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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一门同宗

    这一日,郭青怒气而归,恰逢老丈正在院中老松下纳凉,于是上前抢走了老丈手中的蒲扇,大吵道:“你究竟让我种的什么,何为一直不见动静?”

    老丈斜眼笑道:“今日是第几日呐?”

    “已经第五日了。且不说有没有花,就连个芽儿都未曾见,还敢说你那‘铁丸’能种花出来?”郭青拧着眉头质问道。院中的吵闹声将房中熟睡的苏荷惊了起来,便披了外裳匆忙跑了出来询问由来。郭青见苏荷憔悴的面容,心中的怒气顿消大半,重叹一声坐了下来。

    老丈不慌不忙地坐起身来,倒了两杯青茶递给面前的两个年轻人,说道:“我这七色宝莲虽然生长在土里,却又与寻常花卉有着天壤之别。此花夏有荷清,冬有梅香,七七四十九天出芽,三个月生叶,九个月含苞,若要花开便得足足等上一年。所以呐,莫说五天,就是五十天,也就只能见到半寸的嫩芽罢了。”郭青一愣,那老丈嘴角一扬又道:“小兄弟,想不想知道这一年才开一次的花到底是拿来做什么的?”

    郭青目光一扫,轻问道:“做什么?”

    “这五天以来,每日都会吃下一枚酸涩的青果,想必内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罢。”老丈含笑微睨,说道:“七色宝莲乃是绝世养料,花败之后碾成粉末,和着露水浇灌在这青果树下,长出来的青果自然有非比寻常之功效。”

    郭青心中一惊,暗自运气片刻,只觉内力饱满充盈,相比前几日坠崖时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心里念道:这丈人说的果然不假,难不成口中言辞栗色,却是为了助我?

    “如此说来,我……”郭青还未言尽,却突然被苏荷拉到一旁,悄声道:“我看老前辈应该不会有什么恶意。三郎你想,他先是把我救回到这里,而后又引你来此。待会儿且不要多言,我来应付他。”郭青点了点头。

    苏荷走到老丈面前,拱手道:“前辈乃是世外高人,此番又仗义相救我们二人,本当竭力回报。只是眼下我们尚有急事要赶在论武大会前去往少林,还请前辈通融。”

    老丈道:“想从这里出去倒也不难,只要这个小兄弟和我这老头子过几招,赢了我的话便自然放你们离开。”

    自打郭青到了这个地方,便觉此地不仅花草果木千奇百怪,就连面前这个老丈也是性情古怪至极,而且一连几日下来,居然只字不提自己的身份来历。郭青陡然想起那日花田之中老丈的一捻轻弹,看似毫无力道却实则功力深厚,若不是暗自运劲于右臂之上,恐怕便不是经脉酥痛那么简单了。如此一招已分伯仲,既然老丈有意将郭青、苏荷二人留在此处,二人定然离不了半步。

    此时老丈也已缓缓起身,抚摸着下巴上斑白的胡须,大有尽管来攻之意。郭青看这架势,登时大叫道:“你救了我们一命,这才叫你一声前辈。怎的做出以强欺弱之事?”

    “哈哈,既然心有不平,那咱们不运内劲只拆几手招式,你觉得如何?”老丈大笑说道:“我这把老骨头与你过几招拳脚功夫,总也不能算是以强凌弱了罢?”

    老丈话音未落,便凌空而来一脚,直踢郭青下颌。郭青还未想好如何应对,却下意识后腰一沉避开这脚,而后转身一掌直击在老丈腰间。这一招乃是郭青无意所出,根本没有想到能够击中那老丈,便只使了五分力道。

    苏荷见郭青略占上风,嘴角一挑,静观其变。

    虽然仅一招便挨了一掌,那老丈却不以为然,反倒豪迈一笑,大吼一声:“好一招‘龙腾回渊’,再来!”二人拆了二十余招,那老丈却始终未出一式杀招,每一招却像是一个引子,仿佛心中早已料到郭青会用何招来解。郭青虽轻而易举地将老丈的招式尽数而破,心里却是一万个不解——这些看似熟悉的武功路数他竟从未练习过一次。

    两人收手相对,老丈容颜大悦,赞道:“这套‘擒龙二十八式’虚实相应动若游龙,年纪轻轻便有此灵动的身法,果然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郭青一愣,这才明白原来老丈并无意与自己一分高下,便答道:“前辈谬赞了。我姓郭,单名一个青字。可是这‘擒龙二十八式’,却当真从未练过一招啊!方才只见前辈攻势甚猛,唯恐避之不及才误打误撞出了几招。”

