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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踩着晚霞来的敌人

    “敌人!”

    “保护长公主!”

    “立盾!”

    李荆镇定又愤恨的怒吼声,和一阵狂速沉重得令整个大地颤栗不止的马蹄声惊醒了沉睡中的徐欣。

    顺着如画早已掀开的帘子看过去,数十黑衣铁骑从落满晚霞的那一方天际踏着飞溅的尘泥滚滚而来,眨眼便到眼前。

    有骑士踩着晚霞而来,该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可这是活生生的残酷现实,不是虚幻的美丽童话,所以骑士绝不是如童话中踩着七色晚霞的光芒来迎接他的公主,而是来杀他的公主。

    “出!”

    随着李荆冷厉的声音,侍卫们如闪电般一往无前地迎向黑衣铁骑。

    敌人没有用箭,进攻是最好的防卫。

    洒满西天的晚霞映照下,厮杀声、刀剑相击的声音、铁蹄踏地的声音,格外刺人耳目。

    很快有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沉闷的哼声响起,热血喷溅出身体又急速洒落尘埃,但一时之间还没有人倒下。

    真正的勇士不会轻易倒下,他们就是跪着,也会战斗到死亡的那一刻!

    经过数次浴血奋战,存活下来的侍卫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谋划者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这些黑衣铁骑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众婢女团团将长公主围在正中央。徐欣这时候才看到,长公主的身边还有一个约摸四五岁的小女孩,大约是她的女儿。

    小女孩和她的母亲一样,挺直着脊背,左手被母亲紧紧握在手里,藏在袖子里的右手,亦紧紧地握着,在轻微地颤抖,但她仍旧坚强地站立着,瞪大双眼,沉默地面对眼前的浴血奋战。

    这一批黑衣铁骑之后隐藏着真正的刺杀者!

    徐欣放开精神念力,开始搜索。

    两百米之外有一道几乎与天地同息的呼吸,但它毕竟没有与天地同息,所以徐欣很快判断出那里有一个修士隐藏。

    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修士要隐藏起来。但瞬间明白,为什么菩提树要以这么迫不及待的方式修复她的脏腑。

    她轻啸一声,一脚踏出马车,冲天而起!

    她不是真正的仙神,并不能在虚空中如飞而行,只是跃起的高度和轻盈姿态普通人遥不可及。所以在凡人的眼中,她就是在低空中如仙如神般一去百米。

    “上仙!”

    没有注视战场,反而又是紧张又是希翼地热烈关注着她的冯医士激动地大声欢呼。

    他心底里深知,这一关已是死局,唯有一人能解。所以他双眼紧紧地盯着她的马车,真正的战场却只用余光在扫着。

    徐欣穿着长公主赐下的广袖流仙裙,一去百米的瞬间宽袍大袖和着青丝长发在风中、在霞光中猎猎飘飞,宛如仙神。

    可是她华美的出场除了冯医士,没有多余的人看见。人们只听一声轻啸,一道影如惊凰从头顶疾速掠过。

    那道影掠过战斗着的人们时,有俩个黑衣铁骑重重摔下马,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痕。

    没有人看见徐欣足尖先后轻点过他们头顶,以作借力,他们的头颅顷刻尽碎。

    正与他们酣战的侍卫,吃惊地看了自己手中鲜血淋漓的钢刀一秒,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刀明明才挥砍出去,还没有砍中敌人,敌人却无端摔下马,直挺挺倒地不起。

    但是战场不允许他们多作思考,所以只好怀揣着不明白,面部狰狞地嘶吼着转而扑向另一个敌人,继续战斗。

    李荆听见她的轻啸,犹如听见天籁,他不知道奇迹般死而复活的颜女的战斗力究竟强横到哪一个地步,但凭她先前强横的精神感知力,他敢肯定,只要她能站起来战斗,其威力便会和她的精神力一样强横!

