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白江摊上大麻烦了
白江站在校长的办公桌前，校长坐在她的正前方，死死地盯着她。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白江能感觉得到，现在的情况很不妙。她听海琼偷偷告诉过她，校长跟那三个坏蛋的家长有来往，这是海琼在一次放学回家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这个校长……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狠事来吧？
白江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她首先开口道：“那个，校长，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动手打人的。”
校长却并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看着她，然后，缓缓地开口：“你被开除了。”
“什么？为什么？给我记个警告吧，大过也行。我难道转学吗？”白江一下子被吓坏了，她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变得这么严重。她只是想教训一下那三个家伙而已，并没有很使劲儿地打他们。没想到，现在她竟然给自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你知道他们是谁的，可是你还是要这样做。你让我很为难啊。”校长轻声说道。
白江很不服气地说道：“你明明知道，他们三个是什么样的货色！你为什么要因为他们的家长的地位，就护着他们！你知不知道，他们现在改还是来得及的，可是你这样做，会害了他们的！”
校长一下子就发怒了：“同学，请注意你的措辞。我怎么可能会因为他们的家长是什么样的人，就怎样对待他们的孩子呢？在这所学校，人人都是平等的。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啊。”
白江激动地喊道：“你就装吧，装吧！他们不敢说出来，可是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你，根本就不配做个校长！”
校长的声音低沉下来，但是听得出来，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寒意：“对不起，你再说一遍？”
白江毫不顾忌地喊道：“你不配做个校长！你有给我们搞过一次活动吗？没有！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们这些学生！你整天眼睛里面只有钱！只有钱！那你为什么不去当个商人！你配当老师吗？”
“出去！立刻收拾书包滚蛋。”校长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可是白江并没有动。她直勾勾地盯着校长，急促地呼吸着。
“我说，你给我出去！”校长怒吼道。
白江这一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就算她不在这所学校再上学了，她也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校长和那三个混蛋跟他们的家长。
她怒气冲冲地回到她的班级，然后很响地收拾起书包。
兰晓玉看到白江回来了，急忙走了过来，焦急地问道：“白江，校长怎么说？你收拾书包干吗？”
白江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回答道：“我被开除了。”
兰晓玉没有想到校长这一次居然干得这么过分。她决定要好好帮帮自己这个学生。她立刻说道：“走，我陪你去找校长。我肯定帮你留下来。”
白江叹了口气，说道：“兰老师，我已经跟校长吵过了。现在我们已经撕破脸了。没有挽救的机会了。没事，我换个学校，正好看不到他了，也挺好。”愤恨地说完，她就继续狠狠地往书包里塞东西。
兰晓玉一把把她拉了起来，大声说道：“跟我去见校长！你不能就这么走！”
白江看着一脸坚定的兰晓玉，慢慢地冷静下来了。她明白，一个因打架事件被开除的学生，别的学校也不会要的。她默默点了点头，跟兰晓玉走出了教室。余光中，她看见了海琼关切的目光，也看到了胡进军跟他两个小弟得意的眼神。她握紧着拳头。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冲动下去了。这样只会害了她自己。
在去校长办公室的路上，兰晓玉快速地嘱咐白江道：“别说不该说的，哎呀，你就干脆别说话好了，我负责跟校长谈判。我肯定会想方设法让他留下你。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他没有理由就这么开除你。相信我，我肯定能让你留下来。”
白江顿时就感到有些内疚。兰老师平时对自己很好，经常表扬她，让她对学习建立起了很大的信心。可以说，兰老师给她的成长提供了很多帮助。现在，兰老师又这么帮她……
白江低声说道：“谢谢您，兰老师。都是我不好，给您添麻烦了。”
兰晓玉赶紧说道：“别这么说。你是我的学生，我就一定会对你负责到底。这是每一个人民教师的职责所在。那个校长不是这样的好老师，但是你也用不着跟他讲道理。以后，你还会遇到很多像这样的社会垃圾，但是，你不能每次都跟他们吵架。说不定，这会给你惹上更大的麻烦。必要的时候，忍一忍就过去了。你现在可能觉得这样不公平，那是因为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了。”
白江认真地听着兰晓玉说的话。她现在也明白了自己做的事是有多么愚蠢。她为了教训一下自己的死对头，居然害得自己要被开除。真是够傻的。她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自己行事绝对不会再这么鲁莽了。但是……
“兰老师，我还是觉得，不应该就这么忍耐他们。没有人站出来去反抗，这些人就会永远嚣张下去。”白江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道。
兰晓玉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学生。她笑了：“你知道吗，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年轻时的影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遇到过很多不公平。我就是跟你想的一样。但是，你要明白，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没有办法斗得过他们。屡屡失败后，我才明白，其实，我们没有必要非得跟他们过不去。让着他们点儿，事情就过去了。你现在不明白很正常，以后，你就懂了。”
白江无法理解，为什么要让着坏人。但是，她没有再多想。毕竟，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赶紧跟校长谈判。
两个人进入校长办公室后，校长很显然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这个兰晓玉竟然会来帮自己的学生。
“你是来给那个倒霉孩子求情的吧？别自作多情了，她没有机会了。其实吧，她好好求求我，我就可能网开一面放过她了。但是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跟我说，我不配做校长。你说，你让我怎么放过她？”校长阴笑着说道。
