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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迷途

    这一路上,君故并不是一味地朝着东边走,而是在每一天傍晚瞧红光出现的时候,把光芒最强烈的方位记下来,第二天按照那个方位继续向前。

    只是又这么走了两天,君故觉得有些不对了,他发现周围的景色越来越陌生,有许多光秃秃的山峦出现,山峦上下竟然寸草不生,充斥着硫磺般的气息,实在不像是长石山脉里的山峰。

    君故以为自己走过头了,只是这才三天路程,他就算走偏了方向,也绝不可能走出长石山脉的地界。

    第四天。

    君故在一片雾气中醒来。他依稀听到了阵阵流水声,顿时觉得口中干渴,于是循着声音,果然找到了一条小溪。他蹲下来,捧了些溪水喝下,顺带又洗了把脸,才起身看向四周。

    这一看,他的脸色变了。

    此时他是站在一个小山谷的底部,溪水从山顶流淌而下,清晨时分,雾气朦胧,远近都是高大而稀疏的树木,地面杂草丛生,看起来很正常。

    但君故明明记得,昨晚他是睡在半山腰的一块岩石之下的啊?难不成他睡觉时不安分,滚到谷底里来了?

    可是昨晚他也没有在山下看到这样一个山谷,这样一条小溪啊!

    君故毛骨悚然,连忙向高处走去,爬到山麓之上,他极目远望,只看到了层层云海,四周有无数山峰,都隐匿于云雾之下。

    “这里看来还是在长石山脉,难道是我昨晚记错了?将山谷认作了山腰?”君故嘀咕着。

    眼下处境虽然诡异,他却不打算就此放弃,所谓冒险,自然要有未知之事,要有突发境况,他反而觉得有些兴奋,当即跳下土坡,继续望东而去。

    当天傍晚,红光依约而至。这回好像近在咫尺,红光从远处山峰之后升起,洞穿天地,好像地面之下潜藏了另一个太阳——一个血色的太阳。

    君故浑身一震,以为自己终于接近红光的源头了,迈开腿急急而奔,不知不觉间又翻过了几座山头,他跑了一个时辰,累得气喘吁吁,口干舌燥。但抬头一看,红光源头却似乎在几座山背后,不曾稍近。

    天色渐暗,红光也变得微弱阑珊,君故突然想起了什么,找来一些石子树枝,按照顺序摆放在地上。

    “石子代表山,树叶代表山谷,树枝代表河流……”

    把自己周围的地形记录下来后,君故才安心走一条小溪边,喝水洗脸,吃了晚饭——到此时,他身上的干粮已经消耗过半,要是明天还没有什么发现,就该踏上返程了。

    晚上,君故找了一处无风的岩缝,躺卧下来。天上并无星月,他很快便入睡了。

    这一晚上没什么响动,直到早晨,一阵干燥的热风将君故唤醒。他坐起来,迷迷糊糊地伸展了几下手臂,只觉得腰背疼痛,浑身不自在。突然,他想起了什么,连忙走到外面,看向四周。

    昨晚拼凑的那张简易“地图”,还在他脚边,但四周的景色已经大相径庭,君故不信邪地蹲坐下来,将周围所见的地形与简易地图一一对照,最后冷汗直冒——山不是山,水不是水,深谷变丘陵,一切都与昨晚不同了。

    这回由不得他不相信,自己确实在入睡后挪动了位置,好像除了自己安眠的这一小块地界,外面在一夜之间沧海桑田了。

    君故急急忙忙地拿起包裹,望着西边就走--开玩笑,昨天还能勉强安慰自己,是累糊涂记错了,现在铁证如山,要是再逗留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没了冒险的心思,只想赶紧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里。

    走了一个上午,天气渐渐炎热,天上的太阳已经模糊成一个光团,叫人不敢直视。君故的鬓角汗水涔涔,只得找了处阴凉休息。他背靠着一颗庞大的岩石,躲在它的阴影之下,顿时觉得凉快了不少。连赶了几天路,他开始有些吃不消了,便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

    这时,他突然踢到了什么,抬头一看,只见地上有一副用石子与树枝拼凑而成的简陋地图。

    君故脸色顿时大变,遍体生寒,方才的夏意不知抛到哪里去了——地上被他踢到的,正是昨晚他亲手摆放的地图!

