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卌一章 竹篮打水 利益使然
看到他与许光一同归来的林府人应该不多，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人在府门就分道扬镳，孟凡一路往后院过来，不多时便见到了正在半途中等他的双儿。
小丫头大概已经在附近的院子里晃荡许久，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看见他，便叫了声“姑爷”笑着跑过来，看起来有些兴奋。
“呵，今天没事了吗？”
双儿与他的关系算是林府中最亲近的一人了，才刚收起伞，就被双儿习惯性的接了过去。
“姑爷姑爷，你听我说啊，今天你好出风头呢。”
“哦。”孟凡心中有数，不怎么惊讶，“我知道，藏书楼的考试吧。”
“嗯嗯。”双儿用力点头，为孟凡出了风头而高兴，“今天在藏书楼，你的一篇策论震惊全场，连知府大人都是连连称道，姑爷真厉害……可惜双儿当时跟着小姐去见客了，没有看到当时的场面。你说，要是待会见到小姐……”
“额……”
孟凡沉默地听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双儿，不就是一篇作文嘛，没什么值得夸赞的。”
“姑爷，原先我怎么没见你这么谦虚啊。”双儿眨着一双大眼睛，那种欣赏的神色，凡是看到的人都能感受到。
喧嚣的人声中，火光将入夜后的林府点亮了，青瓦飞檐，雕廊画栋。
晚宴刚刚开始，自林府侧面一所偏厅附近延伸开，二十六桌的规模，桌子有圆有方，人数两百出头，这也不过是林府在今年端午节的一场普通晚宴而已。平时少一点，但是一年到头总有两次热闹的时候，一是端午，二是春节。但这两次聚会也各有侧重，端午偏重商务，请的多是林家的掌柜，春节则是团圆时节，更重亲族团聚，来的多是林家的亲戚朋友。
林府主系的二房，诸多堂亲表戚，为林家做事的一些元老，加上这次又各地聚集过来的一些掌柜都已经入了席。最中央的圆桌旁自然是林老太爷、许光，以及与林老太爷同辈份的几名老人，加上林泰、林仲这些主家。
周围几桌的布局基本是有讲究的，真正对于林家有了贡献的人才能坐进来。譬如在林府藏书楼讲学的山长林语堂，管理一地业务的大掌柜林勰，以及其余一些掌柜，哪怕是二房直系，也得是真正管事的，有这等地位的人，才能坐到附近，如果金如松被邀请过来，大抵也能坐到这里。
至于林晚晴，她如今虽然已坐了林家掌房之位，但毕竟女子之身，且还没有真正拿得出手的业绩为自己正名，与孟凡坐得更远了一个桌子。两人之间没有多少对话，但看来神色如常，当然，各自心中倒底在想些什么，那怕是就很难说了。
从这一桌开始，大家落座的规矩就松了许多，就在稍后一点的一张方桌旁。林昕、林文长等人正聚集在一块儿，偶尔心怀鬼胎地朝这边望过来。
这时候的林晚晴与孟凡怕是无论如何想不到，这样的一场普通宴席中，会有几个人一直心情忽高忽低地注意着他们两人，并且直到最后，那情绪也无法得到丝毫排解。
“待会知府大人他们一定会过来，然后会夸奖那个孟凡，一旦知府大人说起来，大家就立刻注意，好戏要开场了。”
对于这件事，林文长自认已经看得通透，特别是在那边最初的几段谈论中，许光就提到了孟凡一次，并且夸奖他学富五车之后，这想法就更加笃定了。待到宴席开始后一刻钟左右，各桌之间也已经开始动起来，随后又一刻钟，许光方才拿起酒杯与林仲在附近稍微走动一番。
以许光的知府身份，原本坐在主席位上始终不动也是无所谓，不过他一向面面俱到，这走动一番，并非是拿着他知府的架子，而是将自己的身段如以往一般放在了林家亲朋的位置上。这样子一来，将周围几桌的招呼打完，已经算是非常给面子了，但随后，他果然以随意的姿态朝着林晚晴与孟凡这边，眼看着便说了几句话：“林家有晚晴、孟凡两人在……”
“我过去……”林昕拿起一只酒杯靠了过去，才刚刚走近，只见许光与林仲转身走了，他微微愣了愣，掉头回来。
“怎么了啊……”
“不知道啊，舅舅就随便说了几句……”
“以知府大人的身份，本就不该多说，怕是知府大人觉得时机还不够吧。”林文长阴沉着脸想了想，“可能是要等着二妹与孟凡过去敬酒时，才好说些话做考校。”
火光萦绕间，宴会闹哄哄地进行下去，人影走动，小孩打闹，酒桌上觥筹交错，几人心中有事，没什么心情吃喝玩闹。不一会儿，林晚晴与孟凡起了身，他们便也拿了酒杯起来，混在人群中朝主桌那边过去。林晚晴与孟凡敬完酒回来了，林昕与苏文圭也疑惑地回来，望望孟凡又望望许光，眨眨眼睛，随后又商议一番。
