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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末途道侣

    郭青转过身去,张开双手慢慢向前摸索。直到感觉指尖触碰到了什么,他连忙挪动身体靠过去近看。只见一具坐立在石壁旁的枯骨,一双空洞的眼眶正与郭青的双眼相对而视,似有一股让人心底生寒的邪气。

    这时苏荷凑了过来,拎起枯骨旁散落的酒坛,道:“看来你的猜测是对的,应该就是这个人亲手杀了那个头骨的主人。”

    郭青也看到了满地的酒坛,顺手捡起一个,说道:“这位前辈应该是有什么放不下的心事罢,不然怎会独自一人在这山洞之中饮了这么多酒。”他将酒坛端正地摆在白骨的面前,突然指着白骨的胸前又道:“你看这是什么?”

    只见一个破旧不堪布囊紧紧贴于这具白骨的胸前,一双枯臂死死地压在布囊之上。郭青试着轻轻的伸手去抽,可那布囊竟纹丝不动地嵌在白骨之中。他不甘心,又用力地尝试一下,没想到那双枯臂居然随着布囊一同掉落了下来。

    苏荷惊道:“执念之深竟至如此。看来这布中之物对他而言,犹如性命般重要。”

    郭青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包裹,可里面除了一卷布卷之外再无他物。苏荷拿过布卷仔细瞧过后又塞回郭青手中,道:“这上面好像有字,只是这洞中太暗看不清到底写了什么。你且收好它,待我们明日回去再作细究。”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山洞的时候,苏荷已经穿戴好了帷帽,正环绕着观察洞中的石壁。见郭青醒了,便急促道:“你快看看那布卷上写了什么?”

    郭青一头雾水,只好依苏荷之言从怀里掏出布卷,展开念道:“汇灵阴阳,气消日月……这上面所写像是一门内功心法……”

    苏荷拍手道:“这就对了!你快来看,这石壁上刻着的,应该就是这心法相应的武功招式!”

    郭青赶紧爬起来一看,石壁上果然刻满了用来诠释武功招式的人形图案。尽管这图案的刻画得略显粗糙,却详尽地将一招一式贯通地展现了出来。他一口气看完了整个石壁,激动得忍不住拉起了苏荷的手,叫道:“这一定是他怕自己的武功从此绝迹,这才将心法和招式留在此处,希望将来有人能将他的武功流传下去!”

    苏荷点了点头,倒是更在意自己那只被郭青紧紧攥着的左手,于是低声轻咳了一下。郭青连忙将手松开,大大咧咧地转身对那枯骨作揖:“这位前辈,虽然在下不是什么练武奇才,不过请前辈放心,郭某一定竭尽所能练好此功,不会白费前辈的一片心血。”说罢,便立刻盘腿而坐,将布卷摊在地上,准备运功聚气。

    苏荷见状,便立刻上前将布卷夺了过来,喊道:“不可!”

    郭青眼里满是疑惑,只听见苏荷解释道:“凡绝世武学必有所短,这样贸然修习恐怕会对你不利。还是先将这布卷拿回去让三灾前辈过目才好。”

    听到这番话,郭青信服地将布卷重新揣到怀里,惊呼道:“师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三灾’这个名字也是我心里猜想的。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苏荷一笑:“你可还记得那日我昏倒在岸边,三灾前辈前来相救时与教主打斗?”

    郭青不可置否。

    苏荷又道:“其实他们二人在打斗时我就已经醒了。因此,这‘三灾’的名讳我可是听得真切呢。”

    “我想起来了,那日来到山中,师父曾与你单独密谈,该不会……”

    “哈哈哈。”苏荷大笑起来,“你以为大名鼎鼎的三灾道人会让他心爱的徒弟去刺探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身份吗?倘若当日我有半句虚言,怕是早就死在你师父手里了。他之所以会去问你,只是想知道我有没有违背诺言将这些告诉你。”

    郭青叹道:“原来我才是那个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人……那你为何现在又要把这些说与我听,就不怕我师父知道了?”

