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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双飞燕

    “双飞燕?”刘天龙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两眼立刻四下张望。

    军师胡世杰把嘴伸到刘天龙耳旁,说:“双飞燕连日本人都敢杀,报纸说已经杀了十一个日本人,堂主,夜这么黑鱼越下越大。四周已经没有别人,只有我们站在这里,太显眼了,让人浑身发抖。双飞燕行踪诡秘犹如一阵风,我们来日方长呀。”

    刘天龙嗫嚅地说:“好像双飞燕就埋伏在周围的一个地方。她们会静静地举着黑洞洞的枪口向我们瞄准。此仇日后再说!回。”

    恩派亚大戏院服务生王小菊本是肖府佣人。一次有南洋来的几位贵客即将登门到肖府商谈生意,肖海安说任何人不得请假要好好照应。王小菊突然得知母亲病危,没有得到准假私自离开伙房跑回家。事后有人禀报肖海安知道,肖府规矩严格,王小菊被打一顿撵出了肖府。年纪轻轻的王小菊没有了生活来源,蹲在肖府大门口伤心地哭哭啼啼。

    肖一凤从外面回府看到王小菊,问明情况后叹了口气,当着众人面说:“小菊,上车,你跟我走。”

    路上,肖一凤提醒王小菊说:“把你身上衣服捋整齐,我带你去见个人。”

    她们一路来到恩派亚大戏院,见到主事江敏浩。肖一凤说:“小菊是我家远方的亲戚,放在肖府不太合适,你收下吧。”

    肖府是戏院的大主顾,江敏浩立即答应收下王小菊。薪水还不低,王小菊立刻转悲为喜乐坏了,她非常感激肖大小姐的救助恩情,心中一直牢记不忘。

    说来就来的雨水足足下了一夜。早晨时分,灿烂的太阳又升了起来。这是陈一鸣回到上海的第二天。

    今天是一个大喜大吉的好日子,是肖氏远洋贸易公司总裁肖海安大女儿肖一凤出阁婚庆的日子。肖府大门上贴着红艳艳的吉祥贺联,院内挂上五彩缤纷的灯笼和彩绸,格外喜庆洋洋。宽敞的院子里婚庆红妆已备齐,丰富的很。人们日常所需的东西无所不包,床桌器皿箱笼被褥,该有的一应俱全。

    肖府门外,看热闹的人群中一位年长妇女感叹不尽地说道:“好热闹哟,这样的场景,如今已不多见了。”

    她身旁一位大嫂问:“哎,肖府的嫁妆为什么没有提前送到李府?好提前摆设呀。”

    “那头的李府是上海滩商业巨头,不缺这些东西,李府肯定已经准备就绪。肖海安为了女儿,备下厚厚嫁妆也在情理之中,各随各愿吧。等着瞧,嫁妆马上随新娘一起走,多热闹多有气派哇!”

    一辆前来送贺礼的小车渐渐靠近肖府。

    小车里,昨天下午才到上海的金童,担任公司总经理助理。他坐在司机位置上,同情地说:“老板,今天你很难呵。”

    陈一鸣说:“是呵。我刚刚返回上海,惊诧不已的是,父亲说我回来的正是时候,亲自交代我要办好一件事情,是今天上午要代替父亲来肖府参加婚庆。嗨!这是二十多年来,父亲第一次交待的事情,心中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无论如何我都难以开口拒绝。”

    “老板,真是父爱如山,让你回到父母面前,转身正大光明的成为上海大华贸易公司总经理。幸运的是,我也跟你来到大上海。大管家陈福倒是很周到哩,今天把你打扮得很帅气。”

    “陈福是父亲远方侄儿,也是父亲最亲近的人。”

    “老板,我看大管家陈福做事有头有脑,尽心尽责。”

    昨天傍晚。陈府大管家陈福告诉说:“二少爷,陈府和肖府长期以来,两家在生意场上相互配合十分默契,常常共同进退。肖府举办隆重婚庆,陈府没有不上门热情祝贺的道理。”

    陈一鸣小声问:“福哥,我刚刚到上海,连马路怎么走都不晓得,大哥和三弟呢,他们不能去吗?”

    陈福三十岁,端正的长方形脸上,粗眉下闪动着一双精明的热乎乎的眼睛。他说:“大少爷陈宜鹤远在香港,是香港大华贸易公司总经理,一时半会回不来。你是二少爷。三少爷陈宜乾是上海大华医院院长,近期肺结核在上海流行蔓延,宜乾日夜忙得觉都睡不好,挤不出一点时间。四少爷陈宜坤尚在美国留学。伯父眼中,二少爷此刻回到家中正是时候呀。”

    陈一鸣应了一声,说:“知道了。”

    陈福还特意关心地说:“时隔二十余年,对你来说,这是坐在轮椅上的父亲交代给你的第一件事情,一定要做好呀。二少爷,我已经帮你把明天出门的穿戴准备妥当,试试吧。”

    大管家陈福抢时间帮他西装革履精心打扮了一番。他身着修身的咖啡色竖条纹西装,雪白衬衫领口十分坚挺,配有一条红黄条纹相间的领带。脚上是一双中跟黑皮鞋,擦得锃明瓦亮。

    陈府门卫领班周孝民夸赞说:“大管家,你把二公子打扮得十分得体而时髦,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沉稳生意人形象,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清清爽爽的大上海公子哥哩。”

    陈福悄悄问道:“二少爷,给你印的名片上的名字,第二个字为什么是‘一’,而不是‘宜’字?我本要找印制社算账,一问才知道是你在电话中亲自把这个名字告诉他们。”

