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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止临

    “晏将军,您这里有纸笔吗?”叶清晚笑眯眯问道。

    晏頔引着她向士兵们休息的营地走去:“止临那里应该有。”

    晏頔手下的兵大多不曾和叶清晚打过照面,乍然在这黑漆漆的树林里见到个仙女似的人物,都悄悄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伸长脖子瞧。

    止临是北境军的军医,年纪越大气性越大,可他医术高超,所以无论镇北王在哪,亲卫营一定会带着止临。

    止临被人搅了清梦,正黑着脸,满脸不耐烦:“说!又怎么了?王爷又受伤了?”

    请他过来的小兵缩了缩脖子,看到晏頔好像看到了救星:“将军!”

    晏頔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才对止临说:“叶姑娘被呼图王伤着了,应该是内伤,王爷请您给看看。”

    止临勉强抬起眼皮,用鼻子哼了一声,也没什么医者风范,就地坐了下去,伸出手做好搭脉的姿势:“来。”

    叶清晚只听冉峤吐槽过这位止大夫的脾性,今日才算是见到了,不过既然能被北境军一致信任,将自家王爷的性命交付,应该是高人了。

    叶清晚也没什么形象地席地而坐,非常自觉地将胳膊伸了过去。

    止临搭上脉,又抬了抬眼皮,另一只手挠了挠下巴:“原来是你啊。”

    “您认得我?”叶清晚惊讶。

    “不认得。”止临喝道,“不许说话。”

    叶清晚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巴,这老大夫好吓人。

    止临凝神号完了脉,一连串报出一堆药名,身后跟着的年轻学徒手忙脚乱地记了下来。

    “这么多?”叶清晚直皱眉,她喝了这么久的药,实在不愿喝了。

    止临道:“这些药只对旁人管用,对你没用。”

    叶清晚:“······”

    学徒:“······”

    “做什么?你不多学点!日后离了老夫,如何能行?”止临好像也后脑长了眼睛一般怒斥道。

    学徒紧紧闭上嘴巴,点头如捣蒜。

    “还有你!你就是六年前那个中了离心散半死不活的小姑娘吧?”止临转而开始数落叶清晚,“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强行运功,与高手拼命是吗?再多来两次,小心把你的小命拼进去!”

    叶清晚更惊讶了:“原来您就是六年前给我留下了那副药方的大夫。”

    止临胡子一翘:“老夫给你的药方,是缓解你的痛楚,好让你坚守至六年后解毒的那一天,不是让你跟别人玩命的。”

    叶清晚笑道:“多谢您了,只是······您的药似乎对我不太管用了。”

    “怎么可能呢?”止临拧眉,“你是不是喝的剂量不够啊?”

    叶清晚摇摇头:“最近几次毒发,服药之后起效越来越慢,作用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止临瞪着她半晌,又凝神探了半天脉,眉头拧成了疙瘩:“是老夫忽略了,药用的时间长了,人就会产生抗药性,作用也会逐渐减小。”

    晏頔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是件大事,便开口问道:“那能不能换个药方?”

    止临沉吟了一瞬,摇了摇头:“不行了,离心散极为霸道,月圆之夜反噬心脏,这药是唯一能替你护住心脉的方子,能起止疼作用的只是其中一味药罢了,若是擅自加剂量,容易成瘾,替换也没什么意义。”

    “只能生忍着?”晏頔不知道这是什么毒,可连止临都如此愁眉不展,必然十分严重了。

    “是啊,”止临看了一眼神色安然的叶清晚,“只能生忍着。”

    叶清晚对这个结果却好像接受得很好,点了点头:“所以,只是止疼的这一味药不再起作用,但是服用还是可以护住心脉的吧?”

    止临有些意外地看着过于淡定的叶清晚:“那当然,老夫的药方不会有错。”

    “那就足够了,多谢您。”叶清晚温婉一笑。

    止临不由高看她一眼,站起身来:“老夫看你服用过清正养心丸,也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了毒势,这很好,你如今的内伤,别的药不管用,若还有清正养心丸,再用上几粒便是。”

    叶清晚抽了抽嘴角,梵远真人自东海仙山求得的药材,一年也炼不出几粒,一颗价值千金,自己用过的唯一一颗还是容忱给的。

    没想到竟有此奇效,不愧是梵远真人。

    止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克服好奇心:“你手里还有吗?能不能给老夫一颗研究研究?等你解毒时,老夫一定守在你身边,保管一切顺利,如何?”

