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刻筹 » 故里神龛(六)

故里神龛(六)

    好在忽然进门的蒋烨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我昨晚帮着通宵忙活了一夜,可是把这教堂里面那帮人的底细给赶出来了,欸,您可别说,这里面有个人和死者长得还挺像的,好像是叫什么张大伟的,哎呦,这可是累死我了,我回去赶觉了……啊哈……呼……”一脸困意的蒋烨打了个哈欠,把一堆档案放到了张霖的办公桌上,准备在清晨就结束自己今天的工作。

    “等会儿,叫啥?”张霖听着那人的名字,有些疑惑地问道。

    “张大伟啊,怎么了……啊哈……呼……”实在是困得受不了的蒋烨又打了个哈欠,这时候他终于决定扭头睁眼看向张霖,这才注意到了沙发上多出的两人,笑着友好地打了个招呼,“林小姐和江小姐也在啊,欸,这是现在就有蚊子了吗,江小姐还是多备些驱蚊的药物吧……啊哈……呼……”

    张霖看着一脸困意的蒋烨,赶紧把他给支走了:“快点回去补你的觉吧,下午记得来换班啊。”

    “行,我走了……等等,钥匙给我,我的忘带了。”蒋烨前脚刚迈出门,伸手摸了摸兜,然后后脚又迈回来了,冲着张霖摊了摊手,示意自己进不去门了。

    “给你,”张霖伸手掏出钥匙放到了他手里,害怕某人眼睛睁不开,钥匙会滑掉,还伸手帮他握了握,最后不忘数落他几句,“下次再忘的话,就睡外面吧,不给你留门了。”

    “哦,下次的事儿下次再说吧,走了啊……”蒋烨对着张霖笑了笑,然后冲着三人挥了挥手,回家睡他的美容大觉了。

    “不是,张霖,你什么时候和蒋烨住到一起了,哥们,你破产了?!”江雯看着蒋烨离去的背影,回过头来好奇地看着张霖问道。

    “呃,这不是最近手头不够宽裕,我也不能白让弟兄跟着我通宵干活啊,就给他们搞了点补恤金,这不刚好蒋烨他那房子多嘛……”张霖挠挠脑袋,对于自己在发小面前掉面儿这事有些不好意思。

    “欸,不对啊,你不给他留门,你这……说不过去吧……”江雯看着试图把自己搪塞过去的某人边挑眉边质问,平白带上了一丝压迫感。

    “啊……这……”张霖见自己百口莫辩,直接开口岔了话题,“哦,对了,林小姐所说的张大伟,是在什么时候被人发现不见的?”

    江雯见张霖问到了正事上,虽然对于他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很不爽,但是也不好意思直接开口打断,干脆就保持了沉默。

    “昨天上午,他说要去置办些要紧的东西,结果晚上并没有回来,今早上我的人给我送来的消息,那人之前受过我的恩惠,算是可信的。”林笙见张霖说到正事就开始严谨地回答道。

    “那这就对上了。”张霖忽然拍手,表情里带着些雀跃,“我昨天受了江雯照片的启发,决定在第一次案发现场进行一次复盘,回去时刚好经过鲁村,途中遇到了一个死者,若是我所料不假,那个人应该就是张大伟。”

    “你的意思是,他已经死了?”林笙闻言有些狐疑,这和她的预判明显有误差。

    “应该是的,%&%……”张霖把当时现场的情况又给江雯和林笙重复了一遍,“所以现在的关键在于他为什么要去鲁村找那两位好像和他素昧平生的人,或者说,只是表面上素昧平生的人。”

    他的话逐渐带上一丝冷意,像是逐渐凝固起来的冰。

    江雯听了张霖的叙述感觉这案子真的是更加复杂了,原本好不容易理出来的头绪又重新搅进了线团里,变成了一团乱麻,她有些无奈地摸了摸脑门,叹了口气。

    林笙伸手轻轻弹了弹她的脑门,逗着她笑道:“大记者这么容易就放弃了,怎么写通稿呢?嗯?”

