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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围困天香阁

    陈一鸣胸胸有成竹地说:“我虽然不知道陈宜坤在枪榴弹一事上出尔反尔的原因,但是我可以断定,他仅仅是怀疑我是共产党。不然,事情可能比现在还要严重。他可以不对我说‘榴弹枪明天到,你准备接货。’假装无法办成就是了,因为我也无法去查证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大姐,你放心,我把东西拿到手,也不会让他们知道是我拿的。”

    赵冰寒认真地问:“真能够做到这样?告诉我你的计划吧,我为你好好参谋。”

    晚间八点钟,虹口区一条偏僻的马路上停了一辆小轿车。

    从车上下来三个人,其中的一个人头戴西瓜帽,上下唇都有胡须,是化装后的金童。他对身旁的两个人说:“开始。”

    他绕道朝一家住户院墙走去,那两个人缓缓走到院门前。

    他一步跳起纵身翻到院墙上,朝院里望望身体一抬又轻轻落在地上,摸到院门一侧,悄无声息地轻轻地拉开门栓。

    他转回身来到房间窗前,看到里面有三个人围着方桌喝酒,桌上摆着香喷喷的烧鸡酱鸭,三个人推杯换盏高谈阔论,快活地不得了。

    金童从身上摸出暗镖,手起镖出击中距离最近的一个人的后背。

    “啊!”这人惨叫一声向后倒地,没有了任何声响。

    金童用的是毒镖,镖头喂了剧毒。

    “孟老三,怎么回事?”余下的两个人大吃一惊,急忙起身问候。

    金童发出又一支毒镖,击中右侧的胖子胸口,他张大了嘴,想要说话,嘴刚刚张开话没有说出也倒地身亡。

    第三个人“刷”地掏出腰间的手枪,冲进门的金童的第三只暗镖飞出,击中他拿枪的手,手枪掉在地上。

    他恐惧地大叫:“快救我,我不想死哇!好汉,求你了。”

    金童手中的枪口一直指着他的胸膛,没有走过去。他在提防面前的家伙寻机使坏,命令说:“想活命?把枪踢过来!你叫什么名字,说!”

    “我叫严怀仁。”他顺从地用脚把地上的手枪踢到金童的脚下,用期望的眼神盯着金童,说:“枪已经给你了。”

    金童冷笑一声,手中的枪没有离开对方胸口,说:“想借我弯腰捡枪的机会,你从身后拔枪回敬我一枪,小子,你心好毒!小程,小关,你两人搜他的身!”

    “二堂主,遵令。”

    陈府卫队的程大羽和关先利也化了装,俩人上前一左一右反架起严怀仁的膀子,从他身后腰间搜出另一只手枪。然后,用麻绳把严怀仁绑个结实,又一脚把他踢跪在地上。

    “二堂主”的称号是行动前陈一鸣特地的安排,只有江湖人士才有这种称号。金童亮出手心里的绿色小丸。

    严怀仁渴望地盯住金童手中的绿色小丸,说:“求求你,快把它给我,我想活呀。”

    金童命令说:“想死,你就不要开口说话。想活,老实告诉我东西放在哪里,省得我去找!”

    严怀仁狡猾地说:“求你先把解药给我吃了,我就告诉你们东西藏在何处,大家都不吃亏,不是很好吗?”

    他说话时眼睛不停地向门外张望。

    金童心儿一收觉得不好,马上可能就会有人来到这里!他严厉地说:“你在等人来救你。”他再次掏出怀中毒镖,在严怀仁脖颈处轻轻一划,严怀仁登时倒在地上。

    “我们动作要快!可能有人要来。程大羽去后面院中查找武器。关先利注意院门,我来查看里屋武器。”

    “是!”

    三人会合一处,后院和里屋都没有要找的武器。

    关先利说:“我上楼查看。”说着,他手脚麻利地登上楼梯往上跑。

    金童从小练武,耳聪目明使他比别人看得清楚。他发现了疑点急促地说:“停!关先利,站住脚不要动,一定不要动。”

    金童平时和老板陈一鸣在一起,已经养成细心谨慎的行事风格。今天自己第一次带队行动,不仅觉得光荣,更想把事情做好。他的目光敏锐地看见楼梯一人高的地方有一根细线从侧面垂下,心中不免一惊,立即喊住了关先利。关先利听话地把要抬起的脚停住了,不解地扭头望着金童。

    金童再次向关先利发出警告,说:“你千万不要动!”

    金童走近楼梯,没有看错,一根黑色细线从楼梯侧面垂下,在楼梯间的木板缝处,又进入楼梯下面的楼梯间。他凝起一口气,轻轻把楼梯间的小门拉开。

    紧跟在他身后的程大羽看到里面的情景,惊呼说:“好家伙,一根线上带着四个手雷,好毒的军统!金童,今天跟着你执行任务,太让我刮目相看你啦。”

    金童走近手雷群,小心地摘下黑色细线上挂钩,才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俩人来到楼梯侧面,金童将黑色细线拉紧,说:“关先利,看看你的鞋上是什么?”

    关先利低头看呆了。他的鞋上有一根黑色细线,不是金童及时发现,关先利的脚一旦抬起,黑色细线随着他的鞋向上拉紧,楼梯间的四颗手雷的保险销被抽掉,手雷爆炸时三个人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离开这个房间。

    金童说:“警告大家,不能轻视军统长期养成的阴险毒辣的行事风格。武器在楼上,注意,楼上还会有危险。”

    关先利说:“我记住了,一定听你的!”

    果然,榴弹枪藏在床下,关先利也学聪明了,他先趴在床板下,轻轻拉开盖在上面的一块旧布,发现榴弹枪的后面同样有一根黑色细线挂在四颗手雷保险上,他把挂钩摘除,顺利地把捆在一起的榴弹枪拉出,又把两袋枪榴弹拖出来。

    金童命令说:“把东西运到院门口。另外把他们的手枪,手雷都收拢起来,留我们自己用。我先把毒镖收回,再去把车开过来装货。大家动作要快,再讲一遍,马上可能有人过来!”

