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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高谈阔论

    却见那人摇头晃脑的说完,一脸冷峻之色,正是项煜。众文生知其常年自诩孔门正宗,精研儒学几到走火入魔之境,口出刚才之语也不奇怪。

    顾绛却不服膺,刚要开口争辩,侯恂早已料到,迅捷一个眼神递过去,接着笑道:“水心之语不无道理,如今朝廷昌盛,天下大治。当今万岁又是极崇儒学之人,儒宗昌盛正在当下。不过此处并非学堂朝馆,乃是在下私人别府,招待的不是东林故旧就是学士文生。大家喝酒唱曲、吟诗作对,原为放松解闷而已,是不是水心?”

    项煜本是不服顾绛所谓的博学多才,认为专攻儒术才是正道,并无冲撞主家侯恂之意,见侯恂对己如此推崇,反觉不好意思,连忙道:“侯大人请便。”

    侯恂高声喊道:“上菜!”

    仆妇们端着各式盘碟上桌,烩羊头、爆炒羊肚、铁脚小雀加鸡子、清蒸牛乳白、糟蟹、水晶蹄髈、滤蒸烧鸭,各种菜式琳琅满目、香气四溢。此外,还有攒盒装的各类坚果,木盒盛的当季鲜果等。

    众文生扯了半天闲话,早已饥肠辘辘,看着满桌酒食,口水欲滴。无奈全是饱学儒生,规矩一丝都错不得的,一个个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好容易小厮们将各人杯中斟满酒水。侯恂举杯道:“诸位请了,此酒乃自家所酿木樨荷花酒,请众位品鉴。”

    明代官僚、缙绅几乎家家酿酒,采用家传古方,并配香加药,务标珍异。比如茉莉花酒、河清酒、竹叶青酒、菊花酒、豆酒、透瓶香荷酒等,既可用作家族饮用,又可在堂会、访友、馈赠时使用。若能博得朋友的“极口称羡”,那可是荣耀之事。

    众文生举杯一饮而尽,“好酒”,“清雅”,“香醇”,“文士良伴”等溢美之词纷至沓来。侯恂捻须笑道:“如此甚好,酒还备得许多,尽管开怀畅饮,粗茶淡饭招待不周,请多担待。”

    此言乃是开动的意思,众文生如蒙大赦,纷纷举著而食。一时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侯恂笑言:“枯坐饮酒,甚是无聊,不如讲些趣闻典故,以为一娱,方贤侄,你博闻强记,先来一个?”

    方以智笑道:“如此在下居先了,话说南直隶有位知府,素喜下棋,听说有位油商棋艺不错,便招之来弈。可是只让那人站着下,且每落一子,知府便思索半晌,一整天才下十几手,油商饿的头晕眼花支撑不住。第二日,知府又请油商。有人劝告:‘这个知府哪里是找你下棋,自己好好思量吧。’油商恍然大悟,送与知府金子十锭,果然以后再无弈棋之事。’

    众人不禁莞尔,侯恂道:“如今这索贿花样日益翻新,自然就有此类别出心裁的知府了。”

    顾绛此时吃的红光满面,见方以智讲完,不甘居于人后,立时道:“那在下也来一个,就讲讲我朝洪武帝的故事。”

    众人都颇惊讶,不知这位狷介书生又有何惊人之语。

    却见顾绛夹了块羊肚,咀嚼片刻,从容道:“话说洪武朝有个叫卢熊的官,由于考评不错,皇帝委任其为山东兖州知州。卢熊到任之后启用官印,却发现大印上写着‘衮州’字样,原来此印是据皇帝诏书所刻,诏书错了,印自然错了。偏偏这卢熊又是个极较真的人,立即上奏章给皇帝,要求更改诏书。皇帝一览奏章,面色大变,瞪视半晌,突然破口大骂:朕还不知山东兖州?兖和衮本来通用,卢熊竟将其念成“滚”州,不是予朕难堪吗?立即捉拿斩首。得儿,为一个字,一条小命没了。”

    众人听罢,没一个敢笑,崇祯年间虽风气开明,不过前朝东厂伏壁听风之事人所共知,这数落本朝开国皇帝之语,谁敢公然大笑?

