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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疑云初现

    未到晌午,三灾便坐于长安西市一家名为“万福楼”的酒馆之中,桌前却摆了一壶青茶。只听得身后闲谈:

    “你听说了吗,那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又来长安朝见陛下来了。”

    “哈哈,他哪是来朝见陛下,莫不是来瞧干娘了。”

    “看他那油肠肥脑的模样,竟恬不知耻地认贵妃作干娘,真不知此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三灾微动了下嘴角,正打算继续听下去,一人却悄无声息地坐到对面。

    那人双手合扇放于桌上,扇尾吊一白皙剔透的如意玉坠。他手指轻点了两下桌案,问道:“这案上的青茶是给何人准备的呐?”

    三灾只见这如意折扇便也知道是哪位,心中欢喜道:“自是给叶兄备下的。”

    叶征,字天明,长安一百零八坊中此人家产数不胜数,却偏爱一隅,唤作遮月殿。三灾与叶天明相识,正是在论武大会之后。

    这天夜里,三灾猛然惊醒后发现自己原来是坐了一场梦,背后的衣衫却已被冷汗浸透大半。他回了神,想起空凌浑身是血的站在他面前,眼中流露着怨恨,便直大叫道:“徒儿!徒儿!”

    从门外走进来的人却并不是空凌,而是叶天明。

    这时三灾方才察觉自己身处一个全然陌生之地,此间开阔通透,寥寥数盏夜灯,除却身下这张木榻,便只有一张摆放棋盘的桌案。此外,毫无赘饰。

    叶天明双目如炬,手握一柄折扇,站在三灾面前。那如意吊坠明晃晃地垂到三灾眉间,上面传来话音:“三灾道人,方才可是在叫你的徒儿?”

    此问不怒自威,着实让三灾心生一寒,但傲气未灭,便答道:“但将徒儿还我,即可离开!”

    叶天明避其锋芒,只将扇面合起,双掌轻拍了两下。

    这时门外两个仆从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二人之间抬扛着一口赤棕色的薄棺,后面跟着进来了一位霓裳秀丽的女子。两仆放下棺后便转身退出殿外,那女子随即以掌缘击盖,只听“轰”地一声,棺盖沉闷地砸到地面。

    三灾走到棺前定睛一看,棺内尸体正是爱徒空凌,心里道:“定是这恶徒杀害了空凌,还作出一副道貌岸然假仁假义的样子,看我今天不取你首级来祭我徒儿!”他猛地转过身来,右掌运劲,掌风凌厉如刃直向叶天明胸口而发。

    叶天明不躲不闪,脸上没有半分惧色。那一掌却在叶天明的胸口前停了下来,三灾顿时“扑腾”一声坐在了地上,怒色褪去只剩满面的沮丧。

    方才以掌开棺的女子走上前来对叶天明说道:“我已用内力催化了他体内的药劲,应是不会再发狂了。”接着对三灾厉声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三灾冷笑道:“既然你们杀了我的徒儿,那便是我三灾道人的仇人。今日要杀便杀,不然日后定当报这杀徒之仇!”

    叶天明对那女子道:“大娘,你先将他扶起罢。”而后走到棺旁,将空凌的衣物拨弄了两下,露出前胸,一个紫黑色的拳印赫然呈现出来。

    一旁被公孙大娘搀扶起来的三灾看到空凌胸前的印子,顿时失魂似的抓住棺边,嘴里念着:“这不可能……不可能!”

    “这拳印足下可认得?”

    叶天明见三灾默不作声,便一边说着一边摇动折扇:“既然认得出,那想必前几日少室山顶之事也能想起一二了罢。”

    三灾听叶天明这么一说,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了那日论武大会上空凌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只觉头疼欲裂,五指运劲竟将棺边捏出了一条缝隙。

    叶天明见状,便示意公孙大娘退出了遮月殿,转而亲自将三灾搀起,说道:“人死不能复生,道人还请节哀罢。”

    三灾愧疚难当,大呼:“这便是了,是我亲手杀了徒儿!”他以手遮面,长叹一声,又道:“论武大会之后的事,在下着实没有半分印象了。可如今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定然是恩公仗义相救,还将小徒的尸身带了回来。在下却拳交相向……”

    叶天明心想:“此人虽是一介武夫倒也通情明理,懂得是非善恶。”遂唤人将那木棺抬了出去,说道:“莫要‘恩公恩公’的,叶某平生广交好友,对三灾道人的武功也是极为仰慕。我已命人厚葬令徒,若不嫌弃,叶某愿与足下行八拜之礼,往后兄弟之事便是我叶某之事,道人意下如何?”

