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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大军入歧路

    西夏人自数日前猛攻一夜后,除了在城外鼓噪,再没有大的动静。虽然守军受到了许多魔音的折磨,但相较刀兵加身的苦痛完全不值一提。如今弹尽粮绝,定远军上下乐于见到敌人保持攻心的态势。

    危急存亡之际,众将皆苦,但贾璃为最。他每日要在文种、李伯颜、萧关东门三处间来回奔波,守备城关乃是本分,探望文种乃是情分,可给李伯颜作参谋却是贾璃始料未及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因方彷叛变,李伯颜对身边的幕僚们产生了信任危机,是故将贾璃倚为心腹,常常召见问计。若非粮草紧张,贾璃都想向其多讨要一份军师祭酒的俸禄了。

    物质上短缺,只有在精神上找补,在将领们的宣传下,士兵都对援军翘首以盼。贾璃时常反思,他当初鄙夷李伯颜派遣刘晃往西安府求援实在太过苛责,现在看来他们反倒是正确的。

    “将军,文将军的病情有好转吗?”,刘海在文种的居所外等候,见贾璃出来立刻凑到近前,他的嘴是闲不住的。

    贾璃摇了摇头,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苦笑着说:“病不重要,重要的是心。”

    “心?”,刘海说着接过了贾璃手中的食盒,这几日都是贾璃为文种送饭。

    “他自责太甚了。”,贾璃皱着眉头,颇为苦恼的说。

    “可能老年人看待事情比较重吧,尤其文将军严于律己,他自己犯了错肯定更加沉重。”

    “希望他早点看开吧,这前军的五六千人可离不开他。”,贾璃不想多聊,带着刘海赶往了东门。

    虽然诸事无虞,贾璃却深感不安,或许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份不安促使他加紧了脚步,只有和麾下的士兵们站在一起他才会放松心神。

    崆峒山风光绝美,在颉河上乘舟抬头望时,绿树成荫,怪石嶙峋,奇绝之余,更有几分清幽之气。河中流水蒸腾化作云雾在山间荡漾,使“崆峒”之名更甚,任谁识见,都会觉得此中有真仙。

    近百艘长船正逆流而上,川间无风,船帆不展,全赖水手划行。大概是疲惫的缘故,水手将吆喝号子的力气省了下来,船队静默地前进着。

    两崖之间唯有桨声流淌,其中还夹杂着林间的鸟雀鸣声,旅人或因之欢欣,或因之惆怅。

    突然领头的船上有人大喝:“虹,有虹!”

    阳光透过水汽在河面上空散射成一道虹桥,无论今古这奇景都令人惊叹,尤其是在度过无聊的航程时。牛继宗带领的这帮公侯子弟们行船多日,无所事事,早已满腹牢骚,此时见到彩虹,如何还愿安静,眼尖的人最先发现,当即大声呼喊,其余人立刻聚到船边观赏。

    “都给老子噤声!”,牛继宗捂着嘴制止了陈瑞文等人喧哗,激起营啸事小,更重要的他有些晕船,此刻非常烦恼。

    大军抵达平凉府时,牛继宗本打算稳妥地走泾源一道,可是遇到了定远军求援的方彷,言说萧关战事紧张岌岌可危,所以临时改换了路线。

    北人不善操舟,大概是血脉流传,牛继宗从登上颠晃得甲板开始,便在口中回味之前入腹的美味了,肚中翻江倒海,吐了个一塌糊涂,胆汁都要呕尽了。不仅仅是牛继宗,五万大军一半有这样的症状,士气可想而知。

    “将军,吃点儿山楂压一压吧。”,刘晃从船舱中走出,端着一盘干山楂丸,从中取了一粒递给牛继宗。

    牛继宗瞥了一眼后非但没有接过,反而趴在船舷上再向河中倾泻了一番苦水,也不知游鱼是喜还是忧。

    “苦尽才能甘来。”,方彷跟在刘晃身后,出声劝勉,“先耐受晕船之苦,然后歼灭敌军,擒拿李宗唐,这般功勋岂不使您爵封王侯?”

    方彷嘴上恭维牛继宗,心里却想着自己加官晋爵,位居西夏国公。

    晕头转向的牛大将军那里还有心思畅想,只觉得方彷的瘦脸面目可憎,怫郁地叹道:“我后悔听信了你的鬼话!”