    “唉。”江雯任命地叹了口气,这两边大佬的环境下,她想躺平都难。

    “累了先挨着我靠会儿。”林笙声音温婉,顺便揽过她的肩好让她舒服些。

    “嗯。”江雯瘫在林笙怀里嗅着她身上好闻的木质香味,觉得自己瞬间恢复了斗志。

    “张霖,你刚才说你们当时是在案发现场附近发现了张大伟?”林笙安抚好江雯后,开始就刚才的疑点展开讨论。

    “是的。”张霖点了点头,顺手把办公桌上放着的张大伟的资料取了过来。

    这份资料应该是蒋烨整理的,估计他还趴在资料袋子上面抽空打了个盹,上面还残留着他身上的熏香味儿。

    “那这可就有点对不上了,你仔细看下他的个人资料,他可不像是平白无故就去那里的人啊。”林笙伸手指了指他家庭状况那一栏,语气冷冽。

    在她原来的猜测里,张大伟很有可能是这场儿童抛尸案里的一个中介,他利用自己教民的身份把那些患病孩子的脏器售卖给那些有需求的人,可是现在来看的话,事情很有可能不是这样的。

    “张大伟,这条街上之前有名的街头混子、地痞流氓,这人算是个黑户,家庭信息那栏是不详的。当时教堂为了威慑当地的群众,把他们这一批人都给收到了编制里,美其名曰教民,其实做着的就是些压迫当地群众的事情。”张霖对着张大伟的信息又做了些补充。

    “那看来他去鲁村的动机就值得我们好好查查了。”林笙的声音里有些冷淡,而后她忽然想起什么,迟疑着问了张霖一句:“你提到鲁村那家夫妻有个孩子,年龄、身高大概是多少,是否能和那些死去的孩子对的上?”

    “那家孩子叫张宝乐,年龄大概三岁了,是个男娃,身高的话,大概是到我膝盖这里,这孩子明显比教堂里的那些孩子要小一点,所以张大伟为了孩子的可能性是比较小的,只是他为什么要拿刀抵着男主人就有些让人琢磨不透了。”张霖迟疑着思忖了一下,感觉线索才刚出来就又断了。

    “呃,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男主人和张大伟有过节,所以他要报仇?”江雯听着他们的分析,有些好奇地吱了声。

    “确实是有可能,但是张大伟已死,这就意味着我们所有掌握的证据都来自于现场判断以及小夫妻俩的供词。但是如果我是张大伟的仇人,我把他杀了之后,这份仇恨就消失了,这时候我大可以利用自己的位置优势抛尸,但是他们显然没有,尸体绑在树上,太阳那么大,血腥气很快就会引起乡邻们的注意的。”张霖就着案件过程又给江雯详细解释了一遍。

    “天啊,原来里面的东西会这么细啊,感觉探案好难。”江雯伸了个懒腰,语气里有些无奈。

    “唉,这就是为什么我当了总务,而你只是个小记者。”张霖还不忘损江雯一句。

    “张霖,你那是靠林老师一把手带出来的吧,不要把功劳都堆到自己身上。”江雯明显有些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林老师?”林笙闻言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

    “是的,林志,正是在下恩师。”张霖点头还给林志他老人家安了个名号。

    “嗯,他是我叔叔家的长哥哥,呃,按辈分,你得叫我叫姑姑。”林笙说这话时,瞅了江雯一眼,江雯立马懂得了她的意思,这是就是明摆着帮自己长辈分呢嘛,立马皮开脸笑,语气和善道:“张大侄儿,来吧,喊姑姑。”

    “滚。”张霖深觉自己一个人打两个实在打不过,此刻无比痛恨自己放走了蒋烨,那小子一整个大戏精,肯定能唬住这张牙舞爪的两人。

    “好了,阿雯,不闹了,张总务好歹还是要面子的。”

    林笙适时插话替张霖解围,但问题是这梗明明是林笙挑起来的好吗,怎么能有人面不改色把好事儿全给占了呢?!张霖此刻心里很不是滋味。

    外面突然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听响度和频率,穿的是军靴,跑得很快,看来是出事了。林笙闻声皱了皱眉,她总觉得事情赶得有些巧,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

    张霖看向眼前坐着的两人,神色有些无奈,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有些悲哀地叹了口气:“看来今天又要出外勤了,失陪了。”

    “好,辛苦了,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林笙拿起桌子旁的伞,起身对着张霖道。

    “好,你们也辛苦了,这次多谢。”张霖笑着点了点头。

    “张霖,你的事儿可给我藏好了,别让张叔回头来揪住我问话啊,我可受不住。”江雯走之前还是不放心地瞅了一眼自己的发小,对他发出了友好的提醒。

    “放心吧,我有分寸。”张霖冲着两人摆了摆手,声音逐渐由强变弱,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领口示意江雯注意下自己的形象。

    江雯不解地低头瞅了一眼,然后满脸黑线地跑到林笙身侧,拽了拽她的衣角,语气发狠道:“林笙?!”

