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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倒盏(四)

    濮阳府前院中,人声鼎沸,濮阳府的前院内流光溢彩,宾客们穿着华贵,叫人看的眼花缭乱。

    濮阳青一袭红衣,肤若凝脂,唇红如丹,发钗的垂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动,在她发梢上这一抹金,无意中更为她添上一丝贵气。宾客中有不少年轻才俊,濮阳青走到前院时,他们不约而同看过去。其实濮阳青身上并未披金戴银,那足金发钗也不过是若隐若现,但她一举一动好似湖中夏荷,轻轻点拨着水面,虽不妖艳,但一身清雅风姿也格外叫人迷恋。

    那些年轻儿郎中,大多数又只听闻她是名满全城的才女,从未见过她真容,今日一见,倒有种水破芙蓉的美,不得不让他们心中泛起涟漪。

    令狐朔坐在前院居中的红木桌旁,自是能看得清濮阳青今日之美,也听得见身边儿郎的低声赞叹。但他自从坐在此处后便面无表情,唐睿渊倒好似不受影响,早与身边儿郎交谈甚欢。令狐朔听他与身边儿郎先是打探苏铭君,而后有人夸赞濮阳青,唐睿渊仿佛方才并未与濮阳青起矛盾一般,大大方方说道:“她也算是我一个义妹,平日里便通读诗书,用我阿母的话叫什么学了五车的书,反正有才华的很。”

    听他说话的儿郎们捧腹大笑道:“唐兄可是想说学富五车?虽说你在此自称为人家义兄,但你与你义妹相比,这腹中墨水看来可是差的远了。”

    唐睿渊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莫打趣我,你们又不是不知我兴趣从不在学业,只在美人身上。话说,我等了许久,怎的还不见苏铭君?”他想起一旁的令狐朔来,戳了戳后者的肩,问道:“我记得你阿父是一介宾客中最知晓此次生辰宴安排的人,不妨与我们说说,那苏铭君何时到?”

    唐睿渊与其他人聊的开心,说完这句后才想到令狐朔与濮阳青吵完架后心里难受,久久不出声,于是他正欲噤声,却看到令狐朔忽然洒脱一笑,转过身来与那一群儿郎说道:“我听我阿父与濮阳伯父聊天时说,苏铭君一会会献舞一曲,以此为濮阳青庆生。”

    此话一出,儿郎们沸腾起来。

    谁人不知苏铭君一舞难求?今日非但能见到她,还能看她一舞,叫他们怎能不兴奋?

    唐睿渊的兴奋也不亚于其他儿郎。但他只欢喜了片刻,因他看到令狐朔脸上笑容假的叫人心疼。若不是唐睿渊了解他,真会认为他这般客气又疏远的笑是发自内心的,但唐睿渊心中明白,令狐朔此刻定还是心里难受,也定不会接受自己的安慰,他此刻也同旁人般,被他隔绝在外。

    此刻他只能在心中默念,只希望这两人快些和好。

    他也看向濮阳青。她正与杨翎羽一道,同其他年纪相仿的女眷和儿郎侃侃而谈,气氛融洽至极。

    令狐朔冷不丁说了一句:“莫多看不相关的人,你只等看你那想看之人便是。”

    说罢,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心中早该知晓,本就不是人家重要之人,自己的关心不过是多余。”

    大家聊的正欢时,一下人匆匆忙忙跑至濮阳解悟面前,气喘吁吁,连话也说不清楚。

    “家主......那钱夫人......”

    濮阳解悟用眼神剜了那下人一刀。周围人仿佛没注意到这边似的,依旧各聊各的,连声音也未减少半分,但濮阳解悟心中知道,今日来者尽是些老狐狸,估计早有好些人偷偷往这瞧来。

    于是他笑意不改,低声道:“何事如此紧急?竟叫你连家规也不记得半分?”

    下人听到这句话时身躯发抖,但被濮阳解悟摁着肩,抖也叫人看不出来。

    “何事?”

    下人思虑片刻后,哆哆嗦嗦答道:“钱夫人......晕倒在书房中......昏迷不醒......”

    濮阳解悟面上略有惊讶之色。随后他叫这下人随自己离开,走前对一旁对酒的令狐家主说道:“令狐兄,我想起府中地窖还有些西域佳酿,许是今日府中管事忘了,我自己去叫人搬来与贵客们共饮罢。”

    令狐家主笑声爽朗:“贤弟有心了!那我等便在此继续痛饮,等待佳酿!”

