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江洋大盗
为自己的事耽搁赵老四等人做生意，萧若星颇觉不安，于是起身吩咐王梦瑶烧锅备菜，再弄一壶玉冰清，让大伙喝个痛快。都是些喜欢酒肉穿肠过粗鲁汉子，又跟萧若星熟识，哪里会客气。很快，汉子们嘻嘻哈哈围成两桌，尽享老重庆火锅之欢。
萧若星敬罢一圈酒，脸上泛着隐约红光：“各位叔伯，我有件事，想要跟你们合计合计。”
“萧老板，啥事，说吧。”宋铁头生得牛高马大，面相凶狠，实则心底善良，豪爽仗义。
“新店开张之后，对菜品原材料的需求越来越大，我不得不隔天就跑其他乡镇采购，麻烦不说，运输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宋铁头满不在乎道：“萧老板，这事好办，你叫那些人送店里来就是，哪用你亲自跑路。”
萧若星笑道：“人家也不是傻子，大老远的送货上门，自然要提高价格。”
“那倒也是。”宋铁头有些不好意思，挠挠锃亮光头，嘿嘿干笑。
“我的意思是，你们能不能搞大规模养殖？比如养牛、养猪，我跟你们签合约，你们出栏多少，我就收购多少。”这是个互惠互利的提议，于对方几乎没风险，萧若星满以为大伙会积极响应，没曾想一个个都面露难色。
赵老四道：“萧老板，不是我们信不过你，实在是……我这么跟你说吧，搞养殖得租地、建房、雇人、买草料，总之，每一样离不开银子。我们干这营生，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钱，就算有点余钱也得留着，万一家里有人头疼脑热，总得请郎中吧。”
“萧老板，要不，你出钱办养殖场？”张阿福说。
萧若星道：“我原本想让大伙多一条赚钱的路子，既然有困难，就不勉强。”
“萧老板，你打算在哪租地？”赵老四问。
“这个嘛，我确实没想好。对了，你们有没有相识可靠的养殖行家，养殖场建成之后，我用得上。”
一听这话，张阿福来了精神，拍着胸脯说：“我老婆养猪一把好手。”
“我爹养牛没得说。”赵眉走到桌前放下一盘毛肚，面溢春花般接过话头。
赵老四一脸自得，嘴上却非常谦虚：“还行吧。”
萧若星跟赵老四等人谈养殖场的时候，张龙着急得不行，眼见众人推脱，他才松了一口气。趁着萧若星上茅房，他赶紧跟上去，守在门口。
萧若星撒完尿打开门，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请。”
“我不上茅房，我找你有事。”张龙嬉皮笑脸道。
“啥事？”
“借一步说话，站在这儿味儿大。”
“行，正好我也想躲酒，去我房间说吧。”
“好。”
来到萧若星房间，张龙打开窗户说亮话：“星哥，能不能让我爹办养殖场？”
“咋不能？只要你爹办好养殖场，我还是那句话，出栏多少，我收购多少，你家包赚不赔。”
“运输费用的事儿，我也有解决的办法。”张龙兴奋得两眼发亮。
“啥办法？说来听听。”
“养殖场弄好了，顺带养几匹马，用马车往镇上拉牛肉、猪肉。反正是自个的马，不使白不使。”
“嘿嘿，这法子好，聪明！”萧若星心想，乌柳村的乡亲也不容易，反正火锅馆需要大量食材，不如借此拉大伙一把。
打定主意后，他拍拍张龙的肩头说：“三天以后，咱俩回趟村里。”
“好，谢谢星哥。”
“谢个毛，咱哥俩谁跟谁。”萧若星道：“喝了酒口渴，你出去弄壶热茶进来，我还想跟你谈点别的事。”
张龙连声说好，一把抓起桌上的空茶壶。
“把你弟也叫进来，咱们合计合计。”
萧若星如此爽快地答应养殖场一事，让张龙既感激又惭愧。当初赵眉被提拔为店长时，他嘴上没说，心里很不是滋味，暗骂星哥重色轻友，有好处不也想着他张家哥俩，还是穿开裆裤玩到大的发小呢。这事在张龙心里一直堵着，特憋屈，现在看来，是自个错怪了星哥。再细想，人家赵眉做事确实比他跟张虎能干，考虑事情也更周到。
这兄弟仨在房内碰头后，萧若星让张虎把门关上。
