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逐光
清早的深谷中，水露浓重，灵田内竖着一棵棵茎杆笔挺的马草，君故束腿扎腰，手里拿着一把镰刀，将靠下的嫩叶一一割下。手里还不时比划着御物飞行的口诀，身上被露水粘湿了也不觉。其实口诀手印他都已经烂熟于心，却还是忍不住一直来回练习，白天练，做梦练，说是快要魔怔了也没错。
割好大半个灵田的马草，君故将它们聚在一起，扎成一捆捆，然后搬到不远处的木车上。
这木车有一丈高，用黑色的沉木打造，能装许多马草。装满后，君故拉着车前的横杆，用力地往外拽动。
两道车辙缓缓延伸，君故迈着步伐，走上灵田间的小路。他的动作很稳，两手牢牢抓着两侧木栏，前进期间，几乎没有晃动，车轮也稳稳地在不够宽阔的土路之上轧过。
这一路上，木车经过许多灵田，田里种植着各种各样的植物，有高有低，五颜六色，有一大半连名字都叫不出来。整片田野灵气缭绕，让人看了心旷神怡。
这些灵田都由专人看管，收获的果实、植蔬最后会用来饲喂聚炎阁驯养的灵兽。比如君故运来这些东西，就是要喂养骏马堂内的灵马。
君故一路拖车，回到骏马堂，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但马厩里的灵马却似乎听到了熟悉的木车声，扬起蹄子，嘶鸣不断，似乎再不把食物呈上，它们就要冲将出来了。
“这才什么时候，就饿成那样了？”
君故没好气地解开车上的围栏，将成捆的马草搬到地上，再分到各个马槽里。这时候骏马堂的其他杂役也回来了，他们带着各种各样的植蔬水果，也都是给灵马的“佐餐”和“茶点”。
没多久，马槽内就填满青翠欲滴的各色植蔬，马儿们吃得啧啧作响，吃完后，还能饮用清泉，有人替它们梳理毛发，端的是闲适自在，让君故都有些羡慕了。要说这里的马匹生活比他宽裕，那是一点没错。
比如说，这些喂马的蔬菜灵果是从灵田中生长而起，带有一丝微薄的灵气，灵马吃了以后强骨生肌，气力无穷，能跋山涉水，如履平地。有时候，君故会偷偷带一些新鲜蔬果带回去，骏马堂内食物每日消耗极大，他取走的那点只能算微乎其微，不会被发现。
范成进对这种行为相当不耻，他在外门读了十几年圣贤书，不屑于此。但吃饭的时候，却是一点不肯落后，君故还常常抢不过他。
其他杂役也经常这样做，他们分管不同灵田，有时还互通有无，也会给君故带一些。毕竟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照看的果蔬，吃起来也放心。虽说本来是要喂马的，但这世上，人有三六九等，最下等的人，别说和灵马比了，就是和路边的土狗野草相比，也不更高贵，能过得好一些，才是硬道理。
骏马堂的李管事知道手底下都是些穷人，对这种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这会儿刚从外边回来，正好看到几个老杂役偷偷藏了一些果子蔬菜在箩筐里，也没过问，只是走过来，问了君故一些事情。
君故把堂内事宜一一通报，他就满意地点点头，背着手走了。
李管事一走，君故松了一口气，也走到杂役们平时休息聚集的地方。刚过去，人群中就扔过来一个桃子，杂役们正蹲坐在地上说着话，里面一个干瘦的老头说道：
“今早刚从树上掉下来的，你多吃点，这孩子太瘦了。”
君故看了看他们－－不论男女，一个个体格健壮，肤色被晒得黝黑，再看看自己的胳膊，确实显得消瘦了些，只好呵呵笑，不反驳。
他拿着桃子，到一旁的泉水池中洗了，这桃子是杂役李四叔专门照看的，甜脆喷香，他每天一早都会去桃园逛一圈，遇到掉落在地上的桃子，就赶紧收起来，等到杂役聚集的时候再分给大家。
拳头大的桃子，君故几口就啃完了，最后还要用牙齿刮一刮果核，免得浪费了。众人见他如此馋嘴，都哈哈大笑起来。
君故脸上一红，把果核塞进口袋里，一下子跑到远处的隔间躲起来了。
下午，骏马堂没什么大事，君故还算悠闲，就偷偷在马厩内看了会儿书。等到灵马们吃完今天最后一餐，才起身干活，将马槽内残余的植物清走后，又引来泉水，灌入槽内。随后还要替正在饮水的灵马驱赶蝇虫。
到傍晚，该做的都做完了。君故走出骏马堂，抬头向东望去，不出所料，天际线处又是一片通红。数日以来，一直如此，每次见到这些情景，他总是有些说不出的不适。
那些耀眼的红光，似乎是直朝着他而来的，即使闭上眼，耳边也还回荡着一些古老又浑厚的声响，有时像歌声，有时像钟鼎鸣叫，像巨兽呼啸，像狂风过境，大地崩裂。