    三灾见他非但没有怪罪自己方才的鲁莽之举,反而以德报怨,感激道:“承蒙叶公厚爱,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叶天明大喜,便立刻吩咐仆人准备好了案台和香炉,二人以月为鉴,插香盟誓,结为了异性兄弟。

    当晚叶天明与三灾在遮月殿内畅谈同饮,只不过叶天明却始终滴酒未沾。三灾十分不解,只望着叶天明面前的茶杯出了神。

    叶天明笑了笑,端起那杯茶,说道:“贤弟可要饮一杯青茶?”

    三灾摇了摇头,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叶天明又叹道:“贤弟有所不知,叶某曾立过重誓,大事功成之日方是端起酒盏之时。贤弟莫要心生嫌隙才是。”

    三灾见他没有详明,便也不再多问,只道:“叶公之事定可大成。”

    叶天明没有料想他会说出这么一句,又问道:“怎敢如此断言?”

    “问天卜卦略懂一二。”他端起酒说道:“像叶兄这样可为一件事舍弃这杯中美酒之人,大事必成。只是,叶兄富甲天下,这世间难事恐怕屈指可数罢。”

    叶天明起身徘徊一遭,望着厅上“遮月殿”三个大字,叹道:“富甲天下又能如何,换得回过去么……”转身一看,三灾道人已然醉倒榻前。

    ……

    叶天明喝过茶后,便对三灾说道:“你且随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二人穿过熙攘的闹市,一路来到了城郊,果然看到有一人在远处等候。那人见到叶天明出现,便跨着大步地走了过来。

    叶天明笑道:“此人便是石天树。前几日听闻他游近长安,刻意派人与他周旋,只待贤弟到来。”停顿片刻,又小声道:“我可是许他长安城中尽数美酒,有关当年三化道人之事你可让他详尽道来。”

    此时那石天树已到两人跟前,犹如一面沉闷厚重的石壁,将二人的目光与其身后的景象完全分割开来。

    三灾从未见过此人。自从听闻石天树一掌摧毁了师兄夫妇二人之后,石天树便人间蒸发似的销声匿迹了。这么多年过去,如今人称东海巨力的石天树重新出现在这里,仅仅与此人相对而立,便能立刻感受到这万夫莫敌的逼人气势。

    这时,石天树却开口便道:“叶老兄让俺苦等了三天,今日可算是见到了。说吧,到底想从俺这里知道什么,快些问完,俺赶着去尝尝那长安的好酒叻!”

    叶天明不慌不忙地对三灾解释道:“这石天树原籍山东,为人爽快干脆,是个直肠子。早年间一直住在山东,却因为长相身材异于寻常便屡遭嫌弃,恰逢家中母亲过世,这才离开了山东老家,流落江湖。”

    石天树一听,大嚷道:“你……你这也太不厚道了,上来就把俺的底细给抖落个干净,都还没给俺介绍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叶天明笑着答道:“这位便是三化道人的师弟,三灾道人。”

    石天树一听到是三化道人的师弟,以为前来寻仇,便立刻警觉起来,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双手架在身前,大喊道:“俺当你是打听些消息,你竟要来取俺性命。”说罢,便像蛮牛般朝着叶天明二人冲撞而来。

    三灾见石天树飞奔袭来,双掌便不动声色地运足内劲,只待接下石天树这招“排山倒海”。就在二人针锋相对之时,叶天明展开一纸扇面隔在二人之间,解释道:“哈哈,莫非你已承认那三化道人之死是你有意为之?”