不久之后，林晚晴与孟凡这对夫妻又起身，在不远处与许光有了交谈，林文长推推林昕，林昕跟过去……又拿着酒杯回来……
酒席渐散了。
如果按照严格一点的规矩，老太公离开之后，其余人才能走，不过老太公喜欢在这里跟几个老兄弟说说话，气氛也热闹。看时间差不多，便笑着挥挥手：“有事的，吃饱了喝醉了的，便自散了、散了，呵呵……”
原本有的孩子闹够了也已经开始打盹，有的人喝吐了，趴在桌子上。老太公这句话出来，气氛就变得更自由了些，部分人离开，也有人过来这一桌与老太公等人问安，聊些有趣的事情。林文长等人的脸色阴沉得一塌糊涂，林昕因为许光要过来已经夸口了好几天了，这时则感到面子掉地上摔八瓣，如今拼也拼不起来。
“什么嘛，根本没戏……”
“你舅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考他些什么……”
“说不动你舅舅帮忙，直说不就成了吗，出来的时候还说什么晚上一定……”
视野那头，许光已经站了起来，似乎在笑着说什么：“不胜酒力……”大概也要告辞，而林晚晴与孟凡也已经去老太公那边打招呼。
当许光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林晚晴与孟凡也开始转身要走了。脸色漆黑的林昕陡然站了起来：“等等！”
喧闹的声音被这话压下去了一瞬，随后又运转起来，倒也有许多人注意到了他，自然不会觉得那句话是针对自己来的，门口的许光朝这边看了一眼，林晚晴与孟凡疑惑地望过来，然后朝周围看看，转身继续走。
老太公偏了偏头，看着林昕，眨了几眼：“哦，昕儿啊，你们那边说什么呢？有事？”
“我……我……唔……没没事……”
他将这句话说完，悻悻地坐下。
片刻之后，他再度站起身来，往许光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自酒宴上离开，回到房间，许光喝了一口许佑早已准备好的醒酒茶，随后洗了把脸。
喝的酒并不多，对他来说，不过是漱漱口的程度。此时的脑袋依旧是清醒的，他在桌边坐下，拿出一本帖子放在一边，随后磨了磨墨，又抽出几张宣纸来摆好，备好毛笔，手上摆出写字的姿势，心中斟酌着。
今日收获颇丰。原本对言相只是例行拜访，预期的收获不多。似他这等为官之道，原本就是重要人物都得多拜访，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挥具体的作用，平日的打好关系总是没错。对于与言榷之间的师徒之情，他本未抱什么大的期待，这事情无非就是摆在这里的一个筹码，日后言榷复起，自然记得自己一些，若他没了复起的机会，自己总也能与他的两个儿子有些联系。这个来往的程度不算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今天会或多或少地进一步。
今日在言府之中，言榷对孟凡的欣赏之色的确是吓了他一跳的。心中震撼归震撼，事情不坏，当他坦白出与林家，与对方的亲戚关系之后，言相对他的态度，就明显变了一些，不再是那种纯粹的普通弟子与师长之间的客套，关系有这种加深，他就很满足了。
而另一方面，他还认识了商旦康明觉。
许光想着这些，在宣纸上首先写下几个字：康公明觉赐鉴。随后又停了下来。过几日要去拜会明公，他在斟酌着帖子的用词，随后在“赐鉴”的“赐”字下划了一笔，在旁边写个道字。道鉴，这是适合对道德正人，望重学者的用法。
这些用词是小节，不过他此时想的也的确是这些事。至于试探孟凡是否有真才实学的事情，从在言府与孟凡打过招呼之后他就打消得一干二净了。平心而论，以他目前的地位，不至于怕言榷，也不至于怕康明觉，至于一介布衣的孟凡，他就更谈不上怕或畏什么的，如果真要做什么，孟凡对他来说也只是个小人物。
但何必呢。反正将来时二房掌管林家也好，那个叫林晚晴的小姑娘掌管林家也好，自己能得到的都没什么差别，何必呢。从那个时候起，可以做的决定就已经一清二楚，孟凡这人到底怎么样，反正自己没必要去揭穿他，那么当然也没必要去试探什么了。
至于那个一心想要让对方丢脸的外甥……这只是小事而已，决定既然做下，他就不再放在心上了。
片刻之后，许佑进来报告：“昕儿少爷求见。”他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目光仍专注地停留在眼前的宣纸上，动笔写起随后的文字来。
