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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倒盏(三)

    杨翎羽看到来人,淡然一笑道:“看来令狐公子与唐公子确如传闻所说那般私交甚好,我已是第二次看到你们走在一处。”

    令狐朔语气冷淡:“杨公子,听闻今日令尊极为重视我义妹生辰宴,不但带了你与杨二公子,你们父子三人还特地为我义妹分别准备了大礼,在下刚到濮阳府,对杨公子有失远迎。”

    杨翎羽笑道:“令狐公子这是何话?你我皆是客,你不迎我何错之有?我杨府与你令狐府本无多大交情,今日赴宴是为濮阳小姐而来。”

    唐睿渊也不搭话,故意将信笺举得高些,不让濮阳青拿到,他翻开信笺前还特地嘲笑濮阳青道:“你今日是十五岁生辰,兄长我也没什么墨水,那就祝你下一年长的高些。”

    濮阳青气的笑出声,“你这登徒子也敢说要做我兄长?还有,今日我生辰,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

    “诶,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唐睿渊一副严肃嘴脸,“我可不似旁人那般假惺惺地说些贺词,我祝你长高,可比那些虚情假意的实在多了。”

    濮阳青讽刺道:“既如此,那便谢过唐公子了。那我也祝你一句真心实意的罢,祝你早日见到那苏铭君。”

    唐睿渊“哼”了一声,“今日我还就真要见到了。对了,让我瞧瞧这杨翎羽给你写了些什么。”

    濮阳青听到后半句就急了,“今日是我生辰,你怎敢私自在我府中闹事?”

    唐睿渊充耳不闻她的威胁,自顾自地翻开信笺来看。才看一眼,唐睿渊脸上便显出鄙夷之色来。

    “杨公子,我还以为这信笺中有何大礼,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竟是两句手抄的诗。难道是我不识,杨公子其实已是隐姓埋名的书法大家,所以留个亲笔给濮阳青?”

    濮阳青方才是有半分打闹意味的生气,但听到唐睿渊此话,她是真有些气了:“唐睿渊!你平日里无礼也就罢了,今日是我生辰,你怎么敢对我的贵客无礼?”

    杨翎羽笑着安抚濮阳青:“莫生气,我只当唐公子在祝福我。”

    唐睿渊被濮阳青吓到了,他似乎完全没想到濮阳青竟会为了杨翎羽骂自己一般,将那信笺灰溜溜还回去了,随后低声反驳道:“堂堂杨府竟只为濮阳府大小姐准备两句手抄诗词,说出去岂不可笑?”

    杨翎羽面上的笑容褪去了好几分,“唐兄,我与你既无新仇,也无旧恨,今日怎的好似处处看我不顺眼?”他转过头去看濮阳青,说道:“我当然不会只为你准备这一份礼物,我为你打造了一只和田玉所制的玉连环,本想待到宴席开始时再与我阿父与二弟的礼物一同拿出,但没想到此举竟被唐公子质疑,在下也只好也说出事实,免得落人嘴柄。”

    唐睿渊还欲还嘴,就被令狐朔打断:“唐睿渊是出了名的洒脱性情,还望杨公子莫要介意。他与我私交多年,我将柚凝视作义妹,他兴许也将柚凝看作自家妹妹般照顾,这才为了维护柚凝而口不择言。我们已知杨公子对柚凝的重视,自是感激不尽。”

    在一旁沉默良久的濮阳青突然开口道:“令狐朔,从上次你探望我之时,我便问你是否对杨公子有误会,你与我说你对他并无偏见,可今日分明是我生辰宴,你与唐睿渊迟来不说,更是一上来便侮辱我的贵客,是否有将我放在眼中?还是你们并未将濮阳府放在眼中?即便是我府中这等大事,你们也肆无忌惮般闹事。你若是心中从未瞧得起我,更不认为我是你的甚么义妹,那我们便只做普通同门。你莫以保护我之名,做些伤害我的事。”

    唐睿渊一听,顿感大事不好,连忙将错往自己身上揽:“濮阳青,今日闹事的人是我,你莫误会令狐朔,要骂要打只管冲我来便是。”

    濮阳青冷笑道:“你虽嚣张跋扈,但若没有令狐朔在你背后撑腰,你今日怎敢来濮阳府乱闹?我若是没记错,唐府不过一介得了势的商贩,若无他人指点,怎敢在我濮阳府撒野?”

    令狐朔点点头,站在原地看向濮阳青,眸中寒冷之色尽显,“我令狐朔本就是这般人,性情古怪,你早已知晓的。”

    说罢,他转身离去,走向濮阳府为客人准备的前院,唐睿渊也跟着上去。

    濮阳青一身大红衣裳,立在院中树旁,今日她妆容精致,红唇与金黄装束褪去她几分稚嫩,她看上去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可面含苦色,仿佛刚唱完一支悲歌。杨翎羽看着她,发觉她已开始长开,虽不是倾国倾城之姿,但双眉一皱,叫人心生痛怜。

    杨翎羽轻声问道:“你可还好?”