    这时郭青脑海里猛然闪过一丝灵光,原来授与他这“擒龙二十八式”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只近来几日形影不离的灵猴!而方才郭青与老丈对拆的每个招式,皆是那灵猴教他播种灌田之时的动作。当日只觉灵猴举手投足甚是奇怪,如今看来,它竟是将这一整套武学身法倾囊而授。

    只是灵猴虽有灵气却仍为走兽,如此行事定是为人所指。此时郭青已知错怪老丈,面露愧色,道:“晚辈鲁莽,不识得前辈用心,实在是心中愧疚。晚辈定会将这擒龙二十八式练习纯熟,绝不辜负前辈的一番栽培。”

    老丈说道:“你练得上乘功夫与我老头子何干?我既没授你心法招式,又没为你指点迷津,何来栽培一说?”于是郭青便将灵猴这几日在溪畔所作所为详尽道出,老丈听后哈哈大笑起来道:“这……这并非是出自我意,只是那猴贪玩不知在何处悉知了这套精妙武学。只因你有此机缘,才会将它传授与你。只是……”叹了口气道:“唉,可惜了,可惜了。”

    郭青费解道:“既然前辈都说这擒龙二十八式与我有缘,那又为何惋惜呐?”

    “虽然不知道那顽皮的小猴是从哪里瞧得的这功夫,但我能确定这二十八式招数皆是我那已故师兄所创,并且也只有他才能将这些招式发挥到极致。可惜他多年前就不在了,不然的话你兴许还可以拜他为师修习这擒龙二十八式的内功心法。只可惜如今没有心法只有招式,便只能使出不到三成的威力了。”老丈说到此处心痛至极,哀叹连连。

    听过老丈将其原由一一道尽,郭青心中之憾溢于言表。他深知这内功心法乃是练武的根基,是提升招式的重中之重,因此尽管学会了擒龙二十八式这样的绝技,可是没有与之相应的内力来驾驭的话便如同空架子一样。

    “前辈,既然这套功夫是你师兄所创,那有关于它的心法你还记得一些吗?”郭青如此一问,心里却是已然清楚自己无缘这门功夫了。且不提老丈经年甚久怎会熟记一套非己所长的心法,就算此心法还存于世间,也必定与倒逆行气的混元二相功相冲,终是二者不能兼得。

    过了半晌,老丈喃喃自语道:“汇灵阴阳,气消日月,玉泉以聚,聚散合一……唉,当年与师兄论道之时曾听他叙此心法,这么多年过去了,到头来也只记得这前面四句了。”郭青心中一震,脱口而出了余下四句——这正是混元二相功的首篇。

    “前辈你……”郭青登时语塞——如此相处数日竟都不知这老丈是何来历姓甚名谁。

    这四句心法如惊雷般贯入老丈耳中,老丈下颌微启,面色惊异,颤道:“你……你怎知这心法内容?难不成……不可能的,看你的年纪,我师兄去世的时候你应该还未出世才对。那这心法你又是从何处而知?”

    郭青心想:老丈口中所念的师兄应是三化师伯了,只是不知是唤他师伯还是师叔。于是答道:“前辈说的师兄可是当年险些命殒少林、后来又不知去向的三化道人?”

    老丈听到师兄名讳,心中一酸,说道:“不错,我那苦命的师兄正是三化道人。当年听闻师兄夫妇二人在少林受歹人陷害,一路奔命流落到君山一带,生死不明。我老头子孑然一身,唯一的牵挂便是师兄的安危,于是安顿在此处,也只望能寻得师兄的一丝讯息。”

    “那前辈同门可还有其他的师兄弟?”郭青追问道。

    老丈咬牙回道:“还有一个师兄,是个无情无义之徒,道号三灾。虽从未谋面,却听闻此人残害徒弟,暴虐至极。最可恨的是三化师兄死后不仅不想着为他报仇雪恨,竟然躲起来自顾逍遥快活……”

    “师叔!”郭青打断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老丈一愣,道:“你……你叫我什么?”