    “是因为我……”苏荷语塞,迟疑片刻后突然看到一只猴从洞口闪过,忙叫道:“猴儿莫跑!”于是寻着那猴儿跑出了山洞。

    郭青见她话说到一半撵猴而去,便喊着苏荷的名字追了过去。

    二人一前一后跟着那只猴儿,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站到了三灾面前。只见那只猴儿极有灵性,摇头晃脑地围着三灾转了两圈后,向他伸着手仿佛在讨要奖赏。三灾捋了捋胡子,一边大笑一边从酒缸里舀了一瓢酒来。那猴儿看到满满一瓢酒,激动地“吱哇”乱叫,立刻伸出双手将那只瓢接过来,便摇摇晃晃地蹲到一旁的石墩上喝了起来。

    “前不久我便发现它总在我喝酒的时候盯着我,便索性分了它一些共饮。”三灾直起身,看着他俩道:“后来这只小猴儿每隔几日便来讨酒。昨晚见你夜出直到今早未归,恰好这猴儿前来讨酒,我便支它出去寻你。哈哈,果真是万物有灵。”

    郭青只道是师父每晚饮醉后便整晚酣睡,没想到就连自己几时离开屋子都被他了如指掌,顿时有些羞愧。这时,看到苏荷在一旁眨了眨眼睛,便立刻会意地掏出那张布卷,道:“昨晚徒儿被困于山洞之中,机缘巧合拿到了这布卷,请师父过目。”

    三灾接过布卷,锐利的眼光扫在上面,神情却逐渐严肃起来。

    看完卷上的最后一字,他沉默了许久,便将布卷还给了郭青,低声道:“你随我进来。”

    郭青不知所谓地跟在后面,不时回头看一眼,直到他踏进屋子后三灾重重地将门关了起来,脸上却露出了一副哀伤的模样。他知道一定和这布卷有关,便没有片刻迟疑,连忙将自己如何从山顶滑落后又如何发现那山缝后别有洞天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却唯独没有说出关于苏荷的事情。

    “师父,这到底是什么武功?”郭青试探地问了一句。

    三灾慢慢坐到木榻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酒樽端了杯茶在手中,道出一段往事。

    ……

    贞观十九年,相术道人袁天罡命格陨落,其下一徒,谓之太清真人。

    太清好武,一生潜心修习,终将阴阳之力融于武学之中,以致大成。此人晚年座下二徒,取名三化与三灾。

    太清将毕生的绝学——混元二相功传给了慧根独具的三化道人,却没有传给其师弟。因此,太清殁后,师兄弟二人发生了巨大的分歧,三化练成混元二相功后打算下山历练,可三灾却认为潜心修道是为正途。

    一别二十年,三灾再次听到关于师兄的江湖传闻时,师兄已经成为了人们口中的奸邪之徒。他不愿意相信曾经为人正直侠肝义胆的师兄变成了这个样子,便下山去寻,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后来听旁人所述,三化道人曾在云游四海之时出手救下了一位娘子,名叫阿茶。胡人杀死了阿茶的家人后,又企图将她带走为奴,三化便出手将那些胡人赶走,又帮阿茶安葬了她的家人。从此,三化身边便多了一个叫阿茶的徒弟,师徒二人行侠仗义处处行善,名声很快就传遍了大半个江湖。

    再后来,三化与年纪相仿的阿茶日久生情,二人便定下了终生,成了人们眼中钦羡的神仙眷侣。随着二人名声大噪,加之三化身负绝世武功,这对有情人很快就遭到了心生妒忌之人的诟病。

    早已没人在意谣言到底是从何传起,世人只知大名鼎鼎的三化道人竟是一个逼迫徒弟委身于己的奸邪淫徒。一时间武林中众多自诩正义之士,纷纷打着正道的名号前去挑战三化,更有多数挑战不成便出手偷袭的人,总之无所不用其极。

    三化夫妇不堪其扰,便打算在立秋时的少林论武大会之中澄清江湖上的诸多误解,哪曾想悲剧就在这论武大会上发生了。

    那日,二人早早登上少室山后,便由一位小僧引至会场,期间并未出现任何意外。待众家齐聚到此后,三化道人便当众说清了来龙去脉,并对天起誓要与阿茶共赴白头生死不离。言尽如此,众人皆无话可说,便也信服了。

