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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有亲来投

    当晚便叫人杀猪宰马,大设筵宴,又将财物分配,女眷拿了绸缎首饰,骁勇杀敌者赏赐金银,几十人的小寨子,竟也能起其了官。

    这与先前的玩笑不同,倒有几分真意在其中,将讹讹祁为二头领,令辖原部,其余人按照今日功绩,论功行赏,封了功绩五位头领,其余人也封了个步军大小头领,马军大小头领的职务。

    看似实在洗脑画饼,但如若日后能招募乡勇,广纳流民,这些封了职位在身的人,便真正意义上的有了权,可以奉令调兵,更有甚者,可以下山劫掠,赚些奴隶上山,将寨子整修一番。

    堂屋中会集大小头领,点燃烛火,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热闹非凡,酒气熏天,等喝得高兴了,石清泉还唱了几首乡俗小调,这群女真人,不止是能征善战,跳起舞来也颇为有趣,好一派欢腾景象。

    几个女真人喝上了头,搂着石清泉的肩膀,吵嚷着喊道:“大头领带着我们,杀光汉奴!”

    石清泉的酒一下子醒了,脸色勃然大变,但也并未发作,只是将酒杯放到桌上,冷冷说道:“胡言乱语,都散了吧!”

    他的声音虽然很轻,却极具威势,那几个女真人立刻噤声,互相望了一眼,也不知道自己是那句话说错了。

    讹祁自幼跟随父亲,到宋境贩马经商,对于汉人的规矩习俗颇为了解,知道他们说错了话,赶忙打起了圆场。

    “兄弟!”讹祁坐于次座,走到石清泉的面前,朗声道:“我等虽是贼寇出身,却也知晓忠义二字,人活着就要明白事理!若不能同心同德,非要分出个你我,那这生意以后就没法儿做!”说罢端着杯中酒水饮尽,又朝着其余人笑道:“都来敬大头领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石清泉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端起酒杯,回敬众人,一口饮尽,心里也稍微松快了些。

    众人见他态度柔化,纷纷劝酒,石清泉被众人灌醉,趴在了案台上,睡着了,讹祁见此情形,向着旁边两个女真人使了个颜色,几人便悄悄退了出去。

    讹祁将厅内灯灭了,借着月光,低声嘱咐道:“如今身处汉地,不能和在草原上一样肆意妄为,无论如何都不许再提起汉奴二字,大头领是汉人,虽不同族,对待咱们却犹如兄弟,须知,若是没有大头领,咱们还过着猎山食草的日子呢,这份恩情牢记心中万不能忘。”

    那两名女真人连忙应诺,讹祁挥手让他下去歇息,又吩咐其他几人,将猪肉,马肉送到山下,说:“大头领日子过得清贫,家眷不曾享用过这些,你们将东西搬下山去,悄悄送到府上,待人醒来,大头领自然会记得咱们的好。”

    几人连忙答应,便各自挑灯夜行,带着肉与金银匆忙下了山去。

    讹祁转身回房,见石清泉已经躺在床上熟睡,呼噜震天响,慢步上前,脱下皮裘盖在他的身上,轻声说道:“大头领,夜深了我找几个人送你下山吧,要不然家中起疑,您也不好应付。”

    石清泉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伸了个懒腰,喃喃自语:“你们……就跟着我,以后……享不尽荣华富……”话没说完,又哼唧了几声,翻过身去又闭上了眼睛,鼾声渐起,讹祁苦笑了下,转身退出房门。

    石清泉侧耳倾听,那脚步声渐远渐落,这才披衣起身,从枕头底下摸出短刀,坐在屋内再度拿起酒坛,晃了一晃,听有水声,便又自斟自饮了起来。

    早就有心试探他们一番,索性假作酩酊大醉,任由这帮人摆布,这酒后一能知道他们内心所想,二来也是想看看,这群蛮子是否觊觎财物,趁着自己酒醉之时,趁机谋夺。

    不过这群女真人根本不像是要“造反”的样子,倒像是真心实意感激自己的救命之恩,只不过这么多年的游牧生涯,性子游散,初入汉地也不太懂礼数。

    正当他准备开门离去时,忽然从黑暗之中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不远处烛火摇曳闪烁,石清泉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官军来了,连忙躲到了门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盯住外面的一举一动。