小丫头大概已经在附近的院子里晃荡许久，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看见他，便叫了声“姑爷”笑着跑过来，看起来有些兴奋。
“呵，今天没事了吗？”
双儿与他的关系算是林府中最亲近的一人了，才刚收起伞，就被双儿习惯性的接了过去。
“姑爷姑爷，你听我说啊，今天你好出风头呢。”
“哦。”孟凡心中有数，不怎么惊讶，“我知道，藏书楼的考试吧。”
“嗯嗯。”双儿用力点头，为孟凡出了风头而高兴，“今天在藏书楼，你的一篇策论震惊全场，连知府大人都是连连称道，姑爷真厉害……可惜双儿当时跟着小姐去见客了，没有看到当时的场面。你说，要是待会见到小姐……”
“额……”
孟凡沉默地听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双儿，不就是一篇作文嘛，没什么值得夸赞的。”
“姑爷，原先我怎么没见你这么谦虚啊。”双儿眨着一双大眼睛，那种欣赏的神色，凡是看到的人都能感受到。
喧嚣的人声中，火光将入夜后的林府点亮了，青瓦飞檐，雕廊画栋。
晚宴刚刚开始，自林府侧面一所偏厅附近延伸开，二十六桌的规模，桌子有圆有方，人数两百出头，这也不过是林府在今年端午节的一场普通晚宴而已。平时少一点，但是一年到头总有两次热闹的时候，一是端午，二是春节。但这两次聚会也各有侧重，端午偏重商务，请的多是林家的掌柜，春节则是团圆时节，更重亲族团聚，来的多是林家的亲戚朋友。
林府主系的二房，诸多堂亲表戚，为林家做事的一些元老，加上这次又各地聚集过来的一些掌柜都已经入了席。最中央的圆桌旁自然是林老太爷、许光，以及与林老太爷同辈份的几名老人，加上林泰、林仲这些主家。
周围几桌的布局基本是有讲究的，真正对于林家有了贡献的人才能坐进来。譬如在林府藏书楼讲学的山长林语堂，管理一地业务的大掌柜林勰，以及其余一些掌柜，哪怕是二房直系，也得是真正管事的，有这等地位的人，才能坐到附近，如果金如松被邀请过来，大抵也能坐到这里。
至于林晚晴，她如今虽然已坐了林家掌房之位，但毕竟女子之身，且还没有真正拿得出手的业绩为自己正名，与孟凡坐得更远了一个桌子。两人之间没有多少对话，但看来神色如常，当然，各自心中倒底在想些什么，那怕是就很难说了。
从这一桌开始，大家落座的规矩就松了许多，就在稍后一点的一张方桌旁。林昕、林文长等人正聚集在一块儿，偶尔心怀鬼胎地朝这边望过来。
这时候的林晚晴与孟凡怕是无论如何想不到，这样的一场普通宴席中，会有几个人一直心情忽高忽低地注意着他们两人，并且直到最后，那情绪也无法得到丝毫排解。
“待会知府大人他们一定会过来，然后会夸奖那个孟凡，一旦知府大人说起来，大家就立刻注意，好戏要开场了。”
对于这件事，林文长自认已经看得通透，特别是在那边最初的几段谈论中，许光就提到了孟凡一次，并且夸奖他学富五车之后，这想法就更加笃定了。待到宴席开始后一刻钟左右，各桌之间也已经开始动起来，随后又一刻钟，许光方才拿起酒杯与林仲在附近稍微走动一番。
以许光的知府身份，原本坐在主席位上始终不动也是无所谓，不过他一向面面俱到，这走动一番，并非是拿着他知府的架子，而是将自己的身段如以往一般放在了林家亲朋的位置上。这样子一来，将周围几桌的招呼打完，已经算是非常给面子了，但随后，他果然以随意的姿态朝着林晚晴与孟凡这边，眼看着便说了几句话：“林家有晚晴、孟凡两人在……”
“我过去……”林昕拿起一只酒杯靠了过去，才刚刚走近，只见许光与林仲转身走了，他微微愣了愣，掉头回来。
“怎么了啊……”
“不知道啊，舅舅就随便说了几句……”
“以知府大人的身份，本就不该多说，怕是知府大人觉得时机还不够吧。”林文长阴沉着脸想了想，“可能是要等着二妹与孟凡过去敬酒时，才好说些话做考校。”
火光萦绕间，宴会闹哄哄地进行下去，人影走动，小孩打闹，酒桌上觥筹交错，几人心中有事，没什么心情吃喝玩闹。不一会儿，林晚晴与孟凡起了身，他们便也拿了酒杯起来，混在人群中朝主桌那边过去。林晚晴与孟凡敬完酒回来了，林昕与苏文圭也疑惑地回来，望望孟凡又望望许光，眨眨眼睛，随后又商议一番。
不久之后，林晚晴与孟凡这对夫妻又起身，在不远处与许光有了交谈，林文长推推林昕，林昕跟过去……又拿着酒杯回来……
酒席渐散了。