    关先利问:“二当家,你怎么知道有人要到?”

    武器装车时,关先利对金童说:“二堂主,你的毒药不管用,我看到那个姓严的家伙好像在动哩。”

    小车开动后,金童说:“你不是称我是二堂主吗?我必须按照堂主的交代,给严怀仁用的毒镖上的毒量极少,不会致命。”

    “为什么留下严怀仁?”

    “留下严怀仁这个活口,军统可以从他口中得知,今晚偷袭这里并抢走武器的,是民间帮派组织中,一个堂口的二堂主带人干的。究竟是那个堂主,有力气,让他们好好查去呗。”

    一行人乘车离开小院不多远,在十字路口拐弯后,迎面看到四个人大步走来。

    金童说:“他们身体强壮,一般居民走路不是这种姿势。军统人来查夜了。”

    “好险!”程大羽小声说。

    他们的小车和对面四个人错开后,金童把车速减慢,对关先利说:“你注意他们往哪里走。”

    “二堂主,你判断正确,他们在十字路口拐进我们刚才走过的地方。”

    金童把车头一掉,小车已经拐进另一条繁华马路马路,融入车水马龙之中。尔后,绕了两个弯,轻巧地停在大华贸易商场的边门。这时候门仿佛也长了眼睛,及时大开了,小车拐进商社后,张同新将门轻轻关严。

    上海虹口公园附近,闯进大上海的莫细妹为了尽快找到分散开的姐姐,也为了寻找到大华贸易公司,一双眼睛不停地左看右望。

    虹口公园门外,张贴一张很大通缉布告,布告上画有一张俊俏的脸儿。布告上写道,此女双胞胎,名叫莫细姐和莫细妹,十六岁,苏州杨镇人。因非法隐匿日军巨额财富罪受到通缉。知情者赏金为一千大洋,落款是日军驻上海司令部。

    一时间,日本特高课、七十六号和警察局都在煞费心思如何搜寻到莫细姐和她的妹妹莫细妹,一对已经进入上海的渔家女孩。

    本来就提心吊担的莫细妹,在马路上靠边行走,她远远看到那张布告上的画像有点面熟。她耳朵听力好得很,隐约听到人们的议论声中有‘细姐、细妹’的话音,心儿一紧觉得情况不好,自己要赶快远远离开免遭祸害。她刚刚惊吓不已地低头侧转过身要躲进一条弄堂,自己的一条手臂被人死死用力抓住。

    来到莫细妹身旁的人嘴里关切地说:“两天都没有看到你,快跟我回家。”

    莫细妹正要抬头看看是谁,那人用另一只手向下按着她的头,小声警告说:“细妹,不要抬头,布告上画的人像就是你,坏人正在到处找你。”

    莫细妹听话音是个女人,心中放心了许多,对她来说话音似乎比较熟悉。她很感激救她的人,听话地继续低着头随同一起走路,急切地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拉着莫细妹的女子头发高高地盘在头上,显得十分俊秀。露出的天鹅细颈般秀美的脖颈,透出高贵的知性。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她那如同山泉清流一样透彻明亮眼睛里,流露出几多忧虑,让人困惑不解地想多瞅她几眼。

    她柔情满满地再次看了身边的女孩一眼,温和地说:“我看到了布告。三年了,都成了大姑娘。若不是你仍叫原来的名字,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的容貌,我那敢一眼就认出了你!”

    “你究竟是谁?”

    母性的慈爱本能,让夏雪儿不由自主地泪眼婆娑。一个极其温柔的声音在莫细妹耳边响起:“细妹,我是你妈妈夏雪儿。不要出声,跟我走就是了。”

    啊!莫细妹惊诧和兴奋地差点蹦起来,天下竟有这样奇巧的事情,她抬起脸惊喜地看到果然是自己的妈妈!

    莫细妹这个参加抗日游击队外围组织的姑娘,枪林弹雨中不畏生死,敢于和姐姐一起跳进江水里把罗林牺牲后留下的小船,拉进长满芦苇的江湾里隐藏起来。莫细妹痛苦地说:“妈,此刻我心头好酸呵。从十三岁到十六岁,正是需要妈妈疼爱抚育的三年呵。有人说有泪不轻弹,那毕竟是未到伤心处,何况是一个历经艰辛到了极其危险境地的女孩儿,突然见到了疼爱她的妈妈。妈妈,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哩。”

    母亲失踪三年,镇上有人说来上海进货时候远处看到过妈妈,现在可以说这话是真的。但莫细妹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她微微再次抬头细看。不由得眼中热泪忍不住哗哗流出,双手搂住妈妈,生怕眼前是一场梦,说,“妈,细妹好想你嗷。姐姐和我一样,也好想妈。”

    “细姐呢?”突然见到了女儿,夏雪儿努力想笑,但是她笑不出来。

    “姐也来了。”

    “她人呐?”

    “我们一起出来,后来走散了。”

    “我的好闺女,怎么走散了呢?”

    夏雪儿漂亮的嘴角向上扯的时候,她的眼泪又哗哗流了出来,说:“那个姓黄的年轻人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丈夫莫世清带着两个女儿下南洋去了吗?现在女儿就在身旁,我的天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们身后有一双鬼鬼祟祟的眼睛,早已紧紧盯着莫细妹不放,一千大洋赏金让他兴奋不已,狡猾的他不动声色远远地跟随着。

    今天,夏雪儿非常高兴地遇见了小女儿莫细妹,兴致勃勃地把莫细妹带到了住处天香阁。

    日本特高课接到举报后立即行动,特高课特务们包围了四姨太的住处,砸开了大门,厉声叫喊莫细妹走出来。

    特高课行动队队长长岛大雄的眼光触及到大门内影壁墙上浮雕的“天香阁”三个字,不免内心一怔。因为他在特高课曾经听人议论过天香阁如何豪华如何不同于众,只不过长岛大雄当时比较忙,没有仔细听清楚有关天香阁的情况。长岛大雄伸手拦住手下,自己也退后许多步,简单地交待部下说:“不要冲进去抓人,围住就行了!”

