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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宫宴

    当年的七皇子是什么样的人物?国子监祭酒杨夫人曾评价:“枉顾礼法,不循世俗,绝顶聪明,终非正途。”

    他肆意张扬,打马当街过,佞臣犯上,他在大殿门口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顿鞭子抽得人家爬不起来,调皮捣蛋,连太傅的胡子也敢剪,后来倾慕国公府小姐,整日里正事不干,上蹿下跳地求昭仁帝赐婚,气得护孙女的老国公提着长枪在宫里将他揍了一顿,还是二皇子极力求情,才免了昭仁帝罚下的二十廷杖。

    当年的七皇子,当真是搅得皇宫内外鸡犬不宁、神鬼绕道,昭仁帝一怒之下将他塞去北境军历练,一晃就是三年了。

    可如今——众人瞧着那银红锦袍的少年郎,北境三年淬炼,筋骨的确结实了不少,但这面上飞扬不羁的笑意,还是让人忍不住退避三舍,总觉得这魔王手中的马鞭下一秒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了。

    秦珩笑着与诸人见礼,忽然眼前一亮,瞬间窜到了护国公南宫奡面前,脸上带着单纯而诚挚的笑容,一揖到底:“见过老国公。”

    护国公看这个图谋自家乖乖孙女的臭小子不顺眼,却也不能托大,起身避过这一礼:“殿下客气了,臣不敢受此礼。”

    “老国公是长辈,自然受得。”秦珩直起身笑道。

    “你这混小子!还是这副臭德行!”昭仁帝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身侧跟着的是瑾妃。

    三皇子秦珏见状眼神一凝,后宫本以皇后为尊,可如今因太子谋逆,皇后闭宫自省,倒真让瑾妃母子占了好大的便宜。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秦珩上前一步,咧开嘴笑道:“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母妃。”

    “众卿平身,今日是家宴,无需拘于俗礼,”昭仁帝一挥袖,携瑾妃入座,又对着秦珩叱道,“你这三个时辰都上哪去了?”

    “儿臣······儿臣······父皇,儿臣饿了,想必大家都饿了,先开宴吧?”秦珩无赖道。

    昭仁帝自然早都听人禀报了秦珩的行迹,知道这个混小子一回京就跑去找人家国公府小姐,不过这臭小子历练一番也算有点长进,明白了不能在众人面前随便提起姑娘家的事情,毁人清誉,便瞪了秦珩一眼:“滚下去用膳,别在朕面前碍眼了。”

    宫宴之上自然不谈朝事,可也有人在心中暗想,太子谋逆前脚才被抓,后脚就把远在北境的七皇子召回来了,这究竟是要加恩固宠,还是对皇子沾染兵权不放心呢?

    不过无论心底怎么想,明面上还是一片君臣和乐,仿佛月前那场血雨腥风从未发生。

    瑾妃侍奉昭仁帝喝下几杯酒,低声提醒:“陛下,还有一事您忘了?”

    昭仁帝看她一眼才想起来,拍拍瑾妃的手:“幸好你提醒朕了,工部尚书何在?”

    工部尚书卢沣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行至大殿中间:“臣卢沣拜见陛下。”

    “嗯,七皇子如今已成年,不能再住宫内,是该开衙建府了,你们工部即日便按照规矩选址修建,三个月内务必竣工。”

    “父皇!”秦珩跳了起来,“既然是儿臣的府邸,这位置儿臣能自己选吗?”

    昭仁帝皱眉:“你又要折腾什么?想选哪儿啊?”

    “儿臣在城外与容相一见如故,也想住到永兴坊去,听闻容相最是个端方守礼的君子,儿臣和他亲近些,也能时常请教,不好吗?”

    “永兴坊?”昭仁帝转眸看向容忱,声音和煦不少,“浔之,你看呢?”

    容忱字浔之,皇帝呼其字,实在是莫大的荣宠。

    容忱闻言谦和一笑,朗月清风:“殿下赏识,是臣之幸事,永兴坊如今也只有臣与老国公入住,虽是城中,的确冷清了些,殿下来了必然热闹。”

    秦珩咬牙,好你个容忱,绕着弯地骂爷聒噪。

    昭仁帝立刻弄明白了自己这儿子又打什么算盘,他就说秦珩那混账性子,怎么能和浔之一见如故,果然又是冲着国公府去的,昭仁帝看了看老国公沉下来的脸,觉得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实在是替儿子操碎了心,只可惜老国公膝下就这么一个外孙女了,他就是主君也不能轻易触人家霉头。

    昭仁帝扫了一眼工部尚书,工部尚书会意,老国公不乐意,陛下也不想让七皇子住永兴坊,便道:“回禀陛下,殿下启程返京时,工部便已经开始为殿下开府选址,长乐坊地面开阔,修葺时还可引山泉水修建水阁,冬暖夏凉,殿下一定喜欢。如今基址已经修好了。”