    “方司马,五万人围攻萧关,想必定远军还撑得住吧。”,刘晃念及同属一军的情谊替方彷解围。

    在平凉府相遇时,方彷害怕牛继宗等人被西夏人的大军吓退,未将其数量如实相告,所以援军将领们还傻乎乎地以为西夏军队只有五万。

    方彷对此早有腹稿,轻咳一声后不疾不徐地回答:“绝非方某夸张,虽然敌人兵力不足以攻下萧关,但是奈何城中出了叛徒。趁着敌人夜袭,大军粮草被其付之一炬,战局之危急可想而知。”

    “晓得了!”,牛继宗没好气地应承,不掩鄙夷,大概是“才子佳人”的戏剧看多了,他向来对读书人有偏见,认为其娇柔质弱,不可托付信重,更何况是方彷这种面目可憎的读书人。

    “牛将军不妨将注意力放在两侧的崆峒美景上,或许对晕船有奇效。崆峒被誉为‘中华道教第一山’,风光不下五岳,您久居神都,少有观览名山的机会,现在当一饱眼福才对。”,临近三关口,方彷自觉底气充足,不再阿谀求容,反唇相讥。

    牛继宗斜睨着语气轻佻的方司马,满口厌恶之气,“真是难为你了,想得这般周到,我得好好感谢你。”

    “您太客气了!”,方彷将李宗唐与牛继宗相比,只觉云泥之别,前者贵为亲王仍礼贤下士,而后者只是征西将军却如此跋扈,他自当横眉冷对。

    两人目光碰撞,仿佛有火花四射。

    马昌等小辈平日里嚣张放肆,此时却不敢搭言,他们在军中身份只是牛继宗亲卫而已,当然不敢违犯军法顶撞司马;而唯一能劝阻的刘晃被夹在中间,左右不能顾,所以船上一时冷场。

    “伯父,大部分将士晕船严重,便是赶到萧关也无法作战,不如中途停舟休整一番。”,牛世轩大着胆子走到牛继宗旁边,轻拍其背,不着痕迹地用身子隔开了两人争锋。

    “哼!”,被打断的两人瞪得眼睛酸涩,就坡下驴,齐齐转头,方彷更是走到了另一边。

    刘晃见状连忙活跃气氛,这本就是宫中内侍的强项,他对牛继宗赞道:“贤侄不愧是将门子弟,思虑周祥,有令祖之风。莫说将士了,咱家也是腰酸背痛的紧,确实得缓一缓呢。”

    承爵之家,最忌不肖,被人称作“有令祖之风”乃是极高的称赞,刘晃之言如三月春风吹进了牛家叔侄的心坎。

    “哪里,哪里,不过是一截朽木一块顽石罢了。”,真是好言一句三冬暖,如饮一剂良药,牛继宗的头晕,恶心,气闷等症状突然减轻了许多,故作姿态呵斥侄子,“我等大人自有计较,哪轮得到你来插嘴!”

    年轻人往往沉不住气,牛世轩在神都斗鸡走狗,常受苛责,少有人夸奖他,此时被刘晃奉承,已然眉飞色舞,欢喜之态不能自禁,行礼后跃到了一边。

    “不知将军打算在何处休息?”,刘晃追问。

    若无人提休整之事则已,既然有人挑起话头,刘晃迫切地希望其成真,只因生理异于常人,有难言之隐。船上其余人可以临舷挥洒,他却不然,如今身居监军高位,愈发以此为卑,他委实不想旁人因此而讥笑,但不巧的是乘船之前多饮了几杯,现在肚内已成土墙掩山洪之势,眼看丑态将露,事情却出现转机,他必然会紧紧抓住。看似刘晃多事,细细想来,却是人之常情。

    “这需找一处水缓岸阔之地才行,全军上下均对颉河陌生,地方还真不好寻。”,牛继宗说着向刘晃打眼色,示意其询问另一边背手看山的方彷。

    刘晃马上知会,走过去把方彷推了过来,劝说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大家缘分不浅,方老弟不要再怄气了。何况战事要紧,你乃是行军司马,切不可因私废公,还是快指点一方宝地吧。”

    刚才牛刘二人交谈时方彷一直竖着耳朵,提心吊胆,生怕他们一时兴起,随随便便就敲定了休整之地,到时候不能按时抵达三关口,反误了贝克汉的埋伏,刘晃连哄带吓向他问询,才叫他松了口气。

    不止年轻人沉不住气,方彷也不是什么城府深邃之人,一想到任务快要完成,他的嘴角便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在他的刻意控制下,演变成了呲牙的表情,牛继宗和刘晃只当他因受迫而纠结,全不在意,他们就这样错过了最后挽救大军的机会。

    “呵!”,方彷打算将表演进行到底,先发出一道冷声以示纾解胸中不平,然后才按捺着激动缓慢地回复刘晃,“据我所知,颉河上游有一段宽峡,名为三关口,岸阔坡缓,两侧林密草深,正是扎营休息的好地方。”

    “听方司马说来确实是个好地方啊!”,刘晃已经同意了。

    岸阔坡缓,林密草深,的确适合扎营,但更适合伏击。牛继宗见顶撞自己的腐儒服软早就乐不可支,哪里会想这么多,当即下令,“全军将士一齐奋力,到了三关口便靠岸休整!”

    命令自头船向后传递,听到可以休息,水手们的体内仿佛突然多了一股莫名的能量,消弭许久的号子又吆喝起来了,在“一、二、一、二……”的衬托下,牛继宗、刘晃、方彷三人脸上俱带着满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