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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离火

    “那便是浪费酒水。”

    岳礼谩笑道:“岂止是浪费酒水,连口水也浪费!看来世子是想试试手,也好,二十年前龙将也和你这般大,出手惊才艳艳,岳某至今不忘。今天能和世子过手,也是平生幸事。”

    玄一却言道:“玄一不敢。在沙城,我是兵您是将,在朝堂,我是王孙您是边臣,说到底我是弟子您是老师,玄一怎敢动手?”

    岳礼道:“不错,我们动上手那定然不好看极了。世子有什么好办法吗?”

    玄一又笑了。这一笑比过往任何一次都灿烂,灿烂得甚至不真实,不真实到刚一出现便已不见——他的人不知何时已坐在了岳礼的红马上。他抚摸着马颈长鬃,道:“岳师,方才我输岳师追踪术一招好不服气。不如我们重新比过,以一日为限,做个赌斗。岳师若能捉到我,我便乖乖回去。若捉不到,岳师也别再与我为难,如何?”

    “原来世子是要和老朽赌斗。”

    玄一道:“游戏而已,岳师,请!”言罢扯缰打马,缓缓向西行去。方出五步,面前陡然一面火墙拔地而起,火冲起丈余烈焰,顷刻将地面草木燃尽,然那火墙却并不向四周蔓延,似被什么束缚住般无根空燃。玄一不回头也猜得出这火墙从岳礼左脚下而起,圈住周边百步之地又归入岳礼右脚下,看来今朝想走,是没那么容易了。

    岳礼朗声道:“世子豪兴不浅,岳某本该奉陪。只是岳某身系一城要务,一日时间太久,不如……”顺手捞起一段树枝,在靴子上轻轻一划燃起火苗,又吹灭明火,待青烟升起,道,“我们燃木为香,香尽之前,只要世子破得这离火阵,是去是留岳某悉随尊便!”

    “离火阵?”玄一高声笑道:“极妙!就依岳师所言!”

    岳礼摆摆手,示意玄一随时出招,又自顾喝起酒来。

    破阵需寻阵眼。所谓阵眼,即阵法力量之源,指挥之所。岳礼以一身修为设阵,阵眼何在不言而喻。但若玄一真有胆直攻岳礼,那岳礼定要让他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所谓“关要之地,生死之所”,这个不大不小几近哲学思辨的难题,拿来做游戏赌斗,实是再合适不过。

    这难题一时无解,玄一拍着马颈戏谑道:“老兄,我叫你带我撞开这火墙你可愿意?”古有鸡同鸭讲,今有人同马说,虽不同工,其趣相通。

    玄一也未指望红马应和,却不承想大红马大眼咕噜一转瞭望青天,翻了个白眼,又口鼻中呼声呵呵,有多响便多响的打了个响鼻!竟不止是听懂,还回以嗤之以鼻!

    玄一哈哈大笑。马鞭一抖,爆一声空响,一团黑影扑棱棱跌在地上,是只乌鸦。那乌鸦两翅交叉,墨羽上泛着红光,已被玄一一鞭打断躯干,活不转了。岳礼眼睛雪亮:这一鞭准头和力道倒也稀松,可那乌鸦在火墙外四五丈之地,马鞭不过二三尺,这一鞭不仅杀了乌鸦还将它卷了回来,手法倒是有些意思。又见玄一拿鞭指着马头,冲红马道:“旧主恩重,我知你为难。我给你个机会,若你乖乖听话,我们仍是朋友,来日再见,我还用带着寅卯之交清露的白菱草待你。但若你不听话,嘿嘿,这乌鸦就是你的榜样。念在一场相交,我好言在先,岳师高看你,你纵然做错什么,他也不会亏待你。我就不同了,喂巴豆,烧马尾这些小事你都见过了,我以前在帝都做的那些事你也可以打听打听,人的名树的影,保证童叟无欺……”

    这是要当着我的面威胁策反我的马?

    岳礼阵阵恶寒。玄一这两年多职司养马,近水楼台贿赂过红马没什么好奇怪,可喂巴豆烧马尾又是什么故事……哦,是了,那次他与人约斗赛马以弱胜强,原来不止烧自己马尾背水一战,还喂别人战马巴豆釜底抽薪……哼,这小子倒不蠢啊……

    “你要考虑吗?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数三个数……”仓啷一响,玄一反手刀扣住马颈,“商量”立时变“恐吓”,他却脸不红心不跳:“三……”任谁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好受,红马鼻中热气喷涌,四蹄不停摩挲,要挣扎开去。玄一却不理,只笑嘻嘻的数数,“一”字出口,红马忽人立而起!