    多一个强大的存在,不仅仅意味着少流一些鲜血,少付出一些生命的代价,更意味着多出不止一分的胜算。

    心中一股浩荡之气澎湃而起,李荆大喝一声,借势将手中的百炼刀狠狠劈出,已经身中数刀、浑身浴血的对手再中致命一刀,绝望地惨嚎一声,倒了下去。身体被惊慌失措的战马拖出老远,一路鲜血流淌,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

    在劈翻对手时,他侧目看了一眼,没有看到徐欣的影子,只看到冯医士因兴奋过度涨得通红的老脸和瞪得老大如铜铃的双眼。

    黑衣铁骑队长也听见了那声轻啸,甚至看见了那道犹如惊凰的影,还有影掠过时无声倒下的两个同伴。

    刚刚杀死一个侍卫被激发得沸腾的热血瞬间布满寒霜,心一阵抽紧,沉着刚毅的脸现出悲壮。

    现在他们的希望全在于那位不愿意直面公主的巫师了。

    ……

    林子臣是一名修习法术的巫师,是闻名遐迩的女巫林芝儿的弟子。

    最近几年,他常年行走天下,遍访名山大川,寻找传说中的神迹仙踪,全然不理凡人俗事,当然更不知天下关于皇家之事的流言。

    但许多年前他正被仇敌追杀,走投无路时,恩人收留了他,并曾救过视他己出的养母一命。恩之所及,不能不图报。所以即使心中揣着大大的不明白,接到恩人口谕时,他虽疑惑,却也没有多问。

    外人不知,他只是老师座下一名最不起眼的小小弟子,法术平平,之所以一边修行一边寻访神迹仙踪,也是希翼有所奇遇。

    不过现如今一身所学,对付普通凡人,绰绰有余。何况被派遣来此,只是出于谨慎,应付某种不太可能的可能。

    根据情报,长公主队伍中的大剑师已死,再没有修行者。但先前本以为万无一失的箭袭行动莫名失败,又预示着着某种不太可能的可能。

    他没有露面,是因为他与长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如果长公主看见他,定然会大吃一惊,更会瞬间明悟所有的真相。

    但长公主没有看见他,所以要明白被刺杀的真相需要很久的时间、付出更多的代价。

    徐欣锁定隐身于巨石之后的林子臣,判断出虽然随着聚气轻啸和飞掠,被强行修复的五脏六腑再一次一点点在分裂,但战胜那个并不高强的偷袭者,并非难事。

    继续腾空往前飞跃。还没到巨石前,她遇到了阻力!

    无数的石砾和尘泥铺天盖地向她卷来,想要一举将她娇小的身躯吞噬个干净。但在离她一米之地如同遇上无形的坚壁,硬生生停住,始终无法再进分毫。

    眼见无法将她吞噬,石砾和尘泥又顷刻凝聚成一条庞大的长龙,将她团团围住、收拢,意图将她绞碎。

    再次一声轻啸,长发、裙袖狂乱自舞,缓缓下落的身形竟稳稳地停在空中,一点点勉力压近的石砾尘泥顷刻之间再一次离她身周一米之地,而她的人则再次在虚空中平直前行。

    这一次,她真的宛如神祉,在噬人的虚空乱石之中无所阻碍地如飞而行。

    巨石后一声冷哼,地面又有无数石砾和尘泥平空腾起,若不能挡,将被从脚底射成筛子。

    哪知她竟直接踏上其中的两枚石砾,身体借力石砾又腾高数米,那两枚石砾顿时变成碎末,在空中飞扬。

    围在身周的石砾尘泥一松,那是偷袭者的念力受创引起的动摇,石砾没有跟着她的身形拔高,反而再次退后一米,。

    大袖一挥又一压,石砾尽成碎末,化作飞灰。大袖挥动的瞬间,食指和拇指轻弹,人同时到达巨石之上。

    话说起来很长,其实一切的发生不过电光火石间。

    她的人来到巨石之上时,三千青丝和着一袭衣裙仍然在狂乱飘飞。这一次,不是她的澎湃念力所致,是野风在吹。

    她一言不发,平静地望着巨石下的人,就象高高在上的神祉,看着一个冒犯了自己,并被无情处死的仆从。

    虽然明知生还无望,但求生的本能使林子臣仍旧紧紧地按压住胸膛,胸前的衣服和白晳的手指已经被鲜血染透,嘴里还在不要命地吐着血。

    他痛苦地仰着头,看着头顶那双平静得近乎冷漠,但又存了一丝悲悯的眼,想问一句:“你是谁”,但他说不出话,只来得及微微地动了动嘴唇,就轻飘飘地倒地身亡。

    倒地的瞬间,他在庆幸,还好临行前去拜祭过母亲。如今那人救母亲一命的大恩总算以自己的一命相报,母亲在天之灵是否应该欣慰一些?