    “啧,名花有主了,是吧,江小姐。”林笙抓住江雯抓着自己衣摆的手,往自己身侧拉了拉,低头冲着她笑道,语气里带着些宠溺。

    江雯有些不好意思地用另一只手往上拉了拉衣领,还无奈地叹了口气。

    “江雯,林笙,等一下。”张霖的声音突然从她们身后传来,二人停了脚步。

    “怎么了?”江雯有些不解地扭头问张霖。

    林笙则并不怎么惊喜,她对着满脸问号的江雯笑了笑道:“看来张大官人这次的外勤我们是躲不掉了,走吧,江大记者,去瞧瞧新鲜出炉的一手资料。”

    江雯闻言立马明白了过来林笙的意思,心里对着一会儿要发生的事情隐隐有些期待。

    “大人,我跟你们说,就是这帮人偷鸡摸狗地钻进我们村子,我们哥几个原来以为是来偷菜的贼,就悄悄跟了他们去,谁成想,这帮人摸进了胡同里,竟是要迷晕我们的孩子,真是群猪狗不如的畜生。”为首的一个憨厚又彪悍的大哥对着堂上的几位官员涛涛不绝,恨不得当场把地上跪着的那几人抽筋扒皮,晒成肉干。

    地上跪着的人嘴里塞着布,身上绑着绳子,神情痛苦地龟缩在地上。

    此刻的他们未尝不可怜,只是从他们剑走偏锋的那一刻,世俗就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宣告着他们肮脏的结局。

    “就是啊,大人,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另一人应该也是个头头,他应和着刚才那人的话,顺便煽动起周围群众的情绪。

    “就是啊……”余下几人也开始纷纷应和着。

    “就是啊,这几人真是畜生啊,连孩子都不放过。”围观的群众也议论纷纷,对着地上跪着的几人指指点点。

    “你说,这几个畜生,不会和前几天的那几起孩子被抛尸的案件有关吧。”这时一个妇女捂着脸怯懦而又小声地说道。

    “哎呀呀,这话可说不得,上面的老爷都看着呢,小心他们治咱的罪,说咱扰乱民心,祸害群众,咱可担不起。”她身旁陪着的女人忙抬眼小心地瞅了周围人群一眼,谨慎地开口道。

    “哎、哎、哎,不说就是了。”之前说话的女人悻悻然地闭了嘴,饶有趣味地看起了眼前的热闹。

    “从后院进吧,这里人这么多,正面进去,误伤了都不晓得找哪个算账。”江雯站在街道拐角看着不远处嘈杂热闹的人群,皱了皱眉。

    “也好。”张霖刚想领两人离开,却被林笙叫住了,“张霖,这一片有没有比较高、视野开阔的楼房?”

    “有,在那里,大概就在警署的斜对面,是处茶楼。”张霖指了指他们身旁街道上的一处高楼道。

    “不是那里,有没有离警署有点距离却又能看着警署的地方?”林笙摇了摇头,把自己的需求描述得更加清晰。

    “呃,有家旅馆,在那里。”张霖忽然明白了林笙的意思,指了指自己身旁街道上的一处二层建筑道,“离警署大概有十米,行不?”

    “没问题。”林笙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揉了揉江雯的脑袋温和道,“江雯,跟好张霖,我一会儿撤退的时候不方便。”

    “好,你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江雯虽然有些担忧,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放心。”林笙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笑。

    林笙上楼摸进了一间没有人的客房,反锁了门。

    她打量了一眼房间的构造,在确认没有其他人藏在这里的可能后,靠在窗边采了采光。

    警署那里依旧人声鼎沸,悠闲而又愚昧的众人围成圈,好不欢喜地瞧着热闹。

    她神情冷淡地转了下手中的油纸伞,伞柄有些松动而后缓慢脱离出来——那赫然是一把小型的狙。

    宽松的衣袍里别着把瞄准镜,虽然倍数有些低,但是看对面的那群人绰绰有余。

    张霖和江雯来到了后院处,这里林木幽琦,装潢典雅,在威严的建筑里透出一丝寡淡。

    “江雯,一会儿站在堂里记得注意人群里有没有可疑的人。”张霖眯了眯眼,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心里忽然有着股不安,那出于猎人对猎物的直觉。

    “好。”江雯点点头道,她虽有些不解二人今天的反常举动,但刚才发生的这一切都告诉她,他们在防着些什么,而且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大人。”一位官员小跑着来迎张霖。

    “嗯,情况怎样?”张霖疾步赶往正堂还不忘询问事情进展。

    “地上跪着的有个教堂的教民,叫冯译,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就赶紧派人知会您过来了。”那人脸上露出些着急的神情,表情也悻悻然的,他也只是个吃着官俸混日子的人,哪成想在这节骨眼上遇上这么麻烦的牵扯。