兰晓玉走到校长跟前，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必须让她留下来。她是个很好的孩子。你不能因为你自己，就不管不顾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学生的事情。你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去告你。”
校长看上去很生气：“告我？怎么告我？谁会信啊？你有证据吗？”
“白江，道个歉。”兰晓玉知道自己吓唬校长完全是没有用的，她只好这样对不知所措的白江说道。
白江慢慢往前走了几步，低着头说道：“校长，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说您的。我知道，其实您这样做，是为了我们的前途。对不起。”
校长冷哼了一声：“别假惺惺了，不就是想留下来吗？给你支个招，请他们的家长吃顿饭，没准人家就不追究这件事了。如果人家不同意，那我也没办法了。”
白江迟疑地看了一眼兰晓玉。
兰晓玉没有想到这个校长居然会这样给孩子支招，这不是早早就让孩子进入成年人的世界，了解这个世界的残酷了吗。校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可是现在，兰晓玉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助白江了。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好。谢谢校长。”白江明白，校长想让她给那三个家长塞钱。她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同意帮她，但是现在，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你先在学校上课吧。我再帮你求求情。这样可不算我没帮你。”校长挥了挥手，说道，“下午的课估计都开始好长时间了。赶紧回去上课吧。”
放学后，两个人一起骑车回家。白江和海琼的家住得不远，她们每天都一起回家。有好长一段她们都是顺路的。
等红灯的时候，海琼很担忧地瞧着她，低声问道：“白江，我觉得你没有做错。校长没有理由这么做。兰老师去帮你……校长给她面子了吗？”
白江摇了摇头：“没用的。跟你直接说了吧，校长让我给那三个家伙的家长钱。你说，这都是什么办法啊。”
“他居然这样说。他真是个败类中的败类。你打算听他的吗？”海琼愤愤地说道。
“没办法。我只能听他的了。不然，你想想看，我有这样的黑历史，别的学校不会要我的。难道我们全家为了我到外地学校上学吗？我不可能这样做的。”白江叹了口气，说道。
“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啊。你疯了。”海琼大声说道。
白江垂头丧气地回答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做吗？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
“我肯定帮你的！”海琼急忙说道，“肯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你又没有做错，凭什么要这么憋屈？”
“打人就是不对的。但是我真的就是单纯想教训一下他们啊。”白江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些颤抖。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大家都知道。别担心，肯定有别的办法的。”海琼安慰她道，“我会永远支持你。”
白江看着海琼真诚的表情，慢慢地点了点头。“谢谢你。”
“哪里的话！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海琼笑着说道。
绿灯亮了。两个人飞快地向远方骑去。
终于到了要分手的时候了。
两个人不能再继续谈话，但是海琼还是停下了车，严肃地看着她。
白江也停了下来，同样严肃地看着她。
海琼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是时间紧迫，她不知道究竟应该要说什么。想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说道：“白江，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现在遇到了麻烦，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帮助你。你先回去问问你妈妈的看法吧，如果实在不行，我再求求我妈妈想想办法。她会帮忙的。你放心，这件事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相信我。”
白江微笑着看着她，然后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海琼，我当然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拖累你。这是我自己犯下的错误，我会自己承担，自己去解决它。你就不要插手了。这会给你带来麻烦。总之，再见吧。你好好学习，我嘛……也会好的。你不要担心我。”说完，她不给海琼接着说下去的机会，就飞快地向自己家的方向骑去。
海琼着急地冲着她的背影喊道：“白江！我一定会帮你的！”
白江没有答话。她很感动，但是她已经决定要自己去解决这件事。自己犯下的错误，就要自己去解决。白江真的不想拖累别的人。尤其是跟自己关系这么好的朋友。她妈妈那边她想着也就先不要说了。只要校长或者老师没跟她妈妈说起这件事，她妈妈到时候等她回去了就不会质问她。如果是这样，她就去自己解决这件事。尽量不出钱。但是如果妈妈已经从校长或者老师那里知道这件事了，她就没有办法了。但愿不要这样。
白江现在的思绪很乱。随着她年龄的增长，她的烦恼变得越来越多。学习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她烦人的弟弟，不理解她的妈妈，还有一直失踪的爸爸，都让她天天苦恼着。当然还有那三个不良少年，不合格的校长，最主要的是，面临被开除的危险。这件事，现在令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但是，她一直是坚强的。所有的烦恼与痛苦，她都默默地挺过去了。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她有更多绝望的人。但是，他们都坚强地活下去了。既然如此，那她也没有理由逃避什么。
让她庆幸的是，妈妈在她刚刚回家的时候并没有问她关于她被校长开除的事情。这也就意味着，没有老师告诉她这件事——如果妈妈已经知道了，那这么大的事，妈妈一定会在她回来的第一时间问她的，但是她并没有。兰老师大概是觉得自己肯定会主动告诉妈妈的吧。但是她不想让妈妈着急，她要先自己试着去解决这件事。她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别人为她操心了。
这一天晚上，她先写完了作业，然后就一直在苦思冥想自己该怎么办。最后，她决定在这个周末用自己的所有积蓄——这些年攒下的压岁钱请那三个家伙还有他们的父母吃顿饭。也许，事情就可以解决了。白江从来都不花她的压岁钱。她每年都小心地保存着她的压岁钱。这些钱，她知道将来一定会有用处的。直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才打算要用它们。看来，现在，是时候了。
