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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慢走

    后面的几日除了吃饭的时候会下楼,常安都没有出门,安静的在房间养伤。

    顺便也将那夜捡来的一把相对完好的刀和收回的十余根箭矢重新打磨,本来圆钝的锋刃复又变得尖锐。

    在来福客栈住了七日后,常安起了个大早,将行李收拾妥当,背着弓箭挎着长刀,带着小菀准备离开。

    他不是没想过夜里带着小菀翻窗走,但兴平有宵禁,夜里也会关城门,即使出的了客栈也出不了城,还有被官府当做窃贼抓起来的风险。

    所以思来想去,只有起个大早离开这一个办法。

    冬季日头亮的晚,虽然已至辰时,但街面上还是黑漆漆的一片,客栈也才刚开了门,店小二正在洒扫。

    常安牵着小菀,房门开的很轻,关的更轻,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隔壁房间里还是出现了响动。

    毛春喜打开房门,顶着一双发黑的眼圈望着走廊上的两人,问道:“常安兄弟,你这是要走?”

    常安回头,看着穿戴整齐但却头发散乱的毛春喜,微笑着说道:“是啊,白吃白住了这么久实在是不好意思。现在我身上的伤没什么大碍了,就不再多打扰了。”

    毛春喜想说你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办,但想起阮应平的吩咐,张着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常安朝他一抱拳,笑道:“后会有期。”

    说完,他牵着小菀下了楼。

    毛春喜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这才想起来赶紧敲响了另一间房门。

    阮应平这些时日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处理掉常安而不被小菀发觉,他觉得自己当年考科举都没这么认真过。

    最简单的便是下毒,可那小子实在是谨慎,吃饭只与他们一起吃,且后来还发现常安和小菀只夹他动过筷子的菜,米饭也是看着从同一个蒸屉里盛出来。

    兴平城又太小,花钱都雇不上高手,而且他也不愿意这事情节外生枝。

    前几日收到传信,家里面派了老大阮应诚和凝神境的老供奉方业成赶来,但是从天京到兴平接近两千里地,即使快马加鞭也得十来日才能到。

    不能下毒,雇不了或者不愿意就地买凶,家里的后援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阮应平只能想办法把常安拖在兴平。

    这几日晚上也睡不踏实,往往要后半夜才能入眠。

    这时刚睡下没多久就听到有人拍门,阮应平恼火的从床上翻了起来,喝道:“谁啊,一大早的。”

    毛春喜听到里面有人应声,心中一喜,赶紧说道:“少东家,是我,春喜。常安要走。”

    本来还有些困倦的阮应平听到“常安要走”四个字,顿时便清醒了过来。

    他连忙把挂在床边的衣服随意的套在身上,出门看到杵在一旁的毛春喜,问道:“人呢?”

    毛春喜指着楼梯,低声道:“下楼了。”

    “废物!”

    如果还有时间,阮应平一定会将毛春喜骂个狗血淋头,但现在他没这个闲工夫,只是头也不回的骂了句便冲下了楼梯。

    阮应平跑的很快,连膝盖磕在楼梯的扶手上也没有注意,下楼时正好看到常安牵着小菀跨过门槛走出客栈,好像在与店小二道别。

    他连忙喊道:“常安小兄弟,稍等。”

    常安回头平静的说道:“阮公子也起这么早?”

    阮应平三两步来到客栈门口,问道:“你怎么都不打声招呼就要走,是我哪里做的不对,怠慢了小兄弟你?”

    他走的太急,只披了件外衣,这时站到客栈门口,冷风一吹有些发抖,只能抱着双臂不停的用手搓着胳膊,两脚有节奏的跺向地面,以此来保持身体的温度。

    常安看着他在寒风里微颤的身体,以及衣服上系错的扣子,终于放弃了心底最后的一丝侥幸,缓缓说道:“阮公子言重了,只是我和小菀确实不好意思再空耗你的银钱。一路上多亏了你的照顾,这里离五原县已经不太远,我们兄妹就不再多打扰你了。”

    阮应平一把扶住常安的手臂,说道:“你说这话就太过客气了,我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都还来不及,怎么能是打扰呢。”

    常安没有说话,只是表情有些诧异的看向他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

    阮应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于着急,显得有些失态,悻悻然收回手,有些尴尬的说道:“我的意思是你的伤还没好,这样独自上路太危险,不如再多留几日,等伤完全好了再走也不迟。”