怪的是，似乎只有他一人如此，其他人——范成进和离泷，都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
君故回去后，满脑子都是那天际的红光，一整宿都没怎么睡觉。一连数日，都是如此，以至于晚上心烦气躁，睡不着觉，白天昏昏沉沉，打不起精神来，被李管事连着骂了几次。
“那红光，到底是什么？”
这两年来，君故每天要么在学堂听课修行，要么在骏马堂打工，一直在两地来回转。一半是外门弟子，一半是杂役劳工，辛苦劳累，不过是为了几两银子，和一个“内门弟子”的愿望。
这次他突然想中断一下原来的生活，循着红光，到东边去看看，不论那里有什么，只要去一趟，看明白了，或许就不会再有困扰，能安心睡眠了。
对于一个少年来说，最期待的，莫过于寻宝与冒险了。天机概要中讲过，这广袤天地中，蕴藏着无数奇珍异宝，其中许多宝物还不为人知，兴许这长石山脉里就藏着一样。
当然了，天机概要里还说了，世上有无数醉心寻宝的修行者，浩浩荡荡地流入苍茫的大山与汪洋之中，出没于各类禁地，最后要么无功而返，要么殒命荒野。
只是这回是在长石山脉范围内，君故没觉得会遇到什么危险，甚至，那红光可能只是某位法力高强的长老在修炼什么法术，去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打定主意后，君故也有些兴奋，把前几天的疲惫都抛到了脑后，接着便开始着手准备一场远游了。他先去找李管事请了假。顺道买了些干粮，准备了五六天的量，此外还有一些驱赶蚊虫、防治蛇毒的药水，以防不测。最后还去布店买了一身便服，这样就不必走到哪儿，都让人一眼就认出是聚炎阁外门弟子了。
一来二去，光采购就花了一个下午，好几两银子，回到住处时，天已经黑了。他拎着包裹，开开心心地走进屋，将自己的铁剑也取了下来，外出时，他还要沿途练习御物飞行。
当天晚上，君故满怀期待，将铁剑和包裹枕在脑袋下，辗转许久才睡着。第二天一早，就匆匆起床，去和范成进道别。
范成进不明白他平白无故要出去做什么，君故就说出去转转。范成进也没辙，就说：“离考核可只剩下两个来月了。不过也是，你才第一次参加，不要紧。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胡闹了，要知道……”
“诶？你跑那么快干嘛？”
范成进在门口大声喊着，但君故受不了他啰嗦，已经揣着铁剑，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裹，一溜烟跑出庭院了。转眼间，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君故背离庭院，往东边走去，愉悦而兴奋，好像前方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面前展开的，是像画卷一般的长石山脉。
长石山脉宽阔浩瀚，聚炎阁也不过占据了十分之一的地界。整座山脉，西起无晴沼泽，东至海岸，地形崎岖破碎，如横锁的铁链，将此地与中原相隔开来。
如此浩大，以常人脚力，数年不能横跨。君故是遇山翻山，遇河渡河，花了大半天，才离开了聚炎阁外门的范围，走进了茫茫的大山之中。
这些大山据说坐落在地心火脉之上，东边又连着浩瀚大海，因此气候湿热，温泉遍地。山间树木翠叶片片张开，缘角挂满露珠，走下山来，衣袖湿透，也是常见之事。
最近正好是炎热时节，海汽蒸腾，大雨倾盆，过后云雾成虹，树木如洗。山林间飞瀑相连，仙鹤云集，瑞兽隐匿，更别提灵草仙药遍地生长，不可胜数。
君故白天赶路，沿路一边欣赏美景，一边收集了许多灵草灵药，晚上就找个安稳地方过夜，也不知翻过了几座山。随着他向东，红光异象依然存在，只是似乎近了许多，那种感应也更加明显。
这天傍晚，当红光从地面喷薄而出的时候，他竟然直接栽倒在路边，只觉得浑身都被红光照射穿透，额头上流了许多汗。
大约过了一刻钟，他才坐起身来，在一块巨石上看着那些照耀大地的红光，虽然觉得有些疲倦，却似乎也有种酣畅淋漓的愉悦感。就像是在烈日下劳作一天后，寻到一处阴凉，瘫坐下来，饮一盏泉水，凉意顺着喉咙而下，流遍全身。
君故觉得自己出来是对的，或许前方真有什么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奇物出现。