    君故坐起来,又看了眼四周,周围地形与早上所见,似乎又有不同,他已经分辨不出自己是从何而来,也分不清哪里是东,哪里是西,好像东南西北的地形都在不断变换,而他辛苦劳累,走了一整个早上,也不过是在兜圈子罢了。

    如果说,清晨的他只是有些不安,那现在,他的心里就称得上惊恐了。也顾不得疲惫,又起身,往西边走,这回他一边走,一边在沿途树上刻下标志,以表示自己已到过此处。就这么走了两三个山头,他绕过转角,又看到了那座巨石,以及石下的地图。

    再往前走,每棵树上光洁如新,丝毫没有标记的痕迹。好像他只是在时间中走了一遭,又回到了原点,而一切痕迹都被抹消了。

    这世上不乏沧海桑田,一棋烂柯的事,有些人误入迷境,终身不得解脱,直到困顿而死,化为白骨,才被人发现。

    君故想着,自己也遇上类似的事了,如今干粮已经将尽了,他不知自己能怎么办。

    暮色临近,那一抹红光又冲天而起,映照着他的脸庞。好像就在东边一个山头之后,但前几日,它看起来便是如此靠近了。

    看着那红光,君故心里充满了怨怼,他忿忿不平,气从中来,横下一条心来,朝着红光直奔而去。夕阳与红光辉映,他的影子只在脚下挪动,前方的路径渐渐枯黄,景色也不断变换。

    他眼里只有那道红光,如同逐日的夸父,将自己的身体逼到了极端,直到筋疲力尽,才扶着膝盖,靠在一颗枯树之上。

    夜色降了下来,温和的凉意抚摸着他的臂膀,叫他冷静下来。君故的大腿因为过度奔走而劳累疼痛,不停地颤抖。他随意坐在草堆里,望着无光的夜空,再次记下了最后一缕红光出现的方位。

    接着,他打开包裹,看着三三两两的残余干粮,将它们拿出来,摆在布匹之上,拿起铁剑,一一劈成两半,再收纳回去。他决定等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再吃下其中一块,这样勉强能多支撑几天。

    君故收起包裹,伴着温热的夜风,走上了这座山的顶峰。

    夜色空蒙,隐约能听到些细碎的声响。他站上一块凸起的岩石,伸出一只手,指尖上泛起淡淡的白光,指向半空。白光没入黑夜之中,却如石沉大海,没有激起半点回应。

    这是他会的唯一一种勘测法术了,眼前的天地却像是一片白纸,什么也勘测不出来。君故脑子里不断回忆着有关幻境与时空的知识,希望能找到一些相似的情境。依然是徒劳。

    就这么一夜过去了,君故看着标记红光方位的箭头,起身朝那儿走去。昨天他已经发现,中午的炎热几乎难以忍受,不如趁着清晨,多走些路。免得干粮耗尽,体力不支。

    他就这么走着,目光所及,没有丝毫人烟,只能看到一些浓重的烟柱往天上飘散。身边的景色越来越荒芜,许多树木好像刚刚被大火焚烧过,树干成了焦炭,还冒着斑驳的火光。

    昼夜更迭,不知走了几天,身上的衣服都磨破了。他累倒在路边,将脸埋在干草堆里,身上胡乱盖上一些干燥的草杆和树叶。更叫他害怕的是,包裹里先前采集的那些灵草竟然渐渐枯萎,灵力尽失,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过一般。君故真害怕哪天自己也不知不觉地被烧成灰烬。

    远处的天上,红光耀眼夺目,永远都在下一座山的背后,好像在嘲讽着什么。

    夜半时分,温度渐次提升了。一股股聒噪的热风在耳边呼啸着,君故好像听到了轰隆隆的鼓声。地面在缓慢跳动,敲打着他的后背。极度的疲惫让他眼皮沉重,半晌才睁开眼来,只见四周一片漆黑,热气如流,正不断地往远处的高坡鼓吹。

    他已经到了极限了,到了崩溃的边缘。

    君故坐了起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他只能看到一团团黑影,不知是树、是石头,或是什么危险的野兽。就在这时,他耳边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声音,起初像是蚊虫飞舞的振翅声,但渐渐的,声音变大了,像是有人在他耳内拉锯一样,撕裂拉扯,要把他的骨架也拆了。

    那种声音回荡着,他又觉察到一些隐约的凶厉气息,仿佛有无数凶兽蛰伏在四周的山谷之中,那些磨牙吮血的声音,吓得他心惊肉跳,背后的阴影里好像藏着什么妖蛇鬼魅,突然一阵扰动,他似乎看到一团黑影动了起来,这下他再也顾不得许多,惊惶地爬起来,往前奔跑起来。

    沿着夜色深重的山间小路,君故耳边呼啸着狂风,他只能看到脚下两三尺的范围,许多次眼前突然出现一块巨石,一道深坑,他只能急忙跳跃过去,或绕开。此时的他仓促惊醒,白天的疲惫还未消散,跑了一刻钟,便觉得大腿酸麻,肌肉抽疼,

    只见他步伐越发紊乱,眼前一片模糊,就在这时,面前一道断崖突兀出现,这回他再也停不住脚步,径直迈空一步,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