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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下狱

    宣义侯并未让长孙畏等候太久,年十三,早朝之上,他于群臣之前弹劾柳毅疑惧权势、断案不公,人命官司罪证俱全却仍息诉处置,实乃失职,请圣上革职查办。

    朝上众人前些日子还不住笑他时运不济,如今朝堂之上公然提起,个个都噤若寒蝉。

    圣上明知其中有所曲折,端坐庙堂之上,沉声问道:“不知爱卿所指强权是何人?”双眸微眯,似笑非笑地略过群臣。

    宣义侯跪拜过后,并不看武将之前站定的那人:“平南侯之子孙明镜。”

    散朝后不多久,消息传到柳毅耳中,送走同窗派来报信的人,他轰然倒坐在椅子上,失神喃喃道:“这如何是好啊,这如何是好啊。”现在自己已入穷巷,前有虎狼,再无出路,自己失了脸面竟是连小命都保不住了?这该死的宣义侯,若要弹劾,只咬住那孙家不放即可,平白牵扯出自己做筏子,实在该死。

    正当柳毅长吁短叹之时,皂衣小吏通秉府衙之外有人来击鼓。

    “让他击去!你老爷都快死了,他还能有我冤吗?”柳毅不甚耐烦地挥着袖子叫他退下,还未等那人回身,他无奈问道,“是谁啊,又状告何人?”

    “回老爷,是吊死在衙门前的何二的哥嫂,依旧是要状告孙家。”

    柳毅烦躁的神色瞬间转喜,跳起抚掌大笑,命小吏开衙,对着门外喊道:“帮本官更衣!快!快!”

    绝处逢生、久旱逢甘霖就是如此快意,柳毅欢欢喜喜换上官袍又洗了把脸,临上堂前才记起自己装病多时,忙问小厮自己面色如何。

    小厮不明所以,左看右看自家老爷的那张脸,这阵子好似还涨了二斤肉,谄媚捧道:“老爷面色红润得很。”

    “去,到夫人那里把铅粉锭子拿过来。”

    小厮不解,柳毅提脚,一脚踹他屁股上:“叫你去就去,耽误了老爷正事。”病重就要有病重的样子,最好是面黄肌瘦,早知道就不吃夫人炖的人参老母鸡了。

    当日,柳毅对着镜子好一阵涂抹都没将脸色涂抹得均匀,远看上去白色底下渗出隐隐的黑来,的确像是久病未愈的模样,为做戏做全套,柳毅甚至是在小吏搀扶之下一瘸一拐地升堂,谁人见了不道一声可怜,谁人不道他柳大人如此还为民做主是何等的良心,只是为难了日常在身边照料的小吏小厮在众人面前憋笑了。

    府中早就派人教导过何家哥嫂在公堂之上如何作为,柳毅又心急自证清白,升堂不多时便叫衙役带着文书去孙府将人带过来。

    孙府见是京兆尹的人也不推搡,站在门前成一道人墙,就这么拦着,衙役问话,门子如实回答,可衙役要想冲进去也绝无可能。

    两帮人就如此僵持了一个时辰,虽衙役一道来的平头百姓站在远处观望,还一顿指点,孙家看不下去派人驱赶却又怕闹大不敢动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衙役遵从柳毅嘱咐,孙府面前不可叫嚣咆哮,试探着要进府无果,只在门前等候,耐心地请人通传,暗中却派人将孙府的几道门都看守好了,一旦发现孙明镜从哪个门出来便直接拿下。

    衙役从早晨等到了下午,轮番去用了午膳过后便跟在孙家门前安营扎寨了一般。

    徐越卿去孙府门前,躲在人群中远远瞧上一眼便回去告之陆非同。

    赵昭沉不住气:“孙家一直不肯开门,唯恐是拖延时间,一旦孙明镜出京,衙门到哪里找他去。”

    “若是孙明镜逃了,那可真就在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府中阴冷,屋里又没有炭火,陆非同摩挲着被冻得有些麻木的手,“牢狱之灾,孙明镜不能避免,现下平南侯也只能让这个宝贝儿子过得舒坦些。”

    正如陆非同所言,孙家都聚在议事厅上,众说纷纭孙老太君,也就是孙谖母亲、孙明镜祖母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小孙子去投案的。

    老太君拉着孙明镜的手,身体因年老略有些佝偻却坐得正直,眼泪婆娑:“你们都是心狠的,他年纪那样小,又没受过皮肉普之苦,怎么能到那样的地方去,你们叫他投案自首,怎么不自己去?”

    孙家老大孙明朗道:“我们又不为非作歹,凭什么叫我们替他担这份罪责,圣上都知道了,谁又能保他?难道要父亲舍下脸面去宫中求太后吗?”