    席上一片寂静,顾绛本以为‘一字丢命’的故事能赢得满堂彩,结果场面一片冷清,不由有些落寞。

    忽听旁边席铭开口道:“在下听说建奴有个王子叫做多尔衮,既然衮能够听做“滚”的意思,那可倒好。这意思不就是建奴敌军尔再多来几次,最终还是得滚。”

    这番话蓦然引得哄堂大笑,吴三桂扑哧一声,一口酒喷在桌上。顾绛笑的直打跌,方以智笑的直揉肚子,侯恂、陈名夏、宋学显、张墨言、潘同春都乐的前仰后合。连平素冷静的项煜和冒襄都不禁莞尔。

    顾绛一边乐一边捶席铭:“席老兄,真有你的。”

    吴三桂心道:看席铭平日端方老成,没想到还有这一手。

    侯恂道:“席老弟首次参与堂会,没想到乃如此谐趣之人。”又转向顾绛道:“贤侄,你虽放浪形骸、落拓不羁,但此类故事要是少言为妙,看来你今日是喝多了。”

    久未言语的项煜突然开腔:“侯大人所言极是,这酒虽则观之平静无波,闻之清香扑鼻,可一旦入肚,立时翻江倒海,波浪滔天。辛稼轩曾有谐词,云:‘杯汝来前,老子今朝,点检形骸。甚长年抱喝,咽如焦釜,于今喜睡,气似奔雷。汝说刘伶,古今达者,醉后何妨死便埋。浑如此,叹汝于知己,真少恩哉。更凭歌舞为媒。算合作平居鸩毒猜。况怨无大小,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为实。与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犹能肆汝杯。杯再醉,道麾之即去,招则须来’。稼轩叹自己引佳酿为知己,而其实为鸩毒矣,戒己劝人之意拳拳啊。”

    顾绛叫道:“我何尝喝多了,水心老兄不妨放量比拼,看谁之酒量更豪。”

    项煜冷哼一声,仰着脸,毫不理睬。

    侯恂见这两人又杠上,忙道:“席上欢饮,何必做这些口舌之争。如今酒正半酣,正是欢愉之时啊。”

    顾绛却道:“言到此处,侯大人,你重金礼聘的佳人怎么还不登场啊。”

    侯恂笑道:“看你那猴急摸样,此处文生俱已娶妻。大家万要矜持,否则到时河东狮吼,可不是玩的。”

    席铭心道:“这里的文生都已年过弱冠,娶妻理所当然,甚或有些孩子都颇大了,只有自己常年驻守边关,还是孑然一身。

    却听顾绛不以为然的笑道:“唐代《朝野佥载》记载:‘太宗贞观年间,桂阳县令阮嵩妻子阎氏乃是个母大虫。阮嵩在外与人饮酒,唤了几个歌伎唱曲。阎氏听闻,手提长刀而去,客人一见全都落荒而逃,阮嵩则躲到床下不出。州长崔邈闻听后,在阮嵩的考评表章上写下:“夫人刚强,丈夫柔弱,家妻尚如此,如何治理一县百姓?考评为下。吏部见此评语,立即免了阮嵩官职。’因此奉劝大人,即便娶妻,仍旧不可惧之,否则哪年京察,吏部尚书发现大人惧内之情,这考评可就为难了。”

    众人一阵哄笑,侯恂道:“果然是不羁书生,打趣到老夫头上了,还言没喝多呢。也好,众位也等的急了,便让歌伎登场吧。”转头冲着内府喊了声:“请姑娘们上来。”

    不一刻,丫环们上前将锦瑟银筝、玉面琵琶、红牙象板预备齐全。

    片刻后,内厅传来吱吱呀呀的木屐之声,众人只问得一阵香气扑鼻而来。数个云鬓凤钗,身形婀娜的女子婷婷袅袅的走了进来。

    众文生都屏住呼吸,注视着这一众女子。他们大多是风月老手,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也。全都立着脑袋,争睹这些所谓艳名播于秦淮的美女到底是何姿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