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查探
丰都客栈餐楼的临街位置上，三个年轻人围着一壶热腾腾的茶水，刚从清晨的疲倦之中回过神来。
因为宵禁的存在，黑石镇的早市开得极早，天刚蒙蒙亮，街上就响起了一阵阵噪声。临街的店铺打开大门、支起窗口、卖菜的开始吆喝、车轮滚动、行人匆匆……
乱七八糟的市井声音把君故他们三个都给吵了起来。简单洗漱后，就到餐楼里要了一壶茶水，几笼点心，然后坐下发呆。
餐楼的一层面积宽阔，桌椅按照环形排列，围着中间的一个小木台。
握着折扇的说书人坐在木台上的小案边，操着响亮的嗓门，正说得兴起。
“要说黑石镇周边，那真是不太平。怎么着，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都知道镇子周围是个什么情况。”
“高山环伺，裂谷横陈，再者西边的大沼泽无边无际，里面的鳄鱼，脑袋有一间小屋子那么大……”
“北边的古城，不知道多少年历史，屋舍倒塌，阴风遍地，闹鬼的故事跟地里的耗子一样多……”
早间的山区冷得很，君故饮了一口热茶，觉得寒意退去了不少。桌上的蒸笼冒着热气，里头的小笼包汁水滚烫，一入口就是满嘴肉香。
“单单是黑石镇这一小块地界，与周遭不同，是人间福地，桃园洞天……”
说书人开始夸赞起黑石镇，所说的无非是黑石镇与周围的险恶环境之间泾渭分明，是“险峰之上的一小块净土”。
周围的商贾游人听得津津有味，君故他们则是把地图摆在了桌上。
昨天他们已经商量过了，黑石镇附近环境复杂，最好分头行动，各自探查一片区域，最后再锚定问题所在。
“这几个地方我们都不太了解，最好能在两天之内回来，交换一下信息。”
张煌伸手，指了指古城、裂谷以及沼泽，三块地方。
“但黑石镇也不能忽视，这里可能有什么重要线索。”离泷沉思着，看了君故一眼，说：“要不你就留在这里，继续探听情报？”
君故点点头，说：“如果没有其他发现，我再和你们一起出去。”
趁着时间还早，张煌离泷吃完早饭，就各自出门去了，他们一个去了裂谷，一个去了废弃的古城，一旦有发现，就会赶回黑石镇。
君故自己慢悠悠地把茶水喝完，那说书人还在讲黑石镇的故事，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他便起身，走向后院。
路过后厨的时候，风里突然传来了几声紧张的低语，君故把耳朵贴近墙边，听到有两个人在墙后交谈。
“掌柜的，你听说了吗？西街那里又死人了，镇长带了十几个人过去……”
“什么时候的事？”这是林掌柜的声音。
“就今天早上啊，死在了路边，一个四十几岁的男的，鼻子眼睛都没了，脸上跟个白面馒头似的……”
“……”
林掌柜沉默了片刻，说：“这个事你别告诉客栈里的人，省得彭头又发神经。”
“知道了，但他要是从别的地方听说了，可不关我的事啊。”
“得了，去干活吧。”林掌柜呵斥了一声。
“西街是么……”
君故脚尖一点，走向了西边。他本来想先去调查黑眼社的来历，没想到突然听到了这个消息。
死者或许是昨天夜里遇袭的，可能是遇到了山上下来的凶兽，但现在镇子上鱼龙混杂，也不排除是为了夺财害命。
他思量了一下，觉得应该先过去看看
西街看起来没什么异常，许多摊贩还在正常叫卖，临街的店铺也开放了，顾客们不时进出。
“看来处理得很快，那位镇长的反应很快啊……”
君故继续往西走，既然一发现死者，镇长就带了十几个人前去处理，现在多半已经将事情压下去了，在街道上问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他往外走了一段距离，到了黑石镇的边缘，这里房屋稀少，两侧有成片的土坡和树木，中间的土路向外延伸，消失在一片低洼地里。
洼地里芦苇成片，黄绿错杂，一阵风过来就东倒西歪。
君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鼻腔中隐约闻到了一股恶臭。
那是一种腐烂的酸臭，就像是死老鼠在阴沟里腐烂了几天后的气味。
作为修道者，君故的鼻子远比常人灵敏，他走上土路，一路循着气味，走进了那片芦苇荡里。
他很确定，臭味的源头就在这里面。
芦苇荡底下是一层大概膝盖深的泥水，里头各种各样的味道都有，但尸臭味是与众不同的，他还勉强能辨认出来。