    那烛火闪了几下,突然熄灭,四周寂静一片,石清泉心中惊惧,不敢冒险开门,脚步声到了院内停了下来,过了良久,才有沙哑的声音响起:“爷爷饶命,我们是来投亲的,不是什么官军细作。”

    听了这话,石清泉才松了一口气,刚想开口,那声音却又道:“爷爷,您怎么不吭声?”闻言不禁暗笑,那几个女真人汉语不精,你们说话又带着乡野口音,他们能听得懂才怪呢。

    他推开房门,见说话那人那人缩成一团,蹲伏在墙角处,只留下半张脸在外面,借着窗外微弱的星光,依稀可辨,是为五十岁上下的老人,肤色黝黑,身材干瘦,留这个络腮胡子,死闭着两眼,惊恐地把头低到角落,活像是个长了毛的煤球。

    石清泉细点人数,七男四女共计十一人,除了那名老人,其余的都是些青壮妇孺,便让他们跪在地上,挨个盘问了姓名。

    “你们下山送肉,怎么绑来这么多人?”

    “是……是……”为首的一名女真汉子结巴了起来,他也是近来学了两句汉语,能听得懂但说不利落,另一人抢着答道:“大头领,我们送肉时恰巧被这群人瞧见,想着大头领所言,山上缺人建营扎寨,就把这几个汉……这几个人抓上山,当个奴隶使唤。”

    这伙人来历不明,又是在陈家村掳掠来的百姓,谁知道是不是官军派来打探消息的探子,自知这事马虎不得,便准备仔细查验清楚。

    但凡有一句话答不上来,或有端倪,这些人都别想活着出去。

    扫视了一遍,一个个都吓得傻了,怎样问都说不出个大概,便转头看向那名老人,只见他神色呆滞,目光涣散,蹲在角落一直也不吭声。

    石清泉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见他神色惶恐,不似作伪,走到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笑道:“老丈莫怕,我只问几个问题,自会放你们下山。”

    那老者抬头看了他一眼,见是个年轻后生,面色稍缓,颤声说道:“爷……爷爷只管问,小人都说,都说!”

    “呵呵……”石清泉笑着问道:“老丈是哪里人氏?怎么到了这里?到这里又是做些什么?”

    那老者战战兢兢地说道“小人家里行二,名叫周仲,从嵩县一路流浪至此,特意来投奔亲戚。”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他们都是我的本家,都是老实的农户,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爷爷,被掠上山来,不懂礼数,还请爷爷见谅……”

    讹祁一脚将他踹倒在地,骂道:“哪有那么多废话,大头领问什么你答便是了!”

    周仲被踹倒在地,吓得浑身发抖,忙不迭爬了起来,冲着石清泉磕头求饶:“小人句句属实,大头领爷爷可千万不能滥杀无辜啊!”

    石清泉假装训斥讹祁几句,扶起了周仲,为他拍去身上的灰土,唱起了红脸:“老丈,你投奔的是什么亲戚啊?它叫个什么名字呀?”

    周仲看了一眼讹祁,吓得像只王八似的缩了缩脑袋,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答道:“在本家时叫周沅芷,由人作保将她转卖到了陈家村一家大户做了丫鬟,现今也不知改叫什么名字了。”

    这事怎么感觉听起来这么耳熟?但喝多了酒,脑子乱糟糟,晕乎乎,一时也想不起来,追问道:“这家大户叫什么名字?”

    “卖了有三四年了,也记不大清了。”周仲回忆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答道。

    石清泉眉头紧锁,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便暂且按捺下思绪,命人先取些饭食与他们填饱,严加看管不得有什么闪失,等明日醒酒了再问个清楚。

    几人搀扶着石清泉匆匆下了山去,等到了家门口时,挣脱搀扶,说着自己没醉,让他们早些回去歇息,独自进了院门。

    春红见他回来了,忙迎了上来,拉着他问道:“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石清泉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不耐烦地应付了两句:“今儿个发生了好些事呢,我一时半会跟你解释不清,我明儿一早跟你说个清楚。”

