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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算计

    在房间里用过晚饭,常安很早便熄了灯。

    昨夜的厮杀让他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里上都非常的疲惫。

    他很想立即沉沉的睡一觉来缓解这种疲惫,但伤口上传来的撕裂般的痛楚却让他难以入睡。

    手臂上,腿上,前胸加上后背,常安身上足有十几处刀伤以及多处灼烧的伤痕。

    如果不是已经进入了武夫初境,体魄有了不小的提升,再加上体内那棵神秘古树的加持,或许他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在生死搏杀时,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受了伤也感受不到太多的痛楚。

    现在心神放松了下来,身上每一道伤口反而都能带给常安非常清晰的痛感。

    这种感觉没法对抗,只能等着它慢慢消失。

    而既然无法入睡,常安索性闭上眼,开始努力回忆昨夜那场厮杀的整个过程。

    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的脑海里如影像般反复播放了好几次,直到他确认再也回忆不出更多。

    常安仿佛在脑海中按下了慢放键,昨夜厮杀的每一个片段,自己与对手的每一个动作都无比清晰而又无比缓慢的不断浮现。

    然后他开始思酌,如果当时换一种方式会不会好些;如果劈砍的角度再偏一点造成的杀伤能不能大一点;如果侧身的速度再快些可不可以躲开对手的那一刀。

    常安不停的在心中提出问题,然后试着自己解答,再于脑海中模拟出可能的画面。

    当事无巨细的回忆完了所有厮杀的细节,他又开始以呼吸吐纳的法门调动腹间的那股武夫精气,认真的感受身体的变化。

    他甚至还尝试着去感知那棵神秘的古树,但遗憾的是依然一无所获。

    这些都是他曾经赛后的习惯,如今却用在了厮杀之后。

    虽然情形不同,但目的都只有一个,提升自身的实力。

    过去的十年,常安只是在别人的描述以及酒楼茶馆说书先生的口中对这个世界的危险有些模糊的感知。

    但过去的这两个多月,他却陡然间于生死之间徘徊了多次。

    现在有时间冷静下来再去回顾这些日子所经历的事情,常安对强大的渴望越发强烈。

    他不喜欢这种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掌控的感觉,而在如今这个世界,只有足够的强大才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

    然后他又回忆起昨夜火堆旁阮应平那个自以为藏的很好的眼神,心中的担忧顿生。

    常安偏头,动作很轻,看向身旁熟睡的小菀。

    月光从窗户上的棂纸透进房内,小菀侧着身子,额头抵住常安的肩,小手轻轻的攥着他的衣袖,呼吸均匀,眉眼间的稚气里带着难得的宁静与安详。

    她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不知道是在梦里看到了什么,但是很快便又舒展,然后嘴角微扬,似是在笑。

    于是,常安也笑了。

    ……

    被砍了十几刀,又被火焰灼伤了部分皮肤,再强大的人也需要休养很长的时间,更何况是常安。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所以在客栈里呆了三日,确认身体的伤势有了基本的恢复,行动不再受到太大的限制时,常安带着小菀离开了客栈。

    行李依然留在房间里,所以他们并不是要离开,而是逛街。

    不过这次却不是两人,身旁多了一名商队里活下来的护卫,叫做毛春喜。

    阮应平听说常安今日想带着小菀逛逛兴平城,便安排他当向导陪着,说是为了表达谢意,同时还很是客气的塞了些银钱,让常安给小姑娘买点东西。

    常安皱眉态度坚决的推辞了许久,最后那块不大的银锭却不知怎的就落进了他的怀里。

    毛春喜年纪不大,人如其名,长的喜庆也很健谈。

    他跟着商队来过兴平多次,兴致勃勃的从兴平的风土人情介绍到了城里哪家馆子的东西好吃不贵。

    常安随意跟他闲聊,中间时不时插几句关于阮家,关于阮应平的问题。

    毛春喜虽然心存感激,但关于自己东家的事情还是说的比较谨慎。

    小菀对于逛街这件事情总是乐此不疲,即使什么也不买,各家铺子东看看西瞧瞧就很高兴。

    常安手里多了锭银子,虽然不大但难得阔绰,所以给小菀买了几样小玩意儿,路过上次那个卖冰炭葫芦的摊贩时,又一人买了一串。

    兴平虽然不大,三人走走停停也很快到了中午。

    常安便在街边随意找了家不大的饭馆,点了几样小菜,又要了壶酒。

    两杯热酒下肚,毛春喜感觉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透着股暖意,加上常安年纪不大但为人谦逊,救了众人性命也不倨傲,还一口一个毛大哥的叫着。

    毛春喜越看这个清秀的少年越是顺眼,加上酒精的刺激,话匣子一开便没个把门的,有些忘了自己今日是来干什么的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股脑倒了出来。