这周的最后几天平安度过。兰老师当然问过她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她很自然地告诉她她已经说了。兰老师没有想太多，她以为孩子一定会说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白江居然会选择这样做。海琼也一直很担心她。她这件天一直缠着她问她打算怎么办，但是她都搪塞过去了。海琼毫无办法。
周五的时候，白江在午休时找到了胡进军。
没等她开口，胡进军就笑嘻嘻地问她：“你怎么还不滚蛋啊。我想，校长应该已经叫你滚蛋了吧。我没让你当面跟我们道歉就是已经给你面子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白江努力压制住她心中的怒火，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明天上午十点，中和餐厅，我请客。道歉。你们别迟到啊。”
“不行啊，我有课的。”胡进军有些惊讶地看着白江毫无波澜的脸，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白江没有搭理他，接着说道：“别忘了叫上顾成中跟杨东炜。让你们家长也过来。”
胡进军更加惊讶了。但是，他并没有拒绝。能有一个不用上课还能吃到好吃的的机会，谁不想要啊。
“没问题。到时候见。”胡进军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白江轻蔑地笑了笑，凑到他跟前，轻声说道：“好。”
第二天的上午九点钟，白江在家里留了张便条，谎称自己跟海琼约好了去游乐场玩，就出发去中和餐厅了。她选择了坐地铁。那是家很好的餐厅，什么都好，就是一点，菜很贵。白江在昨天数了一遍自己现在的存款，总共8000多块钱。足够请他们吃几道招牌菜了。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赢得这次谈判，但是，她一定要试试。
十点多的时候，三家人都到齐了。白江已经点好了菜，现在已经上了好几道。
每当一家人来的时候，她都会很有礼貌地跟这些自己初次见面的叔叔阿姨打招呼问好。这些叔叔阿姨倒是也客客气气地都问候她一句。
三家人都看着看上去很瘦小的白江。顾成中的爸爸首先忍不住问她：“孩子，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你父母呢？这些都是你点的吗？”
白江虽然有些害怕，但是她还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和朋友不用为她担心，她勇敢地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低下头，小声说道：“叔叔阿姨们，对不起，我不应该冒冒失失地跟胡进军、顾成中、杨东炜三人打架。我太冒失了。我冷静下来后，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请你们原谅我，我以后一定会跟他们好好相处的。真的很对不起。我伤害到他们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说完，她很忐忑地看着这些静静听她说话的大人们。
听她说完，这些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笑了出来。
白江更加紧张了。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等大家终于不再笑了，杨东炜的妈妈说话了，声音很温柔：“孩子，我已经听东炜说起这件事了。这件事，我一猜就知道，肯定是他先说了不该说的话，这不怪你。我们，都原谅你了。是吧，各位？”
“当然当然。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嘛，打打闹闹的很正常。没什么的。”大人们都七嘴八舌地说道。白江听得出来，大家都已经原谅她了。
白江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她赶紧抓住机会说道：“但是，叔叔阿姨，我们校长因为这件事想要开除我。这件事，他们三个是不是没有跟你们说？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你们的。耽误你们时间了，真的。”白江慌乱地说着，心中还是有点儿害怕。
胡进军的爸爸很惊讶地看着这个女孩子，说道：“孩子，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没人跟我说啊。这顿饭，不会是你想请我们的吧？”说完，他怒气冲冲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胡进军很心虚地低下了头。
“是。”白江的头低得更低了，她默默点了点头。
“哎呀，你怎么能这么做呢。你家长会担心的呀。我肯定会跟校长说这件事的。这顿饭，我请了。你年纪还小，怎么能请我们吃饭呢。这可太不合适了。”杨东炜的爸爸皱着眉头说道，“你放心，校长他不会开除你的。”
白江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她还是坚持继续一脸严肃地说道：“那个，其实我是担心妈妈会担心我，我不敢告诉她。你们能不能不跟她说这件事？真的，真的谢谢你们了。”
家长们看着这个孩子慌慌张张的样子，都感到奇怪。但是，他们都赶紧尽力地安慰着白江。
白江看得出来，这些家长应该都不坏。应该只是他们平时工作太忙，对孩子疏于管教，才让孩子变成这样的。
“那个，我就不吃了。我……”白江根本就没有这样跟大人打交道的经历，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怎么行呢，孩子，吃一口吧。还有啊，你以后可不许再这么做了。你还小，不能这么做。对了，你们三个，跟这位女同学保证一下，以后还欺负不欺负人家了？”胡进军的妈妈笑眯眯地对白江说道，然后严厉地看向三个男孩子。
三个人都很不服气地站在白江面前。白江看得出来，三个人的神情中带着深深的恨意。但是，在父母面前，他们都装模作样地跟她道了歉。
白江心里很清楚，自己以后肯定还是要受到欺负的。而且，会是更变本加厉的欺负。但是，她没有办法，现在只能以大局为重，也假装原谅了他们，并重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她知道，自己并没有错。但是，现在，她只能豁出去了。只要低头认个错，一切，就都过去了。
白江还是留下来吃了饭。她吃得很慢。她吃饭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紧张过。其他人倒是不见生，看上去吃得还挺开心的。
白江最后真的没有付钱，是由这些大人一起付的款。白江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她自己也明白，自己如果当真请了这一顿，确实会损失不少。
临走的时候，白江还是很有礼貌地向大人们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谢谢叔叔阿姨。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和同学相处的。”
“哎呀，这孩子。”大家都被这孩子认真的样子逗笑了。
“别见生，孩子。以后随时来我们家玩。”胡进军的爸爸俯下身子，温和地对白江说道，“我们随时欢迎你。”
“留个家里电话吧，我们今天算是认识了，以后常联系嘛。”胡进军的妈妈也微笑着说道。
白江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是她现在不能阻止。犹豫了一下，她把自己家座机的号码告诉了他们。白江相信，这三家人现在都知道怎么联系她了。灾难估计就要来了。
