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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定局

    “叶家小女,你来报官自然是要呈堂供证的。”左都御史不解道。

    “二位大人,迟尚书纵是朝廷二品大员,可若他独得八分利,这样的杀头的生意,吉州知州真的心甘情愿吗?”

    二人对视一眼,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他们都有所猜测,迟誉的背后还有人,可那个人究竟是谁,是否是哪位皇子,尚且不得而知。

    “迟尚书纵然手眼通天,也不能将吉州把控得如此密不透风,知情欲上报者说杀便杀,家父只是去年路过吉州,与乡宁县的迟秀才少有接触,如今便莫名其妙被牵扯下了大狱,”叶清晚眸光灼灼,“民女只想为家父家兄洗刷冤屈,至于其他,是否要查,又要查到哪一步,二位大人,朝中刚刚稳定下来,这样的事还是交给陛下决定比较好。”

    左都御史闻言若有所思,李御史看向叶清晚的目光却极为复杂起来。叶怀信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空怀一身才华,胆小怕事,庸庸碌碌,他却偏偏得了这么一双儿女。

    长子清寒是金陵双株之一,才华横溢文采斐然,虽然双腿不便,却也被陛下聘为客卿,没想到这个常年不在京城的女儿,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明明是女子之身,心思却如此玲珑,能将这些证据搜罗到一起便罢,又偏偏对朝堂之事有极为敏感的嗅觉。

    “今日虽是休沐,还请二位大人进宫面呈陛下,否则夜长梦多,一旦给了迟誉机会布置,这件事就复杂起来了。”叶清晚道,“三个人证就在叶府,清晚出门时已经交代,只有陛下派人提证人才行。”

    说着,叶清晚不顾自己愈发苍白的面色和摇摇欲坠的身形,再行了大礼:“吉州数万百姓之苦,迟秀才枉死之屈,家父家兄的性命,尽托于二位大人了,求二位大人替小女做主!”

    左都御史闻言起身,看向同僚:“李兄,事已至此,不如一起?”

    二人皆在对方眼中看见了熊熊斗志,都察院的职责今日正是履行的时候了!

    “叶家小女,你且在后堂歇息,兴许陛下还要传你进宫面圣。”李御史摸了摸胡子,冲叶清晚和含光点了点头,两袖一甩文官风骨尽显。

    左都御史大人上了马车坐定,望着车外瓢泼大雨,不免叹息:“这金陵城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啊。”

    “徐兄是这么认为的?”李御史闻言问道。

    左都御史放下车帘,看着同僚:“难道不是吗?”

    李御史老神在在地晃了晃脑袋:“徐兄,你怎的还没叶家小女看得清啊?”又压低了声音道,“太子谋逆案刚刚血流成河,金殿阶前鲜血未干,不论迟誉背后的人是谁,陛下就算查到了也不会大动干戈的,依我看,此事查到一个二品尚书便足够了。”

    “可是!”左都御史有些痛心疾首,“难道真相就不重要吗?那么多条人命就不重要吗?还有怀信,仅仅因为路过乡宁县,就遭此陷害!他可是堂堂四品佥都御史啊!”

    李御史闻言短促地笑了一声:“真相,不过是惑人的把戏,当权者手中的武器罢了。再者说,你我身为御史,行言官之责,可又有几个人能如前朝魏玄成那般直言敢谏九死不悔,又有几位主君能有如太宗皇帝那般肚量?”

    左都御史重重叹了口气:“先皇当年——”

    “慎言!”李御史坐起身一把按住同僚的手臂,神色严厉起来,“这话也是能说的?”

    意识到自己失言的左都御史脸色有些发白,愣了半晌才转了话音:“不过方才跟着李兄进来的是什么人?李兄减免刑罚,在陛下那里可要如何交代?”

    李御史悠悠道:“说起来本官倒着实没想到,容相爷竟会插手此事。”

    “容相爷?”左都御史一惊,“容相爷还说什么了?”

    李御史摇头:“只派了那人告诉我,可削减刑罚,不得伤了叶家小女,面君时将此事推到他身上。”

    左都御史疑惑:“容相一向都是君子不立危墙,怎得如今为了叶家小女如此行事?就不怕陛下迁怒?”

    李御史将“还不只是相爷的人来找我了呢”这句话咽了回去:“相爷是聪明人,想必自有考量,你我还是想想如何君前奏对吧。”

    直到这二位御史进了宫门,关于刑部尚书私设盐矿、买卖民女、草菅人命的消息霎时在整个金陵城炸开了,人人都在讲清晨叶家小女如何敲响登闻鼓,替父伸冤为民请命的,个个都说得活灵活现,消息也愈演愈烈。

    等到刑部尚书府的下人听到时,整个金陵城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你说什么!”迟誉瞪着瑟瑟发抖的小厮。

    小厮哭丧着脸:“老爷,外面传得有板有眼!那叶家小姐清晨如何敲响登闻鼓,如何当众申斥老爷罪责,如何被带去都察院,都传得真真的!”