    陈一鸣说:“福哥,这里有一段小故事。小时候在南京丁家庄上学,私塾老先生把陈宜鸣的‘宜’改为节省笔画的‘一’字,还美其名曰‘一鸣惊人’。从此,‘陈一鸣’三个字陪伴我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并到了现在。由于‘一’字和‘宜’字读音相同,二十多年了,我已经习惯了。尤其是得到养父母的认可,所以留个纪念吧。”

    陈福称赞地说:“二少爷对养父母如此敬重,情谊难得呵。”

    金童在车里说:“老板。既然你昨天上午见到肖一凤,你应该和肖一凤讲清楚呀。”

    陈一鸣摇摇手,说:“当时,情况十分紧急。记者相机对准我和肖家姊妹俩。我想到报纸谁都能看到,日本宪兵队井田进二中佐也一定能够看到!这个狡猾狠毒的家伙看到报纸,准定会顺藤摸瓜,肖氏姊妹俩也会因为我的缘故脱不掉关系,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我要保护自己,也要保护老同学肖一凤。”

    “老板考虑问题细致,我来了一定和在部队一样,跟你后面好好学。”

    “在南京大学里,很多同学都知道肖家姐妹家境十分殷实,绝非一般人能够相比。更重要的是,我离开大学已有三年,肖一凤的近况如何,我是一点都不知道。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地去了解,一切顺其自然吧。”

    金童说:“老板,你马上进入肖府,不会见到肖一凤吧?”

    陈一鸣轻轻长叹一口气,说:“花轿一到人家就是新娘子了,和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进肖府只是礼节性应付一下,把父亲交给的贺礼单送到,找个托词掉头回去,这事情就了解啦。今后不要提她肖一凤三个字,我和她各走各的路。”

    金童眨眨眼,疑惑地问:“昨晚,听你说起和肖一凤之间的往事。当年在南京大学,肖一凤和你之间有过山势海盟,她现在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一个不讲信誉的女人!三年,你等她三年,你回来了她却跑了,气人。”

    “不要这么讲她,毕竟多年前和她好过一场。那个双飞燕倒是需要我们多关心,敌人提高了抓捕双飞燕的悬赏金,双飞燕才正真让人担心啊!”

    “老板,今天早上报纸登出,双飞燕昨天夜间,下着大雨,双飞燕再次出击,在恩派亚大戏院门口,击毙上海滩一霸刘天彪。”

    “报纸我看到了。金童,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金童说:“报纸分析说,双飞燕经常利用夜间出击。她们夜袭刘天彪一事,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内涵吗?报纸记者采访时,刘天龙的军师胡世杰说,刘天彪之死,和白天与肖家姊妹俩人发生冲突没有关联,理由是,肖家是商家,而不是社会帮派。肖家姊妹俩人一对高学历弱女子,虽然个性很要强,却没有双飞燕身上的彪悍和霸气。”

    陈一鸣沉思说:“我在仔细捉摸呐。”

    金童说:“老板,我想起你讲的一句话,水无常形,兵无常势。我也跟你一样多想想。”

    肖府。只要有人前来祝贺,迎宾爆竹就会“噼里啪啦”响起来。爆竹声后,碎红满地,灿若云锦,肖府满门瑞气喜气洋洋,热闹的不得了。

    得知上海大华贸易公司总经理陈一鸣带着贺喜礼品登门祝贺。身材修长的肖府大管家肖琦紧赶了几步,来到肖氏远洋贸易公司总裁肖海安面前,说:“老爷,大华贸易公司陈啸山老爷派人送贺礼来到。”

    肖海安近五十岁,身体挺拔轮廓鲜明。今天是大女儿大喜的日子,又浓又黑的眉毛下的眼睛特别明亮,问:“人呐?”

    “这位就是。”大管家肖琦不敢有丝毫怠慢,抬高嗓门说,“大华贸易公司陈一鸣总经理来贺,请上坐。”

    陈一鸣恭敬地上前躬身做了礼,再把手中的礼单双手奉上,说,“陈一鸣拜见肖伯父,敬请笑纳。”

    肖海安今日家中大闺女出嫁,满满的笑容挂在他脸上。他看过礼单高兴地说:“啸山老弟出手阔绰赠予大礼。此番盛情着实令我无以回报。万望回复啸山老弟,容我改日登门答谢。”

    说着,他想到“宜鸣”二字,兴趣浓厚地说:“你是陈宜鸣!好孩子,一晃有二十多年没有见面。当初你父母把你过继给你伯父时,你只有一岁多。哈,你刚满一百天的时候,我去贺喜。我抱过你,你真淘气,一泡尿差点尿到我脸上。”

    肖海安的话引起满堂哄笑,这番笑声让陈一鸣有点窘,脸“刷”地红了。

    肖海安瞧在眼中,不高兴地用大手朝众人一摆,说:“你们笑什么?瞧瞧,人家陈宜鸣现在多出息,外貌高大俊朗,气质沉稳大气,谁敢来比比!陈宜鸣就是陈宜鸣,啸山老弟比我有福气哇!”

    大厅里的热闹,倒引起旁边一个看热闹的闲散女孩子的密切关注。也就是这个女孩子日后居然闹出震惊上海滩的巨大风波。她就是肖家三闺女肖三桃。

    大厅屏风用紫檀木作边框,屏面为髹漆雕画。她站在大厅一排八扇立地屏风的后面。从两块屏风的缝隙中观看大厅里的热闹。她手里拿着瓜子不紧不慢地磕着。大姐要出嫁,此时的她穿了一身漂亮的新衣服,含笑的樱桃小嘴里露出花蕾般粉嫩的舌头。她惊诧地听到“陈一鸣”三个字,让肖三桃眼睛忍不住地从屏风的缝隙中仔细打量着陈一鸣。

    她的一双大眼睛还留有稚气,嘴里忍不住发出深情的啧啧惊叹声:“他的确是一表人材啊!难怪呀,爸爸这么夸他,大姐那么痴他!”