但是跟他们告别离开的时候，她还是大大地松了口气。自己的表现很好，这些叔叔阿姨也挺不错的。她很开心。她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就连这样让自己感到不舒服的场合，她也能应付得来。相信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她都不会再害怕和畏惧了。
白江觉得，自己变得更加自信和坚强了。她知道，自己以后肯定会遇到更多、更大的麻烦。但是，她一定会直面困难，努力解决它们的。她很相信自己。她也一定会这样去做。只因为，她是白江。
回到家后，白江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餐桌旁边，脸色阴沉的妈妈。她的弟弟白坚的那双又黑又明亮的眼睛坏笑着看着自己。很显然，白坚已经知道白江做的事了。
“你，过来。”谢津秋的声音也是寒气逼人。
白江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些家长中的其中一个人已经把她的事情说给了她妈妈。她只好硬着头皮走到餐桌边，不敢直视自己的妈妈。
“坐下。我们好好谈一谈。”谢津秋指着她对面的椅子，说道。
白江缓缓坐下。她偷偷地看了一眼自己妈妈的脸。她顿时被吓了一跳。她从来都没有看见她妈妈的脸色这么难看过。
谢津秋的心中虽然满是怒火，但是面对自己的女儿，她还是尽量缓和了语气说道：“你现在怎么在学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啊？你打了人，是错了。可是，校长要开除你，就是他的不对了。他没有理由这么做。你跟妈妈说，妈妈去找校长理论，事情不就解决了吗？你为什么要擅自做主请那些孩子的家长吃饭啊？你又不挣钱。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你就这么不爱跟妈妈交流了吗？你以前是很活泼的啊。”
白江紧紧抓着自己的裤子。她渐渐流下了泪水。的确，在她小的时候，她完全不是这样的。她从不逞强。她有什么，就跟妈妈说什么。但是，白坚一出现，她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心理暗示一般，变得不爱跟妈妈说自己的事情了。很多时候，不到万不得已，她总是会选择自己把烦恼憋着，独自默默忍受。其实，她也不想这样……只是，她觉得，妈妈可能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关心自己了。
“妈妈，你还像以前……还像以前没有弟弟的时候，那么爱我吗？”白江犹豫了一下，哽咽着问道。
谢津秋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她没有想到，女儿竟然觉得自己有了第二个孩子，就不爱她了。她笑了，温柔地说道：“当然。你们两个我都是很爱的。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小宝贝。你都这么大了，应该明白妈妈的一片苦心吧。有了弟弟，确实能照顾你的就少了，可是，你也长大了，懂事了，我以为，你会体谅妈妈的。宝贝，相信我，你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宝贝。”
白江再也忍不住了。她哭着笑了。她一下子站起身，隔着桌子，紧紧地抱住了妈妈。在那一刻，她明白了，无论发生什么，妈妈都会义无反顾地帮助自己，永远都爱着自己。哪怕，有了弟弟，也是如此。她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自私。她为什么要那样想妈妈呢？妈妈这么爱自己。
“妈妈呀，就是希望你们两个能和谐相处，以后可以互帮互助。这样，我也就放心了。这些，我相信，不用跟你说，你都是懂的。今天知道这件事我才想明白了，平时，妈妈确实是对你照顾不周，没有怎么考虑过你的感受，才让你变得这么不信任我。妈妈以后不会了。真的……”谢津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女儿。她好久都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孩子了。其实，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一定会发自内心地爱着自己的两个孩子。
“妈妈，我懂了。其实，我这么做，是为了不让你担心。我怕你知道这件事，会特别担心我，我才……”
白江话音未落，妈妈就打断了她：“说什么呢。我们是一家人。以后，有什么，都要告诉妈妈。好吗？”
“好。”白江认真地说道。
她想了想，鼓起勇气问起了自己一直在想的那个问题：“妈妈，你刚才说，我已经长大了对吧？那你现在能不能跟我说一句实话，爸爸到底在哪里？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联系家里面？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谢津秋一直在回避着这件事。她听到女儿突然这么问，顿时愣了一下，然后，她严肃地回答了白江的问题：“宝贝，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妈妈知道你已经长大了。但是，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吧。现在，你就好好学习。别想得那么多。”
白江心里已经暗暗发觉，这件事一定没那么简单。爸爸一定是出了很大的事，才以至于妈妈会觉得告诉她这件事就会影响到她的学习。白江决定不再问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最好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那好吧。等到你觉得时机成熟了，再告诉我吧。”白江懂事地说道，“我先写周末作业了。”
谢津秋看着女儿的背影，心里暗暗担忧起来。其实，她这么多年一直缠着她问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很快就会知道了。谢津秋不想让女儿这么早就知道了。但是，她也没有办法。这个社会就是这么残酷。她的女儿，必须要面对即将到来的大麻烦了。这是谢津秋这些天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一直在害怕着的。不仅是她担心女儿，她也担心自己。这将是他们全家人的大灾难。但是，又必须面对。
“妈妈，给我讲个故事吧！”白坚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她的思绪。
“好啊。你想听什么故事？”谢津秋温柔地问自己的儿子。她知道，这样轻松愉快的日子很快就要一去不复返了。他们很快就要面对从未想过的黑暗了。谢津秋想到这里，双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可是年幼的白坚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依旧开心地笑着，看上去很快活。
谢津秋觉得自己愧对自己可爱的孩子们。他们还这么小，却要因为她，马上去面对他们不该面对的东西。她决定，这些天要在自己工作之余的所有时间好好陪伴孩子。争取在黑暗到来之前，给孩子们最后的快乐时光。
谢津秋是小学英语老师。她给自己的学生们带来了很多童年的快乐。当然，对于自己的孩子，她更会悉心照料。至少，从现在开始，她一定要好好对待自己的孩子们。至少，给他们，给自己一个交代，不要有任何遗憾。