    他的部下立即后退,在天香阁大门外形成一个扇形包围圈。长岛大雄站在部下包围圈的中间。天香阁被特高课围困,是一件新鲜事情。许多人在围观,而且越来越多,人们在悄悄议论着。

    走出门的四姨太夏雪儿没有惊慌,她手拉着女儿莫细妹走出来了。只是,夏雪儿今天的着装变了。四姨太一露面,在场的所有人都躁动了起来。一个近三十岁身体瘦瘦的男人说:“刘会计,我们是邻居。平日,四姨太夏雪儿不经常出门。偶尔,夏雪儿出门,人们看到的夏雪儿是一副淡淡的甜美笑容。刚才,我看到她泪水满面拉着这个女孩回家。一转眼,这里被日本人包围了。你看,她现在洗去泪痕,几乎没有施粉黛,却有一种出水芙蓉般的清纯和柔美。”

    另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人戴着一副近视眼镜,文质彬彬,咂着嘴说:“李老兄,你我都住在附近,经常看到夏雪儿进进出出。我说,她依然显得年轻,精致的五官美的无可挑剔。尤其她那成熟的魅力,更增添了她的美丽,她的美是自然天成。好撩人眼哩。”

    “她今天衣着和往日看到的大不同。一反往日的平淡素装,身着蓝光闪闪的真丝缎面抹胸裙,高高的发髻盘在头顶,显得十分干练端庄。这个女人怎么打扮都美啊!”

    “真是,岁月不败美人颜,她的气质在上海众多的女人中,有种鹤立鸡群的表现。我听老婆夸她说,世上有长得和天使一样的女人吗?肯定没有,如果非说有那就是夏雪儿。”

    “她今天冰冷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情感流露,倒美的让人如触冰山,冷冰冰地让人感到窒息,这个夏雪儿!站在她身旁的女孩可能是她女儿,多象她啊。”

    “老兄,你有眼力。年轻的小女孩容颜异常水嫩,脸儿很俏,尤其那挺直的鼻梁,好像是精雕细琢出来的。出落得亭亭玉立,比母亲还多了一份妸娜多姿。女孩美得清新脱俗,和母亲一样眼睛里透出了傲气。只是,让人猜不透,日本人为什么要抓她们?天一堂平日里牛得很,我们看看再说吧。”

    戴一副眼镜的男人说:“看到没有,她们身后的那个紧跟着的黑衣黑裤凶气外露的女孩是个保镖,走路都带风声,很不得了哩。”

    “她身上那种煞气着实令人不寒而慄。听说她叫余容儿。来到天香阁虽然时间不太长,天一堂里的人没有不怵她的。”

    “啊?又是怎么呐?”

    “南京钟山门名声在外,天一堂里的人对她都有一种敬畏。因为余容儿的搏击能力太强了,别看她是一个女孩子,她在南京钟山门学到了一身真功夫,天一堂里一个个打手都败在她的手下。何况,余容儿背后有四姨太罩着,这些人绝不干跟余容儿玩阴的。四姨太一旦知道,非剥他一层皮。四姨太是天一堂堂主王天一最宠幸的女人,人们背地里都知道王天一费了许多周章,才把江南第一美女夏雪儿搞到手。”

    此时,天香阁门外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人。

    夏雪儿用手紧紧拉着小女儿莫细妹,她肯定精心打扮了自己的女儿。今天别人又如何看待她,她不再去管它。

    长岛大雄的心腹吉田英夫少尉凑近说:“长官,莫细妹的这一身打扮让人诧异。这样人家的女孩子会是共产党游击队的人?报信的人会不会出错?”

    “不会。这个女孩的长相和通缉令上的女孩长相一模一样。”

    “别的女孩与她相比,无论是容貌,还是天生的气质都差的远了,她太漂亮了。左看右看都像一幅画,芬芳馥郁瑰丽娇嫩赛出水芙蓉。她要是日本女子就好了。”

    长岛大雄说:“不要做梦,她是中国人。这个女孩子身旁漂亮女人是天一堂堂主王天一最心爱的女人。今天要抓一个女孩子容易,王天一可是上头秘密谈论最多的一个神秘的人物。慢,不必着急。你没有听说王天一是日本人?他的军衔比黑田大佐还要高,是一位将军。谁不要命了,才会得罪他!”

    “啊!我的命不想丢在这里。长官,刚才你不让我们冲进天一阁大门太正确了,我不得不佩服你。”

    天一堂堂主王天一得知消息后急匆匆赶来。肯定出大事了,他从反常中嗅出了特殊的气味。

    吉天英夫说:“我突然想起,不久前的一天晚间,值班原因我在特高课大楼走廊里迎面看到一个身披风衣戴风帽的人,正从黑田课长房间里走出。长官,从王天一走路姿态,我认定那天晚上迎面看到的人就是对面的王天一。”

    长岛大雄说:“你我在日本长崎是邻居。告诉你,日本对外战争打到这个时候,乱世经年一切都已经变成未知数,心中应该清楚,到处都传来不好的消息。日军对华战争已是千疮百孔,让别人折腾去吧,我们不能做一个起手无回的棋子。瞧瞧谁能保住性命,坚持到战争结束平安回家,才是八辈修来的正果。”

    吉田英夫点头说:“谢谢长官关照。不要为自己留下什么麻烦。手下人已经将小小的莫细妹包围,她肯定插翅难飞,没有什么可担心的。长官,请抽烟。”