“打算让你爹办养殖场这事，你哥跟你说没？”
“说了，谢谢星哥。”张虎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屁颠颠给萧若星斟茶。
“让你哥把你叫来，是为另一件事。”萧若星非常认真地看着这哥俩：“在这世道混不容易，得有钱有势，还得有人。骆世杰这帮家伙邪乎，跟他们做生意，不得不防。”
“就是就是。”
“从明天起，咱店里的伙计无论男女都得练武。我们不欺负人，但也绝不任人欺负。武器不够，我让铁匠铺打，费用算店里的，必须尽快把我们的人武装起来。还有，为以防万一，这院里得养狗，越凶越好。”
“我把土匪带来吧。”张龙说。土匪是张家养的一条黑灰色杀狼犬，力猛性暴，四方脑袋，血红眼睛，大圆阔嘴，一口就能撕下两斤狼肉。
“那可太好了！”萧若星又道：“张虎，你辛苦下，给土匪搭个窝，再弄些旧棉絮垫底，尽量弄暖和点。”
“放心吧，星哥。”
三人正谈得投机，外边有人喊：“星哥，龙哥虎哥在你房间吗？”听声音是王梦瑶。
“在呢。”张龙打开房门。
王梦瑶道：“星哥，店里来了好几拨客人，我们忙不过来，听说龙哥跟虎哥在你这。”
“哦，张龙张虎，你俩赶紧去吧。”
三日后，萧若星和张龙回到乌柳村。
对办养殖场一事，张大蛮子比张龙张虎还来劲。这些年靠着打猎，他攒了些钱，虽说不够办养殖场，但他跟王里正是铁哥们。古时候的里正，也就相当于村长。因着这层关系，他有把握能先拿地建养殖场，赚了钱再付租地的费用。
张大蛮子让婆娘杀了只鸡炖上，把头天捕猎的野兔打理出来，又让张龙把王里正请家里来喝酒。王里正果然是个痛快人，听说要租地，拍着胸脯说没问题，村里的荒地闲着也是闲着，蛮子哥你瞧中哪块地，改天签个合约就是。张大蛮子乐得不行，转身就去屋里，吩咐婆娘多搞几个硬菜。
酒菜上桌，张大蛮子把王里正请上主位，他和萧若星主陪，张龙张虎次之。这王里正黑方脸，四肢粗短，身体壮实，肚子微凸，很有些江湖气。他一脸赞许地对萧若星说：“年轻人，不简单哪，老重庆火锅馆的名声都传到水城了，听说天天爆棚，客满为患哪。”
萧若星赶紧拱手道：“王里正过奖了，生意还好，挣点小钱混日子。”
“你爹没回来？”
“没有，他跟我娘都忙着呢。”
张大蛮子道：“老萧两口子守着老店，星儿又在镇上开了一家新店，比老店排场多了。”
“噢，不错不错。”王里正端起酒碗道：“星儿，你是咱乌柳村的能人，王叔我敬你，祝你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不不不，王叔，应该我敬你。”
一饮而尽后，王里正抹抹嘴说：“蛮子哥，养殖场办起来之后，如果需要人手，你跟我说一声。”
“王里正，你的意思是……”
“我儿子十五了，成天在家闲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方便的话，让他在你手下混口饭吃。”
“王里正，你这话可就言重了，应该是我在你手下混口饭吃，嘿嘿。”
满桌菜肴中，萧若星最中意的是生拌猪肝，这也是张大蛮子婆娘最拿手的一道菜。新鲜猪肝洗净剁碎，浇上热猪油、老抽、白醋、辣椒、蒜泥、香菜、料酒等，呼啦啦一阵搅和，直接装盘上桌。热猪油浸得碎猪肝五六分熟，口感爽嫩鲜滑，又夹杂着各种作料混合的香气，在唇齿喉舌间婉转缠绵，别有一番滋味。
这顿酒，直喝到太阳落山。
两人回到镇上时，天已黑尽，火锅馆里客人们吃喝得正欢。萧若星对张龙说：“你带着土匪从后门进，我怕它吓着客人。”
张龙嘻嘻一笑，领命而去。
赵眉迎上前道：“星哥回来哪，养殖场的事谈得咋样？”
“有点眉目，呵呵。这事急也急不来，只能等张叔慢慢弄，我相信他能办好。”
“那就好。星哥，你一路辛苦，回屋歇着吧，这里有我呢。”
“晌午喝了不少酒，还真有点困。”萧若星点点头说。
回到屋里，他和衣躺在床上，正迷迷糊糊间，忽然听见外边有人尖叫狂喊，惹得拴后院的土匪吠声如豹，难道有人砸场子？他骂了声我草，迅疾翻身而起。