    离肖三桃不远处,两个年轻的女佣闲来无事在聊天。一个叫王香的女佣刚十九岁,面孔娇丽,羡慕地小声说:“韩妹,没有想到,三桃女子越长越好看了,这可能出于她明媚清澈的天性,源于她心灵的轻盈和真情。你瞧她皮肤白哲,人儿风流别致十分动人,一拢浓密长发甩在脑后,一副姣好的面孔永远带着扑面而来的青春朝气,腮上两个酒窝与她美美的笑容相映,煞是诱人哩。”

    韩妹有十八岁,身材依然苗条。她点头说:“嗨,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也曾经有人这样夸过我哩。何况我家境好的时候,也上过中学,读到了高二。只因父亲得了肺气肿,家境一天不如一天。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的命不如三桃,她是个小姐。我是个佣人。别看她只有十五岁,天造地设的她个头已经有了。女子十五岁是动若脱兔的年纪,她常常以我行我素来显示她的洒脱。”

    王香说:“韩妹,我不如你。上学我只上到高一,小鬼子轰炸上海,家境败落失学了。你瞧三桃,尤其是她那红艳艳的双唇,平添了一抹亲昵的魅力,很容易让男人产生欲近不能,欲罢还想的妄念。尤其,在她亮晶晶的眼睛里,却晃动着随时准备宰谁一刀的狠劲,让人害怕哩。”

    韩妹说:“依我看三桃这个亮丽的女子,也有形无形地被上海滩上妖媚风给熏染了火燎了。老爷常当着众人的面夸赞三女儿超凡脱俗。两个姐姐也疼爱她,肖三桃每天都美着哩。”

    王香说:“你讲得对。她一副脸带春红眸含秋水的神色,是一个充满实力的美女。两汉曹植的一句话挺有意思: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三桃正是这样,淡淡一笑也特别好看,恰是春风里的一朵桃花,虽然还没有那么红那么艳,但早已充满了迷人的颜色。”

    韩妹说:“王香,我说一句话,请你不要对外讲才好哩。我看三桃活泼热情的有些过分了,只要有她出现就不会冷场。她从不知道什么叫拘谨,什么叫女孩子的矜持。但是,我今天撂个话放在这里,三桃脸上那种令人惊羡的羞涩红晕的小女人味,让见过她的人都会留下格外深刻的印象,恐怕早晚要惹事情哩。不信,就等着瞧。”

    王香说:“韩姐,我不会乱嚼舌头根,都是佣人,何必呢?你说的有可能吧。我象她这么大时候心中也不单纯,对爱情虽是蒙蒙眬眬,开始成熟的生命总在梦想中,象天上流云任意漂游。哪里知道漂泊的命运自己很难把握。我发现,青春的彩笛,不知为何过早地吹响了三桃的梦想。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天然妖媚感,已经陡然升腾起来。她既有女性特有的精致五官,又具备动人的妖娆性感身材,但愿她有完美的归属才好呐。”

    肖三桃情痴痴地用青春少女异样的目光,死死盯住坐在大厅上的陈一鸣。自个儿砸着嘴低声说:“陈一鸣,陈一鸣,多英俊,太可我心愿了,”

    有人唤走韩妹。王香看着肖三桃情痴痴模样,暗想自己过去也有过这等情景。她闲着没事同情地凑近肖三桃,悄悄地把好听话往肖三桃耳朵里塞。她说:“三小姐,这个陈家少爷潇洒哩。他温文尔雅身体坐的笔直,俊朗的面孔上一双眼睛天生的异常纯净,如同风雨洗涤后的蓝天,似乎对每个女孩子有特殊的魅力。听说他刚从外地回来,不知和本地男人比,怎么样呢?”

    肖三桃更爽快,说:“我觉得上海本地许多男人有些阴柔气,和陈一鸣相比,没有他身上那种男子汉的阳刚气概。爸刚刚夸他外貌高大俊朗,气质沉稳大气!”

    “三小姐,你不想吗?我要是你,肯定会想他呀。我看,只要你愿意,准定能把他抢到手。你们也是门当户对呀。这个年代,女孩子十四五岁出嫁生儿育女的多的是,何况是大上海。年纪二十出头的男子,他这样的外貌在上海是很受人另眼相待的。”

    肖三桃心中“嗵”地一跳,悠悠地想着嘴里还小声嘀咕说:“我吗?对,只要我三桃想,一定能够做到。王姐,谢谢你。”

    王香高兴了,连忙说:“那能让你谢,三小姐能喊我一声王姐,我就知足了。还有,平日里你对我好着哩。”

    自信满满的肖三桃觉得脸上开始发烧了。她说:“王姐,你不知道,陈一鸣就是大姐天天要找的‘大姐夫’!可怜的大姐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苦苦地在思恋他。大姐到处打听他,只是一直渺无影信。李家不停地紧紧催逼,拖了几年大姐绝望了,才无奈地应了李家的婚事。”

    “嘿,三小姐,你不觉得陈一鸣自己跑上门,真的蛮有意思么?哎嗨,我觉得陈一鸣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吧?好男人要抢呵。错过了机会,你到哪儿去寻呀。大小姐马上要嫁出门了,已成定局。还不快去求你大姐帮帮你哇。”

    肖三桃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儿,显得又奸诈又狡猾。她眼皮上下一眨又一眨,立刻说:“是啊。我要是能把他抢到手,才算我三桃有本事呐。但是,怎样才能办到呢?王姐你讲得对呀,大姐已经答应嫁到李家,李家花轿马上要到了,借这个机会我去求大姐帮助自己完成心愿,那真是太好不过了。嗬,大姐一向疼爱自己,这个忙大姐不会不帮呀。”

