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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混元阴阳

    天者,日为阳,月为阴。

    人者,表为阳,里为阴。五脏为阳,六腑为阴。即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亦能相克。阴阳之道,此消彼长互为根基。

    武道,修其阳盛而抑其阴者,筋骨刚硬而内里空虚,反之亦然。

    混元二相功自太清真人起,将阴阳两相合二为一,相辅相成,即为顺应自然。其心法之道便是无为之道,内力由丹田而生,贯通任督二脉游至全身一百零八处大穴后,继而回归本源。周而复始,则五行轮转,阴阳相和。

    郭青看到师父正用内力帮苏荷疗伤,便悄悄地退到门外等候。没过多久,三灾便走了出来,面色凝重,好像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郭青急忙问道:“苏荷她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三灾道:“这应该是与她所练武功有关。方才我以内力帮她护住五脏六腑,可是却有另一股内力与我相抗,所幸的是她的内力不深,我便暂时将她体力的内力压制住了。不过,我却隐约感觉到那是一股纯阳之气,若非修习已久,她体内断不会出现这样的内力。这也是她之所以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的其因所在。”

    郭青疑惑:“她一个女子,身体里怎么会有纯阳内力?这到底是练了什么邪功啊?”

    “非但不是邪功,反而是武林正宗之功法。”三灾摇着头答道,“依为师的平生所见,她定是修炼的少林内功心法。世上武学路数虽多如鸿毛,但是如此至刚至阳的内力,也只有少林内功才能做到。只可惜,这样的内力在她体内无异于是洪水猛兽啊!”

    郭青道:“从前只是见少林的僧人练习少林武功,却从未想过女子练了会如何。师父,你一定有办法救苏荷的对吧?不如直接将她那纯阳内力散去,也好过受这般折磨。”

    听到三灾轻微地叹息,郭青心里一沉,便听他道:“不可,现在她的内力被我压制,尚可续命数月。若强行将那内力从她体内驱逐,必会元气大伤,恐怕性命不保。”

    “数月?!”郭青惊呼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三灾背过身,道:“除非我的师兄三化道人在世,不然谁也救不了她了。”

    “你是说师伯他……”郭青突然灵光一现,道:“混元二相功!是不是只有那个布卷上记载的心法可以救苏荷的命!”

    三灾斩钉截铁地答道:“不错。以混元二相功的内力,足以消磨她体内的纯阳之气,使其内力达到阴阳平衡。不过,师兄他早已归天,这世上恐怕再无后人精通此功了。”

    “师父!我……我想练混元二相功!”郭青脱口而出。

    三灾一口回绝道:“绝对不行!当年我亲眼目睹三化师兄修炼这混元二相功心法时的情形,可谓是九死一生。三化师兄本就是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具备极高的武学天赋,可就连他这样的人,在练混元二相功的时候都险些丧命。不是为师有意阻止你,这门武学的精要与传统武学完全是背道而驰呐!”其实就在方才,三灾见到郭青拿出那张布卷时的神情也已猜出七八,只是他断然不敢让徒弟去冒如此大的风险。

    郭青当然明白师父话中含义,那混元二相功的心法方才仅仅尝试到第二重,身体便已如万箭穿心般剧痛难当,更何况布卷上记载着这门心法共有九层境界,想必每上一层定然更加地煎熬。

    郭青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着,脑海中却浮出苏荷含笑的面容,心中顿时释然了许多。

    “苏荷是徒儿的朋友。这混元二相功的修习之路尽管九死,可仍有一生。与其眼睁睁看着苏荷死去,我宁愿放手一试!”郭青坚定地说道。

    三灾怒道:“逆徒!你竟然连师父的话都敢不听!现在就给我滚回屋里思过七日,什么时候悔改了再来见我!”说罢,拂袖而去。

    郭青回房后,远山传来一声悠扬的箫声。

    三灾寻声而去,来者正是遮月殿内的侍者萧允。萧允看到三灾愠色未消,窃笑道:“有年月没见到丈人这般神色了。可是小郎君做了什么出格之事么?”

    三灾长舒:“他想练混元二相功。”

    萧允一惊,失色道:“丈人同意了?那武功是万万练不得的呀!”