总店设四个厅堂，分别取名春风、夏雨、秋月、冬雪，另有十个雅间。听声音方向，是春风堂出了事。
人们一脸惊恐，大呼小叫地冲出春风堂，有人踢倒了椅子，有人脚下慌乱摔倒在地。王梦瑶跑出来时，突然被人一把抓住手腕，抬头一看，是萧若星。
“梦瑶，咋回事？”
“杀……杀人了……”王梦瑶脸色惨白，说话都结巴了。
萧若星松开手道：“别慌，你把客人照顾好，我进去看看。”
“星哥，你小心点。”
“我知道。”
春风堂一片狼藉，两张桌子被掀翻，地上满是各种菜品和火锅汤油，更触目惊心的是两具死尸，一滩滩鲜血，弄得满屋子腥气冲天。看那死尸的衣着，其中一名是捕快。
这下麻烦大了，草！萧若星不由一阵阵牙疼。
屋子中间，一大胡子壮汉劫持了人质，和对面的一个捕头对峙着。大胡子壮汉披头散发，双目冰冷，他手里的短刀横架在姑娘颀长的脖颈上，利刃染血，脖颈雪白，看着特别有视觉冲击力。被劫持的姑娘花容失色，泪雨纵横，身体不住哆嗦，显然已经吓坏了。
这壮汉唤作牛二，是个神出鬼没的江洋大盗，犯下多起命案，官府悬赏缉拿多年，一直没能将其绳之以法。数月前，他在水城干了一票后，潜入高庙镇一家极不起眼的客栈避风头。这些年，为掩饰真面目，原本光头光面的他特意蓄起了长发、大胡子，满以为没人会认得出，却被水城的高捕头看出了破绽。
说起来，都是火锅惹的祸。牛二跟同伙毛子实在吃腻了客栈的饭菜，于是决定换换口味，听说老重庆火锅好吃，他俩嘴馋得不行，趁着天黑前去打牙祭。这二人吃得正嗨，高捕头也带着跟班麻脸来吃火锅，就坐在牛二对面。高捕头曾经跟牛二交过几次手，死死记住了对方的体貌特征，尤其是他那冰冷犀利的眼神。
做贼心虚的牛二不敢与高捕头目光碰撞，更不敢久留，只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闻出味道的高捕头哪容他脚底抹油，立马拔出腰刀扑上去。
一番刀光血影，高捕头的跟班麻脸因公殉职，牛二的同伙毛子也当场毙命。情急之下，牛二劫持了一个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姑娘。高捕头投鼠忌器，手中紧握滴血的腰刀，却不敢上前。
“我草你妈，姓高的，你个狗杂碎。”好端端的火锅吃不成了，毛子也挂了，牛二气得破口大骂。
“我草你妈，牛二，有种的把这姑娘放了，咱俩单挑。”高捕头口头上绝不吃亏。
“我挑你妈，赶紧把刀放下，不然我一刀捅死她。”牛二眼睛都绿了。论武功，他跟高捕头半斤八两，单挑根本占不到便宜。
眼见这阵势，萧若星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模仿着王梦瑶惊恐万状的表情，结结巴巴地喊了声：“杀……杀人了……”随后，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回到屋里，他飞快取下墙上的猎弓，带上一壶箭，然后推开窗户，一个倒挂金钟紧接着旱地拔葱，悄无声息地翻身上房，迅速占据至高点。
屋顶四周一片漆黑，院子里大红灯笼高高挂。他半跪着左手执弓，右手搭箭，箭头瞄准春风堂大门口。与此同时，他缓缓运行丹田真气，耳尖轻颤两下，耳力立时倍加敏锐。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跟他预想的一模一样。牛二以割破人质的喉咙相威胁，逼迫高捕头放下手中的腰刀，退出屋外。高捕头无奈，只得照办。
高捕头赤手空拳，自个手上有刀有人质，牛二对全身而退很有把握。只要跨出这个大院，老子就能远走高飞了，姓高的，我草你妈，想抓你牛二大爷，门都没有，哈哈！