    春红见他神情疲惫,也就没好再继续追问下去,扶着他躺到床上去睡,找来木盆和帕巾,拧干了水渍,给他手脚擦洗了一番。

    翌日一早,天色蒙亮,山间薄雾缭绕,林里鸟兽虫鸣,阵阵凛冽的寒风袭来,这屋子里也没烧个炭火,冷得石清泉直打寒颤,竟被硬生生冻醒了。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翻身坐起,却见春红已将饭菜摆放在桌案上,见他睁眼,忙拿了条毯子搭在他的身上,柔声嗔道:“你还知道醒啊,怎么不把你冻死呢。”

    桌上菜肴颇为丰盛,光是主食就有白馍和米饭,做了道炒肉,还煲了鸡汤,香气扑鼻,令人胃口大开。

    “快些吃吧,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春红将筷子递到他手边,柔声催促道。

    石清泉昨晚只顾喝酒,没吃多少东西,早就饿坏了,伸手抓起白馍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问道:“怎么今儿个舍得让我吃肉了?”

    她嘟着小嘴,佯装生气,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哪敢苛待了你呀?”语气中满是关切之意,话虽然不大好听,但听在耳中,却暖暖的。

    石清泉咧嘴笑了,夹了块炖鸡肉放到她的碗里,哄道:“好媳妇,快多吃一口吧。”

    “呸,谁是你媳妇儿?”春红吐掉了嘴里的鸡肉,脸颊飞霞,羞恼的瞪着他,实则心里甜得如浸蜜罐。

    吃过了饭,春红收拾完了桌面,又沏了壶茶水,夫妻俩坐在炕沿旁闲聊,直到傍晚,俩人还腻在一起,不肯分开。

    石清泉喝了口茶看向屋外,暮霭沉沉,天空飘着零星的雪花,整座山峦笼罩在朦胧的白雾中,美轮美奂。

    “我怎么总感觉这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把什么事给忘了。”他皱着眉头,喃喃地嘀咕了一句。

    春红倚在他怀里,忽然问道:“忘了就忘了吧,咱们都是些庄户人,能有什么要紧事办。”

    “嗯。”石清泉点了点头,抱紧她的腰肢,故意贴着她的耳根吹着气儿,惹得她咯咯直笑。

    两人嬉闹了一会儿,春红突然想起正经事来,推搡了几下他的胸膛,嗔怪的说道:“坏了,我那穷亲戚还不知道到了没有。”

    “啊?”石清泉不解地望着她,疑惑的问道:“什么亲戚?”

    “就是我的本家亲戚,我二伯家里闹了灾,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想要来投奔咱们,按照书信缩写的日子,应该昨儿个就来了,也不知道这么回事,到现在也没见他们来找。”

    两人静默片刻,忽然,石清泉想起一件事来,惊呼道:“对了,我还有件事问你呢。”

    “什么事啊?”春红奇道。

    “周沅芷这人你认识吗?”石清泉问道。

    春红杏眼微睁,从他怀里探出身子,诧异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的本名?”

    “你就是周沅芷?”石清泉一愣,随即恍悟过来,“我就说,那个矮煤球怎么说要投奔的亲戚,那么像你呢!”

    “你才矮煤球呢!”春红嗔怒的掐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拧,疼得他哎呦叫唤。

    “疼!我又没说你,下手没个轻重!。”石清泉忙捉住她的双手。

    春红轻哼一声,将手抽回来,重新靠进他怀里,问道:“你说的那个矮煤球,他姓什么呀?”

    石清泉抚摸着她的背脊,漫不经心的答道:“跟你一个姓,说什么家里行二,叫什么周仲,让我给绑了,现在还扔在山上呢。”

    春红顿时脸色煞白,急切的问道:“你把他怎么了?”

    “给他们吃了点东西,然后打了一顿,也没把他们怎么着。”石清泉满不在乎的答道。

    春红急了,猛地站起身,恨恨地盯着他,厉声问道:“你怎么能这样做呢?!”

    “你……”石清泉一时哑然,看着她愤怒的表情,大感莫名其妙,反问道:“他跟你是什么关系,值得你跟我这样大呼小叫?”

    “那是我的亲二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