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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来龙去脉

    “旧日千云尽,谁人再少年?……谁压着我了,喘不过气了……”

    春日的阳光格外压人,温香暖阳,压醒睡梦中的梅中流。

    将胸口的重物推到一边,

    梅中流舒展下僵硬的五肢,坐起身来,看着凑在眼前的白皙小脸蛋,姣好的面容近在咫尺,脸蛋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这是还在做梦那?

    “你谁啊?”

    梅中流摸摸自己头上缠着的累赘,轻微碰触之下,脑门位置隐隐作痛,这不是做梦。

    好像不是,

    梅中流满是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单膝跪在床上,柳眉杏目凑在眼前的少女。这是昨天差点被板凳爆头的那个少女。

    少女没理会梅中流的一惊一乍,收回扶过梅中流脑门的玉指,肤若凝脂的瓜子脸,樱唇轻启,吐气芬芳,轻微的带着少女甘香气息吹在梅中流脸颊之上,说不出来的舒服。

    三十多岁的纯情处男梅中流,白皙娇嫩的脸蛋腾的升起两朵羞云,不知是情绪激动还是身体激动。可惜了!嫩荷新露,居然脑子不灵光,咱俩是陌生人啊!你怎么可以摸人家的大脑壳?好害羞啊。

    对面少女杏目光华里带着悲伤,看着梅中流,叹了口气,烧总算退了,可脑袋怎么坏掉了。

    可怜的少爷,摔了一跤脑袋都摔坏了,都不认人了。

    “少爷~~我是蕊儿啊……”

    少女蕊儿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明亮的双眸充满了担心,少爷自己做的事情都不记得了?现在夫人老爷都不在了,蕊儿一定要照顾好失了智的少爷!还有年幼的小姐!

    责任心怦然塞满不大的胸腔,少女蕊儿将自己的心思埋藏在心底。

    盼星星盼月亮,蕊儿一直盼着梅中流好起来,主持大局。

    昨天好不容易等到梅中流从昏迷中醒过来,结果又马上晕倒。蕊儿一晚上忐忑不安,一直守在梅中流身边,不敢挪地方,生怕梅中流再有个三长两短。打秋风的要是再来,蕊儿觉得自己守不住这个家了。

    “阿哥!”

    奶声奶气,萌萌的呼喊,打断了这种微妙的气氛,少年和少女从相看是二货的节奏中挣脱开来。

    梅中流暂时放下对蕊儿的疑惑,和对隔壁王大叔的警觉,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恍惚间一个雪团冲向少年,细看之下,是个穿着宽大孝服的小姑娘,小姑娘五六岁年纪,身高一米多一点,粉雕玉琢的脸蛋包裹在过大的白衣里,小姑娘张着稚嫩双臂,点星明眸中带着泪花,一双小短腿快速交替,哭着奔向梅中流。

    快跑到床前的时候,被少女蕊儿截胡,一把抱在怀中,温言安慰:

    “小姐乖,少爷刚醒,身体不大利落~~”

    脑子也不大利落,后面这句话蕊儿含在嘴里,又咽了回去。蕊儿谨记自己的本份,虽是少爷如今脑子不好了,但是也得尊敬。

    不过,

    小姑娘求抱抱,作为尊老爱幼的中流砥柱的梅中流能拒绝吗??不能!

    从蕊儿怀中接过满脸期盼的小姑娘,轻轻的擦去小姑娘眼角的水珠,梅中流叹了口气。

    看看眼前的披麻戴孝两姑娘和这全屋缟素,应该是确有其事,梅中流悲从心起,双眼不知不觉开始模糊,泪眼看向眼前的少女蕊儿,声音颤抖:

    “你说我爹在金銮殿死谏,撞柱而亡?我娘自溢于我爹灵前?你说我安葬了我娘之后,失足摔倒昏迷三天三夜?”

    话未说完,一股死寂一样的悲伤,如电流般从心脏处起,窜遍全身,直冲脑门,然后眼鼻突然酸甜苦辣依次翻涌,不受控制的泪液横流了。

    不可置信那!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瓷娃娃,这么大的小孩,小小年纪就父母皆殂,说不完的辛酸,道不尽的恓惶,前世独生三十载今生睁眼就没了父母的梅中流,嘴中咸泪问苍天:

    “为什么啊?为的什么啊?造的什么孽啊~~”

    天地有情天地亡,自是没人回答,少女蕊儿早已双腿颤颤,站立不稳滚入梅中流怀中,房中三人相拥痛哭。

    窗外明媚的春光,变了颜色,一时间乌云滚滚,天光昏暗。

    撕心裂肺的哭声持续了一阵,悲伤之情渐渐削弱,梅中流睁着饧涩泪眼,打量了下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坐南朝北一门一窗都开着,窗边坐着一桌一椅,桌椅旁站着一书架,书架旁卧着一床。