    迟誉早晨自然也听见了登闻鼓响,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他也没收到什么消息,便没有放在心上。

    “都察院的人呢?”

    小厮连忙道:“左右二位都御史已经进宫了······”

    迟誉猛地将桌子上的纸笔扫下案去,咬牙切齿问道:“叶家的女眷为何不在府羁押?是如何跑去朱雀门的?”

    “老、老爷,您忘了,叶家小女回京是七殿下送回来的,为了此事还特意去求了陛下恩旨······”

    “吉州那边呢!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啊!”

    “小的不知啊。”

    迟誉一掌拍到桌子上,一脸阴狠,果然有人在暗中跟他作对!叶家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搜罗那么多消息,吉州又怎么可能这么久一点消息也传不过来!还有今日,登闻鼓响,他的眼线就像是齐齐断了一般。

    是谁!迟誉猛地起身:“备马!本官要去见殿下!”

    小厮应了连滚带爬往外跑。

    “不!”迟誉被自己惊出一身冷汗,这个人能断了自己眼线,势必还能监视自己,他不能轻易暴露,“不许去,谁都不许去!”

    “是、是。”一屋子人跟着应,好像他们真打算去似的。

    迟誉凶狠地一个一个盯过这些人,难保这些人里没有那个幕后之人的眼睛:“都滚出去!”

    书房门重新合上,迟誉点起烛火,火光映在他扭曲的脸上,或明或暗。至今他仍然不知道,叶家小女究竟给都察院御史台递了什么证据,但必然是已经落实了,否则以御史台那些老家伙的性子,是不会轻易进宫面圣的。

    他忽然抓过没被扫下去的纸笔,提笔便留下一封信,小心封在了书架的暗格里,只要殿下还在,他就有救!

    从未有一桩案子判得如此摧枯拉朽,昭仁帝连三司会审都略了过去,在听完那三个证人的证词后,当即下了旨:“刑部尚书迟誉罔顾君恩,私设盐矿,买卖民女,草菅人命,诬陷朝廷命官,褫夺官位,即日下狱,择日处斩,府中男丁一律流放,女眷一律打入下奴院。”此外,昭仁帝还在圣旨里大骂了一顿迟誉,派宣旨的宦官一个字一个字读给迟誉听。

    左右都御史二人小心翼翼对视一眼,他们原以为毕竟迟誉是二品大员,陛下最起码还要三司会审查清一切再行处置,没想到陛下怒极之下竟然直接判了。

    左都御史见昭仁帝气息平稳了些,上前道:“陛下,那叶御史······”

    昭仁帝拉过卷宗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叶卿既是被陷害的,自然该放出来,官复原职。”

    左都御史闻言连忙拜道:“多谢陛下圣恩!”

    “嗯,”昭仁帝想了想,“此番清寒也受了苦,他本身子就不好,朕也该安抚一番,着太医去看看,需要什么药材尽管从宫里取。”

    “臣替怀信叩谢陛下。”

    “你们方才说,今晨敲响登闻鼓的是叶卿的小女?这些证据也是她给你们的?”

    左都御史心中暗惊,看向同僚,李御史躬身道:“陛下,正是如此,叶家小女敲响登闻鼓替父伸冤,如今这金陵城只怕传得沸沸扬扬了。”

    昭仁帝随手捡起一个账本:“这些都是她一个姑娘家自己查出来的?”

    “呃——”李御史不知如何回答,“陛下,臣等听闻此事心中惊骇,只想着先请陛下定夺,并没有细细查问,但是方才陛下也已经见了那吉州府通判,他在吉州为官数载,手里有这些也不足为奇吧?”

    “哼,李卿,你也说了是这通判查访数载所得,如此关乎性命的大事,他怎么会轻而易举交给一个女子?”昭仁帝眯眼问道。

    “陛下是觉得叶家小女······”李御史也不敢往下说了。

    昭仁帝皱了皱眉,挥退了众臣,从侧门进来的韩荣连忙凑近皇帝低声回禀今日之事。

    昭仁帝面色凝寒:“好啊,好啊,朕的这些个臣子,一个个都颇会欺上瞒下了。”

    韩荣垂眸不敢多言,便听昭仁帝冷笑:“容忱,好一个容相爷,这偌大的金陵城竟全掌握在他手里,连流言何时起他都算得明明白白。”

    韩荣沉吟道:“陛下,奴才斗胆说一句,容相爷是个聪明人,即便他真要做些什么,也不会做得如此显眼,就好像、就好像是公然地站在了叶家这边,相爷所作所为,必有缘由,陛下不妨召容相进宫,好好问问,毕竟相爷对陛下的忠心这些年可是日月可鉴啊。”

    昭仁帝想到这些年容忱对自己的忠心,怒火稍稍平息,不错,旁人如此或许是为身后交错的势力,可容忱他再了解不过,身后既没有显著世家,朝中也不曾结党营私,容忱的富贵荣华皆系于他一人之手。

    “传浔之。”

    韩荣松了口气:“奴才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