    “师叔!”郭青又一次朗声喊道:“三灾道人便是家师。尽管你恨我师父入骨,可我身为师父的徒弟却是万万听不得这些。其实我师父并非江湖中人所诟病那般不堪,他是有苦衷的。”

    老丈冷笑一声道:“哼,苦衷?一句苦衷就能一掌打死多年侍奉在他身边的徒弟?一句苦衷就能将同门师兄的死讯置若罔闻?你倒是把他的苦衷据实说来,如若有半句假话便先取了你的性命来祭奠我三化师兄。”

    “不可!想杀郭郎,先过了我这一关!”一旁的苏荷听到老丈之言,登时一声大喝挡在了郭青身前。

    “小姑娘,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现在就要杀了他。”老丈仰起脸道:“郭青,你且说来听听。”

    郭青将苏荷拉到一旁,对老丈道:“师叔方才也说了,三化师伯是在少林寺受奸人陷害痛失夫人,而我师父也同样是在少林的论武大会上突然狂性大发失手打死了空凌师兄,况且师父虽然痴武但在此之前从未如此。难道师叔就断定不是有人故意陷我师父于不义?再者,自从三化师伯生死未卜,师父他每一年都会来到君山踏寻师伯的踪迹,二十多年以来从未间断,就连给我传教功夫也是在这里。如此重情重义,却背负了中原武林几十年的骂名,这难道不可悲吗?”

    老丈面色消沉,“唉”地一声重叹,眼中全无了方才那般凌厉,轻问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句句属实。”郭青正色道。

    此时老丈顿生悲凉,长啸三声,突然喜极而泣,自语道:“师兄,原来一直以来是师弟错了!师兄你侠肝义胆扶危济困,三灾师兄又是重情重义。只怪我轻信江湖谣言,却是白白误解了三灾师兄二十多年,此生再也没有脸面去见这未曾谋面的师兄了!”

    见老丈总算消除了心里的隔阂,苏荷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郭青安慰道:“这有何难!不瞒师叔,师父他离开君山前曾留书一卷,于立秋之日在少林的论武大会相见。师叔何不与我们一同前去,也好趁此机会相识。”郭青生怕师叔过分担忧,便有意遮掩了常风那晚在崖边所说三灾道人被擒之事。

    老丈沉默良久,喃喃道:“甚好甚好!师兄他……”话到一半,突然一阵迅猛的掌风呼啸着击在老丈后背上,登时“啊”地一声惨叫,“鹤鸣八卦掌?!”

    “师父近来可好?徒弟精心准备的这份见面礼,还请师父指点一二。”白云客慢慢从老松后面走了出来,轻蔑地对老丈说道。

    郭青、苏荷二人面面相觑,内心却着实大吃一惊,没想到隐于山野二十余载的老丈竟是青秀山人白云客的师父。郭青悄声道:“那他岂不是成了我同宗的师兄了?”这一句恰被老丈听到,登时喝止:“我老头子没有他这个徒弟,这个孽障也不是你的师兄!”

    “师父呐师父,何必如此绝情呢?要不是徒弟一路追寻郭青这小子来到此地,还真的未必能见到您老人家,算起来你我师徒也有二十年没见过面了罢。既然有缘相见,那便将玄坤功的秘笈交出来吧。”白云客见老丈不吭声,嘴角一挑,又道:“只要您肯将秘笈给我,我保证只杀郭青,绝不动您一根寒毛。事成之后还可以把您从这山谷里接出去颐养天年,如何?”

    “呸!”老丈怒啐道:“畜牲!你怎么还有脸叫我一声师父?!现在马上给我滚出谷去!”话音未落,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老丈顿时脸色煞白双手捂住胸膛。

    郭青连忙搀住老丈,问白云客喝道:“你居然敢对自己的师父下如此毒手,简直天理难容。白云客,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我郭某奉陪到底!”

    “哈哈哈!”白云客肆意大笑道:“几日不见,口气倒是大了不少。也罢!那便先取了你的小命,看他还有什么话可说!”说着,白云客右臂运劲,宽大的衣袖呼呼作响,刹那间,一股急剧的掌风直扑郭青面门。正在此时,郭青万没料到老丈猛然而起,以掌接掌,竟将白云客的掌风弹了回去。

    白云客连退数步,向后一看,回弹的掌力直将身后的巨石击得粉碎,心中顿生余悸。老丈看准时机,左手抓起苏荷右臂,右手握住郭青左臂,双腿运劲,脚边生风,转身向后奔去。

    老丈携郭、苏二人而逃,却不觉轻功有一丝滞慢,几个起落便穿过了树林。白云客紧追其后,眼看着三人逃进了石壁中的山洞,一堵石门倏而落下,将他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