那些村民大概不会想到有人的鼻子能这么灵，一路捕捉着尸体遗留下来的气味，就能追到此处。
用剑拨开几簇密集的芦苇，君故看到前面出现了一小块空地，这里的水要比其他地方深一点，中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底下可能有个大陷坑。
这里的臭味最是浓烈，无数蚊蝇绕着水坑飞舞，嗡嗡作响。
君故挥手赶走身边的苍蝇，把剑插在地上，然后弯腰，捡起了一根芦苇杆。
枯黄的芦杆上，有一道暗红的血迹。
“看来现场就是在这里了，尸体在这儿躺了一个早上，被人发现后，带走掩埋……”
君故嘀咕着，想起了和林掌柜说话的那人描述的尸体特征：中年男人、五官被消融。
古怪的死法。
君故放下芦杆，拿起长剑，将脚从泥水中拔了出来，绕着水坑走了一圈。
他在水坑对面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一条拖行痕迹。
那条痕迹大概有他张开手臂后那么宽，两尺深，已经被水淹没，两侧的芦苇尽数倒伏，像是被什么东西碾压过一样。
“难道是巨型鳄鱼？”
君故想象着一条肚子有两臂宽的巨大鳄鱼，叼着一个中年男人，从芦苇荡中爬行而过，最后将那个人丢在此处，自己离开了，只留下一条深深的痕迹。
这条痕迹只有三丈长，尽头没入了水中，看不见了。
芦苇荡和黑石镇周围的沼泽相连，如果真的是鳄鱼，它晚上进镇伤人，早上再往沼泽里一钻，自然是来去无踪了。
君故在周围搜索了一圈，再也没有其他发现，他不想继续在这臭水坑里停留，便找了个水流清澈的地方，洗了洗脚和鞋子，然后御剑飞回了岸边。
周围没有人迹，他往黑石镇走，沿路一边沉思着：
“如果真有这等大小的凶兽袭击人类，那宵禁的规矩也就合情合理了。”
“最近黑石镇热闹，人比往常多了五六倍，按理说凶兽出来狩猎的概率会大很多，今晚我就在西街蹲守，看看会不会有所发现……”
打定主意后，君故站在西街口张望了一会儿。
西街外的两边是连绵的土坡，上面长满了粗壮的大树，只有正西边连接着沼泽的这块区域还算平坦。
之前他也比对过地图，假如山上的凶兽要进入黑石镇那多半是从裂谷那个方位来的，而沼泽里的怪物，就只能从西边进来。
所以今晚他只需要守住西边的这个街口，但凡沼泽深处有什么东西过来，就一定逃不开他的目光。
这会儿刚好中午，时间还早，他就到西街边的一家面馆，要了一碗阳春面，又加了一个卤蛋和三片牛肉。
今天出门前，张煌给他留了点银子，否则这碗面是吃不上了，估计得到路边蹲着等天黑。
当他吃到一半，偶然间抬起头，却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正朝着西街外走去。
那是个蓬头垢面，佝偻着后背的男人，脚踩着破洞鞋子，在一群衣着光鲜的黑石镇人里显得格格不入。
君故一眼认出这是寿老宴当天在廊道里吃咸菜啃馒头的男人，他扔下筷子，往桌上丢了一小块碎银，然后起身追了出去。
街上人多，没一会儿那个怪人就走没影了，还好君故挤到西街口的时候，就又看到他正在芦苇荡边上徘徊。
西街外空荡荡的，一切迹象早就被清理掉了，怪人在这里注定一无所获。
君故躲在暗处，看着他像个疯子一样来回翻找，甚至连地上的土坑也不放过，搞得身上沾满泥土。
芦苇荡里的泥土又脏又臭，他身上自然也就多了股浓重的怪味。周围的人露出嫌恶的表情，路过时便骂一句“疯子”。
怪人对路人的谩骂视若无睹，继续搜索了大半个时辰，才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
君故跟在后面，看着他熟练地走街串巷，回到了丰都客栈的后面。
怪人打开了后厨的门，刚要进去，却被一只手推了出来。
“彭头，你小子搞什么鬼？又弄得一身泥，先回去洗干净了再过来！”
林掌柜怒气冲冲地据住门口，一个劲地催着怪人回去。
怪人摸着脑袋一顿憨笑，说：“掌柜的，你不扣我工钱吗？”
“又没几个钱，我有那么抠门吗？快去洗澡，别把臭味带到厨房里来。”
林掌柜捏着鼻子，嘴上虽然尖刻，心肠却是不坏。
这个叫彭头的男人又憨笑着，转身往后院一座低矮的小房子走了过去。
林掌柜摇头骂了几句，从屋里拿出扫帚和畚斗，将彭头刚才站着的地方扫了几遍，然后把泥土拿到远处倒掉。
君故看完这一切，默默地转头走了。