“牛二，你他娘的，还是个站着撒尿的爷们吗？你他娘的怂包蛋，拿个姑娘挡在身前，算啥本事？”高捕头个子不高，但生得精壮，双目闪亮，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他缓缓退步的同时，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才能既抓住牛二，又保证人质的安全。
“你他娘的玩激将法，草，老子不吃这套。退后……退后……你接着退后……”牛二一步步走出春风堂，手里的短刀始终架在姑娘的脖子上。他喝了不少酒，杀了两个捕快，困兽犹斗般两眼血红：“姓高的，你他娘的这么拼命，一个月能挣几个钱？”
高捕头：“……”
“说，你他娘的必须说，一个月能挣几个钱？”
“没多少……也就二……二两银子。”
“我去你大爷的，二两银子，还不够老子我逛一回窑子。姓高的，你他娘的够贱，我草！”
“牛二，你冷静点……冷静点……”高捕头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你他娘的就为了二两银子，阴魂不散地缠着我，杀了我弟兄，还叫我冷静？我去你大爷的，我没法冷静！”牛二怒目圆睁咆哮道：“我要一匹快马，立刻，马上要！你要是不答应，我立马捅了这小娘们。”
“好好好，我答应你，牛二，我把我的马给你，总行了吧？”
“草，你可别耍花样。”
“我不耍花样。”
“马呢，马在哪？”
“马在马厩里，我这就去牵马。”
“赶紧的，草！”
穷冬烈风，利箭无影……
牛二突地僵在原地，怒目圆睁地僵在原地，脑子里滚烫沸腾，如同火山爆发般岩浆喷涌，血海漫天……眼前的高捕头身影恍惚，高捕头的脸却越凑越近，五官越来越清晰，清晰得夸张变形。
高捕头仰着脸，一脸疑惑地看着从牛二额头上穿出的箭头，箭头呈三棱形，上边粘着鲜红的血迹，还有粉白的脑浆，隐隐散着腥气。再看看远处的屋顶，那里有一个迎风挺立的身影。
“姑娘，没事了。”高捕头伸手移开依然架在她脖子上的带血短刀，牛二随之轰然倒地，砸出一声闷响。
那姑娘死里逃生，已然说不出话来。
“好俊的箭法！”高捕头上前夺刀的同时，忍不住暗叹。那么远的距离，箭头从牛二的后脑射入，从额头穿出，精准犀利，防不胜防。
萧若星敬罢一圈酒，脸上泛着隐约红光：“各位叔伯，我有件事，想要跟你们合计合计。”
“萧老板，啥事，说吧。”宋铁头生得牛高马大，面相凶狠，实则心底善良，豪爽仗义。
“新店开张之后，对菜品原材料的需求越来越大，我不得不隔天就跑其他乡镇采购，麻烦不说，运输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宋铁头满不在乎道：“萧老板，这事好办，你叫那些人送店里来就是，哪用你亲自跑路。”
萧若星笑道：“人家也不是傻子，大老远的送货上门，自然要提高价格。”
“那倒也是。”宋铁头有些不好意思，挠挠锃亮光头，嘿嘿干笑。
“我的意思是，你们能不能搞大规模养殖？比如养牛、养猪，我跟你们签合约，你们出栏多少，我就收购多少。”这是个互惠互利的提议，于对方几乎没风险，萧若星满以为大伙会积极响应，没曾想一个个都面露难色。
赵老四道：“萧老板，不是我们信不过你，实在是……我这么跟你说吧，搞养殖得租地、建房、雇人、买草料，总之，每一样离不开银子。我们干这营生，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钱，就算有点余钱也得留着，万一家里有人头疼脑热，总得请郎中吧。”
“萧老板，要不，你出钱办养殖场？”张阿福说。
萧若星道：“我原本想让大伙多一条赚钱的路子，既然有困难，就不勉强。”
“萧老板，你打算在哪租地？”赵老四问。
“这个嘛，我确实没想好。对了，你们有没有相识可靠的养殖行家，养殖场建成之后，我用得上。”
一听这话，张阿福来了精神，拍着胸脯说：“我老婆养猪一把好手。”
“我爹养牛没得说。”赵眉走到桌前放下一盘毛肚，面溢春花般接过话头。
赵老四一脸自得，嘴上却非常谦虚：“还行吧。”
萧若星跟赵老四等人谈养殖场的时候，张龙着急得不行，眼见众人推脱，他才松了一口气。趁着萧若星上茅房，他赶紧跟上去，守在门口。