    “父皇!儿臣不要住什么长乐坊——”长乐坊和永兴坊一东一西,隔了半座皇城呢!这姓卢的果然不怀好意。

    “你住嘴,国库一厘一毫都来之不易,工部既然已有决定,七皇子府便选在长乐坊吧,离老二那里也近,你们兄弟一向亲厚,就这么定了。”

    秦珩愤怒地瞪向容忱,容忱微微挑眉,宽和笑道:“既然七殿下也想做个守礼的君子,陛下不如就请殿下入主礼部和鸿胪寺吧?学以致用才是最好的。”

    “也好,就让这臭小子好好学学什么叫祖宗礼法。”昭仁帝一向信任容忱,不疑有他地应了。

    秦珩差点没冲过去揪着容忱的领子问问“我与你何怨何仇啊”!但他在瑾妃警告的目光下只能偃旗息鼓,垂头耷脑地拱手:“儿臣领旨。”

    如果说有谁此刻比秦珩还要郁闷,那绝对是礼部尚书齐昀,周围同僚看着齐尚书如遭雷击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户部尚书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恭喜齐兄。”

    ······

    四更天刚过,叶府的汀兰院便点了灯,即便叶清晚脚步极轻,还是不免惊动了在外室守夜的婢女。

    蒹葭提了灯急急追出来,将披风搭在叶清晚身上:“小姐又睡不着了?”

    叶清晚由她给自己系好披风,月光洒在清冷的容颜上凝结成霜,她唇角轻轻挑起:“还是吵醒你了。”

    蒹葭摇摇头:“奴婢不妨事的,既然小姐睡不着,奴婢陪小姐在园中走走吧?”

    御史府并不算大,却胜在精巧雅致,只不过主人家下了大狱,仆从都被羁押后院,无人清扫罢了,但这一番初夏胜景也别有风味。

    “名帖送过去了吗?”叶清晚抬头看了看月色,微微蹙眉,又快到满月了。

    蒹葭道:“小姐,午后已经送过去了,那位大人定了明日巳时在城中沧澜楼一见。”

    “他可有说什么?”

    蒹葭摇摇头:“奴婢没有见到那位大人,门房携了小姐的名帖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传信了。如今京中老爷的故旧好友都对咱们避之不及,奴婢也没想到那位大人肯见小姐。”

    “明日我自己出去便是,虽然七殿下真的求来了恩旨不将我拘在院内,可出入的人太多总是不好的。”叶清晚道。

    蒹葭并不担心自家小姐一个人出门是否安全,点头应是,想了想又道:“小姐为何一定要去见那位大人?七殿下侠骨热肠,帮了咱们这么大忙,小姐为何不再去求求七殿下?”

    “正因七殿下对咱们有恩,此事才不能再将他牵扯进来,更何况事关重大,我要的是绝对公正的裁决,一旦将皇子拉进来,难免会被人认为此事与党争有关,陛下犹疑反而会让事情更复杂。”

    蒹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与白露都不是叶府家奴,而是小姐在浔阳养病时才跟在小姐身边的,她们承蒙小姐搭救才活了下来,自然信服忠心于小姐。

    “小姐既然回了京城,还是再找京中大夫瞧瞧吧?”并非蒹葭忧心,叶清晚的睡眠一向极差,前些年用药时,大夫还曾在药中添了安眠的方子,勉强能睡个囫囵觉,这两年病养好了,大夫不建议再服药,毕竟是药三分毒,可是叶清晚的睡眠也一日一日差下去,难以入眠不说,半夜醒了便再也睡不着。

    叶清晚眸底清亮,安抚地拍了拍蒹葭的手:“等救出父亲和哥哥再说吧。”

    蒹葭暗暗叹口气,老爷和大公子在狱中受罪,小姐又怎能安心呢?

    虽然约了时辰,但毕竟是有求于人,叶清晚辰时便独身出了门,浅碧色长裙外罩莲青色披风,发间只点缀着几枚玉饰,愈发衬的容颜欺霜赛雪。

    沧澜楼乃是京城第一大茶楼,楼中只供应茶水和精致的点心,其他一律没有,更不用提什么乐伎和说书先生了。只不过,沧澜楼的茶皆是世间极品,茶点也并非一味的甜咸,反而蕴藏着淡淡茶香,名字也极是风雅有趣,再加上高昂的价格,权贵偏爱在此附庸风雅,士大夫更喜于此畅然清谈。

    今日是大朝会,这个时辰尚未散朝,叶清晚进来时沧澜楼也只有三两客人。

    “姑娘是叶小姐?”茶楼小二迎了上来。

    叶清晚听他虽是在问自己,却显然是认出了自己的,微微一笑:“我久不在京城,小哥竟认识我?”

    小二闻言一乐:“那日在玄武门前,小的也是远远瞧过一眼的,叶小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