    见濮阳青点点头,杨翎羽又道:“我知你仰慕令狐朔许久,今日却为我与他起争辩,我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且他那人性子高傲薄凉,今日一争,不知你们何时才能和好,是我的不是。”

    濮阳青看向杨翎羽,挤出一个苦笑来:“即便没有你今日之事,我也迟早会与他起争执。你不必自责。”

    她心下暗想,令狐朔本就对她的仰慕弃之如履,那所谓义妹之情,也不过是在回报她那日帷裳之恩,从始至终,她都觉着自己这几月与他的熟络不过是他的赏赐,自己仿佛是他的臣子,对他这样的君主来说,再高贵的臣子也不过是俯脚之姿。

    她的确知道自己有许多不足,但那不是令狐朔一次次随意打碎她尊严的理由。

    但今日是她的生辰宴,她不能以现在这般受伤之姿去见那些尊贵的宾客。

    她将心中的不甘与委屈咽回去,深吸一口气,重新露出得体的笑容,对杨翎羽说道:“走罢,我与你一同过去。”

    *****

    书房门外,一婢女神情紧张,端着个凤冠,却迟迟不敢敲门。

    她年纪不大,是个刚入府不久的浣衣女,本来今日送凤冠之事轮不到她,应是管事的来做,但那管事的说今日小姐生辰宴,他忙前忙后实是顾不过来,便嘱咐她送这顶凤冠至女君门外。

    管事的平日里待她不薄,在她来之前又与她耳语道:“青莲,我知你家中只剩一祖母,你过的极其不易,所以我在府中常常照顾你,就是怕你受了些什么欺负,这府中人心叵测,小婢女们使眼色也是相当频繁,好几次她们计谋着要陷害你,都是我出面才拦住的,你可知否?”

    青莲那时听到这番话,下意识想到自己前几日险些被拉出去当替罪羊,确是那管事的替她澄清,自己才逃掉那严苛家规惩罚。于是她连连点头:“管事的说的是,自我入府来,您待我不薄。”

    管事的满意地点点头,但下一秒脸上就现出哀愁之色来。

    “只是她们欺负你,终究还是要你自己地位起来。你一日只是个浣衣女,便一日不得安生。”

    明明管事的语气温柔,但她就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管事的,你说的这些我已知,但我刚入府不过数月,要提地位也是日后长久之事......”

    管事的摇摇头,与她耳语道:“你这便是不知了。我今日来找你,自不是来与你叙旧的。过两日小姐生辰宴,你可知否?”

    青莲答道:“自是知晓的。”

    “那日钱夫人的凤冠也做好了,只是小姐生辰不能声张,我们未来女君人好,怕抢了小姐风头,于是便唤我拿到了偷偷带去书房给她便是。”

    管事的观察青莲的表情,看到她一脸不解,解释道:“你没瞧见家主对钱夫人宠爱有加吗?濮阳府是名门世家,可也少不了那些俗套的宅斗,日后钱夫人地位定是比小姐要显赫,此刻多在钱夫人眼前做事,叫她心里知道你忠心于她,那日后自是有说不尽的好处。”

    青莲有些惊异,随后绞尽脑汁憋出一句:“那便提前祝贺您高升了。”

    管事的脸上却不见喜色,反而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道:“你傻啊,我在这府中已混了多年,早精成老狐狸了,即便不做讨好钱夫人之事,我照样在这府中待的舒适。可你不一样,你初来乍到,又无根基,这府中的婢女都是实打实的人精,早把你家底扒了个透。在这府中最重要的便是上位,钱夫人定亲后定会在府中培养自己心腹婢女,谁人不抢?我是想叫你去送凤冠到书房,叫钱夫人认识你这人,日后的路也好走些。”

    青莲有些受宠若惊,“这般好事,怎轮得到我?不是还有那些姐姐们......”

    管事的“哼”一声冷笑道:“我这老骨头看了几十年婢女啦,那些婢女们什么心思我比谁都清楚。若是叫她们那些心术不正的上了位,我日后哪还有安生日子过?她们又不似你这般心肠柔软,个个毒如蛇蝎,都记着我当初对她们的严厉教导呢。”

    青莲不敢多嘴。管事的有些不耐烦了,“我今日特地花时间来与你说这好事,这好处你要是不要?你这人虽心底柔软,但也免不得优柔寡断些!若我年轻时像你这般,我可就挨不到现在了。”

    青莲不敢再多犹豫,连忙应道:“是,是。”

    管事的脸色又好转了许多,她欣慰地嘱咐道:“那便是了。生辰宴那日,你去城西婆子那取凤冠,记住切莫打开盖子,直直将凤冠拿到书房,交给钱夫人便是。”

    青莲低眸应道:“是。”

    她这两日只觉恍恍惚惚,应下这事后心中总觉压力山大,但那日管事的怎么看都像是真的为她好,她琢磨不透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

    直至站在书房门前,还是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

    她早在其他婢女的嘴中听闻这钱夫人的做派,婢女们这些时日中多是在钱夫人面前卑躬屈膝,回到住所后便骂个不停。

    但她已迷迷糊糊应下这桩事,无论如何这门都是要敲的了。

    她鼓起胆子,敲了三下。

    门未开。也无人应声。

    她再敲了好几回,还是无人回应。

    青莲鼓起勇气来,将那门轻轻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