这个回答更显古怪。竟有人会为了一个不相关案子的真相，甘赴险境？

    崔武也不吱声，只看着陈玄，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知道张颂双目被戮，是深夜死去？”

    陈玄心下讶然：他无论如何都猜不到，崔武最关心的竟然是这个问题，难道案发至午时二刻，府内上下竟片羽不得出？那白敬又是如何知道是双目被戮的？可这也偏偏是他最难回答的问题。

    陈玄心下闪过此前考虑过的多番答案，可最终说出口的却是最叫人难以置信的那个：

    “我不知道。”

    知道自己这话叫人摸不着头脑，陈玄顿了顿，补上了下一句——

    “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得知张颂双目被戮，深夜死去。”

    答案古怪，石破天惊！

    崔武闻言竟也不吱声，只是一双眸子默默得看着他，似是分辨真假。

    片刻之后，崔武抬脚出门，门外悠悠然传来一句话：“去请医师！”

    崔武肯定知道些什么！赌对了！陈玄松下一口气。此时肩上、脚下传来阵阵隐痛，失血带来的虚弱感也终于袭来，陈玄眼前一黑，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