    长岛大雄少佐一言不发,不紧不慢的开始抽烟。他小声说:“很想看看天一堂堂主王天一今天有什么样的反应后再说,我们静静等待王天一的动静。”

    王天一有点蒙了,从没有见过夏雪儿瞬间爆发这么大的威势,着实令他震惊。

    他问自己说:“今天离开家到现在不过两个多小时,这里就发生了如此大事。夏雪儿身旁这个女孩从哪里来的?她肯定和夏雪儿有直接的厉害关系,不然的话,夏雪儿不会如此的护着这个小丫头。广众之下自己应该怎么办,四姨太是自己的心头肉,不能让她出事,无论如何不能让夏雪儿感到不快。何况一年前俩人成婚之时达成过默契,如果对她不好,她宁可舍弃一切什么都不要扭头就走开,俩人从此不再见面。”

    王天一还没有来及开口,四姨太脸上带着恐惧和哀求,话语却毫不含糊地说:“天一,你必须救我的女儿。她太小不会做那样惊天动地的事情。她不能被日本人抓走,那样她就完了,为了逼迫她承认,日本人在一个女孩子身上,什么事情都会做出来!”

    夏雪儿的声音很轻,但话语中的力量却有千斤之重。夏雪儿和女儿是怎么相遇?王天一不知道。但是王天一知道,美女发起飚来,可不是用平常之心就可以想象到的。

    王天一怔住,说:“呵,这个女孩是你的女儿?”

    相距八九步远,特高课行动队队长长岛大雄少佐好奇地大声喝问:“夫人,这个小女孩是你什么人?”

    对于日本人的问话,夏雪儿眼神十分复杂,一改往日文雅平静的神态,眸子微微眨动,明显地带着一种厌恶的情绪。日本人要从她身边带走莫细妹,就是明目张胆挖走她的心头肉,她肯定会以命相搏。夏雪儿一双柳叶眉蹙起来,嘴角也收紧了。她紧紧地把女儿搂靠在身旁,她从心底要补偿一个母亲三年来对女儿的愧疚。她毫不含糊的说:“我的女儿!”

    真是有其母才有其女。被誉为江南第一美女的四姨太被强人虏走时女儿才十三岁。

    王天一仔细打量四姨太紧紧护卫的女孩,他吃惊地发现又是一个美人坯子,形似夏雪儿魂更胜一筹。王天一不由得啧啧咂嘴,“自古中华出美女”这话一点都不假哇。他长出一口气,不放心地问夏雪儿说:“没问女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四姨太一听就急了,语气悲凉地说:“什么事情?小小年纪她可能吗?隐匿日本人巨额财产她可能吗?”

    面对四姨太一连两个“她可能吗?”,王天一低声分辩说:“我是问问呀。”

    “这种时候,你问问?”

    四姨太眼里刹时神色憔悴,露出深深的鄙夷,俏脸上神色变得更加冰冷,江南第一美女四姨太被激怒了。她说:“我女儿面临生死关头,标榜一心一意爱惜我的男人却不伸手保护,让人心寒透顶了。”

    她先是狠狠反盯了长岛大雄一眼,转身面对王天一,气得胸脯高高起伏着,毫不含糊地说:“你不是说永远保护我,不让我有抱怨吗?日本人要抓我的女儿,你竟然袖手旁观!你把我和我的女儿一起交给日本人吧。”

    说罢,夏雪儿坚定地对身边女儿大声说:“闺女,不怕。黄泉路上有妈陪着你,决不让你孤单!”

    众多的人都听到了。人们的目光中,夏雪儿从身上衣兜里掏出一个绿色的小瓷瓶,瓷瓶口用血红的蜡封口。

    夏雪儿三两下将瓷瓶口蜡封除去,拉起细妹往前走。相距长岛大雄三四步远停住脚,夏雪儿毫无畏惧地站在特高课行动队长面前,怒目相对毫不相让地问:“你想带走我的女儿?应该先问问我答应不答应!”

    围观的人群一下子炸了锅,不需要问夏雪儿紧紧攥在手中的绿瓶儿是什么,里面装的一定是剧毒药。人们对夏雪儿的看法一下子全变了。有着江南第一美女之称的夏雪儿,使人立即联想到她象一朵沾着晨露,带着花香的蓝色妖姬,格外让人刮目相看。

    人群开始骚乱议论纷纷,有人赞叹说:“好一个刚烈的女子!了不起。”

    “做母亲的,好样的!”

    王天一傻了眼,心中也更急了。因为,他晓得四姨太夏雪儿豁出去了,他几年来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他几步跨到夏雪儿面前,硬生生把夏雪儿挡住,他用手拽着夏雪儿的胳膊回到天香阁门口,小声安慰四姨太,说:“夏雪儿,你等等!请安静,我来办吧。”

    倔强的夏雪儿身体一晃挣开王天一的手,目光象刺一样盯着王天一,质问说:“你不是不问吗,何必还要强拉我回来?”

    王天一连忙解释说:“我哪里敢不问。你不要多心,我一定问,放心吧。”

    说罢,他走上前,当众狠狠盯了一眼长岛大雄少佐,说:“请问长官,你有什么确凿证据吗?”

    “哼,自然有人举报她!”