    肖三桃瓜子不再磕了,拍拍小手撒腿要向后院奔去。跑了两步又停住了脚步,转回身绕过屏风进入大厅,拿过一小盘瓜子,在众人喧闹声中珊珊地走到陈一鸣身旁,含笑说:“一鸣哥,我是三桃。肖一凤肖二杏是我大姐二姐。”

    陈一鸣抬头望望她,点头说:“你是三小姐。”

    肖三桃眼睛亮亮的黑黑的,宛如九天星辰一般漾着炫目的笑容。她柔声说:“你是贵客,我三桃不能怠慢你,瓜子你慢慢用吧。”

    肖三桃细腰儿一扭缓步离开了。她找大姐肖一风帮自己这个大忙之前,主动和陈一鸣见面,目的很明显就是要让心中的人看清楚自己的俏模样。不然,大姐就是愿意帮忙,陈一鸣不知道女孩子的模样,一口拒绝岂不是麻烦事情?行了,现在自己可以放心去找大姐了。

    肖府后院二楼上。

    肖一凤秀眉紧锁,双手将胸前的红妆新嫁衣绞得皱巴巴。

    肖二杏心疼姐姐,极力用好听的话儿,想让姐姐高兴起来,说:“姐,心里有什么不快,可以和妹妹说,你不能这样愁闷呀。嫁衣揉皱了不好看,快别揉了。我听前来送嫁衣的绣娘说,新嫁衣是用香云纱做的衣料,香云纱质地柔软,高贵典雅绚丽多彩。从古至今,香云纱一直是昂贵的。丝绸原料历经许多道工序,俗称‘三洗九煮十八晒’,再由手工好的绣娘精湛刺绣后,香云纱婚服才真正出现在世人惊叹的目光中。我看,香云纱嫁衣穿在姐姐身上,显得优雅沉稳华贵内敛,格外袅袅婷婷。姐姐毕竟是一个清丽脱俗,全身蕴含浓厚书卷气的知识型女子,你此刻更加美了啊。”

    肖一凤的轻声叹气,凭空给房间內的空气增添了几分凝重。

    肖二杏说:“你还在等什么?姐,昨夜我陪你睡一张床,知道你听了一夜雨声,那是更漏声声,窗纱雨水不停流。”

    “妹妹,夜里雨点儿时大时小,弄得我心中的惆怅跟着雨水时紧时缓,好烦人呵。”

    “雨是可人的精灵,给夏日的大地带来许多清凉,让人感到惬意和兴奋。姐的心情应该好呀。”

    “雨水也是可恶的精怪,淅淅沥沥让人思绪难平,往往给人带来无尽的遐想之外,还总会带给人许多哀愁伤感。妹妹,一个人在不同的时候细细听雨,有不同的感受啊。一夜风雨凄凄,那窗外的雨点,并不管天下伤感人的心肠有多么酸楚,任意不停地下着,用力地敲打着我的心弦。”

    “姐,是你依然在想着心中的那个人的缘故吧。”

    “大学共同的时光,陈一鸣不该全忘了!虽然发生了突发事件,有人指认他是共产党,日本宪兵队冲进学校要抓他,他不得不连夜逃出校园,但他不该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完全消失了。我怎么也想不通,留给陈一鸣的书信,要他来上海找自己。几年了,他不该这样无情地渺无音讯。”

    肖二杏听了心头一颤,一种难言的愁苦现在眉头,眼里流露出深深自责的痛苦。她有意将话头转开,说出了心里话:“姐,我心中有一件事儿一直放不下,上海滩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女侠双飞燕,不敬佩抗日杀敌的双飞燕,只是没有人知道我和你就是人们口口相传中的双飞燕。姐出嫁离开家了,双飞燕今后该怎么办呢?”

    肖一凤反问说:“照样,不行吗?”

    肖二杏说:“难,很难啊。我们经常夜晚行动,白天要严密细致地筹划,还要勘察行动路线。你是李家人,我是肖家人,有事情电话里面不方便讲,那似现在随时可以商量嚒。”

    肖一凤无奈了,默默无语地坐在桌旁喝茶。

    肖二杏为难地说:“姐夫可是警察局副局长呵!针尖对麦芒哩。”

    肖一凤说:“不怕,他敢怎样我?双飞燕要做自己的事情,要多杀几个鬼子!”

    肖二杏疑虑重重地说:“一旦李齐万察觉,怎么处理?不怕他和你翻脸?”

    肖一凤说:“他敢跟我翻脸?我会比他翻的更快!我就说是他李齐万父子逼迫我干的,叫他全家一起为我陪葬!”

    肖二杏仍然摇摇头,烦闷地说:“你和我,两个外表文弱,有着高学历的富家女孩子,纵然有一身杀敌的本领,此刻又能怎么样呢?我们不是男儿,手一甩拔腿去当兵,沙场立战功,今后难啊难。李齐万的迎亲花轿马上要到了,姐,我舍不得你啊。”

    肖一凤说:“妹妹,我纵管心有不甘,也没有任何办法了,一肚子的心酸话,还能对谁说?女孩子为何要身不由己随风漂荡迷途茫茫?不错,李齐万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朦朦胧胧到了成年。我和你一起去南京上大学,猛然间发现了陈一鸣,我横下一条心要和他结伴终身。哪里料到我们家中有事临时离开南京,短短三天他居然象雾一样消失了。”

    “姐,这些情况我和你一样清楚。”肖二杏点头说。

    肖一凤十分不快地说:“自陈一鸣消失后,我依然魂牵梦萦于他,难道他没有一点心灵上的感应?耳根从来没有因为一个女孩子的念叨而发热吗?”

    陪伴在她身旁的肖二杏也是一脸同情的泪水,满是懊悔地直摇头。

    肖一凤看在眼中,不解地问:“二杏,你怎么了?”

