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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里神龛(五)

    梵白的街道沐浴在朝阳的青睐里,金色坠落在尘埃里,像是四处流火。

    雾气还新,鸟叫声也脆,小贩忙碌着去收拾自己的物件,赶路的各色人群匆匆奔走。

    一名身着黑色粗布长袍的女子在人流里若隐若现,在这还未苏醒的街道里匆忙走过。

    她脸色凝重,不时地瞄向街道的两侧,走到白街尽头的拐角处时突然招呼起来站在邮筒旁的一位小报童,声音柔和而又细腻:“孩子,今日也辛苦了,来份儿报纸。”

    她从衣袍袖里取出一张纸钱,塞进了孩子手中,面容和蔼道:“孩子,近些日子不太平,注意好自己的安全。”

    孩子握紧手中纸钱,神色顿了顿,而后脸上绽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声音纯静道:“姐姐也是。”

    “嗯。”女人笑着点了点头,转身没入了汹涌的人流里。

    繁华的表象把所有的卑微以及不堪一笔带过,在这里野蛮和文明一同生长。

    奔波迁徙的生灵永远希冀阳光,所以它们澎湃的血液会永远奔涌,直至死亡到来之际,宣判它们斑驳的生命永远暂停。

    小报童抬眼看着女人消失在视野里,脸上突然带上了凝重的神色,他踱着步子,装作悠闲地靠近了一家装潢精致的古董店。

    “姐姐,您今日的报纸。”他说着,把一份报纸从布袋里掏出放在了柜台上,报纸下则放着女人刚递给他的纸钱,里面赫然是一张字条。

    “好,辛苦了,注意安全。”林笙瞧着男孩儿的神色,心里有了个大概,她笑着去伸手轻轻摸了摸小报童的脑袋,语气里和蔼可亲。

    “姐姐也是哦。”小报童望着林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后,转身小跑着推门出去了。

    林笙拿出报纸下的字条后,微微蹙了一下眉,神色有些凝重——教堂里的张大伟不见了,看来是有人露出马脚了,只是究竟是后面的人急了,还是有些小鱼小虾自作聪明,还得继续往里探探啊。

    她收好纸条后回头看了眼楼上卧室紧闭着的门,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去厨房煮了碗银耳粥——

    江大记者身为一位自食其力的记者,长时间奔波在一线,结果名气没闯出来,胃倒是出了些毛病,特别是早上容易吃不下饭——银耳粥易消化,又养胃,挺好的。

    林笙熬上粥后就开始窝在厨房旁的沙发上看报纸,江雯贪睡,她准备等一会儿粥熬好后再给她端上去,结果江大记者自己闻着味儿下来了。

    林笙听着江雯哒哒的脚步声,扭头望向楼梯,语气温婉道:“醒了?”

    “嗯……”江雯有些起床气,早上起来的时候脑袋晕晕的也懒得动手,干脆胡乱地裹了个睡衣就下来了。

    “我去把门帘拉一下,免得一会儿感冒了。”

    “哦……”晕乎乎的江雯还没怎么清醒,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挪地下了楼,蹲坐到了沙发上。

    林笙看着晕乎乎的江雯,拿起沙发上的毯子搭在了她身上。

    “林笙……”江雯捶了捶自己发懵的脑袋,语气里还残留着些懒意。

    林笙看了眼缩在沙发上的人,无奈地眯了眯眼道:“小心点,一会儿着凉了。”

    “阿秋……已经着凉了。”江雯好巧不巧地打了一个喷嚏,揉着鼻子一脸无辜地道。

    “江雯。”林笙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些冷意。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江雯听话地应和着她的话,还伸出一只爪子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去看看粥。”林笙对她笑了笑,起身离开了。

    江雯摸她头毫无保留地对她笑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喜欢糖果的孩子一样单纯,可是这样的纯粹,她多少是有些不敢去触碰。

    江雯于她而言,确是不可多得的朋友,惺惺相惜、羁绊深厚,她可以罔顾世俗与礼法,在黑暗里徘徊,可是江雯却不可以——她是这城里江家的大小姐,就算她愿意陪自己滚这烂泥巴,可是她也是一日高贵,终身高贵的主。