    张霖闻言,心里一抽,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不过他还是稳住神色,安排身边的官员道:“好,我知道情况了,从现在开始把对外防线降低些,有意识地放一批人靠近正堂,但是记着一定要增派人手,在人群和犯人之间形成一道完好的防线。”

    “好,我马上去办。”那人忙应声准备离开。

    “等等,有人和教堂有关的消息没有透出来吧。”张霖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您放心,教堂的事儿,咱嘴巴严着呢。”那人估计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小青年,笑起来还有些憨憨的。

    “好,辛苦了。”张霖拍了拍那人的肩,快步进了正堂,却不冲堂下说话,而是直接附在身旁官员的耳畔低声道:“把冯译提走,事关保密案件,我要立马提审,嘴里的麻布就不用去了,动作麻利点。”

    借着身旁官员脸的遮挡,没人瞅清他的口型。

    “大人,这……”那人神色明显有些为难,这没有过先例的事儿,他们也不敢做挨枪的第一人。

    “别问为什么,小心脑袋上的帽子。”张霖语气严肃而又冷冽,不给那人继续说话的机会。

    那官员认得张霖,知道他的地位,又见他语气这么紧促,猛然意识到了这人可能是个大麻烦,巴不得快点给他弄走呢,于是立马招呼身旁立着的两人下场把地上跪着的那个为首的人给带走了。

    旁边报案的领头的壮汉看着那人上来就把其中一人给提走了,心里多少有些懵,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了一句:“大人,这还没审呢,怎么就把人给提走了。”

    “唉,您不要急,现在警署改制度了,审犯人啊要改单独提审了,您啊算是知道得比较早的了。”那官员也是个人精,唬起来那大汉是一套一套的。

    “那俺之前咋不知道呢?”那大汉有些懵地摇了摇头道。

    “都说是新制度了,您没见那是突然来了个领导嘛,我们也是第一次有这待遇,这还是托您见义勇为、热心助人的福了。”那官员满脸笑意,继续忽悠着张霖,说得面不改色。

    “成吧、成吧。”那大汉摆摆手,示意自己在这等着他们的审讯结果。

    林笙在楼上用瞄准镜仔细瞧着下面众人的动静,张霖出现后人群忽然沸腾了起来,不时有人向前凑着来看热闹。

    里面有个穿黑色马褂的人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人本站在人群最外侧,后来人群缓慢向前挪动,一群官员顺势挡在了那堆犯人和人群之间,把狙击的最好视野挡的严严实实。

    那人突然落在人群后,却没有直接向前挪步,反而是转身抬头瞅了一下警署对面的楼,然后伸手压了一下头上的帽子,去了附近的胡同坐上了一辆人力车,去了南面那条街。

    这可是老天帮她,那街上有家货行,今天刚好是她手下的人值班,都是嗅觉敏锐的人,记个气质特别的人当然是不成问题。

    不过用这么明显的诱饵来吊她,可就太没意思了,若是她刚才猜的没错,对面那家茶楼里藏着的才是她的对手。

    “跟我来。”张霖走在他们前面领路,而江雯则跟到他们后面确保冯译的安全。

    后院走廊是回型的,刚他们进来的时候没人注意,可是现在带着冯译再从里面穿过去,朝西那侧还好,可是朝北那侧的目标也就太明显了,张霖想了想,在经过隔壁房子时直接停下了脚步。

    “大人,不走了。”那官员试探着问道。

    “嗯,直接开审。”张霖招呼着他们把冯译带到了屋子里,随后示意他们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警署对面的楼上,一位满头须发的老者手里揣着一个望远镜,静静看着警署里面的情况,在发现张霖他们进了后院里突然没了踪迹后,手中搓着的佛珠忽然停了下来,语气狐疑地道:“不见了。”

    “看来是位可敬的对手啊。”另一位老者也端起一柄望远镜架了起来,他看了眼窗子旁随时待命的狙击手,语气里有些阴冷,“冯译没用了,再等一会儿,找机会做掉他。”

    “是。”满身黑衣的青年人点了点头,继续开始了他的观察。

    “唉,怎么带走了,真是,那人谁啊,说带走就带走了,啥都还没开始说呢,真是没劲儿。”一人在下面没有看够热闹,不满地吵了起来。

    “就是,什么领导啊。”另一人仗着人多辨不清究竟是谁张了嘴,也开始附和起来。

    “就是……”

    “就是……就是……什么人啊……”

    底下的众人本来期待着好戏开场,结果主角突然缺席了,就着二人的声音也开始纷纷埋怨起来。

    那些愚昧无知的人、高高挂起的人,总是能随意去评判别人的对错,尽管他们对事实一无所知,怪不得大家都只是活在世上的一条命,却有人似朝阳、有人如蝇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