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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日玩笑 2. 石猴假佛·上(Macaque fake Buddha)

    清婵昨日听得座元师傅讲,住持将从寺外请来一位真佛讲禅。

    落花垂了香径,落在素裙下菱荷鞋尖上。

    她匆匆抱着书卷走着,日落才抄完经书的她知道的最晚,西院里可早就热闹起来。可别笑这些小沙弥们,就是苦修数载的师兄们也言未尝一睹真佛尊容。

    大家都猜,那一定与大殿三尊菩萨宝像前佛光横溢的古僧八九分相似,金光塑造的真身、脑后蕴藏流光溢转,便是比不得潘安三分也可争徐公八九。

    于是大家翘着脖子等,几个性子顽劣的师哥整夜不睡就守着天明。

    啼鸣破晓。

    晨露未落,山雾未散,十几个裹着棕色僧衣的小滑头就匆匆忙忙簇着清婵一起蹲守在山门外。被几个师哥宠溺地举在肩头她也好奇着翘首以盼。

    佛门净地,日日打坐实是无聊。

    青苔长满的石砖阶梯远远传来清脆的虫鸣,道旁点着熏香的石灯幽幽倾吐清心的冷香。云山雾绕的山上小道间先是身为知客的慧闲师叔提着两箱经箧踏着一地落叶遥遥走来,远远的冲门口迎接的典座师傅说道:“问初师哥,住持让你把香房里铺盖挪到西院去,那真佛老爷要跟孩子们住一起。”

    长长的石阶师叔扛着经箧走了很久,看得问初去了,汗流浃背的慧闲驻在门口猛拍门口最年长小和尚的脑门:“行明、行空,你们快把这两箱行李抬到西院,婵儿房间最空吧?你们就放到那里。”说着拄着腰叫苦连天打发走依依不舍的二人拿起扫帚下去了。

    几个师哥们察言观色也各自取净尘物事去了,只留下愣愣发呆的清婵立在大门红槛边,门槛很高她拍拍土侧身独自坐了上去。早晨空气清新,她以前也独爱坐在这里拿着经卷发呆。

    ......

    “青髻双丝绾,宽袍两袖风。

    貌和身自别,心与相俱空。

    物外长年客,山中永寿童。

    一尘全不染,甲子任翻腾啊...”

    有沙哑曲调徐徐唱着,青灯幽幽,穿着红黄袈裟的住持在长阶前格外显眼。

    清婵与住持最亲,她就是父母委托给住持照料的。此刻小跑着从一侧的滑边奔到近前,这才注意到住持还搀着一位佝偻着背的老者,一众师兄和慧闲师叔早已接过老者的手往山门去了。

    “婵儿啊,你去搀着真佛,那几个粗小子不懂礼数,他老人家许久未见我佛门,理应善待周到才是。”说着住持摆摆手让一群混小子散开。

    清婵两步跳到那真佛面前,石阶可比不得她娇艳。穿着素布小裙的她满心欢喜的抬头,可那老者扭过头却是吓了她一跳,之前人多没注意,这仔细打量才发现真佛面容像极了院里之前快要老死的几只野猴。

    这就是佛?

