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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图穷匕见

    冬日渐深,所差不过一场初雪。

    寒冷的天气驱散了大部分的飞禽走兽,山谷间只能听到潺潺向南的流水声。

    一片夜云飘至山谷上方,挡住了月光,黑暗就像是一口深潭,幽深而不见其底。

    篝火上跳动的火焰渐渐变成了羸弱的火苗,散溢的光亮不断收拢,最后只能撑开周围不到两丈的夜色。

    毛春喜睡得很香,他做了一个绮丽的美梦,梦里美轮美奂,让他熟睡中的身体忍不住跟着微微颤抖。

    但突然间这种轻微的颤抖被一次剧烈的摇晃所代替,于是美梦瞬间破碎。

    毛春喜张嘴骂了句浑话,声音其实不大,但在安静的黑夜里却传的很远。

    他似乎好像看到火堆旁侧身睡着的阮应平眉心微皱,赶紧以手捂嘴,仿佛这样就能把散到黑夜里的那些声音收回。

    飘散的声响肯定是收不回来的,不过好在火堆旁也没人因此而醒过来。

    毛春喜的身旁站着一人,看到他已经醒了,于是打着呵欠,用脚将他赶了起来,迫不及待的合衣躺到了原本属于毛春喜的位置上。

    他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拖拉着往火堆上填了几块新柴,然后裹了床厚棉絮,靠坐到马车旁,眯着眼半睡半醒。

    行商的队伍都会安排人守夜,看着货物以免被盗。

    今天毛春喜被安排守下半夜,于是才会被人从美梦中叫醒,现在心里自然很是郁闷。

    他虽然靠坐在装货的马车旁,但目光却没有看过车上的货物一眼,而是迷迷糊糊瞄向盖着被子睡得正香的常安。

    毛春喜不明白为什么少东家如此看中这个少年,睡个觉还要派个人看着,好像转眼就会被人劫了去似的,这荒郊野岭黑灯瞎火的,哪里来的小娘子会看上一个俊俏少年。

    毛春喜如此这般的想着,瞥了瞥嘴,然后紧了紧身上裹着的棉絮,觉得还是牡丹姑娘的被窝暖和,虚睁着的最后一丝眼缝也便缓缓合了起来。

    篝火烧了大半夜,本来就已经不太旺,又填了些新柴,火势更小,夜便愈黑。

    原本还被微弱的火光勉强照亮了半个身子的常安此时已经完全退入了黑暗中。

    他缓缓睁开双眼,安静的躺在被子里仔仔细细的观察着阮应平和他手底下的那四个人。

    当确定连同守夜的毛春喜都已经睡过去了以后,常安轻轻的摇醒身旁的小菀,将一根手指盖在唇上。

    小菀迷迷糊糊的揉了揉困倦的双眼,正想开口询问是天亮了吗,就看到常安噤声的手势,赶紧合上已经张开一半的小嘴。

    常安动作极其缓慢的从被子里挪了出来,又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件厚棉衣塞回被子里,做成像是一个人侧着身子睡觉的样子。

    然后背箭挎刀,抱起小菀蹑手蹑脚的退入黑暗中,趟过小河,消失在了河对岸的山林里。

    毛春喜恍惚间好像听到了些声音,但水流声在安静的黑夜里显得尤其的吵,所以听得并不真切。

    他虚睁双眼,看了看常安的位置,借着昏暗的火光,看到隆起的被子,然后稍微挪了挪屁股,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重新眯了过去。

    ……

    毛春喜终是没能回到那座醉人的山峰上,感觉自己才刚刚闭上双眼就被脸上火辣的感觉惊醒。

    他睁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大腿上又被狠狠的踹了一脚,然后便是咆哮声灌入耳膜。

    “人呢!”

    毛春喜晃晃悠悠的扶着车轮站了起来,大脑还有些昏沉,强自撑着精神问道:“人?什么人?”

    阮应平深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进入肺部也没法缓解了他此时的愤怒。

    片刻之前,天依然黑着,山顶勉强能见到一丝鱼肚白,阮应平就被冻醒了。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熄灭的火堆上压着几根只有底部发黑的粗木,心里亲切的问候了一遍负责守夜的两人祖上的十八代祖宗。

    然后视线穿过只剩下一股细长青烟的火堆,看向常安昨夜睡下的位置,虽然看的不是太真切,但不安的感觉依然立即涌了上来。

    他立即扯掉身上盖着的虎皮毯子,起身走了过去,发现只剩下一床破被子和里面的一件棉袄,哪里还有常安和小菀的影子。

    阮应平环顾四周,看到两名躺在地上揉着惺忪睡眼的手下以及靠坐在马车旁,本该守着常安二人但现在却还呼呼睡着的毛春喜。

    于是山谷间响起阮应平愤怒的咆哮,毛春喜的脸上也便多了一个绯红的巴掌印。

    他望着阮应平被怒火烧红的脸,终于醒过神来,连忙望向火堆旁那床被掀开的被子,瞪大双眼吃惊的呢喃到:“我……他……,这……这……”

    阮应平怒骂道:“废物,让你看个人都看不住,要你有什么用!”

