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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水慢船行缓

    茂林中湿气太重,贝克汉取下头盔用披风擦拭凝结的露珠。

    “将军,自您下令禁止生火后,近几日士卒们一直在吃干粮,怨气不小。”,偏将在其身侧汇报营中情况。

    贝克汉听后眉头紧锁,将头盔丢到一边,偏将眼疾手快,在其落地前堪堪接住。双手得闲,贝将军抽出宝剑挥砍面前的树上垂下的老藤,以试其锋。

    “我早就说过,大王太过优待士卒了,长此以往,他们只知扬威大王,却忘记了效忠皇帝。”

    “将军慎言!”

    贝克汉被他的紧张逗乐,笑道:“怕什么,他在河对岸呢。”

    颉河在三关口画出一个“之”字,湍急的河水在此受到山脉的阻碍,回流缓转,泥土得以在河流两畔淤积出宽阔的长滩。李宗唐与贝克汉分别在“之”字一横的开始和一拉的结尾埋伏,沿岸数里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待猎物入彀。

    虽然远征将领被李宗唐用大义捏合在一起,可是彼此之间的隔阂却没有消弭,只是隐藏在了暗处。之前在中军大帐里贝克汉即使有怨也只能腹诽,分兵以后则不然,他可不信李宗唐有“千里眼”和“顺风耳”这样的神通,念头不通达时便畅所欲言。

    这可苦了捧着头盔待命的偏将,他只当神情戏谑的贝克汉视他为李宗唐的拥趸,急忙辩解,“是末将失言了,您深受皇帝信重,乃是国之柱石,当然……”

    “你的心意我已知之,无需多言。”,贝克汉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偏将的找补,他话锋一转,问起了其他事,“从我率军离开萧关算起,过去几日了?”

    时光如水,人往往会忽视它的流动,被突兀提问,偏将一时间也不能确定,他掰着指头数了一下后才敢回答,“禀将军,已经四天了。”

    贝克汉眺望颉河远处的转弯,嘴里喃喃,“想来敌军该到了。”

    说起敌军,倒叫偏将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冒险向贝克汉请示,“将军,眼下敌人未至,可否允许将士们生火造饭呢?”

    “朝令夕改,军中大忌也,你是不是糊涂了!”,不出偏将所料,贝克汉果然破口大骂,“我身为一军主将,尚且食用冷饭,士卒们难道娇贵甚我,以至于吃不得吗?传令下去,谁敢违令,军法处置。”

    “是,传达时必一字不漏。”,偏将领命后匆匆退却了。

    乘舟航行,总会有凝滞之感,旅人看腻两侧相差无几的山脊后便会失去前行的参照,默默多出了一种被遗弃于水天之间的落寞。

    刘晃已盯着河中破碎的倒影看了许久,于他而言并没有多少疏离的感觉,只是睹物思己,愈发难遏体内的热流了。方彷被他缠着问询,背上都渗出了一层冷汗!

    “方司马,或许你记错了,船已经驶过三关口了。”

    “刘大人,我绝不会记错!”,为了截住大军,前往平凉府时方彷就是沿颉水而下,对于李宗唐所设下的伏击地点,他绝不会记错,刘晃提出左见,无异于质疑他作为一个向导的专业素养。

    “牛将军,两岸河滩看上去宽阔无比!何不在此休息呢?”,眼看说不动方彷,刘晃又将主意打到了牛继宗的身上。

    旁听的方彷生怕牛继宗脸上露出意动的神色,急忙喝断了刘晃的下文。“刘大人,方某真是高看你了,枉你为一军之监,岂不知‘军令如山’的道理?”

    “你,你,你……”,下面本就焦急,此时被方彷落了颜面,上面也不利索了。

    俗话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那么宫中内侍便是人间小鬼之极了,哪怕是意见相左,也用不着撕破脸面吧!牛继宗未曾想到瘦猴样的方彷竟有这样的气节,确实让他肃然起敬。

    身为将领,孰轻孰重牛继宗还是拎得清的,虽然他对刘晃格外优待,但是却不会违背治军的原则,所以摇头拒绝了其提议。

    刘晃先被方彷反驳,后被牛继宗拒绝,面皮难堪,恨恨地走进了船舱。

    经过这一段小插曲,牛继宗突然觉得方彷的面目没有之前那样可憎,却也亲近不起来,相对无言,唯有默默感受川上吹起的凉风。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岸密林中的伏兵听到远处传来的号子声,遥遥望见水面上出现的航船时,快要欢乐得跳脚了。

    与兵卒们截然相反,敌军愈来愈近,将领们的心却悬了起来,不止李宗唐,隔水的贝克汉也把双手攥紧,万事俱备,只看方彷这股东风能否吹得游人醉了。若是援军不下船休整,夹击也会取得战果,但接舷而战,伤亡必定不小,到底算不上丰硕。

    “牛将军,前面就是三关口了。”,方彷指着河岸,伏地在即,他不放过最后的卖弄之机,“请看是否如方某所说是休整的良地。”