    王天一头脑转的飞快,走近长岛大雄少佐,放低话音,用日语说:“你必须耐心等一等。会有人和你说话。”

    王天一退回原地,转身对身后的王天地交待什么,并从自己身上掏出了一样东西迅速塞在王天地手里,王天地急速转身离开了。

    全场鸦雀无声静极了,谁都没有想到,日本兵居然和夏雪儿这样僵持着。瞬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们窃窃私语,谁都不知道事情下一步将会怎么样。

    特高课特务包围天香阁的消息,经过上海地下党秘密渠道,通过电话很快传到了陈一鸣的耳中。上海地下党北风大姐早已特意安排情报人员精心收集上海滩每天发生的事情,一旦发现异常,立即有专人用特殊暗语同时报告陈一鸣知晓。陈一鸣已经对天一堂密切关注,有人说王天一是日本上层人物,特高课居然包围天香阁,陈一鸣怀着疑虑和金童驱车快速赶到了。

    陈一鸣交代说:“金童,我要看看王天一下一步怎么办,你去盯住他身后离开的那个人。”

    “明白。”金童侧身向人群外走去。

    陈一鸣开始注意夏雪儿。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平日里挤时间饱读诗书歌赋。但他仍然遗憾地对自己说:“实在找不到适当的词语,来形容夏雪儿这个女人的婉约和漂亮。她已经三十岁出头,仍然眉目如画,唇红齿白,顾盼生姿。岁月往往催人老,何故遇到她止步了?夏雪儿真不愧是人们传说中的江南第一美女。从古至今,美女都是被世人关注的中心,但是美女的结局往往让人唏嘘不已,夏雪儿呢?人们在敬佩她,她今日真刚强。”

    金童动作很快,他看到他要盯住的人回身钻进一个小巷,然后又拐了两个弯。金童悄悄尾随其后,看到这家伙边走边在身上倒换衣服。他把上衣翻过来穿,鼻子上架上一副墨镜,贴上小胡子后,快步又挤进看热闹的人群中,没有人能够立即认出他是谁。

    王天地大摇大摆走到日本特高课行动队队长长岛大雄少佐面前,深深鞠躬后将手掌中的一块金牌,悄悄向长岛大雄少佐亮了一下。王天地用日语告诉长岛大雄少佐,说:“队长阁下,你请看我的手中拿的是‘帝国樱花’金牌。它的主人现在不方便出来和你讲话,望你谅解,请你带人回吧。”

    “我想知道,你是谁?”

    “我是他弟弟王天地。非常谢谢你能够关照。”王天地说罢退到一旁。

    长岛大雄少佐知道自己今天不急不忙的态度完全做对了,他也站累了,毫不犹豫地向部下吉田英夫挥挥手,说:“撤!”

    日本人居然没有把要抓的人带走,稀罕。那为什么要这般兴师动众?谁也不知道。大家议论归议论。有人说:“人没抓走总归是好事呀,只不过今天的事情结局让人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人群渐渐散了。夏雪儿也呆住了,她搞不懂要抓她闺女的日本兵为什么撤走。

    王天一轻声对她说:“行了,我还有事,等我回家再说吧。”

    实际上,今天这场突发事件中,面对夏雪儿突如其来的问话,王天一心中有些不安也有些心慌,他要捋好思绪才能妥当回答夏雪儿的疑问。他不能让夏雪儿对他有任何疑虑,安慰夏雪儿两句调头匆匆地走了。

    相距天香阁不远处的江南咖啡厅里,陈一鸣和金童在临街窗下喝咖啡。陈一鸣问:“金童,能把余容儿唤出来?”

    金童略加思考,回答:“可以。”

    陈一鸣从上衣里掏出金笔和纸,在纸上写了两行字。金童一面警惕的注视四周,同时他也看清了上面写的字:“细妹,贾老师要我转告,你应该将罗林的小船和埋藏那只木箱的地点讲给你妈妈听。”

    陈一鸣把纸条叠好交给金童说:“你一定要余容儿劝说细妹,按照字条上的话做。”

    金童有些为难的问道:“余容儿要问为什么,我该怎么回答?”

    “自己动动脑筋吧。”

    金童笑了,感到老板很信任他。

    他走出江南咖啡厅后不久,一声悠扬欢快的口哨声,在四姨太的住处天香阁外响起。

    一场惊心动魄的风波刚刚过去,天香阁里夏雪儿拉着女儿在房间里说话。余容儿闲着没事,和女佣阿菊在自己住的房间里细心地捋着绣花用的丝线。

    余容儿说:“两千多年来,五光十色的丝线上,流淌着绚丽多彩,凝聚着江南女儿的情意灵气。我可以说,没有一个女孩儿,不喜欢精工细作出的丝绣品。”

    阿菊走近余容儿,亲近地说:“刚才的事情,把我吓坏了,来了那么多鬼子!你怕不怕?”

    “阿菊姐,我不怕,四姨太也不怕哩。你想想怕也没有用,鬼子要惹我,我就是死也要拼他两个人垫背。”

    “容儿姑娘,你有武功啊。”

    说话间,余容儿听到墙外传来的口哨声先是一楞,好熟悉的哨音。很快,她的心高兴地蹦跳起来,期盼很久的联系信号开始在找她。她放下手中的女红,起身准备走出房门。阿菊问她说:“容儿姑娘,要出门呵?”

    “阿菊姐,我的丝线颜色不全,我到前面马路刺绣商店配一些。”

    阿菊热情地对她说:“不用呵,我那里有,你拿去用就是了。”

    “谢阿菊姐。我自己配齐,会方便一些,我去去就回来。”

    余容儿浅浅一笑出了大门,四下一望脸上的笑容全展开了,她拐弯向前走去。她看到那个特别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路灯电杆下等她。

    余容儿开口说:“金哥,这么长时间都过去了,我恐怕不认识你了,还来找我干嘛呀?”

    金童脸孔一板,说:“不想见面,我走。”

    余容儿没有好气地说:“我看你不会走!你今天找我肯定有事要我办,你走了事儿就没法办。我讲的对吧。”

    金童四下扫了一眼,说:“就你能。帮我把这个字条单独交给莫细妹。”

    余容儿把脸儿脸儿一寒,明显地不高兴了,说:“你认识莫细妹?怎么认识她的呀?我知道她长的比我好看。”

    金童不得不说:“你在瞎说,我不认识她。”

    “呵,信你。这纸条哪来的?”

    “一个朋友相托。”

    余容儿打开字条一看,好看的脸上颜色立即变了,吃惊的问:“金哥,怎么回事啊!”