    几样家具久经岁月润泽,已看不出是什么木头所制,做工倒是精细,棱角削磨的圆滑,看起来有些年头。

    临窗的桌子上整齐摆放着墨砚,一张平铺开的宣纸放在正单间,字迹斑斑,纸上躺着炸毛的毛笔,墨汁未干。

    书桌旁是书架,书架上整齐的堆放着陈旧的书籍,好多书籍都泛起毛边。

    房间之内,挂着些许白幡,白幡中点缀着朵朵白花,一阵阵香火气弥漫在空气之中,此间着实凄凉。

    书架旁就是梅中流所坐木床,

    木床之上,感觉两肩凉飕飕的

    梅中流轻抚两人的后背,温声安抚蕊儿和自己妹妹:

    “阿妹莫哭,莫哭~”

    只穿中衣的梅中流,感受到了初春的寒凉。

    安抚一阵,又闲话一阵,慢慢觉得有些不自在的蕊儿想起自己的职责,扬起雨打梨花的白嫩脸蛋:

    “少爷几天没吃饭,一定饿了吧,蕊儿给少爷做饭去···”

    等看到梅中流点点头,蕊儿温声安慰了一会儿梅中流的妹妹,然后抱着还在微微抽泣的小姑娘,走出了房间。

    “哎~~~”

    梅中流看着蕊儿的背影欲言又止,稀里糊涂的跟大小两美女哭了一场,言语中梅中流大概了解了一点点情况。

    梅中流一族算是诗礼簪缨之族,梅中流父亲少年得进,一直外放县官,因为为官清廉,不善钻营,几十年一直是地方小官,今年才调入京城,一家子跟着进京。

    梅中流排行老二,上有个兄长早夭,下有个妹妹,小名三丫。梅中流前身一心只读圣贤书,没怎么关心其他的事,脑袋空空。

    今天醒来的梅中流,干脆前身读的圣贤书俱都忘个干净。

    半月之前梅父死谏,母亲随父而去,然后梅中流在安葬两位老人家后,失足摔倒,昏迷到昨天才醒。梅中流一昏迷,家中奴仆卷着不多的钱财四散,只留了个忠心耿耿的蕊儿。

    疑点重重,梅父死谏,这还能说过去,梅母和梅中流本人的遭遇就不对劲了,这是灭门的手段啊,要不是梅中流借尸还魂,正好有高人路见不平,家里这俩小姑娘,早被那些饿狼生吞活剥了!

    只是迷雾重重,线索又没有,摸不着头绪,掌握的信息太少,来龙去脉也不知道,只能将这些疑问先埋在心底,日后再慢慢查探。

    伸出稚嫩的双手,细细看了看,十个指头白皙细长,食指外侧微微有些老皮,应该是握笔磨的,两个手掌像是十三四岁少年的手掌,摸了摸脸蛋,五官立体手感细腻,与自己三十多年旧日的老脸皮差距甚大。

    再确认下五肢齐全,运动无碍,梅中流放下心来。

    上一世三十多载的孤苦伶仃,造就了梅中流随遇而安的性格,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苍天又给一次机会,梅中流就好好活。

    这一世,梅中流脑海里关于前任死鬼的印象什么都没有,就像前一个梅中流脑袋删档,后一个梅中流接着玩一样。“不过,可不能继续唯唯诺诺了。该追女孩追女孩,该报仇报仇!该发财发财!”梅中流嗷嗷给自己打气。

    胡乱的穿上叠在床边的衣裳,梅中流汲鞋在房里溜达,活动身体,这具身体几天不活动,感觉又是酸软又是僵硬。

    路过书桌时候,随手拿起书桌上的纸,梅中流无语了。

    “这满篇的恨是什么意思啊?你好歹写清楚你恨谁啊?有什么冤屈啊?只写个恨谁懂啊?算了不管了,先找点吃的去……”

    嘴里嘟囔着,梅中流随手将札纸揉成一团,扔进书桌旁的废纸篓里,走出房门找蕊儿去了。

    梅中流刚走出房间,废纸篓里那被揉成一团的宣纸,直悠悠的飘在空中,然后诡异的张开,过了几息以后,废纸倏忽间又揉成一团,消失在半空之中。

    空无一人的房间终于归于平静。

    小院不远处,相隔两个院子的房顶之上,一道叹息,微不可查的响起。

    侧着阳光,一个透明的身影,若影若现,声音似乎从虚空处响起:

    “梅大人一身清正廉明,为了皇朝正统,不惜以死证道!”言语渐渐添了不甘和愤恨,

    “可恨那些禄蠹!居然赶尽杀绝!这次虽然救回梅公子的命,但是梅公子脑袋致残,这辈子成就不了大事了!希望那些人看在梅公子已经成为脑残的份上,给梅大人留个血脉,要是再有下次,能不能保住性命都不一定了!”

    “不行,究竟是谁指示的,要继续追查下去,不能再等了!”

    太阳堕入云层之后,阳光消散,房顶之上的模糊不清的人影,也渐渐看不见,只剩旁边“嘶嘶”怒吼的黑猫,惊恐的看着远方。

    片刻之后,躬身炸毛的黑猫,喵的一声惊呼,跳下房顶,消失在胡同院落之中。

    旧日千云尽,

    新春百媚生。

    谁人再年少,

    泪洒不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