    “别废话了,快靠岸吧!”,不待牛继宗答话,刘晃已跃跃欲下。

    兵者,国之重器,行军之时当事无巨细,力求周全,必不可能听信一家之言而随便更易部署。马昌站出来阻止,他名为亲卫,其实是幕僚,“将军,小心有伏兵。”

    牛继宗闻言捻须深思片刻后才说:“广远所虑确有几分道理。”

    方彷不惧有疑,反而窃喜,这反倒给了他脱身的机会,转身向牛继宗拱手说道:“敌人奸猾,不得不防,既然三关口是我推荐,理应让我乘一只小舟先去探查一番。”

    侦查乃是一件苦差事,牛继宗乐得有人请缨,“那就有劳方司马了,快腾出一艘船来。”

    内陆不以航运为主,平凉府缺少船只,所以此次支援大船小舟齐齐上阵,自不缺方彷的一条。听到命令,陈瑞文所领的小舟靠近主船,上面的士卒接连爬上甲板,为方彷空出了一只小舟。

    “请将军借我一面军旗,方某探查后,挥旗为安,掷旗为危。”,方彷说着和侍从们踩上小舟。

    所谓侍从,其实是西夏兵士假扮,一为保护,二为监视,李宗唐虽然喜好收买人心,却不敢将一场战争的胜负全放在人心之上。这几人自跟随方彷以后,怕口音暴露,都装作哑巴,刘晃等还时常以此取笑呢。

    军中最不缺的就是旗帜,牛继宗想都没想便许了一面,“这有何难,将我的白虎幡给方司马一用。”

    “伯父,随意一支营旗即可,何必动用白虎幡?”,牛世轩听到白虎幡后出言劝阻。白虎幡,四象旗帜之一,其重只在将旗之下,如此草率,于兵事大不敬也。

    “无妨。”,牛继宗也觉得不妥,心中已有悔意,可方彷似笑非笑的表情却促使他做出了与心意相悖的决定,大手一挥,“我信方司马的为人。”

    刘晃见分拨已定,小舟将逝,忙跳了上去,对用诧异目光打量他的众人解释道:“多一个人,便多一双眼睛,看得仔细些。”

    冷笑着看了一眼着急送死的刘晃,方彷叫侍从开船,小舟晃晃悠悠地泛波向岸边驶去。

    左侧山腰的树林中,李宗唐不复闲散,与麾下将领们密切注视着河面。

    船队停而不发,令观者紧张生疑,一位将领进言:“大王,敌人止步河心,恐怕有什么变故,要不要立刻出兵?”

    哪怕是久历沙场,此刻李宗唐心里也没底,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虽然他已将一切都谋划得当,可就怕出现变数,或许敌军主将心血来潮否决了方彷的建议,或许方彷又叛变了,或者敌军只是打算停船休整。变数之所以为变数,就在于其不可知。

    在李宗唐犹豫不决时,他身边一人喊道:“快看,有一只小舟往对岸去了!”

    变数出现了!透过千里镜,李宗唐将舟上情况一览无余,一文士打扮的人立于舟头,正是方彷,跟随方彷的西夏武士们则在两侧卖力划桨,众人中间还有一着装艳丽的中年男子,想必是军中监督,由此可知,变数有利!

    小舟刚刚靠边,还没有停稳,刘晃便抢着第一个跃到了岸上。

    “监军,怎得这般着急?”

    刘晃内里已经快要造反,如何能缓,拔腿就往密林中走去,边走边答,“将士们疲惫无比,我们早一点探查清楚,也好让他们早一点休息。”

    对着刘晃似走似奔的背影,方彷唯有投之以幸灾乐祸的笑容。果不其然,刘晃冲入树林后没过多久,其中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河中大船上牛继宗也在观察舟上动向,一行人把小舟简简单单拴在岸边后,分两批走入了树林,留下了一人举着白虎幡待命。

    只见没过多久,进入林中的方彷等人全身而出,至于刘晃,船上众人已经将他忽略了!牛继宗远远望见方彷对扛旗之人耳语了几句,然后那一杆白虎幡便被挥动了起来,迎风飘扬。

    “哈哈哈,靠岸吧!”,牛继宗大笑着下达了指令。

    援军船队依命渐渐接近河畔,无论将卒,个个得意洋洋。

    看着周军慢慢进入埋伏之中,李宗唐松开了拳头,以欢呼的语调对着环绕在身旁的将领说道:“诸位,大事成矣!”

    四周的将领们都跃跃欲试,李宗唐自不会煞慢他们的兴致,他抽剑指天,以之号令,“众将官听令!”

    “末将在!”,被甲胄包裹的将领们不便行礼,齐齐拱手,微微鞠躬等候命令。

    “敌人必在对岸休整,有贝克汉迎头痛击,你们只需堵截后路即可,下去准备吧!”,李宗唐已运筹于帷幄之中了,剩下的决胜于千里之外还得看将士们的刀枪。

    “是!”,得到命令的众人立刻下去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