她苦笑了一下。十五年前的黑暗，就要重新回来了。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白江能感觉得到，现在的情况很不妙。她听海琼偷偷告诉过她，校长跟那三个坏蛋的家长有来往，这是海琼在一次放学回家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这个校长……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狠事来吧？
白江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她首先开口道：“那个，校长，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动手打人的。”
校长却并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看着她，然后，缓缓地开口：“你被开除了。”
“什么？为什么？给我记个警告吧，大过也行。我难道转学吗？”白江一下子被吓坏了，她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变得这么严重。她只是想教训一下那三个家伙而已，并没有很使劲儿地打他们。没想到，现在她竟然给自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你知道他们是谁的，可是你还是要这样做。你让我很为难啊。”校长轻声说道。
白江很不服气地说道：“你明明知道，他们三个是什么样的货色！你为什么要因为他们的家长的地位，就护着他们！你知不知道，他们现在改还是来得及的，可是你这样做，会害了他们的！”
校长一下子就发怒了：“同学，请注意你的措辞。我怎么可能会因为他们的家长是什么样的人，就怎样对待他们的孩子呢？在这所学校，人人都是平等的。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啊。”
白江激动地喊道：“你就装吧，装吧！他们不敢说出来，可是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你，根本就不配做个校长！”
校长的声音低沉下来，但是听得出来，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寒意：“对不起，你再说一遍？”
白江毫不顾忌地喊道：“你不配做个校长！你有给我们搞过一次活动吗？没有！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们这些学生！你整天眼睛里面只有钱！只有钱！那你为什么不去当个商人！你配当老师吗？”
“出去！立刻收拾书包滚蛋。”校长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可是白江并没有动。她直勾勾地盯着校长，急促地呼吸着。
“我说，你给我出去！”校长怒吼道。
白江这一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就算她不在这所学校再上学了，她也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校长和那三个混蛋跟他们的家长。
她怒气冲冲地回到她的班级，然后很响地收拾起书包。
兰晓玉看到白江回来了，急忙走了过来，焦急地问道：“白江，校长怎么说？你收拾书包干吗？”
白江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回答道：“我被开除了。”
兰晓玉没有想到校长这一次居然干得这么过分。她决定要好好帮帮自己这个学生。她立刻说道：“走，我陪你去找校长。我肯定帮你留下来。”
白江叹了口气，说道：“兰老师，我已经跟校长吵过了。现在我们已经撕破脸了。没有挽救的机会了。没事，我换个学校，正好看不到他了，也挺好。”愤恨地说完，她就继续狠狠地往书包里塞东西。
兰晓玉一把把她拉了起来，大声说道：“跟我去见校长！你不能就这么走！”
白江看着一脸坚定的兰晓玉，慢慢地冷静下来了。她明白，一个因打架事件被开除的学生，别的学校也不会要的。她默默点了点头，跟兰晓玉走出了教室。余光中，她看见了海琼关切的目光，也看到了胡进军跟他两个小弟得意的眼神。她握紧着拳头。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冲动下去了。这样只会害了她自己。
在去校长办公室的路上，兰晓玉快速地嘱咐白江道：“别说不该说的，哎呀，你就干脆别说话好了，我负责跟校长谈判。我肯定会想方设法让他留下你。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他没有理由就这么开除你。相信我，我肯定能让你留下来。”
白江顿时就感到有些内疚。兰老师平时对自己很好，经常表扬她，让她对学习建立起了很大的信心。可以说，兰老师给她的成长提供了很多帮助。现在，兰老师又这么帮她……
白江低声说道：“谢谢您，兰老师。都是我不好，给您添麻烦了。”
兰晓玉赶紧说道：“别这么说。你是我的学生，我就一定会对你负责到底。这是每一个人民教师的职责所在。那个校长不是这样的好老师，但是你也用不着跟他讲道理。以后，你还会遇到很多像这样的社会垃圾，但是，你不能每次都跟他们吵架。说不定，这会给你惹上更大的麻烦。必要的时候，忍一忍就过去了。你现在可能觉得这样不公平，那是因为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了。”
白江认真地听着兰晓玉说的话。她现在也明白了自己做的事是有多么愚蠢。她为了教训一下自己的死对头，居然害得自己要被开除。真是够傻的。她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自己行事绝对不会再这么鲁莽了。但是……
“兰老师，我还是觉得，不应该就这么忍耐他们。没有人站出来去反抗，这些人就会永远嚣张下去。”白江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道。
兰晓玉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学生。她笑了：“你知道吗，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年轻时的影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遇到过很多不公平。我就是跟你想的一样。但是，你要明白，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没有办法斗得过他们。屡屡失败后，我才明白，其实，我们没有必要非得跟他们过不去。让着他们点儿，事情就过去了。你现在不明白很正常，以后，你就懂了。”
白江无法理解，为什么要让着坏人。但是，她没有再多想。毕竟，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赶紧跟校长谈判。
两个人进入校长办公室后，校长很显然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这个兰晓玉竟然会来帮自己的学生。
“你是来给那个倒霉孩子求情的吧？别自作多情了，她没有机会了。其实吧，她好好求求我，我就可能网开一面放过她了。但是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跟我说，我不配做校长。你说，你让我怎么放过她？”校长阴笑着说道。
兰晓玉走到校长跟前，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必须让她留下来。她是个很好的孩子。你不能因为你自己，就不管不顾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学生的事情。你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去告你。”