    “你爹舍不下这张脸,我去,我不要这张老脸了,他毕竟是你兄弟,人也不是他杀的,你就这样落井下石,你不帮你兄弟,我这个老太婆去。”说着,老太君就要起身往门外走,叫人备马进宫。

    孙谖的夫人抹着眼泪站在同样沉默的孙谖身侧不语。

    孙明朗见老太太当真了,当即跪下:“老太太,您还要护他几次?”

    “奶奶,求求您和父亲救救我吧,我在牢里会死的。”孙明镜涕泗横流,跪行到孙老太君面前磕头,“我知道错了,我以后肯定改,我不想去。”哀切地求着孙老太君,望她坚持千万别将自己送走。

    孙老太君唉声叹气地扶起他:“都怪你父亲打小不再你身边,我年纪大了、没能力教养你,叫你长成这样。”

    一大家子闹成这样最终还是没个定论,孙谖见他们祖孙哭成一团,心中恼火,却又不能对着谁发脾气,眼见着派出去的小厮抱着自己叫他送出去的盒子回来,心知不妙。

    小厮上前,对着孙谖耳语几句,孙谖这才放下心来,音量提高不少:“老五,你收拾收拾和门外的衙役一道走吧。”

    方才平静些的祖孙俩又要哭,孙谖解释道:“我已经派人打点过了,就算你在牢里也能过得舒坦些,柳大人仁至义尽也不好再为难,你就当过去静修、悔过,待风头一过,我们再接你回来。”

    孙老太君表现得和天快塌下来了一样,可心里门清,只是不愿意宝贝孙儿受苦。

    孙谖心里没底得很,孙明镜贪污军饷的事情势必传到圣上跟前,又有人接二连三地弹劾孙家,也不说自己军中失职,只说自己教子无方,圣上到如今都没有责难,他伴圣驾多年,如此悬心还是初次。

    这次,任凭孙老太君如何骂他心狠,孙谖都不为所动,等孙明镜哭得没力气,他才叫杨滟亲自护送孙明镜到京兆尹衙门。

    成为成全孙家的体面,衙役并没给孙明镜套上枷锁,只是一路车马也引人关注地很。

    杨滟对平南侯这儿子是没有半丝好感的,可军命如山,他跟在衙役押解的队伍之后,遥遥看见人群之中定定望向这边的徐越卿后只当不识,不想对方却对她点头。

    孙谖对爱子入狱无能为力,但还是托杨滟请柳毅对孙明镜多加照料,官场周旋最是费时费力,最终柳毅还是没有收下平南侯的“请罪礼”,又推脱残缺病体、难以久坐将他客客气气地送出门去。

    杨滟抬眼一看,日光渐渐西颓,孙明镜一事今日终于是要暂且落幕了。

    正当他往阶下走时,胡乱流连的目光忽而定在站在街角处的女子身上,不得不说,这女子当真厌烦得太过点眼,犹豫再三,杨滟还是阔步走到女子跟前:“热闹还没看够?”

    少年将军一身玄色劲装站在眼前,多半的日光都被遮挡,徐越卿看不清来人的神色,听也知道杨滟绝不是叙旧来的,毕竟两番都是自家的手下败将,她不退一步,淡声道:“没看够,落井下石这样的事情做起来的确比想象的更快活,杨小将军自然不会懂。”

    “代执明府那样的地方监视孙明镜何须找借口?”杨滟冷哼一声,“你就是徐家的那个?我到京城没多久就听了你的不少事。”

    徐越卿神色淡淡:“所以杨小将军是来替孙明镜鸣不平的?”孙明镜顺利入狱,之后执明府方可施展,她现下心情不错,难得和杨滟多说几句。

    可这几句话句句噎人,杨滟倒也没太计较:“谁人替他鸣不平?”

    “杨小将军对孙侯忠心耿耿,我还以为对孙明镜也一样呢。”

    杨滟像是被戳到同脚,恨不得跳起来叫骂:“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是孙侯属下,并非家奴,也知善恶、分是非。”

    徐越卿抬头,不深不浅地望着他,叫他十分不自在,顷刻后才发觉她此意是不信,怒目圆瞪要解释,随后又恨恨甩手,背过身去:“和你这样的人说得着吗?”

    徐越卿可不在乎他说什么:“与我何干?”径自越过他要家去,自己是同执明府中的女官一道来的,她见孙明镜进去后便回去复命了,自己则是无事在外面多等片刻,看孙家派过来的杨滟何时离开以及袖中凸起的那块东西是否能转交到柳毅手里。

    女子离去得太过干脆,以至于杨滟跟上的时候险些绊住自己的脚:“你等一等。”

    徐越卿生怕他还要和自己过过招,回首看了眼踉跄跟上来的少年便加快步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