    濮阳解悟赔笑几声后,带着那报信的下人离去了。

    到了前厅,濮阳解悟问道:“你详细说说,到底发生什么?”

    下人先是跪下,磕头恳求道:“家主,今日之事小的只是路过,并不知情,还望您开恩,莫要责罚!”

    濮阳解悟冷冷扫视那下人好几眼,说道:“说罢,到底何事?”

    “我今日,本在按管事的吩咐,将那流苏桌布换一张新的去,管事的与我说兴许是在浣衣院,晒干了未曾收回来,我便去浣衣院拿了桌布,接着小的就要去侧房中将那桌布铺好,再与其他人搬那新的桌子出去,方便上菜。可途中路过书房,我见书房门大开,心中想到几日前钱夫人说过,小姐生辰宴上,她要先在书房中呆上一会,处理些事情,处理好了再出去招待宾客们吃酒。于是小的走进书房,发现钱夫人昏倒在地,小的斗胆推了推夫人,却发现夫人如何都推不醒,也叫不醒,于是小的慌了,虽然知道不妥,但还是在前院中向您禀报。”

    濮阳解悟点点头,随后问道:“那她现在在何处?”

    “小的叫来几个婢女,将夫人送至房中,请孙医官来看了。”

    “孙医官怎么说?”

    下人又哆嗦起来,“孙医官说,夫人的情况......很像被人下毒所致。不过并无大碍,夫人只是中了昏迷之毒,用药后不过两三个时辰即可醒来。”

    那下人不敢抬头看濮阳解悟,只听得濮阳解悟走到前厅的正椅上坐下。

    “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下人战战兢兢抬起头来。

    “小的叫李清。”

    濮阳解悟点点头,“既然夫人并无大碍,那我就继续出去招待宾客。待柚凝的生辰宴结束后,我再去调查凶手。”

    濮阳解悟离开前看了眼李清,“你也算通报有功,不必担心受罚。忙去吧。”

    李清道谢后便急急退下。

    *****

    濮阳府前院内,濮阳青已坐下,慢条斯理地吃起菜来。

    与她同一桌的女娘问道:“女公子,怎么今日不见钱夫人?”

    濮阳青答道:“她定是还在忙,想必过一会便会出来罢。”

    那女娘也不再多问,与濮阳青夸赞起今日的菜品来。

    濮阳青嘴上与她闲聊,心里却思虑起来:“往后钱阿姊便是府中女君,在外人面前继续称她为阿姊自是古怪之举,但自己心中又不愿唤自己阿母之外的人叫‘阿母’,总不能与其他人一般也叫她钱夫人罢?这倒是个难题。”

    她又看向在旁边儿郎席面坐着的杨翎羽,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今日情绪其实不好,只不过杨翎羽一直陪在她身侧,为她排忧解难,时不时低声安慰自己,她便是靠着这才能如无事一般接待宾客。但她又自觉对不起杨翎羽,自己不过将他看作挚友,付出的也不过是友人理应做的,可杨翎羽对她,却是掏心掏肺,处处记得她所需,她所想,但又知晓她喜欢的是令狐朔。

    哪怕她曾和杨翎羽说清楚过自己的心意,也还是会为自己从杨翎羽身上得到的付出感到愧疚。

    她甚至蹦出一个想法来:“不若这两日就与他说清楚罢,也免得他再如今日这般因我而受委屈。”

    突然,一个面容白净的下人向她走来,与她耳语了几句。

    濮阳青面色大改,但那下人将食指放于嘴边,示意她不要声张。

    濮阳青这边还未缓过来,就听到从侧房中传来一声尖锐叫声,引得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向侧房看去。

    那叫声字字诛心,“濮阳青,还是甚么小姐呢!心肠竟如此恶毒!连未过门的女君都敢下毒!”

    濮阳青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般,愣住片刻后,问身边女眷道:“那声音可是在说我?”

    被问到的女眷点点头,眼神中对濮阳青有些躲闪意味。

    濮阳青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前院中的所有人都在以异样的眼光看向自己。

    她尽力告诉自己冷静下来,想拿起桌上的酒盏。

    但她手不断哆嗦,拿不稳那酒盏,盏倒在桌面上,清酒浸湿了桌布。

    有一婢女急急跑来,也不避讳其他人,站在一旁对濮阳青说道:“小姐,家主唤您回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