    叶清晚笑了起来:“清正养心丸如此宝贵,我也只是机缘巧合用过一颗罢了。”

    “我想也是。”止临嘟囔了一句。

    “若是我有幸再得,一定给您留一颗,如何?”叶清晚道。

    “你这丫头不错!”止临高兴起来,难得给了个好脸色,“难怪景初那孩子喜欢你。”

    叶清晚再一次愣住。

    晏頔尴尬一笑,打岔道:“今晚打扰您了,止大夫,您歇着吧。”

    止临白了他一眼,背着手优哉游哉走了。

    晏頔看了一眼愣神的叶清晚,不好意思道:“叶姑娘,你别误会,咱们这些人在北境呆久了,不懂金陵城的规矩,可万万没有要诋毁姑娘闺誉的意思,也绝不会外传。”

    叶清晚回了神,摇摇头:“我也在北境生活过,自然知道北境军人心淳朴,不会误解。”

    晏頔呵呵一笑,将方才从止临学徒那里要来的纸笔递给叶清晚:“只不过是这些做长辈的,看着景初那孩子长大,他的心思深,却唯独在此事上素来没有藏过,就忍不住多说两句盼你们好,叶姑娘别往心里去。”

    叶清晚请人替她将信送至秦淮坊后院,便准备去和镇北王道别。

    镇北王正倚在树上闭目养神,听闻有人靠近,睁开眼的瞬间虎目如炬,瞧见是叶清晚又放缓了神色。

    叶清晚说明了来意,镇北王笑道:“怎么?怕见到景初?”

    叶清晚怔了一下,想了想才道:“原先是我不懂事,没有想到沈将军——今日才知道背后种种,有点惶恐。”

    镇北王了然:“晏頔他们跟你说什么了吧?别放在心上,他们只是看重景初罢了,没有恶意,更没有要以此来胁迫你的意思。”

    “我知道,”叶清晚点头,“可是不能回应的真心,就不该再打扰。”

    镇北王拍了拍她的额头:“小小的姑娘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景初是男儿,是我北境军的一军主将,凡事拿得起也放得下,你一个小丫头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而付出代价,难道他不用吗?你也不必觉得亏欠。”

    叶清晚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在这里和大名鼎鼎的镇北王谈感情的事,实在是匪夷所思,她和自己的父兄还从未说过这些。

    “你急着要走,是去做什么?”将此事撇开,镇北王也知道叶清晚不是感情用事的人,要离开必然是有更重要的原因的。

    叶清晚便将白日遇到镇远流民的事告诉了镇北王:“澜水年年泛滥,殃及百姓,这些年堤坝筑了不少,可这每年被淹的村镇一点也没减。更何况,我记得年初时才报了澜水干涸的消息,怎么又突然连整个镇远都淹了,这般反复无常南境的百姓如何能活?我总觉得其中不只是天灾。”

    镇北王蹙了蹙眉,他并不通水利之事,更何况北境一向干旱少雨,水源大多是冰川融化汇聚,并没有遇见这种问题,便由此想起了另一件事:“滇西王被捕,滇西军如何处置了?”

    “将级以上一律收押秋后问斩,其余交由后军大都督整编审查,二殿下去了皖北这么久还没回来,也许被暗中派去滇西监督此事了,如今昭仁帝是谁也不信的。”

    “所以,秦瑀和后军都督都在滇西,却无一人上报水患?”镇北王意有所指。

    叶清晚忽然灵光乍现,是啊,当地州府若遇水灾怕上头怪罪不敢上报便罢了,二皇子和后军都督怎会瞒报:“王爷的意思是,流民并非因水患所致?”

    “他们举家流亡,却不敢告诉你实话,可见背后的原因并不简单,既然不单是水患,那就是——”

    “兵祸。”

    滇西军就像一盘散沙,有等级的将领尽数被押解回京,留下的人简直是群龙无首,在后军都督抵达滇西之前,当地州府哪里能看得住他们,必然有许多人逃跑,毕竟,藩王的私兵是一回事,可一旦被朝廷收编,那就是没入了军籍,五代之内再难脱身。

    而这些没有身份没有户籍没有路引的人又能去哪?他们走不出滇西,又不能一辈子躲在山里,只能掠夺欺压当地的百姓。

    这些事难道二皇子和后军都督不知?无非是怕有逃兵在外自己担责任罢了,这才是他们瞒报的真实原因。甚至这些逼不得已背井离乡的流民,也会遭到追杀和封口,难怪牛二不肯说实话。

    叶清晚已经无法去想象,如今的滇西是怎样一片人间地狱。

    不行,她必须立刻找到牛二他们,将一切了解清楚。

    ······

    “愫愫,我昨日等了你一整天!”秦珩捧着脸凑过去抱怨道。

    林愫看了他一眼:“昨日我出城了啊。”

    秦珩“啊”了一声,便苦着脸道:“我最近真是太忙了,鸿胪寺居然那么多事情,一时都忘了昨天是二十日,但你瞧,我最近都累瘦了。”

    林愫打量了一番他十分健康的面色,配合地点了点头:“哦。”

    秦珩委屈地撇嘴,看着林愫收拾着药箱,逐渐觉得不对:“愫愫,你又要去哪?不会是去叶府吧?”他确信自己在咬牙切齿。

    林愫合上药箱,进内室去乔妆成个小公子的模样:“去叶府做什么?我要去扶桑镇。”

    “扶桑镇?”秦珩眸光微闪,“愫愫,你的医棚不是在城西吗?”

    “是啊,只是昨天在路上遇到几个可怜的流民,他们遭了灾一路逃难,又有不少老弱妇孺,我心中担心,去看看。”

    秦珩拎起药箱,看着走出来的小公子不由自主笑了起来:“愫愫,我陪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