校长看上去很生气：“告我？怎么告我？谁会信啊？你有证据吗？”
“白江，道个歉。”兰晓玉知道自己吓唬校长完全是没有用的，她只好这样对不知所措的白江说道。
白江慢慢往前走了几步，低着头说道：“校长，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说您的。我知道，其实您这样做，是为了我们的前途。对不起。”
校长冷哼了一声：“别假惺惺了，不就是想留下来吗？给你支个招，请他们的家长吃顿饭，没准人家就不追究这件事了。如果人家不同意，那我也没办法了。”
白江迟疑地看了一眼兰晓玉。
兰晓玉没有想到这个校长居然会这样给孩子支招，这不是早早就让孩子进入成年人的世界，了解这个世界的残酷了吗。校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可是现在，兰晓玉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助白江了。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好。谢谢校长。”白江明白，校长想让她给那三个家长塞钱。她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同意帮她，但是现在，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你先在学校上课吧。我再帮你求求情。这样可不算我没帮你。”校长挥了挥手，说道，“下午的课估计都开始好长时间了。赶紧回去上课吧。”
放学后，两个人一起骑车回家。白江和海琼的家住得不远，她们每天都一起回家。有好长一段她们都是顺路的。
等红灯的时候，海琼很担忧地瞧着她，低声问道：“白江，我觉得你没有做错。校长没有理由这么做。兰老师去帮你……校长给她面子了吗？”
白江摇了摇头：“没用的。跟你直接说了吧，校长让我给那三个家伙的家长钱。你说，这都是什么办法啊。”
“他居然这样说。他真是个败类中的败类。你打算听他的吗？”海琼愤愤地说道。
“没办法。我只能听他的了。不然，你想想看，我有这样的黑历史，别的学校不会要我的。难道我们全家为了我到外地学校上学吗？我不可能这样做的。”白江叹了口气，说道。
“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啊。你疯了。”海琼大声说道。
白江垂头丧气地回答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做吗？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
“我肯定帮你的！”海琼急忙说道，“肯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你又没有做错，凭什么要这么憋屈？”
“打人就是不对的。但是我真的就是单纯想教训一下他们啊。”白江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些颤抖。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大家都知道。别担心，肯定有别的办法的。”海琼安慰她道，“我会永远支持你。”
白江看着海琼真诚的表情，慢慢地点了点头。“谢谢你。”
“哪里的话！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海琼笑着说道。
绿灯亮了。两个人飞快地向远方骑去。
终于到了要分手的时候了。
两个人不能再继续谈话，但是海琼还是停下了车，严肃地看着她。
白江也停了下来，同样严肃地看着她。
海琼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是时间紧迫，她不知道究竟应该要说什么。想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说道：“白江，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现在遇到了麻烦，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帮助你。你先回去问问你妈妈的看法吧，如果实在不行，我再求求我妈妈想想办法。她会帮忙的。你放心，这件事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相信我。”
白江微笑着看着她，然后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海琼，我当然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拖累你。这是我自己犯下的错误，我会自己承担，自己去解决它。你就不要插手了。这会给你带来麻烦。总之，再见吧。你好好学习，我嘛……也会好的。你不要担心我。”说完，她不给海琼接着说下去的机会，就飞快地向自己家的方向骑去。
海琼着急地冲着她的背影喊道：“白江！我一定会帮你的！”
白江没有答话。她很感动，但是她已经决定要自己去解决这件事。自己犯下的错误，就要自己去解决。白江真的不想拖累别的人。尤其是跟自己关系这么好的朋友。她妈妈那边她想着也就先不要说了。只要校长或者老师没跟她妈妈说起这件事，她妈妈到时候等她回去了就不会质问她。如果是这样，她就去自己解决这件事。尽量不出钱。但是如果妈妈已经从校长或者老师那里知道这件事了，她就没有办法了。但愿不要这样。
白江现在的思绪很乱。随着她年龄的增长，她的烦恼变得越来越多。学习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她烦人的弟弟，不理解她的妈妈，还有一直失踪的爸爸，都让她天天苦恼着。当然还有那三个不良少年，不合格的校长，最主要的是，面临被开除的危险。这件事，现在令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但是，她一直是坚强的。所有的烦恼与痛苦，她都默默地挺过去了。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她有更多绝望的人。但是，他们都坚强地活下去了。既然如此，那她也没有理由逃避什么。
让她庆幸的是，妈妈在她刚刚回家的时候并没有问她关于她被校长开除的事情。这也就意味着，没有老师告诉她这件事——如果妈妈已经知道了，那这么大的事，妈妈一定会在她回来的第一时间问她的，但是她并没有。兰老师大概是觉得自己肯定会主动告诉妈妈的吧。但是她不想让妈妈着急，她要先自己试着去解决这件事。她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别人为她操心了。
这一天晚上，她先写完了作业，然后就一直在苦思冥想自己该怎么办。最后，她决定在这个周末用自己的所有积蓄——这些年攒下的压岁钱请那三个家伙还有他们的父母吃顿饭。也许，事情就可以解决了。白江从来都不花她的压岁钱。她每年都小心地保存着她的压岁钱。这些钱，她知道将来一定会有用处的。直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才打算要用它们。看来，现在，是时候了。
这周的最后几天平安度过。兰老师当然问过她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她很自然地告诉她她已经说了。兰老师没有想太多，她以为孩子一定会说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白江居然会选择这样做。海琼也一直很担心她。她这件天一直缠着她问她打算怎么办，但是她都搪塞过去了。海琼毫无办法。