    三灾轻笑:“足下怎知练不得?郭青既与师兄有缘,未尝不可一试。回去后不必将此事禀报,老朽自有分寸。”

    萧允以为他找到了混元二相功死劫的破解之法,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某便安心了。”于是从怀中拿出一卷竹笺,又道:“这是主人给丈人的信。近来中原武林不太平,先是乾元山庄的莫庄主惨遭毒手,后来又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离奇失踪,就连少林的圆业大师也未能幸免于难。”

    三灾顿时感到了事态的严重,追问道:“有没有调查出这到底是谁干的?”

    萧允摇了摇头,只道:“目前还没有头绪。不过,既然他们敢对圆业大师出手,想必实力不薄。据主人推测,这些贼人的目标很有可能是今年秋日的论武大会,咱们还是要早做准备。”

    三灾听到“论武大会”四字,心中自是有些难受,接过萧允手里的竹笺后便转身离去了。看着三灾的背影,萧允暗叹:“这心结终究是没能解开呐。”

    回到草屋,三灾来到郭青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回到自己的房中。

    七日之期转眼已经过去了六天,郭青心里十分清楚,这七日便是师父留给自己放手尝试的机会。倘若七日后毫无起色,师父定会收回混元二相功的心法,那样一来,苏荷的内伤便再无治愈的可能。

    只是这混元二相功的要旨在于“疏”而非“结”,此时的郭青却总感到胸口乏闷,似乎有一团郁结之气难以化解。于是他只好收气凝神,一边打坐调息一边静静思索破解之法。

    直到夕阳斜照,恰一阵微风溜了进来,郭青迎着风睁开双眼,气聚两指“啪”地一声点在胸口,指落膻中。

    郭青紧闭牙关,慢慢松开点在膻中的手指,突然从嘴里喷出大口的鲜血,胸中之气顿时消散,便暗道:“原来师父早就知道这混元二相功会使内力聚团不散,才会在大发雷霆后又悄悄地锤了两下胸口,如今看来师父所指的便正是此穴了。”

    郭青一鼓作气将第三重心法练了一遍,只觉全身轻快通透,毫无先前内力不畅之感。于是便从木榻跳了下来,舒活筋骨后,整个身体仿佛棉花一样轻软。他拿出“玉龙”试着像往常一样耍了几招,可竹棒挥出的速度却要比之前快得多。郭青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竹棒,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远处醉卧在树上的三灾乘着月色看到郭青一招一式行云流水的身影,自言自语道:“当年你师伯练到这第三重的时候,也像这般欢欣,拿着他那把伏魔剑一练就是一整夜。为师也像这样,躺在树上看了一整晚。那个时候的日子真的是……”

    不知何时,草屋前便只剩几声悉悉索索的虫叫。

    第七日一早,郭青睁开眼睛便推开房门去找师父,却见三灾的房门敞开着,随身的斗笠和酒葫芦已经不见了,桌案上只留了半张碎布。

    郭青拿起碎布读了一遍,大概意思就是师父有事离开了君山,敦促徒弟勤加练功。布条的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若三个月内未归,秋日少室山相见。

    他转身又朝苏荷的房间走去,只是刚到门外时恰好苏荷打开了房门。

    二人对视一笑,仿若相隔数年未曾谋面。

    “三灾前辈走了?”苏荷问。

    郭青扬了扬手里的半块布,点头道:“是啊。如果他三个月之内没有回来,看来咱们就要去闯一闯这少林寺的论武大会了。”

    “我看应该是你迫不及待想去那论武大会了吧,咳咳咳……”苏荷笑着说到一半,却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郭青见她如此羸弱,道:“外面风大,快点进去休息吧。”

    苏荷却摇了摇头,说:“这几日整天闷在屋里,想出来走走。你陪我吧。”说完便将帷帽戴了起来。

    郭青急忙跟了过去,问道:“你的少林武功是从哪里学的?”

    苏荷不急不慢地答:“我学的并非少林武功,而是只有古罗教的长老才能练的秘传。起初练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往后练得越深便稍有气短目眩。”

    “那其他几个长老练后有没有什么反常?”