    只是身形直立较猴属与僧人齐高罢了,那毛脸尖嘴怎么瞅也不似经文上慈眉善目的和尚。

    “小女娃娃,我这副模样可怕吗?”枯黄的毛鬃底下精光烁烁,清婵吓得一哆嗦,看着他指向自己老树皮般皱皱巴巴脸颊的枯槁手指,说不出话来。

    “罢了罢了。”老猴没得到回应摇摇头独自迈步上去了,这九米长阶他竟赌气似走的虎虎生风,愣是把一众嚷嚷的小沙弥甩在后头看得目瞪口呆。

    山林间有高猿长啸,雨后几排晚笋枯黄的外叶间还显一抹青绿。

    寺院大门口立着两尊数尺高的怒目金刚,手持法器背脊顶在琼沿之上。披着麻衣的老猴停了片刻凝视几眼,没言语抬腿迈步进院子去了。

    “这明明就是妖怪!长的那么丑,还得跟咱们住一起。”行澜站在身边,冲地上呸了一口。

    “你抱怨啥,咱们那屋都挤满了,这老猴肯定和清婵、清颜师妹住,还轮不到你。”看得住持追了进去,行阿师哥抱着胸吐槽,他是最期待看到真佛的人,现在却一脸失望。

    “行了行了别说了,快点吃完饭听听那真佛讲禅吧,住持都没说什么你们瞎嚷嚷。”放好行李回来的行明行空二人打断几人话语,一伙混世魔王嘻嘻哈哈着做斋饭去了。

    从门洞进来迎面是功德池和几排香炉的广场,绕着两侧的雕梁长廊可一路去东西小院,看得师兄弟们打闹着消失在小院竹林间。

    清婵有些自责地往大殿去了,不论如何她觉着刚刚的表现都是对对方的不尊重,她想道个歉。

    “南无阿弥陀佛...”佛号在寺庙里涤荡。

    沿着白玉围杆拐上后方的静修殿,殿门大敞,清婵看到那老猴正盘膝坐在侧边蒲团上跟住持聊天,初阳只能堪堪照进门口三四尺的地方,见到她进来阴影中的老猴招了招手让她坐下。

    蒲团前的木地板上只摆着两盏粗茶,方丈嘱托后院做的斋饭还未端来,清婵站立在二人面前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把花生递到那名佛陀眼前:“您饿了吧?吃吃这个,可好吃了。”

    住持口念佛号,那老猴接过含了一颗看看住持也是面带几分笑意看着她,近距离观察清婵才发现老猴的睫毛和瞳孔竟然是暗金色的,似贴片金箔在飘散尘埃的窗棂间几束碎光照耀下闪着璀璨的光:“你这娃娃心性不错,你叫什么?”他说着把茶碗捧起品了一口,粗大的麻衣下瘦削包骨的身躯看得清婵一阵揪心。

    “回真人,小女清婵,今年十五了。”方丈看着气氛和谐起身去准备经书了,下午要讲禅,他得去做些准备,能留下些真佛墨宝最好不过了,临走前嘱咐清婵要以金公相称。

    仙人抚我顶,真佛一言可作无量功德。

    “可曾有过法号?”老猴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琥珀色的茶影倒映在他脸上,流转着淡淡的光晕。

    “师傅说斋戒那天才给我起。”清婵觉着如果真佛真是猴子出身那也想想就够不容易的,自己每天打盹都觉着生活的好累好想见爹爹呢。

    此刻胆子大了起来问出心底的好奇:“金公爷爷,您是从哪里来的呀?离这里远吗?”

    小女孩的稚嫩声音在大殿里盘旋,像百灵鸟似的。

    天边自有一抹紫气袭来,清婵看得金公放下茶碗笑了,他慢慢抓着头苦苦思索。一些杂毛和灰屑自发间垂落:“俺是东胜人氏,那都是很早以前,不提也罢。”说着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一条手串给清婵洁白的小手戴上:“此物送给你,算作俺俩之间一场因果...”

    那是一串菩提,看起来好似画卷上瑞兽麒麟的眼睛。

    说着斋饭端进来了,奇怪的是瓷碗里装着的却是一只用纸包好烤的油香四溢的烧鸡,负责斋饭的问初师叔苦着脸对老猴说:“尊者你快生吃,不然一会住持看见会打死我的。”说着朝周围瞟了一圈唉声叹气的。

    金公哈哈大笑,拍拍问初师叔的肩膀招呼他坐下,撕下一条鸡腿硬塞到师叔嘴里,别看他形容枯槁,那力气却大的惊人,问初师叔七尺壮汉硬是被一掌压在蒲团上。

    “我佛自渡,讲究那么多做什么。”看着问初憋紫的脸就连清婵也是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

    下午日头不错,睡了个饱饱午觉的清婵牵着有些病怏怏的清颜跟一众师兄弟迈步进入清心殿中。

    这里是住持和远方大能们布道讲禅之地,以前清婵听过游方到此的闲清道长讲过一炷香,那些虚幻缥缈的理念听的她脑袋晕晕,回小院猛吃了几大口米饭呢。

    金公披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金丝袈裟斜躺在正中,那袈裟似乎跟他一样老,颇有些年头。

    午间未来得及休息这衰弱的老猴好像在假寐。他面前摆放好木质案几,一柱长香正冒着几缕青烟,这便是讲禅了。

    住持捏着念珠陪坐一旁,一众师叔们早就到了,此刻也分列两旁按座次安安静静的等待,这些小鬼头是寺院的香火与希望,佛门式微,随着时代发展能静下来就已实属不易了。

    孩子们老老实实的互相挨着跪坐大殿中央。

    “好了,孩子们都到齐了。”慧闲点了点人数冲上首的老猴颔首:

    “我佛,可以开始了。“

    眼眸开合,熔化的金河于瞳孔中流淌,竟给人身披金甲的错觉。

    “好,咳咳......这,诵念我佛第一段真言,便是....”金公声音沙哑,那众人准备齐齐随着念诵。

    “...念我往往,岂堪一言;

    忆今悠悠,沧海桑田;

    长路漫漫,难修果报;

    何处自在,藉得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