    红马神俊,竟腾空跃起丈余,空中又发力扭动身躯,马头不顾刀剑加身横向玄一心窝撞去。这一串动作一气呵成,玄一纵然见多识广,一时也被逼得无计可施,只得回刀护住身前。砰一声,两厢撞个结实,各自落地,玄一倒滑三四步才止住身形。

    玄一架刀亮势,两指抹开刀面鲜血,笑骂道:“还是个驴脾气!不做朋友就来打个痛快吧,不想被我宰了可要多亮些真本事!”

    说罢玄一横切竖劈向红马攻去。

    这是岳礼第一次看玄一演武。只见他目定手稳,步伐快而不乱,确有功底。他正使的一套刀法刀势取柔,回环往来甚是精妙。岳礼瞧了三四招,见玄一每招只使一半,每每杀机出现便转下一招,正自奇怪,忽想到:是了,这是玄门高招,我不可偷看。便转目看向别处。

    岳礼以耳代目,玄一挥刀方位虽仍可把握,但其中运使变化便模糊不清。听了一会儿,觉这孩子只刀法绵密却不凌厉,心想:你这是要磨红马性子,那这阵我可要赢了……这念头方才升起,刀风急变!

    是白猿击!

    这一招是军授武学,杀伐果决,与之前刀法大不相同。岳礼知之详细,心道:这一招发出,当中马尾。

    果然,玄一人本在马前,滴溜溜一转,已绕到红马后,手中刀随着体势往前一递,正要点在马屁股上。忽地那刀不知何故跳了起来,接着咄一声,玄一向外跌出近丈。

    岳礼在一旁瞧得清楚,玄一不愿伤及红马,关键时刻抛开佩刀,红马虽有灵性又怎明白角斗过招中的许多奥妙,本能后踢反抗,不偏不倚踢个正中玄一小腹。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纵使岳礼有心插手,也来不及了。

    “糟!”岳礼酒袋怦然落地:红马气力不小,这一脚只怕……担心未完,却见玄一摇摇晃晃又站了起来,不禁皱眉道:“你还好吗?”

    “还好还好。”玄一一面回话,一面暗揉小腹,另一面却背着脸呲牙咧嘴,“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疼痛终于稍减,“好马儿,这一脚可真够劲!”

    岳礼松一口气,捡起酒袋,拍去尘土,心道:这小子倒是抗揍……只不过你爱惜红马处处容让,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独独红马不知,这好心终是错付了……岳礼脑袋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事情,却未发觉,一人一马这番乱打乱闹,已越来越逼近离他最远的火墙。

    玄一又揉身而上。这一次他舍刀不用,左手两指刺向马眼,右手捏拳做锤藏于腰后,岳礼识得这招是“薄暮冥冥”,两指只是幌子,那一拳锤要砸马鼻。果然,砰一声,马面皮开肉绽鲜血飞洒,却是马脸长过人脸,这一拳准头稍缺,打在马脸上。玄一再出手,“轰雷阵阵”并打马耳,“鬼影重重”狂轰马颈。为何打的是马颈?只因红马太高,其他招式尚可跃起施展,鬼影重重一串连珠炮拳飞跃施展则力不长久,于是只能勉强打到马颈。便是如此,红马也吃不消连连后退,玄一变拳为爪一挥,这是“苦海茫茫”,此招只用一半,红马皮糙肉厚爪法伤它不得,玄一为的是从马身上借力上跃。而后长臂一捞,“空腹便便”发出,玄一反手已扼住马头!

    这五招拳掌杂糅指爪不分,并有柔术擒拿,叫人眼花缭乱,那是帝都演武堂从各家门阀武学中化出来的招数,招式正大光明首重强健体魄,已消减威力不再适于搏杀。而玄一将这五招因形应势去粗用精,却爆发出意想不到的威力。岳礼不由眼前一亮:这五招妙极,好戏来了。

    空腹便便本名作“美人跤”。有道是“温柔乡,英雄冢”,这一跤的妙处归根结底便在一个“柔”字,至柔莫如“空”。但使这一招锁住敌人咽喉要害,敌人若反扑便只能从肚腹以下发力突破,而若施术者肚腹之下空空,敌人的反击无处着落,施术者自然以逸待劳。敌人反击之力渐弱,而我方锁喉之力渐强,此消彼长,英雄也只能乖乖束手。玄一用此招对付红马,确是以小博大的天才之选,同时也是对他空腹是否便便最严苛的考量。

    脖颈被缚,红马发乎天性抗拒,长嘶声起,红马人立翻腾,要将玄一扔下背去。玄一只拼死抱着,人在空中便如扯在风里的大旗左右摆动。需知马儿的好处便在气力久长,想驯服烈马若不在长力上胜了它,便是你拳打脚踢甚或刀剑加身,也难叫这草原娇子服软。玄一深谙此理,是以有心熬战。说来也奇,他身子清瘦,怎么瞧也不似有什么了不得的力气,但红马将他颠来抛去竟甩他不掉。红马渐渐焦躁,猛的又发足疾奔。

    岳礼忽地“啊呀!”一声站起:我上这小子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