    倒地后,他的身体压在一颗被鲜血包裹,几乎无法分辨形状的细小石砾上。小石砾的大小正好和他胸膛和后背上沽沽冒血的小洞大小一致。

    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凡人难得一见,厮杀着的黑衣骑士和侍卫们不约而同停下厮杀,各站一边,带着兴奋、震惊、不可思议、倾慕、敬畏的复杂心情,目不转晴地观看。

    何况这一场刺杀的成败,原本的关键就在于两个修行者之间的生死对诀。除非两个修行者同归于尽,才是如今观战的凡人重新提起武器,开始战斗的时候。

    敌人既死,此地无须停留,徐欣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她走得极慢极慢,连美丽的流仙裙摆都没有动一下,但眨眼间已经走到了黑衣骑士和侍卫们中间。

    黑衣骑士队长正好站在她旁边,也可能是她刻意路过他旁边。

    “滚”,丹唇轻启,低低的说了一个字,然后继续慢慢向前走。

    她的声音很低,若不是此时过于安静,根本无从听到,然而那低低的一声却如重雷炸响在他心上。

    他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晃,然而毕竟是当世除修行者外难有人匹敌的武者,凭借磐石般坚韧的意志,他没有倒下,反而更紧更稳地勒住马缰,一挥大手,示意捡起战死的同伴尸体,率先策马极速狂奔。

    路过巨石时,甚至没有忘记示意同袍捡起林子臣的尸体。

    他们来时背对着漫天七彩晚霞滚滚而来,去时迎着漫天七彩晚霞滚滚而去。

    李荆手提血流成线的钢刀,紧锁浓眉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却没有下达追击的命令。

    侍卫的职责是不惜代价保护长公主,而不是追击溃敌,除非有绝对多余的人手和一击必胜的把握。

    但他们现在两样都没有,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迎着晚霞逃退。

    徐欣说出一个滚字后,又是一步,踏进马车。没有人注意到她如泥一般瘫倒在车厢里,勉强压在嘴底的鲜血喷涌而出。

    正如那位极速狂奔到长公主侍卫们看不到的地方,再也撑不住,从马上滚下地的骑士队长一样,她也拼尽了大毅力。

    她的内脏再一次破碎,连那一个“滚”字都是搜尽碎肠,集了最后一点力气才吐出来。如果敌人破釜沉舟,决意死战到底,她将回天无力。

    可是长公主等人并不知道徐欣再一次身受重创,濒临崩溃,所有人都沉浸在无以伦比的震惊、狂喜和不约而同的猜测之中。

    那位藏于石后的修行者该是传说中可以将精神力化为杀人意念,操纵天地万物为杀人利器的巫。

    但他败了,败得那么快,甚至死了,死在几天前身体被几支羽箭洞穿却奇迹般活了过来的颜女的手下。

    颜女并不是他们不熟悉的人,她自小出入公主寝殿,也是公主的近身婢女。只是寡言少语,除与如画亲密一些外,与其她奴婢不常往来。

    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婢女竟然有如此高深的修为?

    “她不是颜女”,所有人再一次在心里说着同一句话。

    可是,可是她若不是颜女,那又是谁?

    明明就是长公主身边那个小婢女啊,如假包换,只不过死而复生而已!

    “啊……上……上仙……”。

    大呼小叫的正是素来沉稳的冯医士。是他突然想起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从震惊和狂喜中回过神,急急忙忙跳下马车,刚刚掀开车帘,就看到了车厢里的一大滩血,所以再一次惊呼出声。

    昏睡中的徐欣气若游丝、面如金纸,生死一线,至少表面上的情形比第一次昏迷看起来严重许多。

    听闻她状况的人们再一次陷入沉重,加上又牺牲了六个侍卫,其余侍卫无一不是伤上加伤,队伍的气氛重新变得压抑烦闷。

    虽然行程越是缓慢,将越是危险,但长公主仍旧下令放缓速度,以免一路颠簸加重颜女的伤势。

    “颜女在、长公主在”,昕阳轻轻拍打着爱女,嘴里喃喃自语着占卜大巫的话,回想着那凌空如飞而行的仙神之姿,忧虑焦灼的心稍稍得以缓解,闭上眼,连日不能寐的她终于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