    肖二杏再次转开话题说:“姐,我没什么。都是我不好,昨天在马路上发现陈一鸣,却让他跑了。不然,事情可能就不是今天这样了。”

    泪眼婆娑的肖一凤听了这话,凄清悲婉地摇头说:“妹妹,天意吧,我和陈一鸣已经没有回天的缘分了。”

    肖二杏仔细观察肖一凤的面孔,轻声说:“姐,你还没有用胭脂,我来为你用吧。”

    “还用吗?不用也罢。”

    肖二杏殷殷地劝慰说:“那不好,女孩子出嫁,哪有不用胭脂的。胭脂何事,都做颜色染芙蓉。姐应该知道,胭脂曾叫焉支。北方民歌唱道:‘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在红蓝花盛开时,将整朵花择下,石钵中反复杵捶。红蓝花有红、黄两色,淘去黄色,便是鲜艳的胭脂色。《本草纲目》曰红蓝花,其花红色,叶颇似蓝,故有蓝名。姐姐,让我来吧。”

    肖二杏拿起粉扑粘起点点胭脂,轻巧地掸在肖一凤白雪凝琼的脸上,也给肖一凤的唇间点绛。她说:“我自恨无力办到的事儿,是显露在姐姐眉宇间那难以拂去的忧伤。姐,朝思暮想三年了,依我看陈一鸣就是一个负心郎,忘了他吧。李家公子和你自小就相识相知。最难得的,他对别人趾高气昂,唯独对你总是百依百顺从不讲二话。”

    肖一凤淡淡地吐了一口气,问:“二杏,我的信笺呢?”

    “你还要它做什么?姐,不必放心不下。”肖二杏嘴上虽然这么说,还是顺从地从书柜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白色丝绢包。她将它轻轻打开,里面是十样锦本。

    肖一凤说:“自唐朝女诗人薛涛开始,以草木为材将纸张染成少女粉,上题小字,绵绵心思在十样锦本里缓缓荡开。人们常说的‘红笺’,正是指薛涛纸,是薛涛创制的小笺。自古曰:十样锦,百种心事千相思,心悦君兮君不知。”

    肖二杏说:“妹妹晓得姐姐手里捧着的信笺里,张张透露出姐姐对陈一鸣的相思之渴和哀肠苦述,‘泪湿红笺怨别离’啊。”

    肖一凤心情越来越沉重了,说:“我要把它带在身上。”

    此刻,窗外的天空,太阳正将阳光潇潇洒洒涌进肖一凤的房间。

    一声呼唤,肖三桃自顾自地跳着蹦着闯了进来,兴奋地说,“姐,哟,今儿全家高兴热闹,欢喜的不得了,我的两位姐姐,为什么这么难过呀!”

    肖三桃脸上有种难以察觉的兴奋羞燥和诡异的神色,叽哩哇啦地说:“姐,大姐夫李齐万是不错的人。身高一米七八,平日里一身白色西装打着鲜红的领带。他剑眉星目,笑容里隐藏着一丝丝冷峻,浑身上下散发着贵族阶层少爷气质。姐,奇就奇在他不是常人眼中花天酒地的阔少,明显是一个极有头脑的人。他的眼神,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礼貌和高等素养。”

    肖二杏为了安慰姐姐,也同样跟着说:“三桃讲的对。这人内心的谋略,也绝不是一般年轻人所具备的。可惜的是,李齐万从美国西点军校毕业后回国,他在重庆没有显贵人脉做支撑,国民政府仅授予他一个中校空头军衔,没有什么实权。听人说,重庆马路上,少将遍地走,中将处处有。李齐万觉得和原来想象的差距太大,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愤然拒绝,一甩手回到上海。”

    肖一凤说:“依我看,是他父亲李世忠另有打算。李家在上海的庞大生意圈需要官场护卫,李世忠用大量钱财铺路,不顾一个中国人应有的颜面,甚至求到了日军驻上海司令部司令佐藤将军面前,为儿子谋求到上海警察局付局长职位。”

    肖二杏接着说:“对李齐万来说,自小订下娃娃亲的肖府大小姐你呀,也在紧紧扯着他的心,他把姐看作心中的女神。我曾经听到他对爸说,姐从南京大学毕业后,无形中格外漂亮了!李齐万想学世上男人为了一个情字,奔波一生在所不惜。”

    肖三桃说:“大姐,一个男人能能够这样挺难得的,你应该珍惜李齐万。可不要‘冷落了春风,憔悴了梅花’呀。”

    此言一出,不料苦苦熬了一夜的肖一凤,“噗嗤”一笑嗔怪地说:“小丫头,好记性,学会拿我说过的话来点我。还记得是谁写的?”

    肖三桃悠然地说:“记得,辛弃疾的《青玉案》。”

    肖一风说:“这首散曲,有些苍凉。”

    肖三桃用眼盯住肖一凤,满脸俏皮地说:“姐和李少爷青梅竹马,两家父母指腹为婚。尤其,李少爷事事都依着你,随着你,从未看到他在你面前大言大语。这样的人,你还上哪找啊。”

    肖一凤心思曼曼地吐了一句话:“你哪里知道姐姐的心思哇。”

    她走到窗前,外面的阳光无限明媚灿烂。她凝视片刻,按捺不住内心的惆怅,轻声喃语说:“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却——不在,灯火阑珊处。”

    “错了。姐,应是‘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说罢,肖三桃突然用双手捂住嘴,醒悟地说:“明白了大姐为何改动辛弃疾的诗句,大姐是满腹怨恨和不悦呵。大姐,我佩服你大脑思维来得快。”

    肖一凤神往地说:“学古文经典,贵在追根溯源,返璞归真。从源中得到真知,悟出我们可以吸取的营养。中国古诗词是世界人类历史上最璀璨的文学明珠。那些千古流传,脍灸人口的佳篇名句,更让我为之倾倒。”

    肖二杏点头说。“大姐开导的是。”

    肖三桃说,“大姐你不仅记性好,脑子也比我转的快”

    肖一凤淡淡地笑了,说:“人生最大的幸福,是有很好的记性。惠者,能够在记忆中明智的取舍,既充实了思想,又不为世俗而烦恼。”

    正如肖一凤所料,肖三桃磨叽了一会,她很怕一顶花轿把大姐抬走,她丧失了难得的机会。她终于憋不住把小心事说出了口:“大姐,我想对你说说陈一鸣。”

    肖二杏陡然生气了,卷起衣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一个精明透顶的坏丫头,为什么说话不看场合?我把你嘴封上,你怎么忽然扯到陈一鸣身上?”