    所以,林笙宁愿用刀刃把她推开,也不愿她染上泥泞,只是有时候她也有私心,不想把她推得太远,怕自己这辈子永远失去了这位朋友的温暖。

    她就像是只破碎的风筝,没有理由不去希冀暖风吹拂,只是碎掉的东西,早就飞不起来了。

    礼法尊卑,世俗僭越,她想,没人愿意满身污点的人去靠近自己。

    银耳粥软糯破碎烂在锅里,带着些糊意,染了一屋的味儿。

    糊了的银耳啊,它不甜了,难吃,还带着毒,吃它干嘛。

    林笙看着粘在锅底上的银耳,无奈地叹了口气,立马拿起锅倒掉后又好好刷了刷。

    “林小姐突然到访我们总务办公室,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张霖看着神情严肃的林笙,有些不解地道。

    “帮忙倒是不必了,我手里有一条线索,教堂里面的张大伟不见了,他的行踪或许会对你们有帮助。”林笙的声音很平静,公事公办。

    闻言,张霖心里有了个谱,林笙手里的线索也指向了教堂里养着的那帮牛鬼蛇神们,那看来他们之前的部分怀疑是没有错的。

    “好,张大伟的情况我立马去找人比对,争取早日就出结果。”张霖彬彬有礼道。

    “嗯,还有,小心你上面的人,我总感觉这次的事情有些不对劲。”林笙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些狐疑。

    “林小姐的意思是……”张霖闻言试探着问道,林志之前也提醒过他要小心自己的帽子,所以这里面多少是有些古怪的。

    林笙既然决定要帮他们了,也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她压低声音对着张霖道:“前段时间,教堂上层的人和地方政府的官员们私下会过面,时间就在第一次案发前两天的夜里。”

    闻言,江雯和张霖俱是一惊。

    尤其是张霖,眸子里隐隐现出一丝惊恐——

    如果这案子里面是上层官员和异邦政府之间互相勾结来激化异邦势力和当地群众的矛盾的话,那就不仅仅是这座城里群众的人身安全了,它将波及到这个国家的利益——

    而那将是一场有预谋的侵略战争,敌人悄无声息地渗透到了国家腹地,安防部门却一无所知。

    “林小姐所言,是否属实?”张霖神色焦急,他有些不太确切地再次确认了一下信息的准确性,这其中牵扯颇多,他不敢松懈。

    “很抱歉,张先生,目前我只能告知您这么多,信或不信,选择权在您——而且您想想为什么这么重要的消息,我会直到现在才告诉您?”林笙没有正面回答张霖的话,只是她的意思明眼人都能听懂。

    张霖手下也掌握着不少暗线,或多或少也和林笙有过交集,他深切地知道,林笙就像是在黑色地带里厮杀出来的一把利刃,在光与暗的斑驳里肆意生长着——

    所以,林笙现在突然决定拉他入局,只能说明这一局,她下得不够稳,但她必须要下赢,所以现在她宁可把自己暴露在明面上,也要确保自己的赢面。

    “林小姐的意思,我清楚了,非常感谢您的配合。”张霖带着官员特有的敏锐笑了笑,眸子里闪过精明,语气恭谨。

    “道谢就不必了,只是我回到国内还没几年,还没有享够清福,所以不想再次见到战争罢了。”林笙脸上带着笑,嘴上说得云淡风轻,只是没人真切地知道,她身为异邦佣兵的那几年,究竟是在怎样动荡的年岁里才捡回来一条命——

    哪怕是江雯,也只执拗地以为林笙不愿靠近她是因为她手上沾了血,可是事实上却是那样一个破碎的生命,永远是小心翼翼的、偏执疯狂的,一边在乞求,一边又害怕地推开。

    她年幼时为了生计,也为了活命,和哥哥们一起加入了佣兵。

    可是后来哥哥们战死了,父母熬死了,她也逐渐长成了战乱里的一柄利刃,帮助那些流离失所的人撑起了一户庇佑之所。

    也许是因为她惊人的狙击天赋,她战乱后被异邦佣兵出资送到了那里有名的军事学校就读。

    只是毕业后,她忽然想家了,就不远万里回到了这里,见到了那些已经不怎么熟识的远亲和已经衰落的林氏家族。

    或许是年少时经历了太多颠沛流离,她已经疲了、累了,她只想在安静的地方找一处家。

    后来来到了这座城,她爱上了这里,就拿出积蓄开了家店。

    可是自从那一年民众一直信奉的宗教活动场所被拆除,一处外邦的教堂在这里扎了根的时候,她就敏锐地嗅到了一股恶臭的味道,只是那时她以为是自己一直行在黑暗里,才会觉得一切都是见不得光的。

    可是现在她突然就明白了,腐败的气味是藏不住的,她那时的直觉是对的,也许从那时候开始,这场异邦所带来的危机就已经产生了,只是那时的她没有那么敏锐,没能把它扼杀到摇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