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破阙 » 第五十章 梁溢

第五十章 梁溢

    年三十一早,徐越卿叫了车马来送周筠回周家去,小姑娘惦念着说过几日再来。

    待送人出了门,福子和梁婆婆便拿了东西洒扫,院子里原本就干净,扫扫尘土不过是惯例。午间早早吃了饭,徐越卿看会儿子书便犯困起来,遂撂了下来闭着眼小憩。

    福子、梁婆婆娘俩忙得不停当,虽这家里只三个人也需有个过节的样子,擦擦洗洗将厅堂屋舍弄干净亮堂了,随后又拿了米浆、抬着凳子到门口将那去年早就褪色了的对联揭下来换上新的。

    徐越卿一睡便是两个时辰之久,倚在榻上是腰也酸背也疼,嘟囔着,早知去床上睡便罢了。

    这半日昏昏沉沉地过了去,转眼便进了夜,梁婆婆携福子放了鞭炮过后才情徐越卿一起用些年夜饭。

    桌上不过是些常见的菜品,鱼、肉、饺子之类,这些菜蔬不见珍奇,倒有几分家常意趣。

    福子、梁婆婆请她坐下,桌上唯她一个,倒显得冷清,徐越卿叫二人再拿两副碗筷过来一同吃。

    徐越卿不是什么热络性子,更不平易,只不过家家灯火通明、欢声笑语的,单自己身边连个吃饭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太冷清。不过她在,福子娘俩便拘束地紧,如坐针毡,筷子险些也不会用了。

    如此,徐越卿便不再为难她二人,潦草吃了些便推开碗回书房看书。

    除夕这夜是极其难睡的,大小官员夜里放给皇帝贺过第二日天不亮又是大朝会,换了朝服拜贺圣上。

    像徐越卿这般无官职在身却时常在执明府走动的自然无需一同前去,只不过自昨日夜里,一晚上炮仗声不听,她昨日下午又睡久了,连绵着一夜起了好几趟,一大早起来浑身不舒适,倚着床头根本不想起来。

    福子打水伺候徐越卿喜事过后方才换了前两日买的袄子,徐越卿给的那些钱实在太多,梁婆婆和福子是实在不敢在自己个儿身上花费如此之多置办衣裳首饰的,不说定制,成衣只敢些旁人典当了的旧物。

    早起不待用早饭,福子、梁婆婆便请徐越卿在厅上主位坐,二人一同给徐越卿磕了头,各自说了些吉祥话儿,徐越卿不谈开不开心的只叫她们先站起来:“怎么不穿新衣?”

    福子跟着在田地里劳作,不白皙却胜在年幼轻健,绣花的粉蓝袄子穿在身上倒显得年长些,只不过略有些长了,不大合身。

    梁婆婆捞起将福子长出来的袖子给挽起:“买偏大些的,来年还可以穿。”

    “衣裳当下买就该买当下称的,来年不也旧了?”徐越卿就算离开了徐家也不缺衣短食,岂止她们的难处。

    这话不啻当头一棒,梁婆婆脸皮发烫:“是老婆子考虑不周了。”

    “我只说说罢了,”正月里头一天便为了件小事坏了和气实在没必要,徐越卿只叫二人坐下,商量日后,“我虽把你们赎下来了,但并不打算留你们一辈子,契书都在你们自己手里头,可想好了以后该如何?”

    “姑娘这是要赶我们走?”

    说句没心肝的,徐越卿当日在街上遇到她们两个算是缘分,不是她们也会为别人出了那几两银子,一是为自己安心、二是为自己度日轻松,实在无需感激涕零,日后个人有个人的去处,岂有长久留在这儿的,更何况终有一日,徐越卿自己也是要走的。

    “这宅子原是周家的,我离了京,他们没有养你们的道理了。就算我不走,你们也该为自己的来日打算打算。”

    “我们读书不多又是乡下人,姑娘不如直接告诉我们罢了。”

    梁婆婆已年长,养着倒也没什么,洒扫洒扫、浆洗浆洗。福子年纪还小岂能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徐越卿道:“福子,我送你去学里读书如何?”

    福子呆愣愣的,不知说些什么,她们乡下莫说是自己这些沦落到卖儿卖女的叫女孩子读书就算是大乡绅家的姑娘也没有说去学里读书的,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你服侍我两三年,也快及笄了,在外头是要嫁人去的,我不想随意找个人给你配了,不过由出钱叫你认字读书,日后什么路数瞧你自己个儿的了。”

    梁婆婆拉着福子又要跪谢徐越卿,她们这是遇见贵人了,现如今成了自由身,还出钱叫福子这小闺女读书,若日后念得出来也该像是常来的那几位大人一样风流富贵,这可是改命的事儿。

    一大早又是这样的大礼,徐越卿又将人扶起来,这些对她不过是举手之劳。

    如今不合适,只待年后,徐越卿便将福子送到私塾。

    福子没个正经名字,日后去学里说出来叫人笑话。徐越卿懒懒地问她想叫什么,福子恨恨的:“只叫人不知道曾头上插过草、叫父母卖过的就行。”

    嘴里含混着,徐越卿问:“你姓什么?”

    “我不要我爹的姓,若姑娘不嫌弃,我想跟姑娘姓。”

    徐越卿是断不同意的,瞧着福子和梁婆婆关系亲密、甚过母女,便问她二人可愿意结成义母女,日后福子便跟着梁婆婆姓。

    福子没有不同意的,当即跪下认了干妈。

    徐越卿摸索着手指,叫福子从书房里拿本书过来,随意翻到一页点了个字,连着几回都没碰到真没好的,最后还是徐越卿自己个儿做主选了个“溢”字。

    溢,器满也,寻常道水满则溢,不过念及福子前半生,日后的福气、才学便是越多越好,才不叫她吃以前的亏、上以前的当。

    过多的劝诫,徐越卿懒得再去讲,即便是她日后真不如人意,好歹自己也曾伸过援手不曾备弃,这样便心安了。

    福子口中一遍遍说自己的名字:“梁溢,梁溢。”仿佛骨头都连着这个名字翻新一遍,满身轻快,她不再用为弟弟添福添寿了,她再与那家人没干系了。

    “梁溢!梁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