    肖三桃也生气了,屁股一歪坐在大沙发上,两臂张开放在沙发靠背上,闭上眼睛假寐,埋怨地说:“不让我说我不说,行了吧。我是来告诉一个好消息的!爱听不听吧,我还不讲了。”

    心情难过的肖一凤和肖二杏都怔住了,眼下是什么时候,肖三桃居然讲出这样浑头的话。肖二杏眼里冒火,不耐烦地说:“有话快讲!”

    肖三桃扬起雪白尖细的下巴,像是不得已似地撅了撅红润的樱桃小嘴,大刺刺地说道:“我看到了陈一鸣!我要说陈一鸣长得真帅真精神。大姐,我很怕‘哇哩呜呜哩哇’一顶花轿现在把你抬走。”

    “什么?你看到了陈一鸣?”肖一凤惊住了。

    肖二杏责怪地说:“偏偏这个时候,你告知了这个让姐姐万分期待的人的名子。知道吗?陈一鸣三个字,牵动了姐心中的痛。”

    肖一凤身子狠狠一颤。她稳住身体走近肖三桃,声音有些颤抖地问:“妹妹,怎么回事?你慢慢讲。”

    肖三桃脸上那难以察觉的兴奋羞燥和十分诡异的神色若隐若现。

    一直在等待中的肖二杏那里饶她,气愤地高高举起手,大声训斥说:“你怎么看到陈一鸣?老实讲。不然,我要用巴掌搧你!”

    肖三桃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二姐脸色严肃起来的狠劲。她说:“二姐,我知道你的手段,真会让我龇牙咧嘴。”

    她起身一跳,快步躲到肖一凤身后,眨巴着似乎无辜的秀目,怯怯地张嘴央求说:“大姐,你管管她么,我就对你讲陈一鸣的事情。”

    肖二杏不依不饶地卷起衣袖,追着说:“陈一鸣在哪,把你知道的赶快讲出来,什么时候了,真是找打!”

    “好,我讲还不行吗。他就在大厅上。”

    肖一凤心中“咯噔”一声,她和肖二杏全都惊呆了。肖一凤说:“怎么可能?三年前突然分别,派人寻遍南京城都渺无踪迹。昨日看到了,他不言不语又走了,犹如石沉大海,整个上海滩都难觅他人影。今天,迎亲的花轿马上要到了,他居然会主动跑到家里来,怎么一个情况呀?”

    “三桃,他来干什么?”肖二杏急切地问。

    “送贺礼!”肖三桃故意把话音咬的很重,詭秘地笑了笑,脸上还有玩味的神色,一双眼睛里充满邪气。

    “送贺礼?”肖一凤听了,只觉得天旋地转内心五味杂陈,幸亏她的手撑在桌上,才没有栽倒。她微微喘口气,不由得问:“他怎么会来的?”

    “听说,他是代表大华贸易公司来送贺礼。”

    “代表大华贸易公司,他凭什么?”肖一凤深深地不解了。

    精明的肖二杏头脑转得飞快,猛然想到了什么事情,说:“姐,大华贸易公司掌门人是陈啸山。陈叔和陈一鸣肯定有什么特殊关系。”

    肖三桃点头说:“陈一鸣是陈啸山的儿子。他现在是大华贸易公司总经理,陈叔不是身体不好么,就安排他来了。哼,陈一鸣长得真不赖,一身阳刚之气,太帅了。大姐,我把所知道的一切全告诉你了。求求你帮帮我呀!”

    说罢,肖三桃一双滴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隐藏在她内心深处那狂妄的怪恋,唆使她两眼紧紧盯住大姐肖一凤不放,她在伺机为自己寻找占有陈一鸣的切入口。她说:“我讲话,你们怎能不搭理我呀?”

    一切的一切刹时让人都明白了。肖二杏醒悟地说:“姐,昨天在马路上见到陈一鸣,那一身俭朴衣着,说明他刚刚从外地来到上海投靠他的父亲陈啸山。”

    肖一凤此刻的心情,显然比阴雨后出现的阳光还灿烂。她仿佛已清楚地看到世上万物都开始被金色阳光笼罩,熠熠闪光无比辉煌和富有无限的生机。若微沉思后,她充满信心地对肖二杏说:“二杏,我的好妹妹,你去替我看看吧。该怎么做,你心中应该十分清楚。”

    “姐,你放心。我现在就去。”

    “二杏,你等等。”

    “姐,你说。”肖二杏刚刚移动的脚步停住了。

    心思慎密的肖一凤说:“三桃,速去院门外守候,谁都不让他进来,谁非要进,给我用棍打出去。就说是我讲的!”

    肖三桃心里极不情愿,嘴里小声咕噜说:“大姐,我知道肖府上上下下除了爸妈之外,你就是一个说一不二的当家人,整个肖府人人都敬畏你三分。可是,你们要说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听?”