    “胆小鬼。怕了?”

    “我才不怕哩。我是处处为你担心么!我把字条交给细妹就行了?”

    “不行。一定要细妹把小船和木箱藏的地点讲出来。这样做,细妹才能够安全。”

    “细妹讲给谁听?讲给你听?”余容儿脸色露出几丝不快。

    “小心眼。没看到吗,上面写的清楚,讲给她妈妈听。”

    “啊?她妈妈又不是日本人!能行吗”

    “放心吧。容儿,你必须保证做到这一点,好吗?”

    “等我吗?”

    “等。”说完,金童先转身离开了。

    见到了日思夜想的金哥,心中非常高兴的余容儿在丝线店选了一大把各种颜色丝线,快步走回天香阁。阿菊看见这么多的丝线后,喜欢地称赞说:“容儿姑娘,你买了这么多丝线,各种颜色都有,真齐全,漂亮极了。”

    “阿菊姐,我特地多买一些,大家用起来顺手。细妹,你快来看,阿菊姐都夸我丝线买的好。”

    正房的房门“吱”的一声开了,莫细妹说:“容儿姐,我来了。”

    “走,到我屋里,丝线摆放在桌上,看的更清楚。”

    阿菊说:“你俩人先看,我得准备午饭了。”

    余容儿先请莫细妹进屋,她把丝线放在桌上铺平,抬眼看看夏雪儿住的正房房门,悄悄把金童递给她的字条塞在莫细妹手心,说:“刚才出门买丝线,有人要我将字条交给你,说是对你有好处,你看看吧。”

    莫细妹认真看后,立即说:“这不是贾老师的笔迹,交给你字条的人是谁?罗林哥就牺牲在这条船上,我虽是个女孩,但是不能在日本人面前装孬种。不就是一死吗,我去天堂陪罗林哥!”

    莫细妹话语说的如此决绝,让余容儿万万没有想到,一种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她按照金童的交代耐心劝导说:“你这样的心情已被来人猜到。他告诉我字条上事情是贾老师在电话里交代的,千真万确你不要怀疑,一切都是为了你和你的母亲安全。”

    莫细妹似信非信,还是犹豫不决。余容儿想到了金童最后交代的话,于是说:“想知道你爸爸的情况?”

    “想!非常想。妈妈刚才还在哭着念叨爸爸呐,容儿姐,你知道?”

    余容儿嘴靠近莫细妹的耳根,说:“来人说那个木箱的事情很急,你必须这样做。他们正在抓捕杀害你爸爸的凶手,等抓到凶手你再到场亲自看一看,好吗?”

    “啊,爸爸被害了!”

    “是的,这件事你可不要声张,尤其不能让你妈妈知道,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不然一切都完了,你要切记呵。”

    “容儿姐,你是好人,我信你。爸爸被害这事为什么不能告诉妈妈?”

    “不可啊,牢记!这也是贾老师特意交代的。”

    莫细妹点头答应了,说:“容儿姐,刚才妈妈还在追问木箱的事,我现在去告诉她。”

    余容儿把莫细妹手中的字条要回来,从桌子抽屉里拿出火柴,“嚓”的一声火光里,把字条烧得一点不剩。

    莫细妹看在眼中,知道余容儿是一个很细心的姐姐。

    待余容儿再次走出大门,四下不见了要找的人。她深知金童的为人,索性在马路的另一侧站定不动。片刻,她身后响起问话:“事情办妥?”

    余容儿两眼紧盯着金童,好像一转眼他就不见了踪影,再也难以见到他。她说:“我敢说个不字吗?细妹已经告诉她妈妈了。”

    “我不会走。”金童宽慰她说。

    “你还有事情要我办!不然的话你早飞了。”

    金童领着她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说:“跟我来。你讲对了,想请你再帮一个忙,肯吗?”

    “十个都可以,只要你不要让我见不到你就行。刚才那个地方站的好好的,为何躲到这里?怕谁?”

    “你没有发觉那附近好象有人在监视?”

    余容儿一下子火气窜好高,说:“谁敢?是天一堂那帮烂仔?他不想活了?我去见他!”

    金童伸手拦住她,说:“得。先消消气,以后再说。你真是一个性格豪爽的女孩,也是一个纯洁又倔强的女孩。”

    “什么事,说吧。”

    “监督一个人。”

    “谁?”

    “你身边的人。”

    余容儿板着手指数了数,吃惊地问:“不会是东家吧。”

    “就是王天一。”

    余容儿大吃一惊了,问:“为什么,他不是上海滩最有名的大善人吗?”

    金童一字一字告诉她,“他不是中国人。”

    “这话说的,是不是胡话?”

    “他是日本人!”

    “真的?”

    “从现在开始,仔细观察他的一言一行。这个人心黑手辣,你一定要特别小心,别把自己赔进去。发现异常立即告诉我。”

    余容儿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金哥,我一旦发现异常,怎么告诉你?”

    金童把电话号码悄悄告诉她,“电话拨通后有人问你,你要连续咳嗽两声,对方回答说:‘你打错了电话’。你说:‘我找金哥。’电话就可以正常讲话了。这些能不能记住?”

    余容儿甜甜地回答说:“别人的话我很难记住。只有你说的话,我保证能记住。”

    中午,王天一没有回来。

    到了晚间七点钟,王天一回来了。饭后,他单独和夏雪儿待在一间房间。夏雪儿带着疑问急忙拉住王天一说:“为什么呀,日本兵忽然又撤走了?你和那个日本人讲了什么话?”

    王天一气哼哼地说:“我在和他们论理,他们本来就没有道理抓人,天下长得很像的人多的是。”

    “天一,我担忧日本人不会这样罢休。我看见通缉布告上写着苏州杨镇双胞胎莫细姐莫细妹,正是我的两个闺女呀。”

    “你说的对。雪儿,我想日本人虽然撤了,事情可能不算已经完了。”王天一尽量把话说的婉转。

    做母亲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说:“啊?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要紧张。不过大街上四下贴的布告,如果一点根据没有,可能吗?你没有背后问问细妹?”