萧若星撒完尿打开门，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请。”
“我不上茅房，我找你有事。”张龙嬉皮笑脸道。
“啥事？”
“借一步说话，站在这儿味儿大。”
“行，正好我也想躲酒，去我房间说吧。”
“好。”
来到萧若星房间，张龙打开窗户说亮话：“星哥，能不能让我爹办养殖场？”
“咋不能？只要你爹办好养殖场，我还是那句话，出栏多少，我收购多少，你家包赚不赔。”
“运输费用的事儿，我也有解决的办法。”张龙兴奋得两眼发亮。
“啥办法？说来听听。”
“养殖场弄好了，顺带养几匹马，用马车往镇上拉牛肉、猪肉。反正是自个的马，不使白不使。”
“嘿嘿，这法子好，聪明！”萧若星心想，乌柳村的乡亲也不容易，反正火锅馆需要大量食材，不如借此拉大伙一把。
打定主意后，他拍拍张龙的肩头说：“三天以后，咱俩回趟村里。”
“好，谢谢星哥。”
“谢个毛，咱哥俩谁跟谁。”萧若星道：“喝了酒口渴，你出去弄壶热茶进来，我还想跟你谈点别的事。”
张龙连声说好，一把抓起桌上的空茶壶。
“把你弟也叫进来，咱们合计合计。”
萧若星如此爽快地答应养殖场一事，让张龙既感激又惭愧。当初赵眉被提拔为店长时，他嘴上没说，心里很不是滋味，暗骂星哥重色轻友，有好处不也想着他张家哥俩，还是穿开裆裤玩到大的发小呢。这事在张龙心里一直堵着，特憋屈，现在看来，是自个错怪了星哥。再细想，人家赵眉做事确实比他跟张虎能干，考虑事情也更周到。
这兄弟仨在房内碰头后，萧若星让张虎把门关上。
“打算让你爹办养殖场这事，你哥跟你说没？”
“说了，谢谢星哥。”张虎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屁颠颠给萧若星斟茶。
“让你哥把你叫来，是为另一件事。”萧若星非常认真地看着这哥俩：“在这世道混不容易，得有钱有势，还得有人。骆世杰这帮家伙邪乎，跟他们做生意，不得不防。”
“就是就是。”
“从明天起，咱店里的伙计无论男女都得练武。我们不欺负人，但也绝不任人欺负。武器不够，我让铁匠铺打，费用算店里的，必须尽快把我们的人武装起来。还有，为以防万一，这院里得养狗，越凶越好。”
“我把土匪带来吧。”张龙说。土匪是张家养的一条黑灰色杀狼犬，力猛性暴，四方脑袋，血红眼睛，大圆阔嘴，一口就能撕下两斤狼肉。
“那可太好了！”萧若星又道：“张虎，你辛苦下，给土匪搭个窝，再弄些旧棉絮垫底，尽量弄暖和点。”
“放心吧，星哥。”
三人正谈得投机，外边有人喊：“星哥，龙哥虎哥在你房间吗？”听声音是王梦瑶。
“在呢。”张龙打开房门。
王梦瑶道：“星哥，店里来了好几拨客人，我们忙不过来，听说龙哥跟虎哥在你这。”
“哦，张龙张虎，你俩赶紧去吧。”
三日后，萧若星和张龙回到乌柳村。
对办养殖场一事，张大蛮子比张龙张虎还来劲。这些年靠着打猎，他攒了些钱，虽说不够办养殖场，但他跟王里正是铁哥们。古时候的里正，也就相当于村长。因着这层关系，他有把握能先拿地建养殖场，赚了钱再付租地的费用。
张大蛮子让婆娘杀了只鸡炖上，把头天捕猎的野兔打理出来，又让张龙把王里正请家里来喝酒。王里正果然是个痛快人，听说要租地，拍着胸脯说没问题，村里的荒地闲着也是闲着，蛮子哥你瞧中哪块地，改天签个合约就是。张大蛮子乐得不行，转身就去屋里，吩咐婆娘多搞几个硬菜。
酒菜上桌，张大蛮子把王里正请上主位，他和萧若星主陪，张龙张虎次之。这王里正黑方脸，四肢粗短，身体壮实，肚子微凸，很有些江湖气。他一脸赞许地对萧若星说：“年轻人，不简单哪，老重庆火锅馆的名声都传到水城了，听说天天爆棚，客满为患哪。”
萧若星赶紧拱手道：“王里正过奖了，生意还好，挣点小钱混日子。”
“你爹没回来？”
“没有，他跟我娘都忙着呢。”
张大蛮子道：“老萧两口子守着老店，星儿又在镇上开了一家新店，比老店排场多了。”