    说罢,她乖乖地挪动脚步走出房门,下楼到后院的院门口守候,闷闷不乐地嚷嚷道:“为什么没有人闯进来?有人闯进来,我一定要一边大声喊一边挥动棍棒用劲打,出出胸中的恶气。”

    不一会,肖二杏走了出来。

    肖三桃快步迎上前,说:“二姐,上哪去,带我去好不好?”肖三桃很想在二姐口中套出自己一心需要了解到的事情。

    “大姐要你继续站在这里守候,必须再等一会才能上楼进大姐房间。”说罢,肖二杏心事重重地走向前面的大厅,不再理睬肖三桃。

    看着二姐匆匆离去的背影,肖三桃气得直跺脚,高声说:“你们都是脚面上支锅,用人可前。”

    心事沉重的肖二杏只当没有听见,她没有时间和肖三桃计较,加快脚步向前厅走去。

    肖府大厅。大女儿出嫁,大厅上聚集了不少前来贺喜的人。

    肖二杏走进大厅,一眼认出西装革履的陈一鸣。大家谈笑声中,她不动神色地从女佣手中接过茶壶,单独走到陈一鸣面前含笑地说:“陈老板,辛苦您跑一趟,谢谢啦!新茶香醇可口,味道非常不错,您请用。往事如风淡淡离去,现在又呯然重现面前了吧?”

    陈一鸣看到是肖二杏,脸色忽然发红。他刚要开口,忽然看见肖二杏机灵对她飞快地使了个眼色,是在告诉他有急事到外面去谈,他立即明白了。

    陈一鸣站起身对东道主肖海安拱手欠身说:“肖伯父,公司尚有急事,请见谅,我得先走一步。”

    肖海安那里肯愿意执意挽留,都被陈一鸣用恰当理由谢绝,说:“我回去禀告家父,改日定当上门叨扰。”

    亲朋好友众多,欢声笑语吵吵闹闹,声浪一波盖过一波。肖海安正在无奈时,肖二杏上前劝说:“爸,竟然今日陈老板太繁忙,就同意他吧,喜酒改日再请。你很忙,让我代你送陈老板。”

    肖海安只得点头同意说:“好,可以。”

    肖府大门外。

    肖二杏陪同陈一鸣径直来到陈一鸣的轿车前。陈一鸣率先上车,肖二杏手拉着车门,趁四下无人注意才坐进车里,并用手指做出示意。陈一鸣心中明白,告诉司机说:“金童,我和二杏谈点事。”

    金童一声不响推开车门下车静静站在车外,车内立刻安静了。

    陈一鸣诚实的脸上露出讪讪的憨笑,开始主动道歉,说:“真不好意思,昨天的事情望你和一凤不要生气,你们大人大量。”

    肖二杏的愤怒爆发了,冷冷的话语就好像砸过来的千年寒冰,愤怒地指责陈一鸣说:“我敢吗,有资格吗?我昨天只不过是一个不讨人喜欢,在马路上自找无聊的小女人,凭什么生你的气?”

    “不,我从来没有那么想。”

    肖二杏怨恨地横了他个白眼,气鼓鼓地说:“一别三年,你干什么去了?我问你,今天是姐的婚期,你怎么好意思来?”

    陈一鸣偷偷瞄了她一眼,说:“家父接到喜帖,他自己不方便于是安排我,所以我来了。说实话开始我并不知情。后来我把请帖连连看几遍。嗨!才知道我真地不该来。”

    陈一鸣就是陈一鸣,反应极为迅速,而且思维清晰,回答的滴水不漏。

    肖二杏疑虑地说:“能不能说说你怎么来到上海大华贸易公司?以前在南京大学,为什么从没有听你提过?”

    “好吧,既然你今天问了,我实话实说。我从小过继给伯父家。南京丁家庄是养父母住的地方。丁家庄两位老人相继过世后,正逢上海这边生父不幸遭遇车祸半身不遂,家族生意无人照管。父亲写信急切要我来上海,就这样我回到了上海。在学校许多事情是不需要夸耀的,何况我一岁时离开这里,我又知道多少,我又能说什么?”

    肖二杏狐疑地望着陈一鸣,说:“啊哦,事情这么简单?虽然你一张淳朴脸孔和纯净的眼神都没有变,今天我还是不能相信你说的话。”

    陈一鸣俊朗的外貌和他低沉雄浑的声音一样,显得沉着冷静,问:“你还要怎样?”

    肖二杏有点儿口是心非。她心中觉得应该相信他,嘴里却在说:“陈大老板,一别多年成家了?嫂子漂亮吧,孩子几岁了?”

    陈一鸣说:“二杏,你是在奚落我。”

    肖二杏立即说:“不,是为了真正了解你陈一鸣。”

    陈一鸣欢快地笑了。他用明亮的眸子紧盯住肖二杏,豪爽地说:“我呀,老婆三四个,孩子一大窝。告诉你了,你满意了?”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肖二杏心中的怒火再次爆发,挥起两个拳头象暴风雨般砸向陈一鸣,嘴里嚷嚷说:“你在戏弄我!谁有闲功夫跟你胡扯八道,简直气死我了,知不知道?”

    陈一鸣一边抬起膀子抵挡肖二杏的拳头,一边说:“我要说没有,你不信。我说老婆孩子一大堆,你也不信,简直为难死我了。”

    往往,戏闹也是一种催化剂,可以很快消除彼此间用言语难以解释的隔阂。肖二杏接着问:“算了,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说东道西,以后再讲吧。当初,大家一同在南京大学上学,可以说你和我姐之间的初恋纯净的如同水晶,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现在,为什么搞成这么糟糕?问你,你和我姐的事情,你怎么打算?”

    陈一鸣挠挠头,说:“二杏,我有什么可说的?主动权完全在一凤手中。”

    肖二杏听了,心中打起了鼓,转口说:“长话短说,你和姐之间的山誓海盟,还算不算数?”