周五的时候，白江在午休时找到了胡进军。
没等她开口，胡进军就笑嘻嘻地问她：“你怎么还不滚蛋啊。我想，校长应该已经叫你滚蛋了吧。我没让你当面跟我们道歉就是已经给你面子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白江努力压制住她心中的怒火，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明天上午十点，中和餐厅，我请客。道歉。你们别迟到啊。”
“不行啊，我有课的。”胡进军有些惊讶地看着白江毫无波澜的脸，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白江没有搭理他，接着说道：“别忘了叫上顾成中跟杨东炜。让你们家长也过来。”
胡进军更加惊讶了。但是，他并没有拒绝。能有一个不用上课还能吃到好吃的的机会，谁不想要啊。
“没问题。到时候见。”胡进军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白江轻蔑地笑了笑，凑到他跟前，轻声说道：“好。”
第二天的上午九点钟，白江在家里留了张便条，谎称自己跟海琼约好了去游乐场玩，就出发去中和餐厅了。她选择了坐地铁。那是家很好的餐厅，什么都好，就是一点，菜很贵。白江在昨天数了一遍自己现在的存款，总共8000多块钱。足够请他们吃几道招牌菜了。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赢得这次谈判，但是，她一定要试试。
十点多的时候，三家人都到齐了。白江已经点好了菜，现在已经上了好几道。
每当一家人来的时候，她都会很有礼貌地跟这些自己初次见面的叔叔阿姨打招呼问好。这些叔叔阿姨倒是也客客气气地都问候她一句。
三家人都看着看上去很瘦小的白江。顾成中的爸爸首先忍不住问她：“孩子，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你父母呢？这些都是你点的吗？”
白江虽然有些害怕，但是她还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和朋友不用为她担心，她勇敢地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低下头，小声说道：“叔叔阿姨们，对不起，我不应该冒冒失失地跟胡进军、顾成中、杨东炜三人打架。我太冒失了。我冷静下来后，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请你们原谅我，我以后一定会跟他们好好相处的。真的很对不起。我伤害到他们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说完，她很忐忑地看着这些静静听她说话的大人们。
听她说完，这些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笑了出来。
白江更加紧张了。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等大家终于不再笑了，杨东炜的妈妈说话了，声音很温柔：“孩子，我已经听东炜说起这件事了。这件事，我一猜就知道，肯定是他先说了不该说的话，这不怪你。我们，都原谅你了。是吧，各位？”
“当然当然。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嘛，打打闹闹的很正常。没什么的。”大人们都七嘴八舌地说道。白江听得出来，大家都已经原谅她了。
白江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她赶紧抓住机会说道：“但是，叔叔阿姨，我们校长因为这件事想要开除我。这件事，他们三个是不是没有跟你们说？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你们的。耽误你们时间了，真的。”白江慌乱地说着，心中还是有点儿害怕。
胡进军的爸爸很惊讶地看着这个女孩子，说道：“孩子，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没人跟我说啊。这顿饭，不会是你想请我们的吧？”说完，他怒气冲冲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胡进军很心虚地低下了头。
“是。”白江的头低得更低了，她默默点了点头。
“哎呀，你怎么能这么做呢。你家长会担心的呀。我肯定会跟校长说这件事的。这顿饭，我请了。你年纪还小，怎么能请我们吃饭呢。这可太不合适了。”杨东炜的爸爸皱着眉头说道，“你放心，校长他不会开除你的。”
白江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她还是坚持继续一脸严肃地说道：“那个，其实我是担心妈妈会担心我，我不敢告诉她。你们能不能不跟她说这件事？真的，真的谢谢你们了。”
家长们看着这个孩子慌慌张张的样子，都感到奇怪。但是，他们都赶紧尽力地安慰着白江。
白江看得出来，这些家长应该都不坏。应该只是他们平时工作太忙，对孩子疏于管教，才让孩子变成这样的。
“那个，我就不吃了。我……”白江根本就没有这样跟大人打交道的经历，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怎么行呢，孩子，吃一口吧。还有啊，你以后可不许再这么做了。你还小，不能这么做。对了，你们三个，跟这位女同学保证一下，以后还欺负不欺负人家了？”胡进军的妈妈笑眯眯地对白江说道，然后严厉地看向三个男孩子。
三个人都很不服气地站在白江面前。白江看得出来，三个人的神情中带着深深的恨意。但是，在父母面前，他们都装模作样地跟她道了歉。
白江心里很清楚，自己以后肯定还是要受到欺负的。而且，会是更变本加厉的欺负。但是，她没有办法，现在只能以大局为重，也假装原谅了他们，并重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她知道，自己并没有错。但是，现在，她只能豁出去了。只要低头认个错，一切，就都过去了。
白江还是留下来吃了饭。她吃得很慢。她吃饭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紧张过。其他人倒是不见生，看上去吃得还挺开心的。
白江最后真的没有付钱，是由这些大人一起付的款。白江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她自己也明白，自己如果当真请了这一顿，确实会损失不少。
临走的时候，白江还是很有礼貌地向大人们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谢谢叔叔阿姨。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和同学相处的。”
“哎呀，这孩子。”大家都被这孩子认真的样子逗笑了。
“别见生，孩子。以后随时来我们家玩。”胡进军的爸爸俯下身子，温和地对白江说道，“我们随时欢迎你。”
“留个家里电话吧，我们今天算是认识了，以后常联系嘛。”胡进军的妈妈也微笑着说道。
白江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是她现在不能阻止。犹豫了一下，她把自己家座机的号码告诉了他们。白江相信，这三家人现在都知道怎么联系她了。灾难估计就要来了。