    比如他说阮应平小气、吝啬还记仇,还说到曾经在路上有个商队言语上冒犯了他,结果最后被整的很惨,那支商队丢了货物,东家还差点没能活着离开。

    诸如此类的话说了许多,最后变成了毛春喜在一直抱怨自己的少东家。

    常安一边往小菀碗里夹菜,一边装作不怎么在意的听着。

    当听到阮应平在回到兴平的那天夜里还出去了一趟的时候,他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

    吃过午饭,又在街上逛了会儿,冬日的暖阳洒在身上很容易让人犯困,小菀逛的也有些累,三人便回了客栈。

    毛春喜中午喝了几杯酒,虽然不多,但被阳光一照,脑子也有些昏沉,回了房间正准备休息时,却被阮应平支使店小二过来把他叫了去。

    刚一进门,阮应平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皱眉问道:“怎么还喝了酒?”

    毛春喜稍微有些紧张,连忙应道:“中午的时候常安小哥想要喝点,我便只好陪着他喝了两杯,就两杯,没多喝。”

    阮应平虽然有些不悦,但还是指了指桌旁的凳子示意他坐下,然后才继续问道:“你们都去了哪儿?”

    毛春喜想了想,说道:“也没去哪,就是在街上随便瞎逛,买了点东西,吃了顿饭,然后小姑娘说逛的有些累,我们就回了客栈。”

    “买了些什么?”

    “常安小哥给小菀买了些小孩儿喜欢的玩意儿,另外他还买了块磨刀石。”

    “磨刀石?”

    “对,我还问他来着。他说后面北上还有几百里里地,万一再遇到山匪。刀和箭都钝了,得磨一磨。”

    “他给小菀买了些什么?”

    “额……好像买了两个糖人,一个万花筒,还有一串冰糖葫芦。”

    “还有吗?”

    “应该没有了。”

    “应该?”

    “没有了,我确定。”

    “那他都说了些什么?”

    “您让我打听的我都问了,南方今年夏末的时候发了大水,他们家遭了灾,父母都死了。两兄妹本打算来天京城投奔亲戚,结果来了才知道母家的兄弟早几年就去了五原县,没办法只能想方设法跟着商队北上寻亲,然后就在分水镇遇上了我们。”

    阮应平仔细听着毛春喜关于常安两兄妹的一切,眉头一直皱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毛春喜说完,阮应平又沉吟了片刻,接着问道:“其他还说了些什么?”

    毛春喜抠着脑门,绞尽脑汁的仔细回忆着,好一会儿以后才语气有些不太确定的应道:“他们两个话都不多,其他也就没说些什么了。”

    阮应平不知道的是一路上基本都是毛春喜在说话,常安和小菀自然说的不多。

    但毛春喜自然不会蠢到把自己说的那些抱怨的话都给说出来,所以此时多少有些心虚。

    而阮应平一直皱着眉头思索着,也没注意到毛春喜的表情。

    过了没多久,他挥了挥手让毛春喜离开,又交待道:“这几天你们注意看顾好常安和小菀,不能怠慢也不要去打扰,有什么事情赶紧来告诉我。”

    等毛春喜走出房间带上房门,阮应平又皱眉思考起来。

    那天夜里他清楚的看到了常安身上的火焰是怎么熄的,更看到了那个绕着小菀旋转的火球。

    当时便惊的阮应平张大了嘴,竟是连逃命都给忘了。

    他虽然不懂修行,但也知道一个六岁不到的修行者有多大的价值,如果能收进阮家,那未来百年,何愁不能大兴。

    现在唯一的问题便是常安。

    按照阮应平最初的想法,是把常安和小菀一起留在阮家,毕竟作为武夫,常安也能为阮家出力。

    可如果留着常安,小菀便会一直跟着他,也只会听他的。

    对于阮家而言,这显然不如让小菀一个人在阮家的精心呵护下成长起来更好。

    所以思酌再三,阮应平最终下定决心要除掉常安,但同时又不能让小菀知道,对阮家心生怨怼。

    他很快便做了这个决定,没有丝毫的犹豫。

    前些天夜里的那场厮杀如今在阮应平脑海中便只能记起一个不到六岁的小女孩操纵火焰的那个令人震惊的画面。

    他已经忘记了那夜流过的血和死掉的人,自然也不会记得常安拼上了性命,他才最终得救。

    阮应平起身来到窗边,望着南方的天空,算着日子,阮家的传信应该就这两天便会到了。

    与此同时,在一千多里外的天京城,两匹骏马出了北城门,皮鞭重重的打在马臀上,嘶鸣声起,铁蹄飞快的踏过地面,在向北的官道上扬起两道厚厚的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