    毛春喜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知道常安应该是夜里乘着众人睡着的时候带着小菀悄悄的走了。

    可他却依旧不明白少东家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

    走就走吧,这样队伍就不用去五原了,还可以回家过年,思及至此,毛春喜甚至还有些暗自欢喜。

    但当他的手触到自己脸上那火辣辣的五个指印时,又有些怨毒的想着:你个兔崽子走就走吧,还害得老子挨了一巴掌,千万别落我手里,否则老子弄死你!

    阮应平看着毛春喜那呆愣的表情,愈发的愤怒,一脚踹了上去,吼道:“还踏马愣着干什么,赶紧找啊。”

    然后他转过身,冲着三名半躺在地上看着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手下喊道:“都起来,马上给我找,看看他们往哪边走了,要是今天找不到他们两,你们都踏马不用回天京了。”

    众人听着阮应平的咆哮,感觉熟悉的那个少东家又回来了,动作不禁都快了几分。

    其余的三人其实心里想的大多都和毛春喜差不多,觉得一个毛头小子,走便走了,找他干嘛。

    但他们拿的都是阮家的银钱,身契也都在阮家,百般不愿意也只能听命行事。

    阮应平单手扶着马车上的货物,胸膛剧烈的快速起伏。

    他只恨自己太过谨慎,没有乘着常安重伤的时候动手。

    又觉得那小子实在狡猾,居然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还能隐忍这么久。

    但他不相信常安带着一个小姑娘半夜不到的时间能跑多远,只要找到他们离去的方向,很快就能追上。

    但追上以后呢?

    肯定是不能放他们走的,那无论怎么做都会引起小菀的反感。

    阮应平心里闪过一丝狠辣,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小菀才六岁不到,自己这么小时候的事哪还记得多少。

    就在他犹豫想着该怎么办时,有人喊了起来:“少东家,你快来看,他们应该是从这里走的。”

    阮应平寻着声音看了过去,毛春喜站在河边,一手指着对岸。

    他迅速跑了过去,其他三人也跟了上来。

    毛春喜等阮应平走到河边,迫不及待的说道:“少东家,你看。河对面那片泥地上有脚印。”

    阮应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在靠着岸边的那片湿软的泥地上看见一串脚印一直向前延伸到了林子里。

    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说道:“过河,追。”

    然后直接迈步走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众人没想到阮应平如此着急,有些发愣,杵在原地没动。

    其中一人反应快些,连忙问道:“可是,少东家,货还有马怎么办?”

    阮应平转头看到四人还在原地,不由大怒道:“别管那些东西了,跟我走,先把人找回来。”

    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些面面相觑,但还是依言跟着过了河。

    小河很窄,不过三丈来宽,河水刚刚没过脚背,阮应平带着手底下的四个人很快过了河,跟着脚印进到了林子里。

    山势不高,入林是个缓坡,几人踩着满地的落叶,很快爬到了山顶。

    阮应平站在一棵高大的松树旁,看着眼前被密林覆盖的望不见尽头的矮山包,心中大急。

    毛春喜走到他身旁,问道:“少东家,现在我们怎么办?”

    阮应平稍一沉默,咬牙说道:“散开去找,但别离的太远,发现了他们尽量拖住,然后马上喊人。”

    毛春喜有些为难,但最后还是说道:“少东家,我看那小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而且铁了心要走,你又何苦非要招他进阮家呢?”

    昨夜那名与常安有些冲突的汉子也附和道:“是啊,少东家,这是何苦呢。别到时候人没找到,我们留在河边的东西还丢了。”

    “别废话,我说让找你们就找。”阮应平这时候本就很急,听着他们的话,更加的烦躁,但还是强行压着性子说道,“今天只要找到他们,回了天京,每人赏你们一百两银子。”

    四人闻言先是一惊,然后是喜。

    他们一年到头在阮家也就十几二十两银子,一百两对他们来说得不吃不喝的干上五六年。

    众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渴望,其中一人咬牙问道:“少东家,要是那小子就是不愿跟我们走呢?”

    阮应平稍稍沉默,眉头一皱,沉声道:“大的杀了,小的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