因此尽管山路难越，他却并未感到倦怠，而是继续朝着东边前进。
割好大半个灵田的马草，君故将它们聚在一起，扎成一捆捆，然后搬到不远处的木车上。
这木车有一丈高，用黑色的沉木打造，能装许多马草。装满后，君故拉着车前的横杆，用力地往外拽动。
两道车辙缓缓延伸，君故迈着步伐，走上灵田间的小路。他的动作很稳，两手牢牢抓着两侧木栏，前进期间，几乎没有晃动，车轮也稳稳地在不够宽阔的土路之上轧过。
这一路上，木车经过许多灵田，田里种植着各种各样的植物，有高有低，五颜六色，有一大半连名字都叫不出来。整片田野灵气缭绕，让人看了心旷神怡。
这些灵田都由专人看管，收获的果实、植蔬最后会用来饲喂聚炎阁驯养的灵兽。比如君故运来这些东西，就是要喂养骏马堂内的灵马。
君故一路拖车，回到骏马堂，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但马厩里的灵马却似乎听到了熟悉的木车声，扬起蹄子，嘶鸣不断，似乎再不把食物呈上，它们就要冲将出来了。
“这才什么时候，就饿成那样了？”
君故没好气地解开车上的围栏，将成捆的马草搬到地上，再分到各个马槽里。这时候骏马堂的其他杂役也回来了，他们带着各种各样的植蔬水果，也都是给灵马的“佐餐”和“茶点”。
没多久，马槽内就填满青翠欲滴的各色植蔬，马儿们吃得啧啧作响，吃完后，还能饮用清泉，有人替它们梳理毛发，端的是闲适自在，让君故都有些羡慕了。要说这里的马匹生活比他宽裕，那是一点没错。
比如说，这些喂马的蔬菜灵果是从灵田中生长而起，带有一丝微薄的灵气，灵马吃了以后强骨生肌，气力无穷，能跋山涉水，如履平地。有时候，君故会偷偷带一些新鲜蔬果带回去，骏马堂内食物每日消耗极大，他取走的那点只能算微乎其微，不会被发现。
范成进对这种行为相当不耻，他在外门读了十几年圣贤书，不屑于此。但吃饭的时候，却是一点不肯落后，君故还常常抢不过他。
其他杂役也经常这样做，他们分管不同灵田，有时还互通有无，也会给君故带一些。毕竟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照看的果蔬，吃起来也放心。虽说本来是要喂马的，但这世上，人有三六九等，最下等的人，别说和灵马比了，就是和路边的土狗野草相比，也不更高贵，能过得好一些，才是硬道理。
骏马堂的李管事知道手底下都是些穷人，对这种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这会儿刚从外边回来，正好看到几个老杂役偷偷藏了一些果子蔬菜在箩筐里，也没过问，只是走过来，问了君故一些事情。
君故把堂内事宜一一通报，他就满意地点点头，背着手走了。
李管事一走，君故松了一口气，也走到杂役们平时休息聚集的地方。刚过去，人群中就扔过来一个桃子，杂役们正蹲坐在地上说着话，里面一个干瘦的老头说道：
“今早刚从树上掉下来的，你多吃点，这孩子太瘦了。”
君故看了看他们－－不论男女，一个个体格健壮，肤色被晒得黝黑，再看看自己的胳膊，确实显得消瘦了些，只好呵呵笑，不反驳。
他拿着桃子，到一旁的泉水池中洗了，这桃子是杂役李四叔专门照看的，甜脆喷香，他每天一早都会去桃园逛一圈，遇到掉落在地上的桃子，就赶紧收起来，等到杂役聚集的时候再分给大家。
拳头大的桃子，君故几口就啃完了，最后还要用牙齿刮一刮果核，免得浪费了。众人见他如此馋嘴，都哈哈大笑起来。
君故脸上一红，把果核塞进口袋里，一下子跑到远处的隔间躲起来了。
下午，骏马堂没什么大事，君故还算悠闲，就偷偷在马厩内看了会儿书。等到灵马们吃完今天最后一餐，才起身干活，将马槽内残余的植物清走后，又引来泉水，灌入槽内。随后还要替正在饮水的灵马驱赶蝇虫。
到傍晚，该做的都做完了。君故走出骏马堂，抬头向东望去，不出所料，天际线处又是一片通红。数日以来，一直如此，每次见到这些情景，他总是有些说不出的不适。
那些耀眼的红光，似乎是直朝着他而来的，即使闭上眼，耳边也还回荡着一些古老又浑厚的声响，有时像歌声，有时像钟鼎鸣叫，像巨兽呼啸，像狂风过境，大地崩裂。
怪的是，似乎只有他一人如此，其他人——范成进和离泷，都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
君故回去后，满脑子都是那天际的红光，一整宿都没怎么睡觉。一连数日，都是如此，以至于晚上心烦气躁，睡不着觉，白天昏昏沉沉，打不起精神来，被李管事连着骂了几次。