    石天树顿时收力,连连摆手喊道:“俺不是故意的!那天……”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快说!”三灾散去气劲,急忙追问道。

    石天树回忆道:“那天大会开始之前,俺有些内急于是就出去找茅厕。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僧人急匆匆地往外跑,还差点摔倒在俺面前。俺一把扶住了那僧人,他也没说话,只是拍了俺一下就跑了。后来,俺在会场里坐着那是越坐越困呐,慢慢地就打起盹来。等俺睡醒过来,看见会场乱成了一团,俺以为大会开完了便想起身回去接着睡觉。就在那个时候,俺突然闻见一股香味,接着就啥也不知道了。”

    二人听完此番描述,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叶天明说道:“你再仔细想想,那后来怎么样了?”

    石天树抓了抓那肥头大耳,说道:“再后来呐,俺睡醒了之后看见身边围了一大圈人,个个都说俺是什么诛杀妖女的大英雄。俺也不知道为啥俺睡了一觉就成大英雄了,反正既然是个好名声也就应了下来。对了,他们少林寺的床榻真不咋样,俺睡醒起来就觉得有根针扎进肉里,费大劲儿才拔出来。”

    “噢?是根什么样子的针?”三灾问道。

    石天树大手一挥:“还能是啥样?就是根绣花针!一拔出来就让俺从山上扔下去了!”

    叶天明见他有些不耐烦,这才拿出一片竹简放到石天树手中,道:“你拿着这个去长安西市的万福楼,那里的掌柜看到它,自然就会给你上好的佳酿。”

    石天树两指捏着竹简瞧了又瞧,见叶天明没有半点戏弄之意,这才将信将疑地站起身来离开了。

    三灾若有所思地说道:“这石天树所说的会场大乱大抵便是师兄他力战群雄之时。不过听他所言,问题应该是出自……”

    “那个僧人!”叶天明与三灾异口同声道。

    叶天明又道:“据石天树所说,大会开始之前仅与此人有过一次照面,会不会是他早有预谋要利用石天树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三灾不可置否,道:“传闻江湖中有一种邪功名叫傀儡术,中此招者会在一段时间内行为举止完全听命施术之人。不过,被操控的活人到最后都会死于非命,这石天树时隔这么多年却依然活着……难道说,这傀儡术存在着某种缺陷,其实是能够破解的?”

    “绣花针?”叶天明一语点醒了三灾的疑惑。

    “不错,正是因为他拔去了绣花针!”三灾顿时大悟道:“如果所料不差,这根不起眼的绣花针大有四两拨千斤之意呐。”

    叶天明饶有兴致问道:“此话怎讲?”

    三灾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据我猜测,这傀儡术应是分为两步施展。第一点便是要阻绝活人傀儡的自我意识,让他们忘记内心的想法。倘若傀儡已经出现预料的状态,这第二步就是引导傀儡去完成施术者的命令。也就是说,石天树拔出来的很有可能是那僧人在大会开始前打入他身体里的针,以此来将石天树的意识与肉体分离开。而那股香气恰恰便是操纵傀儡行凶的引子。”

    方才石天树所言细节经三灾这么一串,叶天明心中顿时豁然开朗。此时的三灾心里也突然明白,三化夫妇之死极有可能是那个假冒的少林弟子从中煽动,以致中原武林豪杰双眼蒙蔽错杀了他们二人。既是如此,空凌的死会不会也是幕后之人暗中操控?

    一边是情同手足的师兄,一边是朝夕相处的徒弟,想到这里,三灾心中烧起一团怒火,对叶天明说到:“此贼手段阴狠,祸乱武林,咱们定要将他抓住碎尸万段!”

    叶天明却冷静道:“贤弟先息怒。既然我们已经知道这个人的所使的乃是傀儡术,便可随其追查下去。不过,眼下当务之急却是另一件事。”

    三灾问道:“难道叶兄怀疑……”

    “不错,我在去信中所说,此次各大门派高手失踪之事,我怀疑与当年三化道人之死的幕后黑手有关。”叶天明叹道:“只是目前还无从得知他们的真正意图到底是什么,唯一能够推测出的是,他们的目标很有可能今年的论武大会。倘若大会之前无法找到那些失踪的高手,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三灾又问道:“既然如此,我今日便启程前往乾元山庄。莫庄主也称得上是一代宗师,庄内惨死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到那时再顺藤摸瓜查出凶手。”

    叶天明点了点头,却突然大喊一声:“不好!我们快回西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