    常安笑着说道:“多谢阮公子挂心,我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不碍事,多谢你的好意。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赶紧回吧,别着了凉。”

    阮应平眉头微皱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常安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拱了拱手,转身牵着小菀顺着长街朝北门走去。

    在常安转身的那一瞬间,淡淡的杀意涌上阮应平的心头,但很快便被他按了下去。

    大周法度严明,阮应平还没有在城里当街杀人的本事。

    即使有,他也觉得自己手底下剩的这四个人不一定会是常安的对手,何况当着小菀的面,也不能这么做。

    阮应平是个很果断的人,眼看留不住也不能强留,当即转身进了客栈,把几人都叫了起来。

    先是让毛春喜悄悄的跟着常安,尽量不要被发现,然后让剩下的三人马上收拾东西下楼把车马套上立即出发。

    既然留不住,阮应平便打算跟着,沿途留下阮家独有的记号,等大哥和方供奉赶到了再商量怎么办。

    实在不行就强行把两人都留下,回了天京城再做打算。

    常安清楚阮应平肯定会跟上来,所以干脆抱着小菀走的很快。

    他记得往北出城大概十里地有条小路上山,大不了不走官道往山里躲。

    可常安还是低估了阮应平的决心,刚出了城门还没走出两里地,他便跟了上来。

    常安站在路边看着骑在马上的阮应平,叹气道:“阮公子,你这是?”

    阮应平笑着翻身下马,说道:“我思来想去,实在是放心不下你们兄妹两人单独上路。但既然你着急要走,我便只好也带着随从赶紧跟上来了。”

    常安看了眼他身后的四人,以及连两辆马车都没有装满的货物,问道:“可阮公子你的货怎么办?”

    阮应平摆了摆手,淡然道:“我剩下这点人带不了那么多货,所以大部分都让客栈老板给处理了,挑了些比较值钱又轻便的东西带着继续北上。”

    常安在心里苦笑想着你可真是下了血本,那么多车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了,但脸上却带着惋惜的表情道:“你这又是何必呢,让我们兄妹怎么好意思。”

    阮应平此时心里正滴着血,他哪里有时间挑什么值钱又轻便的货品,只是随便套了两辆车,剩下的东西给客栈老板简单交代了两句让他看着处理便是。

    一路紧赶慢赶,还扔了不少东西才勉强赶上了。

    这趟北上折了这么多人,三境武夫的董浙断臂也不知道去了哪。

    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这是他亏的最多的一次。

    但与阮家未来百年的兴旺相比,这点损失算的了什么,阮应平是个精明的商人,很清楚该怎么取舍。

    所以他这时脸上带着最诚挚的笑容,用最热情的声音说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们兄妹无关,不必在意。我行商多年,最重情义二字,若不是小兄弟你前些天拼死相救,我现在哪还能有命站在这。你放心,后面北上这段路,我一定护你们兄妹周全。”

    常安不禁腹诽:要是你能护我们周全,那天夜里哪还轮的到我出手。可现在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暂时继续随阮应平一起北上了。

    官道旁的这段对话让商队里的四个人都很是诧异,特别是毛春喜,他心里觉得好生奇怪,这个人还是那个少东家吗?什么时候如此大方又这么的替别人着想了?

    虽然想不明白,但他们拿着阮家的银钱,自然得跟着阮家的人走,听阮家人的吩咐。

    即使这些天要像防贼一样悄悄盯着于他们有救命之恩的常安,他们也会照做。

    ……

    出兴平往西北的官道只有一条,两面是山,虽然不算陡峭,但沿途能歇脚过夜的地方也不多。

    队伍的人手少了,但相应的货物反而变得更少,所以行进的速度快了不少。

    又或许是驱马的人刻意加快了些速度赶路,因为如果继续依照之前的速度,那今夜他们还是要宿在上次那个地方。

    虽然大家都没有说话,但经历了那样一场惨烈的厮杀,队伍里没人想继续在那块平地上过夜。

    当路过那块新垒了十数个土包的林前平地时,大家都很默契的没有说话也没往那看。

    只有常安带着小菀下了马车,走到那个立了块木板的土包面前,往泥地上撒了半袋酒。

    他其实认识姜万的时间不长,所以也谈不上有多少感伤。

    只是觉得这人的性格挺好,要是不死,说不定能成为朋友。

    常安喝了口袋子里剩下的酒,对着土包说了句珍重。

    寒风吹着山林哗哗的响,像是洒脱的回了句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