    “这个嘛……除了天字长老叶一墨之外,玄字长老和黄字长老都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而叶一墨,根本就没有练那秘传武功。”苏荷回忆道。

    郭青又追问:“那你可知你所练的秘传武功是何人传下来的?”

    苏荷道:“这倒是不清楚,只是在我晋为长老之日,教主亲手传给我的。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日你昏倒在房中,师父便用内力帮你暂时压制住了体内的纯阳真气。也是他告诉我,只有修炼了少林内功心法才会在身体里汇聚这种内力。正因为你是女子,无法驾驭这股内力,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苏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右手的手掌紧握着左手食指——只有怀揣心事时才会下意识做的小动作。

    她突然停下脚步,话语中透出一丝悲凉:“既然连三灾前辈对我这身上的内力都无计可施,那么他一定告诉了你我还能活多久。我不怕死,只是有些不甘心……起初我以为我会一辈子待在南诏做古罗教的杀手,或许某一天死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便是我最后的归宿。后来因为我的身世,遭到了追杀,本已抱着必死的心思却被你和三灾前辈先后相救。从那时候起,我便想要活下去。”

    郭青隔着帷帽的黑纱,仿佛看到了苏荷眼中闪出的一丝光亮。

    “……直到现在,心里放不下的只有两件事。其一是希望找到父亲,当面问他那时为何要抛下阿娘,让她颠沛流离无所依靠。倘若他确实有苦衷,那便父女相认从长计议。其二便是找到那些当年欺侮过我阿娘的畜生,让他们血债血偿!”苏荷话音未落,便拔出腰间的短刃挥向空中。

    短刃慢慢垂了下来,苏荷挤出一丝苦笑:“只是现在……告诉我,我还能活多少日子。”

    郭青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走到苏荷的身后,将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没过多久,一阵白烟从郭青的指缝中钻出,渐渐升腾到空中,被风吹散。

    “现在试着你运一下功。”

    苏荷看到郭青一脸神秘,只好双手合十,运功聚气。待到她再次睁开双眼时,脸上却无比的轻松。

    这时郭青才开口道:“你只猜中了一半。师父确实说过,依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有几个月的时日。但是,要想彻底帮你把纯阳内力驱散出去,也并不是没有良药。你还记得我们从山洞里带回来的那卷心法吗?那便是能医好你的‘上等药材’。”

    “难道说……你已经练成了?”苏荷讶异地望着他。

    郭青无奈地叹道:“像我这种资质怎么可能跟我师伯相比?况且我才练了七天,只能算是入门而已了。”又拍着胸脯道:“不过你放心,我会一边练功一边帮你清除内力。绝不会让你死的。”

    苏荷被郭青滑稽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忙不迭地点头:“我相信你,三郎……”

    “你叫我什么?”

    苏荷发现自己失言,小声嘀咕:“三……三郎啊,你们中原人不都是这么叫的吗……你不喜欢,大不了我不叫了便是。”

    郭青摇头:“不不不,只是离家太久,突然觉得很亲切。你以后就叫我三郎罢。”

    苏荷笑道:“好哇,以后我就叫你三郎,你便唤我娘子。哈哈!你们中原人的称呼还真是有趣!”

    郭青苦着脸说道:“可是三郎现在肚子饿了,娘子要不要一起回去吃饭呐?”

    “好啊,三郎今日想吃点什么?”

    “……”

    二人说笑着回到草屋前,郭青转头看到师父喜爱的那灵猴竟一路跟着他们后面,便笑道:“如今师父离开君山,自是没有人分酒给你喝了。”

    说罢,只见那灵猴突然变了副凶悍嘴脸,对着郭青又叫又跳。

    郭青以为它急酒心切,正要去师父的酒缸旁打些酒,却被那灵猴一把扯住了衣摆。

    这时“砰”地一声,那酒缸竟如莲花绽放般碎裂开来。

    那灵猴突然蹿了过去,扶住沿边痛饮一气后才发觉爪掌已被锋利的碎片割伤,长啸一声便流着血离去了。

    郭青看到眼前这一幕,转头对苏荷道:“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