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世间至福云集

    张福自认平生没有什么大志向，早年间因为能吃上一碗滋滋冒油的肉饭而加入了南王造反的队伍。

    张福在三十年仍然能够记起来那天。

    旧楚历利亨七年，一队打着南王旗帜的队伍进入张家城镇，并没有意料之中的烧杀抢掠，仅仅只是从地主张富家中抢夺了一头膘肥体壮的肥猪。

    又叫来镇上一肥头大耳的屠夫，也就是张福，在打谷场上用刀子当场宰杀开膛，随后燃起一堆柴火，架起一口大锅，一头肥猪很快被切成如成年男子巴掌大小薄厚的肉片投入锅中。

    为首的兵士身穿着木片编成的铠甲，将全镇的壮年男子叫来。

    为首兵士第一句话便问道：“想吃肉么？”

    一年到头没见过几次荤腥的众人将目光投向那口大锅之中，依稀可听吞咽口水之声。

    随后煮的泛白的大块肥肉被举到众人面前。“吃。”军士的言语中带着一些命令的口气。

    白水草草煮就，没经过任何葱姜蒜烹饪的大块肥肉还带着血丝。荤腥，荤腥，莫过于此。

    几个身体较为单薄的斯文男子在啃食了两口之后便两眼冒花，再也不动半口。倒是几个仿佛饿死鬼投胎的人，以极快速度吃之后，还意犹未尽的看着那口铁锅。

    紧接着第二块肉被叉到吃完的几人面前。

    第三块、第四块……

    最后只剩下五六个人在吃完之后还砸吧着嘴回味。

    “你们这些人也算是饿死鬼投胎，跟着大军吧。”军士淡淡讲道。

    张家镇并不算赤贫，寻常百姓偶尔还是能沾点荤腥的。

    这样如饿殍投胎之辈，如果不是孤身一人的赤贫汉子，就是天生草莽之辈。

    张福杀猪为生。荒年都饿不死厨子，他自然是时常能吃到肉的。但在那天，看着这屠夫手捧两块肥肉大快朵颐，满嘴流油，那兵士也是用有些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乖乖，这屠子莫不是天生一副豺狼命格，就该他吃肉。

    这也是为什么在后面，张福的军队在打完硬仗之后喜欢宰杀猪羊的原因，腥膻之气似乎能够激发军队的血性。

    那些吃相斯文的，恐怕并不适合战场这座绞肉机。

    但是张福想每日吃一碗肉饭的理想并没有马上得到兑现，底层兵卒经常饥一顿，饱一顿，有时有碗苞米饭便已经算奢侈。

    一直到后来成为了不大不小的军官，方才能够日日吃上荤腥。

    鬼书生便是在这一时期找上了张福。

    那一日张福伙同麾下麾下小队屠尽一座村庄，在此村庄财主家搜刮之际，门外一面目可憎之辈走来。

    “我想吃肉。”丑陋书生尖锐的声音引起了满堂丘八的注意。

    张福本在擦拭自己的卷刃宽刀，这一时却仿佛福至心灵一般。

    他拦住了准备将这不知死活的漏网之鱼就地砍杀的兵士。

    “哦？先生准备用什么来换呢？”

    “给你北边一座王庭，给你儿子一座皇廷。”

    众人哈哈大笑，张福也是示意兵卒将之绑起来，要带回营部慢慢审问

    在回本营的路上，鬼面书生被五花大绑，放置在张福坐骑之上

    张福和鬼书生远远走在小队的最后。

    突然，张福抽出早已经砍卷刃的铁片朴刀，一刀一个，将整支队伍屠杀一精光。

    几个本身与张福相处甚是要好的兵卒，临死之时仍瞪大双眼，死也想不明白为何突然间张福便已经下了黑手。

    这一日张福带着一个面目丑陋的书生回到福字营自己营帐之内，有兵士笑话张福，没想带还好这一口。

    一支小队消失无踪，被张福上报为土匪袭击，自然不会有人来详查。

    起兵造反的年月，一支劣等兵卒的死活，干系小到不能再小了。

    张福后来雪藏了这位书生，再没外人见过。

    张福极其相信命理谶纬之说。当初在南国时，张福从道家第一玄地的龙虎山上求得一卦，“踞屠门而大嚼之际遇贵人，可师也”。

    正是在张家镇上吃肉，张福遇到了一个引他如军营的贵人

    这一日，又在准备杀猪吃肉之际，遇到了这个要用一座王廷和皇廷跟他换肉吃的诡谲书生。

    这件事情自然只能让他张福一个人知晓。

    世人往往将张福的福字营叫做猪字营，只是这头猪反而压了虎豹豺狼一筹。

    猪为世间集福之物，民间往往将杀年猪成为集年福，要将这一年所堆积的福运手记回来。

    张福给长子取字为豕奔，正是取世间福分尽皆奔赴此子而来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