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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深宫对策

    席铭赶忙正了正衣冠,跟随太监二度入宫。再次进入恢弘的明皇宫,他已无初次跨入时的神秘与激动。早上发生之事,给了他深刻教训,在这个波诡云谲的朝堂上,他这样缺乏政治经验的新手,完全就是板上的鱼肉。只有缜密的分析、慎重的判断,不断的学习思考,才能适应这里的尔虞我诈,那种与生俱来的权谋专家是根本不存在。

    此次他被直接引到乾清宫,乾清宫是皇宫中最恢弘的一处建筑,自永乐十八年起,便是历代皇帝的起居之所。自成祖皇帝到崇祯皇帝,几乎全部在此居住并处理政务。只有嘉靖年间,发生宫女企图勒死皇帝的“壬寅宫变”后,明世宗移居至西苑。至于其后震惊天下的“移宫案”,也在这里发生。

    席铭在乾清宫门口候旨,不一刻宣他入殿。席铭进入大殿,见崇祯正靠在宝座之上,他换了一身便装,头戴乌纱折上巾,身着明黄色的绫罗便服,苍白的脸上依旧没有血色。

    席铭上前一步跪倒行礼,崇祯一摆手道:“平身吧,赐座。”

    席铭有些惶恐不安,早上平台应策之时,连温首辅和张尚书都没有座位。此时皇帝竟给自己赐座,他急忙辞谢,又进退不得,十分尴尬。

    崇祯瘦削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温言道:“目下不是朝堂奏报,只君臣二人,算是日常询聊,不要拘束。”

    席铭勉强在座位上放了半个屁股,身体前倾,朝着皇帝方向。

    崇祯目视着大殿中虚无缥缈的方向,自顾出神,半晌方道:“早间你的奏报被首辅和尚书批了个体无完肤,是否有些不服气?”

    席铭不知皇帝话语的倾向,此时他已谨慎许多,小心奏道:“臣下奏报的方略确实有欠考虑,不过言到屈从敌人,做投降派,万万没有这个想法。”

    “嗯,朝廷之上充斥着太多这样那样的言论,形形色色的人。不但是你,连朕都要从各色人等的话语中揣摩背后的意思,分辨出臣子的忠奸。”他仿佛不胜其烦,微微叹气道:“至少朕从你的话语中听出了赤胆忠心、一心为国。”

    席铭顿时感动不已,自早上起,他便被各个高官权臣重重打击,这下终于听到温暖人心的话语,而且出自皇帝之口,眼角不禁微微有些湿润。他早听闻崇祯是个刚愎专断之人,没想如此明辨是非。

    席铭想起这个年轻皇帝在即位初始便扫除权奸,其后又力排党争,重用基层武将,几次将势力强大的流贼压下。这些作为,没有英明的决断怎能做到。在自己一贯印象中,他是个亡国之君,必然见识短浅刚愎自用,看来完全是自己的主观印象,至少这个皇帝没有想象中那么糊涂。

    崇祯可不知席铭心中翻腾出那么多想法,见他面色激动,眼角湿润,知道自己的安抚之功奏效。对于这些年轻将领,必须加以抚慰和激励。而老奸巨猾的权臣则要进行敲打和威慑。这是几年皇帝生涯悟出的经验。

    崇祯对于朝中重臣,尤其是文臣,一向严苛,从不手软,天下文生才子众多,你不好好坐这个位置,后面排着队的多了。武将就不一样了,在如今烽烟四起的危急时刻,一个独当一面的优秀武将多么难得,因此对于洪承畴、左良玉、曹文诏这些人,他都是充分信任,并给予优渥待遇。

    “多谢圣上体恤,臣下之意实是暂避建虏之锋芒,待国内流贼平灭之后,再行收复辽东。如今腹背受敌,大明实在是拖不起啊。”

    崇祯微微叹气道:“你的心思朕都了解。可是议和两个字可不是轻易说出的。否则必然背上骂名。朕不想做宋徽宗,你也不想做秦桧吧。”

    席铭听到秦桧二字,脸色一下通红:“臣下作为武将,当然想做岳飞,为陛下直捣黄龙,收复河山。可是如今之大明比之当年大宋,完全不是一个情况。岳少保韬略过人,猛将如云,而且有岳家军这样的精兵。假以时日,恢复河山未必不可行。而我朝目下两面受敌,国力难以为继,难道在如今流贼四起的状况下,还要谈什么平灭辽东,那不是痴人说梦么?因此臣下提出议和,实则拖住建虏,乃是以退为进之策啊。”

    崇祯轻轻摇了摇头道:“想法是好的,可在政治上完全行不通,就是朕也绝不敢在文武大臣面前提“议和”二字,实是掣肘太多啊。先不谈这些了,至少目前建虏没什么动静,朕决心调你进入关内,加入剿灭流贼的战斗。目下曹文诏、左良玉都是辽东将领,现在又调你进来,关宁方面的力量被削弱不少。不能再征调过多辽将,朕寄希望于你们几个,能够一鼓作气,荡平贼寇,还关内以太平。”

    席铭心中清楚,大明有数次机会能将国内流贼荡平,可是全因后金关键时刻入寇中原,导致大明顾此失彼,无心帮助流贼渡过难关,慢慢坐大。他今日极力阐述“议和”之举,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崇祯皇帝明确表明了否定态度,席铭无可奈何,只得道:“臣必当恪尽职守,尽心竭力,配合诸位将军,早日扫平关内流贼。”

    崇祯点头道:“甚好,不过对付流贼,你有何良策吗?”

    席铭心道:这个问题果真来了,从容道:“臣下对付流贼,只有十六字方针:匪首贼头,除恶务尽,战事在前,安置在后。”

    “嗯,说说看。”崇祯坐直了身子,似乎很有兴趣。

    “数量庞大的流贼其实大多都是过不下去的穷苦农民,他们或因税赋过重,或因衣食不保而起事。”席铭开始侃侃而谈,略一抬眼,却见皇帝脸色有些难看,赶忙又补了一句:“百姓困苦实乃天灾所致,外患也是诱因之一。”

    崇祯皱眉道:“不错,所谓流年不利,近年来屡遭天灾,千里良田颗粒无收,百姓聚在一起闹事也是难免的,你继续说。”

    席铭额头已冒出一层冷汗,刚才以为见到一个圣明之君。现在才发现,这个皇帝实际是精明,而不能算圣明,他最大的缺点便是好大喜功,极要面子。刚才不愿提起“议和”之语,便是怕被天下人称为懦弱之君,戴上宋徽宗的帽子。如今刚刚言道百姓流离失所而为匪,他便立即称之乃流年不利,其实这岂止是天灾,朝廷的无度索取,贪官污吏的层层剥削,都是百姓起事的重要原因,此乃人祸也。

    席铭略为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刚才话题,对答更是小心翼翼:“穷苦百姓乃流贼主体,如若将其尽数歼灭,自然天下太平。但是如此一来杀伐过重,有损我朝祥瑞之气。取个权宜之计,将流贼中的各大头目全数屠尽,所谓鸟无头不飞,人无头不走,那些民匪便如一盘散沙,不攻自破。”

    崇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几个月前,他同样问计于洪承畴,洪承畴提出近似观点,不过其建议是将民匪尽数杀戮。在儒家治国的大明,是无法摆上台面之事,崇祯为了尽快平乱,并没对洪承畴之议加以否定。今日席铭这个“匪首贼头、除恶务尽”的提法,大大减少了杀戮,可以说是一条能摆上台面的良策。

    想到这里,崇祯不禁追问:“那后两句‘战事在前,安置在后’,又如何言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