但是跟他们告别离开的时候，她还是大大地松了口气。自己的表现很好，这些叔叔阿姨也挺不错的。她很开心。她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就连这样让自己感到不舒服的场合，她也能应付得来。相信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她都不会再害怕和畏惧了。
白江觉得，自己变得更加自信和坚强了。她知道，自己以后肯定会遇到更多、更大的麻烦。但是，她一定会直面困难，努力解决它们的。她很相信自己。她也一定会这样去做。只因为，她是白江。
回到家后，白江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餐桌旁边，脸色阴沉的妈妈。她的弟弟白坚的那双又黑又明亮的眼睛坏笑着看着自己。很显然，白坚已经知道白江做的事了。
“你，过来。”谢津秋的声音也是寒气逼人。
白江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些家长中的其中一个人已经把她的事情说给了她妈妈。她只好硬着头皮走到餐桌边，不敢直视自己的妈妈。
“坐下。我们好好谈一谈。”谢津秋指着她对面的椅子，说道。
白江缓缓坐下。她偷偷地看了一眼自己妈妈的脸。她顿时被吓了一跳。她从来都没有看见她妈妈的脸色这么难看过。
谢津秋的心中虽然满是怒火，但是面对自己的女儿，她还是尽量缓和了语气说道：“你现在怎么在学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啊？你打了人，是错了。可是，校长要开除你，就是他的不对了。他没有理由这么做。你跟妈妈说，妈妈去找校长理论，事情不就解决了吗？你为什么要擅自做主请那些孩子的家长吃饭啊？你又不挣钱。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你就这么不爱跟妈妈交流了吗？你以前是很活泼的啊。”
白江紧紧抓着自己的裤子。她渐渐流下了泪水。的确，在她小的时候，她完全不是这样的。她从不逞强。她有什么，就跟妈妈说什么。但是，白坚一出现，她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心理暗示一般，变得不爱跟妈妈说自己的事情了。很多时候，不到万不得已，她总是会选择自己把烦恼憋着，独自默默忍受。其实，她也不想这样……只是，她觉得，妈妈可能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关心自己了。
“妈妈，你还像以前……还像以前没有弟弟的时候，那么爱我吗？”白江犹豫了一下，哽咽着问道。
谢津秋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她没有想到，女儿竟然觉得自己有了第二个孩子，就不爱她了。她笑了，温柔地说道：“当然。你们两个我都是很爱的。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小宝贝。你都这么大了，应该明白妈妈的一片苦心吧。有了弟弟，确实能照顾你的就少了，可是，你也长大了，懂事了，我以为，你会体谅妈妈的。宝贝，相信我，你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宝贝。”
白江再也忍不住了。她哭着笑了。她一下子站起身，隔着桌子，紧紧地抱住了妈妈。在那一刻，她明白了，无论发生什么，妈妈都会义无反顾地帮助自己，永远都爱着自己。哪怕，有了弟弟，也是如此。她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自私。她为什么要那样想妈妈呢？妈妈这么爱自己。
“妈妈呀，就是希望你们两个能和谐相处，以后可以互帮互助。这样，我也就放心了。这些，我相信，不用跟你说，你都是懂的。今天知道这件事我才想明白了，平时，妈妈确实是对你照顾不周，没有怎么考虑过你的感受，才让你变得这么不信任我。妈妈以后不会了。真的……”谢津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女儿。她好久都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孩子了。其实，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一定会发自内心地爱着自己的两个孩子。
“妈妈，我懂了。其实，我这么做，是为了不让你担心。我怕你知道这件事，会特别担心我，我才……”
白江话音未落，妈妈就打断了她：“说什么呢。我们是一家人。以后，有什么，都要告诉妈妈。好吗？”
“好。”白江认真地说道。
她想了想，鼓起勇气问起了自己一直在想的那个问题：“妈妈，你刚才说，我已经长大了对吧？那你现在能不能跟我说一句实话，爸爸到底在哪里？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联系家里面？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谢津秋一直在回避着这件事。她听到女儿突然这么问，顿时愣了一下，然后，她严肃地回答了白江的问题：“宝贝，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妈妈知道你已经长大了。但是，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吧。现在，你就好好学习。别想得那么多。”
白江心里已经暗暗发觉，这件事一定没那么简单。爸爸一定是出了很大的事，才以至于妈妈会觉得告诉她这件事就会影响到她的学习。白江决定不再问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最好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那好吧。等到你觉得时机成熟了，再告诉我吧。”白江懂事地说道，“我先写周末作业了。”
谢津秋看着女儿的背影，心里暗暗担忧起来。其实，她这么多年一直缠着她问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很快就会知道了。谢津秋不想让女儿这么早就知道了。但是，她也没有办法。这个社会就是这么残酷。她的女儿，必须要面对即将到来的大麻烦了。这是谢津秋这些天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一直在害怕着的。不仅是她担心女儿，她也担心自己。这将是他们全家人的大灾难。但是，又必须面对。
“妈妈，给我讲个故事吧！”白坚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她的思绪。
“好啊。你想听什么故事？”谢津秋温柔地问自己的儿子。她知道，这样轻松愉快的日子很快就要一去不复返了。他们很快就要面对从未想过的黑暗了。谢津秋想到这里，双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可是年幼的白坚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依旧开心地笑着，看上去很快活。
谢津秋觉得自己愧对自己可爱的孩子们。他们还这么小，却要因为她，马上去面对他们不该面对的东西。她决定，这些天要在自己工作之余的所有时间好好陪伴孩子。争取在黑暗到来之前，给孩子们最后的快乐时光。
谢津秋是小学英语老师。她给自己的学生们带来了很多童年的快乐。当然，对于自己的孩子，她更会悉心照料。至少，从现在开始，她一定要好好对待自己的孩子们。至少，给他们，给自己一个交代，不要有任何遗憾。
她苦笑了一下。十五年前的黑暗，就要重新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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