    “问了,只是事情和她不相干。”

    “怎么不相干?能讲给我听听吗?”

    夏雪儿把从细妹那里听到的情况重新叙述一遍,说:“好吧,告诉你也无妨。我们镇上的罗林被打死了,姊妹俩人不知小船上装什么好东西,就下水把小船拉倒芦苇深处,才发现小船上没有什么东西,一个小木箱她们也打不开。”

    王天一关切的问:“木箱呢?”

    “芦苇塘最里面第六棵柳树下埋着哩。”

    王天一暗自放心了,他劝夏雪儿宽心,说:“没事了,没事了,休息吧。”

    “真的没事啦?”

    “我保证,该行了吧。”

    “天一,我还有一个女儿细姐没有找到呀!”

    王天一寻思片刻,说:“放心,明天我把前堂里的人放出去,给你找回来。”

    日本人得知了那个十分漂亮的小木箱的下落,街头画有莫细姐和莫细妹画像的通缉布告,还没有来得及撤掉。通缉布告上两个漂亮女孩的画像,是那个和姊妹俩同住一个镇的杂货店老板徐进供认描述下完成的。

    画像上是一个长相干净俏俊年轻姑娘。此刻,莫细姐肌肠碌碌两眼迷茫行走在大上海的马路上。昨天在江湾芦苇塘,面对日本人不停的射击枪声,为了减少敌人追赶的目标,姊妹俩人匆匆分手了。莫细姐和莫妹妹相约在上海大华贸易公司会面,她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塞给了妹妹。

    莫细姐的身材并不丰满,苗条的腰肢很纤瘦,又徒步奔走了三十多里路来到了上海市区。

    大华贸易公司在哪?莫细姐路上问了几个人,没有人愿意搭理她。她自言自语地说:“白天还好顶多忍饥挨饿,扛一扛也就过去了。天一黑怎么办?贾老师说过上海流氓混混多的是。我一个小女孩无处居住十分担惊受怕,不得不两眼睁大东躲西藏苦苦熬了一夜,心中还在十分担忧妹妹的安危。”

    她在陌生的马路上一步一步走着,两天的东躲西藏没有地方洗脸,莫细姐已经头发纷乱衣衫脏兮兮。她手里拿着一根捡来的打狗棍,成了一名流浪女,和通缉布告上整洁漂亮女孩相差甚远,简直判若俩人。

    通缉布告上美丽少女的容貌吸引了无数路过的人。通缉布告上赫然写着,检举有功者,赏大洋一千块。

    通缉布告下有人眼馋地咂着嘴,念叨着:“乖乖郎迪冬,发财啦!”

    他转眼看到了莫细姐,嫌弃地扫了她一眼。俩人面对面走过去,他错过了白日发财梦。

    莫细姐不愧是莫细姐,她读过私塾,认识通缉布告上的字,更看清楚了那画上的俏模样。她庆幸地说:“此时居然没有人认出我,感到一丝安慰。看看自己全身脏乱的样子,似乎有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心中,无法加以言表,只是升起的侥幸让心中稍稍踏实。”

    莫细姐认识字,多亏了村里贾老师。爸爸说:“家庭过日子有句口头禅,那就是千金买官万金买邻,邻居和好比什么都重要。两家是紧邻,我每次打鱼无论多少,从鱼船上归来,总要留下两条。一条留给自己,另一条送到贾老师门上,而且分文不收。”

    贾老师感激地说:“长年累月下来,真是难得的好人。我一辈子教书愧心难表,又无以回报,索性坚决不收莫细姐莫细妹的学费。”

    爸爸对女儿说:“贾老师为人忠诚可靠,乡亲们遇事也都愿意找他商谈。贾老师要你们姊妹俩做事情,一定要尽力。”

    莫细姐说:“爸,我听话哩。我帮贾老师给张村的人带个口信,或是给周庄的人捎个纸条。每次,贾老师特意将纸条叠的很小,塞在我的衣袖袖口或鞋里,还交待她一些注意事项。细姐常常带妹妹一起做事,贾老师很满意,说我做的很好。”

    有一天,爸爸问女儿为什么跑到东村去。莫细姐不紧不慢地说:“有个同学两天没有来上课,贾老师派她去问问,原来那个同学病了,贾老师自己又专门去看看。”

    爸爸听后笑了,说:“我女儿大了,能帮大人做事了。贾老师的话一定要听。爸爸和相亲们都知道,贾老师是共产党的人。”

    贾老师教的十几个学生中,有一个男生和莫细姐最要好,这个男生名叫石勤生。

    石勤生父亲以弹棉花养家糊口,常年走街串巷。身背竹弓手握木槌,很远就能听到他用木槌敲打竹弓弓弦的篷篷声。

    石勤生生性灵巧,课间独自一个人嘴里哼唧着篷篷的小曲儿,到也十分好听。

    莫细姐好奇问他,“你哼唧什么呀?”

    “这是弓曲,会说话呢,好听不好听?”

    “好听。你的弓曲真的会说话?你教我!”

    “想学?”

    “想。”

    三年前,莫细姐妈妈夏雪儿忽然失踪不见了。三个月前,爸爸从杂货店老板徐进那儿得知,妈妈可能在上海的消息,便把姊妹俩人交给忠诚可靠的贾老师代管,连夜来到上海寻找妈妈。时间过得飞快,三个月很快过去了,爸爸至今音讯全无。

    正值妙龄的莫细姐带着女孩儿特有的谨慎,避开繁华热闹的大马路,专捡比较僻静的小路精疲力尽漫无目的走着。不,她心中的目的还是比较清楚,一定要找到上海大华贸易公司陈一鸣总经理,妹妹可能已经找到上海大华贸易公司,正在那儿等自己哩。

    上海大华贸易公司在哪里,到哪里去寻找呢?在无人处,莫细姐掏出怀中的信,江水已经将信湿透,字迹模糊不清。她没有舍得扔掉又揣在胸前,她用自己的体温把信焐干,好在信封上陈一鸣三个字还算清楚,大华贸易公司几个字已经模糊得一塌糊涂了。

    莫细姐叹息说:“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奈,无奈的让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感慨。天啊,上哪去找大华贸易公司呢?”