如果按照严格一点的规矩，老太公离开之后，其余人才能走，不过老太公喜欢在这里跟几个老兄弟说说话，气氛也热闹。看时间差不多，便笑着挥挥手：“有事的，吃饱了喝醉了的，便自散了、散了，呵呵……”
原本有的孩子闹够了也已经开始打盹，有的人喝吐了，趴在桌子上。老太公这句话出来，气氛就变得更自由了些，部分人离开，也有人过来这一桌与老太公等人问安，聊些有趣的事情。林文长等人的脸色阴沉得一塌糊涂，林昕因为许光要过来已经夸口了好几天了，这时则感到面子掉地上摔八瓣，如今拼也拼不起来。
“什么嘛，根本没戏……”
“你舅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考他些什么……”
“说不动你舅舅帮忙，直说不就成了吗，出来的时候还说什么晚上一定……”
视野那头，许光已经站了起来，似乎在笑着说什么：“不胜酒力……”大概也要告辞，而林晚晴与孟凡也已经去老太公那边打招呼。
当许光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林晚晴与孟凡也开始转身要走了。脸色漆黑的林昕陡然站了起来：“等等！”
喧闹的声音被这话压下去了一瞬，随后又运转起来，倒也有许多人注意到了他，自然不会觉得那句话是针对自己来的，门口的许光朝这边看了一眼，林晚晴与孟凡疑惑地望过来，然后朝周围看看，转身继续走。
老太公偏了偏头，看着林昕，眨了几眼：“哦，昕儿啊，你们那边说什么呢？有事？”
“我……我……唔……没没事……”
他将这句话说完，悻悻地坐下。
片刻之后，他再度站起身来，往许光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自酒宴上离开，回到房间，许光喝了一口许佑早已准备好的醒酒茶，随后洗了把脸。
喝的酒并不多，对他来说，不过是漱漱口的程度。此时的脑袋依旧是清醒的，他在桌边坐下，拿出一本帖子放在一边，随后磨了磨墨，又抽出几张宣纸来摆好，备好毛笔，手上摆出写字的姿势，心中斟酌着。
今日收获颇丰。原本对言相只是例行拜访，预期的收获不多。似他这等为官之道，原本就是重要人物都得多拜访，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挥具体的作用，平日的打好关系总是没错。对于与言榷之间的师徒之情，他本未抱什么大的期待，这事情无非就是摆在这里的一个筹码，日后言榷复起，自然记得自己一些，若他没了复起的机会，自己总也能与他的两个儿子有些联系。这个来往的程度不算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今天会或多或少地进一步。
今日在言府之中，言榷对孟凡的欣赏之色的确是吓了他一跳的。心中震撼归震撼，事情不坏，当他坦白出与林家，与对方的亲戚关系之后，言相对他的态度，就明显变了一些，不再是那种纯粹的普通弟子与师长之间的客套，关系有这种加深，他就很满足了。
而另一方面，他还认识了商旦康明觉。
许光想着这些，在宣纸上首先写下几个字：康公明觉赐鉴。随后又停了下来。过几日要去拜会明公，他在斟酌着帖子的用词，随后在“赐鉴”的“赐”字下划了一笔，在旁边写个道字。道鉴，这是适合对道德正人，望重学者的用法。
这些用词是小节，不过他此时想的也的确是这些事。至于试探孟凡是否有真才实学的事情，从在言府与孟凡打过招呼之后他就打消得一干二净了。平心而论，以他目前的地位，不至于怕言榷，也不至于怕康明觉，至于一介布衣的孟凡，他就更谈不上怕或畏什么的，如果真要做什么，孟凡对他来说也只是个小人物。
但何必呢。反正将来时二房掌管林家也好，那个叫林晚晴的小姑娘掌管林家也好，自己能得到的都没什么差别，何必呢。从那个时候起，可以做的决定就已经一清二楚，孟凡这人到底怎么样，反正自己没必要去揭穿他，那么当然也没必要去试探什么了。
至于那个一心想要让对方丢脸的外甥……这只是小事而已，决定既然做下，他就不再放在心上了。
片刻之后，许佑进来报告：“昕儿少爷求见。”他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目光仍专注地停留在眼前的宣纸上，动笔写起随后的文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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