“那红光，到底是什么？”
这两年来，君故每天要么在学堂听课修行，要么在骏马堂打工，一直在两地来回转。一半是外门弟子，一半是杂役劳工，辛苦劳累，不过是为了几两银子，和一个“内门弟子”的愿望。
这次他突然想中断一下原来的生活，循着红光，到东边去看看，不论那里有什么，只要去一趟，看明白了，或许就不会再有困扰，能安心睡眠了。
对于一个少年来说，最期待的，莫过于寻宝与冒险了。天机概要中讲过，这广袤天地中，蕴藏着无数奇珍异宝，其中许多宝物还不为人知，兴许这长石山脉里就藏着一样。
当然了，天机概要里还说了，世上有无数醉心寻宝的修行者，浩浩荡荡地流入苍茫的大山与汪洋之中，出没于各类禁地，最后要么无功而返，要么殒命荒野。
只是这回是在长石山脉范围内，君故没觉得会遇到什么危险，甚至，那红光可能只是某位法力高强的长老在修炼什么法术，去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打定主意后，君故也有些兴奋，把前几天的疲惫都抛到了脑后，接着便开始着手准备一场远游了。他先去找李管事请了假。顺道买了些干粮，准备了五六天的量，此外还有一些驱赶蚊虫、防治蛇毒的药水，以防不测。最后还去布店买了一身便服，这样就不必走到哪儿，都让人一眼就认出是聚炎阁外门弟子了。
一来二去，光采购就花了一个下午，好几两银子，回到住处时，天已经黑了。他拎着包裹，开开心心地走进屋，将自己的铁剑也取了下来，外出时，他还要沿途练习御物飞行。
当天晚上，君故满怀期待，将铁剑和包裹枕在脑袋下，辗转许久才睡着。第二天一早，就匆匆起床，去和范成进道别。
范成进不明白他平白无故要出去做什么，君故就说出去转转。范成进也没辙，就说：“离考核可只剩下两个来月了。不过也是，你才第一次参加，不要紧。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胡闹了，要知道……”
“诶？你跑那么快干嘛？”
范成进在门口大声喊着，但君故受不了他啰嗦，已经揣着铁剑，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裹，一溜烟跑出庭院了。转眼间，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君故背离庭院，往东边走去，愉悦而兴奋，好像前方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面前展开的，是像画卷一般的长石山脉。
长石山脉宽阔浩瀚，聚炎阁也不过占据了十分之一的地界。整座山脉，西起无晴沼泽，东至海岸，地形崎岖破碎，如横锁的铁链，将此地与中原相隔开来。
如此浩大，以常人脚力，数年不能横跨。君故是遇山翻山，遇河渡河，花了大半天，才离开了聚炎阁外门的范围，走进了茫茫的大山之中。
这些大山据说坐落在地心火脉之上，东边又连着浩瀚大海，因此气候湿热，温泉遍地。山间树木翠叶片片张开，缘角挂满露珠，走下山来，衣袖湿透，也是常见之事。
最近正好是炎热时节，海汽蒸腾，大雨倾盆，过后云雾成虹，树木如洗。山林间飞瀑相连，仙鹤云集，瑞兽隐匿，更别提灵草仙药遍地生长，不可胜数。
君故白天赶路，沿路一边欣赏美景，一边收集了许多灵草灵药，晚上就找个安稳地方过夜，也不知翻过了几座山。随着他向东，红光异象依然存在，只是似乎近了许多，那种感应也更加明显。
这天傍晚，当红光从地面喷薄而出的时候，他竟然直接栽倒在路边，只觉得浑身都被红光照射穿透，额头上流了许多汗。
大约过了一刻钟，他才坐起身来，在一块巨石上看着那些照耀大地的红光，虽然觉得有些疲倦，却似乎也有种酣畅淋漓的愉悦感。就像是在烈日下劳作一天后，寻到一处阴凉，瘫坐下来，饮一盏泉水，凉意顺着喉咙而下，流遍全身。
君故觉得自己出来是对的，或许前方真有什么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奇物出现。
因此尽管山路难越，他却并未感到倦怠，而是继续朝着东边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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