    “我从来没有说不算数哦!”

    肖二杏进一步问道:“你敢发誓?”

    陈一鸣握紧拳头,态度恳切而坚定地表白,说:“我敢!”

    “姐让我问你,她送给你的信物呢?在哪?”

    “那只玉凤凰,我保管得好好的,不相信我可以现在陪你去看信物在不在。”

    肖二杏松了一口气,拉开车门时又随口叮咛一句话:“没想到,我竟然成了你们俩人之间摆脱不掉的红娘。你可不许反悔啊,当心我和姐姐把你的大华贸易公司闹翻天。行了,我的任务完成。但是我告诉你,此事我姐跟你不算完,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决不是我现在三五分钟就能妥善解决的,你回去等着挨打吧!”

    陈一鸣听到了,问:“挨打?凭什么?二杏你在吓唬我。”

    轿车前面的金童也在无意中听到了肖二杏的话。他很聪明,似乎明白肖二杏话中的含义,抿嘴笑着钻进车内。

    陈一鸣看见他这样,发狠地说:“不准笑。”他叹口气,小声对金童说,“本来,我们突击队来上海的任务很明确,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昨天是碰到令人厌恶的日本宪兵队长井田进二,今天是遇到往日校友肖一凤的婚礼。”

    “老板,任务第一,其它的事既来之,只有则安之了。反正,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处理好。”

    陈一鸣望向窗外,肖家大门口碎红满地,迎宾的大红爆竹仍在劈哩啪啦响。他凝神片刻无声地向金童摆手,金童将小车起动了。

    肖府后院。

    三小姐是个很会闹腾的姑娘,她双手抱住身着大红婚服的肖一凤,凄艾地说:“姐,大婚后你一走,我和二姐怎么办呢?谁能哄我们带我们玩,我们三姊妹在一起幸福欢乐的日子多好呀。”

    肖二杏快步走进房间,凝着气朝肖一凤点点头,说:“姐,一切和以前一样,可以放心了。我可以肯定地讲,他没有变!”

    肖一凤用手抚摸着胸口,长长吁一口气,安心地说:“二杏,我们按刚才商量的计划办,你看如何?”

    “姐,我看完全可以。”

    留给肖一凤的时间确实不多了,好在短短时间内,一切都已经做了决定。她脱掉大红的婚服,随手扔在地上。她果决地挥下手,说:“二杏,你去备车,我们从后门走。时间不多了,一定要抓紧。”

    “知道。”肖二杏知道事情紧迫,答应后转身离开。

    聪明的肖三桃没用嘴问,心中已知大姐所言的计划是什么。她眼睛一眨,急忙双手拽着肖一凤的手,期待地说:“大姐,是带我一起走吧?”

    “好妹妹,听不听大姐的话?”

    肖三桃满脸疑惑地说:“大姐,你什么意思呀?不带我,我可不干!”

    “你在使小性子,居然敢带头不听大姐的话?”

    肖三桃委屈地撅起了嘴,身子贴近肖一凤,泪水都快要掉下来。她说:“大姐,别误会,我从来不敢。”

    肖一凤疼爱地用双手捧起她的脸,说:“大姐交给你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为了大姐的一生,就是不知你敢不敢接?”

    肖三桃说:“我知道大姐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也是一个非常有理智的人。往日里,爸爸几乎把若大的肖氏远洋贸易公司交给大姐管理,足以证明大姐的心胸和能耐。你完全能够权衡自己做事的利弊。我愿意信誓旦旦地保证,无论什么重要事情,为了大姐,我敢!”

    “妹妹,我相信你,现在就敞开告诉你,三年前在南京大学,我曾经和陈一鸣海誓山盟定下了终身。”

    肖三桃一下子完全愣住了,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她诧异地说:“什么、什么?你们三年前已经定下过终身?我的天啊,没有想到姐和陈一鸣的关系居然是这样。”

    “是的。只是好事多磨,才出现今天的事儿。我不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必须冲破世俗的束缚,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虽然天不随人愿,但我要抗挣到底。”

    “大姐向来刚强,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小妹不知大姐准备如何做?”

    “我现在只有一条路,逃婚!”

    “啊!大姐要我怎么样?”

    “小妹,你现在必须帮我!”

    “大姐,佩服你的勇气。小妹是仗义的人,全听你的,一定帮你。”

    “大姐怎么做,你都听话?”

    肖三桃立即拉出一副甘愿为大姐担当,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豪侠架势再次点点头。她说:“大姐,是的呀。”

    肖一凤从柜里拿出自己的提包,从提包里取出一个仔细扎结在一起小小的细绳捆,细绳捆大小如同大拇指一样,放在包里也不占地方。她拎出绳头手一抖,扎在一起的细绳散了。她指着椅子对肖三桃说:“你坐下。”

    肖三桃小脸刹时变白了,哭唧唧地问:“大姐,你不是真的要绑我吧。”

    肖三桃猜对了,肖一凤伸手把她按在椅子上坐下。肖三桃说:“大姐,你哪来这么大的手劲?你把我肩膀弄痛了。”

    肖一凤用细绳在肖三桃胸部和椅背之间捆了个结实。

    肖三桃呲牙裂嘴地嚷嚷说:“姐,姐,你饶了我吧。我又没有得罪你。”

    肖一凤把肖三桃没进来之前匆匆写的一封信放在桌上,认真地交待说:“三桃妹妹,没有别的办法,今天只好委屈你了。我们走后十分钟,你就大声喊救命。来了人会把你松开,你就拿这封信去大厅找爸,一路大声喊叫,大小姐逃跑了。”

    肖三桃听了点头说:“哦,姐,你们上哪去,去找陈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