“噢，不错不错。”王里正端起酒碗道：“星儿，你是咱乌柳村的能人，王叔我敬你，祝你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不不不，王叔，应该我敬你。”
一饮而尽后，王里正抹抹嘴说：“蛮子哥，养殖场办起来之后，如果需要人手，你跟我说一声。”
“王里正，你的意思是……”
“我儿子十五了，成天在家闲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方便的话，让他在你手下混口饭吃。”
“王里正，你这话可就言重了，应该是我在你手下混口饭吃，嘿嘿。”
满桌菜肴中，萧若星最中意的是生拌猪肝，这也是张大蛮子婆娘最拿手的一道菜。新鲜猪肝洗净剁碎，浇上热猪油、老抽、白醋、辣椒、蒜泥、香菜、料酒等，呼啦啦一阵搅和，直接装盘上桌。热猪油浸得碎猪肝五六分熟，口感爽嫩鲜滑，又夹杂着各种作料混合的香气，在唇齿喉舌间婉转缠绵，别有一番滋味。
这顿酒，直喝到太阳落山。
两人回到镇上时，天已黑尽，火锅馆里客人们吃喝得正欢。萧若星对张龙说：“你带着土匪从后门进，我怕它吓着客人。”
张龙嘻嘻一笑，领命而去。
赵眉迎上前道：“星哥回来哪，养殖场的事谈得咋样？”
“有点眉目，呵呵。这事急也急不来，只能等张叔慢慢弄，我相信他能办好。”
“那就好。星哥，你一路辛苦，回屋歇着吧，这里有我呢。”
“晌午喝了不少酒，还真有点困。”萧若星点点头说。
回到屋里，他和衣躺在床上，正迷迷糊糊间，忽然听见外边有人尖叫狂喊，惹得拴后院的土匪吠声如豹，难道有人砸场子？他骂了声我草，迅疾翻身而起。
总店设四个厅堂，分别取名春风、夏雨、秋月、冬雪，另有十个雅间。听声音方向，是春风堂出了事。
人们一脸惊恐，大呼小叫地冲出春风堂，有人踢倒了椅子，有人脚下慌乱摔倒在地。王梦瑶跑出来时，突然被人一把抓住手腕，抬头一看，是萧若星。
“梦瑶，咋回事？”
“杀……杀人了……”王梦瑶脸色惨白，说话都结巴了。
萧若星松开手道：“别慌，你把客人照顾好，我进去看看。”
“星哥，你小心点。”
“我知道。”
春风堂一片狼藉，两张桌子被掀翻，地上满是各种菜品和火锅汤油，更触目惊心的是两具死尸，一滩滩鲜血，弄得满屋子腥气冲天。看那死尸的衣着，其中一名是捕快。
这下麻烦大了，草！萧若星不由一阵阵牙疼。
屋子中间，一大胡子壮汉劫持了人质，和对面的一个捕头对峙着。大胡子壮汉披头散发，双目冰冷，他手里的短刀横架在姑娘颀长的脖颈上，利刃染血，脖颈雪白，看着特别有视觉冲击力。被劫持的姑娘花容失色，泪雨纵横，身体不住哆嗦，显然已经吓坏了。
这壮汉唤作牛二，是个神出鬼没的江洋大盗，犯下多起命案，官府悬赏缉拿多年，一直没能将其绳之以法。数月前，他在水城干了一票后，潜入高庙镇一家极不起眼的客栈避风头。这些年，为掩饰真面目，原本光头光面的他特意蓄起了长发、大胡子，满以为没人会认得出，却被水城的高捕头看出了破绽。
说起来，都是火锅惹的祸。牛二跟同伙毛子实在吃腻了客栈的饭菜，于是决定换换口味，听说老重庆火锅好吃，他俩嘴馋得不行，趁着天黑前去打牙祭。这二人吃得正嗨，高捕头也带着跟班麻脸来吃火锅，就坐在牛二对面。高捕头曾经跟牛二交过几次手，死死记住了对方的体貌特征，尤其是他那冰冷犀利的眼神。
做贼心虚的牛二不敢与高捕头目光碰撞，更不敢久留，只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闻出味道的高捕头哪容他脚底抹油，立马拔出腰刀扑上去。
一番刀光血影，高捕头的跟班麻脸因公殉职，牛二的同伙毛子也当场毙命。情急之下，牛二劫持了一个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姑娘。高捕头投鼠忌器，手中紧握滴血的腰刀，却不敢上前。
“我草你妈，姓高的，你个狗杂碎。”好端端的火锅吃不成了，毛子也挂了，牛二气得破口大骂。