因为宵禁的存在，黑石镇的早市开得极早，天刚蒙蒙亮，街上就响起了一阵阵噪声。临街的店铺打开大门、支起窗口、卖菜的开始吆喝、车轮滚动、行人匆匆……
乱七八糟的市井声音把君故他们三个都给吵了起来。简单洗漱后，就到餐楼里要了一壶茶水，几笼点心，然后坐下发呆。
餐楼的一层面积宽阔，桌椅按照环形排列，围着中间的一个小木台。
握着折扇的说书人坐在木台上的小案边，操着响亮的嗓门，正说得兴起。
“要说黑石镇周边，那真是不太平。怎么着，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都知道镇子周围是个什么情况。”
“高山环伺，裂谷横陈，再者西边的大沼泽无边无际，里面的鳄鱼，脑袋有一间小屋子那么大……”
“北边的古城，不知道多少年历史，屋舍倒塌，阴风遍地，闹鬼的故事跟地里的耗子一样多……”
早间的山区冷得很，君故饮了一口热茶，觉得寒意退去了不少。桌上的蒸笼冒着热气，里头的小笼包汁水滚烫，一入口就是满嘴肉香。
“单单是黑石镇这一小块地界，与周遭不同，是人间福地，桃园洞天……”
说书人开始夸赞起黑石镇，所说的无非是黑石镇与周围的险恶环境之间泾渭分明，是“险峰之上的一小块净土”。
周围的商贾游人听得津津有味，君故他们则是把地图摆在了桌上。
昨天他们已经商量过了，黑石镇附近环境复杂，最好分头行动，各自探查一片区域，最后再锚定问题所在。
“这几个地方我们都不太了解，最好能在两天之内回来，交换一下信息。”
张煌伸手，指了指古城、裂谷以及沼泽，三块地方。
“但黑石镇也不能忽视，这里可能有什么重要线索。”离泷沉思着，看了君故一眼，说：“要不你就留在这里，继续探听情报？”
君故点点头，说：“如果没有其他发现，我再和你们一起出去。”
趁着时间还早，张煌离泷吃完早饭，就各自出门去了，他们一个去了裂谷，一个去了废弃的古城，一旦有发现，就会赶回黑石镇。
君故自己慢悠悠地把茶水喝完，那说书人还在讲黑石镇的故事，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他便起身，走向后院。
路过后厨的时候，风里突然传来了几声紧张的低语，君故把耳朵贴近墙边，听到有两个人在墙后交谈。
“掌柜的，你听说了吗？西街那里又死人了，镇长带了十几个人过去……”
“什么时候的事？”这是林掌柜的声音。
“就今天早上啊，死在了路边，一个四十几岁的男的，鼻子眼睛都没了，脸上跟个白面馒头似的……”
“……”
林掌柜沉默了片刻，说：“这个事你别告诉客栈里的人，省得彭头又发神经。”
“知道了，但他要是从别的地方听说了，可不关我的事啊。”
“得了，去干活吧。”林掌柜呵斥了一声。
“西街是么……”
君故脚尖一点，走向了西边。他本来想先去调查黑眼社的来历，没想到突然听到了这个消息。
死者或许是昨天夜里遇袭的，可能是遇到了山上下来的凶兽，但现在镇子上鱼龙混杂，也不排除是为了夺财害命。
他思量了一下，觉得应该先过去看看
西街看起来没什么异常，许多摊贩还在正常叫卖，临街的店铺也开放了，顾客们不时进出。
“看来处理得很快，那位镇长的反应很快啊……”
君故继续往西走，既然一发现死者，镇长就带了十几个人前去处理，现在多半已经将事情压下去了，在街道上问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他往外走了一段距离，到了黑石镇的边缘，这里房屋稀少，两侧有成片的土坡和树木，中间的土路向外延伸，消失在一片低洼地里。
洼地里芦苇成片，黄绿错杂，一阵风过来就东倒西歪。
君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鼻腔中隐约闻到了一股恶臭。
那是一种腐烂的酸臭，就像是死老鼠在阴沟里腐烂了几天后的气味。
作为修道者，君故的鼻子远比常人灵敏，他走上土路，一路循着气味，走进了那片芦苇荡里。
他很确定，臭味的源头就在这里面。
芦苇荡底下是一层大概膝盖深的泥水，里头各种各样的味道都有，但尸臭味是与众不同的，他还勉强能辨认出来。
那些村民大概不会想到有人的鼻子能这么灵，一路捕捉着尸体遗留下来的气味，就能追到此处。