    可就在这时,不知何人突然将矛头转向了阿茶,声称阿茶是外邦异族,接近三化道人的目的正是为了寻找时机杀了他,以致削减中原武林的实力。

    此话一出,顿时掀起轩然大波,就在众人纷纷议论之时,少林方丈慧然大师否定了这一说法,并安定了整个会场。可那人不死心,又言三化道人中毒已深至五脏六腑,但见左臂有无异状便可知晓。

    三化道人自是不信那贼子所言,当场撕开了左袖供众人查验,却不料左臂果真浮现出一条黑线。众人哗然,连慧然大师也直道“阿弥陀佛”。

    此时,暗藏疑心之辈突然一边喊着“诛杀外族妖女”的口号一边蜂拥了上来。三化道人孤身尚能自保,却奈何各家各派人数众多,阿茶身负重伤倒在地上。经过一番血战,三化道人气力不支,可还是杀出一条路来将阿茶抱在怀里。不料就在所有人有恃无恐地将三化夫妇围在中间观望之际,“东海巨力”石天树踏着撼天动地的脚步上前而来,一掌拍向阿茶的天灵盖。

    三化道人用尽气力去接那一掌,哪知这石天树的掌力沉如磐石,硬是将三化的右掌一齐拍了下去。顿时阿茶便无息地死在了三化的怀中,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

    “后来听说师兄他带着阿茶的遗体来到了君山,此后便再无音信。”茶已渐凉,三灾将茶杯放到一边,叹道:“为师这么多年来也曾数次来这君山一带,遍寻师兄的踪迹。但是始终没有找到,有的时候甚至会想是不是师兄他早已不在人世了。不过想必阿茶死后,师兄重情重义定是悲痛欲绝,随发妻而去也不无可能啊。”

    听师父讲述了关于三化道人如此凄凉的故事,郭青心头仿佛落下一块巨石,压抑得难以呼吸。他默默地替师父续了杯茶,即便心中还有很多疑问,却不知如何开口。

    三灾好像看出了郭青的心事,却只问道:“你是否还记得那山洞的位置?”

    郭青点了点头。

    “那便再好不过。你且回去歇息罢,晚一些我们一同前去那山洞,也好将师兄的尸骨好好的安葬。”三灾说完便躺在了榻上。郭青悄悄地退出了屋子,看到苏荷还在门外等候,苦笑着走了过去。

    苏荷问道:“你怎么这幅表情啊?难道说那布卷上记载的武功心法有所缺陷?”

    郭青一边没精打采地走着一边将三化道人的事情讲了一遍,然后又道:“真是没想到我居然还有这么一个武功盖世的师伯,只可惜早早地就被歹人害死了。”

    苏荷停下了脚步,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日在木舟上,三灾前辈也是在少林论武大会上突然发狂,亲手打死了空凌。莫非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为之?”

    郭青接道:“依三化师伯的修为,倘若中毒已深,定会有所察觉;而师父尽管杂糅天下武学,却未损心性,怎的会无缘无故走火入魔?”

    “所以说,两位前辈的遭遇一定是有人暗中作祟,况且同样是选在论武大会之时。难道是少林寺的人?”

    “少林的高僧不会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一定是有人想要在论武大会上借机除掉像师父师伯这样的高手同时又陷少林于不义。真的是机关算尽。”

    苏荷点头道:“此人阴险狡诈,况且……”

    话没说完,苏荷突然一阵目眩,这种感觉在古罗教时便常有出现,近来愈发频繁了。她只好谎称自己困倦,回房歇息去了。

    二人各自回房后,郭青坐在榻上又拿起那张布卷琢磨起来。虽然布卷上记载了寥寥数行文字,却与三灾道人所授心法截然不同。前者强调的是汇集,内力由散而聚;而布卷上恰恰需要使内力遍布每一处经脉,从而产生阴阳相和之力。

    郭青按照布卷上的第一重心法试着运气调息,渐渐地全身开始有些灼热。而后又加入了第二重的心法,顿时觉得全身如万蚁噬骨般疼痛。郭青暗道不妙,赶紧将体内涌动的内力平息了下来。

    这时,他突然听到苏荷的屋里传来一阵杂乱之声,便赶忙丢下布卷跑出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