“我草你妈，牛二，有种的把这姑娘放了，咱俩单挑。”高捕头口头上绝不吃亏。
“我挑你妈，赶紧把刀放下，不然我一刀捅死她。”牛二眼睛都绿了。论武功，他跟高捕头半斤八两，单挑根本占不到便宜。
眼见这阵势，萧若星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模仿着王梦瑶惊恐万状的表情，结结巴巴地喊了声：“杀……杀人了……”随后，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回到屋里，他飞快取下墙上的猎弓，带上一壶箭，然后推开窗户，一个倒挂金钟紧接着旱地拔葱，悄无声息地翻身上房，迅速占据至高点。
屋顶四周一片漆黑，院子里大红灯笼高高挂。他半跪着左手执弓，右手搭箭，箭头瞄准春风堂大门口。与此同时，他缓缓运行丹田真气，耳尖轻颤两下，耳力立时倍加敏锐。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跟他预想的一模一样。牛二以割破人质的喉咙相威胁，逼迫高捕头放下手中的腰刀，退出屋外。高捕头无奈，只得照办。
高捕头赤手空拳，自个手上有刀有人质，牛二对全身而退很有把握。只要跨出这个大院，老子就能远走高飞了，姓高的，我草你妈，想抓你牛二大爷，门都没有，哈哈！
“牛二，你他娘的，还是个站着撒尿的爷们吗？你他娘的怂包蛋，拿个姑娘挡在身前，算啥本事？”高捕头个子不高，但生得精壮，双目闪亮，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他缓缓退步的同时，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才能既抓住牛二，又保证人质的安全。
“你他娘的玩激将法，草，老子不吃这套。退后……退后……你接着退后……”牛二一步步走出春风堂，手里的短刀始终架在姑娘的脖子上。他喝了不少酒，杀了两个捕快，困兽犹斗般两眼血红：“姓高的，你他娘的这么拼命，一个月能挣几个钱？”
高捕头：“……”
“说，你他娘的必须说，一个月能挣几个钱？”
“没多少……也就二……二两银子。”
“我去你大爷的，二两银子，还不够老子我逛一回窑子。姓高的，你他娘的够贱，我草！”
“牛二，你冷静点……冷静点……”高捕头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你他娘的就为了二两银子，阴魂不散地缠着我，杀了我弟兄，还叫我冷静？我去你大爷的，我没法冷静！”牛二怒目圆睁咆哮道：“我要一匹快马，立刻，马上要！你要是不答应，我立马捅了这小娘们。”
“好好好，我答应你，牛二，我把我的马给你，总行了吧？”
“草，你可别耍花样。”
“我不耍花样。”
“马呢，马在哪？”
“马在马厩里，我这就去牵马。”
“赶紧的，草！”
穷冬烈风，利箭无影……
牛二突地僵在原地，怒目圆睁地僵在原地，脑子里滚烫沸腾，如同火山爆发般岩浆喷涌，血海漫天……眼前的高捕头身影恍惚，高捕头的脸却越凑越近，五官越来越清晰，清晰得夸张变形。
高捕头仰着脸，一脸疑惑地看着从牛二额头上穿出的箭头，箭头呈三棱形，上边粘着鲜红的血迹，还有粉白的脑浆，隐隐散着腥气。再看看远处的屋顶，那里有一个迎风挺立的身影。
“姑娘，没事了。”高捕头伸手移开依然架在她脖子上的带血短刀，牛二随之轰然倒地，砸出一声闷响。
那姑娘死里逃生，已然说不出话来。
“好俊的箭法！”高捕头上前夺刀的同时，忍不住暗叹。那么远的距离，箭头从牛二的后脑射入，从额头穿出，精准犀利，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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