用剑拨开几簇密集的芦苇，君故看到前面出现了一小块空地，这里的水要比其他地方深一点，中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底下可能有个大陷坑。
这里的臭味最是浓烈，无数蚊蝇绕着水坑飞舞，嗡嗡作响。
君故挥手赶走身边的苍蝇，把剑插在地上，然后弯腰，捡起了一根芦苇杆。
枯黄的芦杆上，有一道暗红的血迹。
“看来现场就是在这里了，尸体在这儿躺了一个早上，被人发现后，带走掩埋……”
君故嘀咕着，想起了和林掌柜说话的那人描述的尸体特征：中年男人、五官被消融。
古怪的死法。
君故放下芦杆，拿起长剑，将脚从泥水中拔了出来，绕着水坑走了一圈。
他在水坑对面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一条拖行痕迹。
那条痕迹大概有他张开手臂后那么宽，两尺深，已经被水淹没，两侧的芦苇尽数倒伏，像是被什么东西碾压过一样。
“难道是巨型鳄鱼？”
君故想象着一条肚子有两臂宽的巨大鳄鱼，叼着一个中年男人，从芦苇荡中爬行而过，最后将那个人丢在此处，自己离开了，只留下一条深深的痕迹。
这条痕迹只有三丈长，尽头没入了水中，看不见了。
芦苇荡和黑石镇周围的沼泽相连，如果真的是鳄鱼，它晚上进镇伤人，早上再往沼泽里一钻，自然是来去无踪了。
君故在周围搜索了一圈，再也没有其他发现，他不想继续在这臭水坑里停留，便找了个水流清澈的地方，洗了洗脚和鞋子，然后御剑飞回了岸边。
周围没有人迹，他往黑石镇走，沿路一边沉思着：
“如果真有这等大小的凶兽袭击人类，那宵禁的规矩也就合情合理了。”
“最近黑石镇热闹，人比往常多了五六倍，按理说凶兽出来狩猎的概率会大很多，今晚我就在西街蹲守，看看会不会有所发现……”
打定主意后，君故站在西街口张望了一会儿。
西街外的两边是连绵的土坡，上面长满了粗壮的大树，只有正西边连接着沼泽的这块区域还算平坦。
之前他也比对过地图，假如山上的凶兽要进入黑石镇那多半是从裂谷那个方位来的，而沼泽里的怪物，就只能从西边进来。
所以今晚他只需要守住西边的这个街口，但凡沼泽深处有什么东西过来，就一定逃不开他的目光。
这会儿刚好中午，时间还早，他就到西街边的一家面馆，要了一碗阳春面，又加了一个卤蛋和三片牛肉。
今天出门前，张煌给他留了点银子，否则这碗面是吃不上了，估计得到路边蹲着等天黑。
当他吃到一半，偶然间抬起头，却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正朝着西街外走去。
那是个蓬头垢面，佝偻着后背的男人，脚踩着破洞鞋子，在一群衣着光鲜的黑石镇人里显得格格不入。
君故一眼认出这是寿老宴当天在廊道里吃咸菜啃馒头的男人，他扔下筷子，往桌上丢了一小块碎银，然后起身追了出去。
街上人多，没一会儿那个怪人就走没影了，还好君故挤到西街口的时候，就又看到他正在芦苇荡边上徘徊。
西街外空荡荡的，一切迹象早就被清理掉了，怪人在这里注定一无所获。
君故躲在暗处，看着他像个疯子一样来回翻找，甚至连地上的土坑也不放过，搞得身上沾满泥土。
芦苇荡里的泥土又脏又臭，他身上自然也就多了股浓重的怪味。周围的人露出嫌恶的表情，路过时便骂一句“疯子”。
怪人对路人的谩骂视若无睹，继续搜索了大半个时辰，才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
君故跟在后面，看着他熟练地走街串巷，回到了丰都客栈的后面。
怪人打开了后厨的门，刚要进去，却被一只手推了出来。
“彭头，你小子搞什么鬼？又弄得一身泥，先回去洗干净了再过来！”
林掌柜怒气冲冲地据住门口，一个劲地催着怪人回去。
怪人摸着脑袋一顿憨笑，说：“掌柜的，你不扣我工钱吗？”
“又没几个钱，我有那么抠门吗？快去洗澡，别把臭味带到厨房里来。”
林掌柜捏着鼻子，嘴上虽然尖刻，心肠却是不坏。
这个叫彭头的男人又憨笑着，转身往后院一座低矮的小房子走了过去。
林掌柜摇头骂了几句，从屋里拿出扫帚和畚斗，将彭头刚才站着的地方扫了几遍，然后把泥土拿到远处倒掉。
君故看完这一切，默默地转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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