    篷、篷、篷,一声声弹棉花的弓声传来。

    陷入极端困境中的莫细姐心中一颤,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寻声细听后她心中开始狂跳不已又惊又喜,她不由得反问自己说:“是真的吗,听错了?不,没有听错。已经听得明明白白,只有自己能够听懂的弓曲。听呀,弓曲充满焦虑和担忧,一声又一声在喊道:细姐,坏人要抓你,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莫细姐眼睛从眼前飘乱的头发间,不停地四下张望,自己的周围一切如常,没有谁能够懂得这悠悠不停地召唤莫细姐的弓曲。她肯定地说:“是石勤生!天底下只有他发明了弓曲,也只有他石勤生会用手槌和竹弓演奏出这样动人的弓曲,一句紧接一句召唤着莫细姐。石勤生在思恋和担忧莫细姐哩,尤其现在满街张贴捉拿莫细姐莫细妹的通缉令,石勤生看在眼中痛在心里,仍没有忘掉她莫细姐。”

    莫细姐循声追去,鼓起精神跨过一条马路,来到另一个十字路口。

    路口左侧有一个简单的小门面,门头上高挂着一块木牌,木牌上醒目地写着三个大字:弹棉花。

    莫细姐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半年多未见,石勤生在上海。莫细姐奋力奔跑几步,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喊出三个字:“勤生哥!”

    以后什么情况,莫细姐都不知道了。

    莫细姐在石勤生和他父亲殷勤照应下,两天后年轻的身体基本恢复了。

    为了掩人耳目,石勤生买来一块薄薄的纱巾,系在莫细姐头上,还要莫细姐将前面额头上的刘海放大些遮着脸。不知他从哪里搞来的一副半新不旧的平光镜架在莫细姐鼻梁上,石勤生高兴地叫起来:“变啦!”

    莫细姐赶紧跑到挂在墙上的镜子前伸头一看,一下子跳起来,不高兴地问石勤生说:“这是谁呀?这么丑!”

    石勤生连连纠正她说:“不丑,又是一个——”他话讲到一半就畏惧地嘎然而止。

    “讲呀!”莫细姐催促说,“又是一个什么?”

    “我不敢讲。”

    “有什么不敢讲?讲。”

    “我怕你生气。”

    “勤生,你要是不讲,我才会生气!讲。”

    “细姐,是你非要我讲的哇。你象——”石勤生欲语又止。

    “你!”莫细姐上前拎起他的耳朵,石勤生疼的喊起来,“爸,细姐打人!”

    外屋。石嘉民笑的合不上嘴,说:“老不问少事,我是看着细姐长大的。”

    老石站起身头都没有回,说:“现在没有活做呀,我外面转一转。”

    里屋。莫细姐和妹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性格,话挺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同样,姊妹俩长成了人见人爱的美人儿。莫细姐顿时感到面前有满满的阳光和乐趣,她索性门口一站,一双大眼睛紧盯石勤生,说:“看你讲不讲!”她的一只小手搁在胸口,五个指头狠狠捏在一处,似乎已经做好了再次上前拽石勤生耳朵的准备。

    石勤生笑着说:“你保证,我说了你不会动手。”

    “我保证。”

    “告诉你,我的面前又是一位美娘子!”

    “啊,你敢欺负人,我要告诉石老伯,叫石老伯狠狠打你!”

    “去告呀,看你怎么好意思开口。”

    上海水晶珠宝行。

    一笔买卖,掙了不少钱,老板李三贺家中日子开始比以前好过一些了,他从心底感激陈老板照顾他的生意。今天又有人上门,李三贺起身一看又是陈老板。

    “贵客,快请坐。”一生谨慎的李三贺,却发现陈老板神色似乎有些不同以往。

    陈一鸣轻声说:“李老板,我很敬重你的精湛手艺,过来看望一下。能否到里面商谈?让嫂子带孩子看住门,不要让外人进来。”

    李三贺一听,知道事情很重要,立即招呼老婆带孩子把店门关上,到门外把住门,还特意交代说:“不许任何人进。”

    金童站在二道门口,无事似的用右脚一左一右踢着地上一颗小石子,眼光通过店门的门缝留意外面马路上的动静。

    院里一张桌旁,李三贺沏好茶水后恭敬地说:“陈老板,您请讲。”

    陈一鸣平静地问:“有些事情应该考虑在前头,所以,今天特地过来和李老板聊聊。李老板老家在何处,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哪知李三贺一脸愁云,轻叹一口气有点为难地说:“一家有一家难念的经。我老家在常州乡下,父母跟随姐姐过日子,讲起来原本还算可以。哪知今年家乡闹饥荒,饿死不少人。惨呐,我姐也走了。我是儿子呀!老俩口总不能总跟姐夫一家人过日子。”

    陈一鸣关心地问:“不知你有什么打算呢?”

    “把父母接到一起住最好,但是上海生活水平这么高,怎么过呢?上次你们来时亲眼看到,我这里也快饿死人了,辛亏遇见了你。今后没有收入,老父母来了这日子怎么过呢?”

    “没有想到回家乡谋生路?也可以把老人接到一起住。”

    “想过,只是——”李三贺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言之语。他把自己的话停下,寻问说,“只顾说自己的事情,得罪,得罪。陈老板,今天来到有什么吩咐?”

    陈一鸣和气地摇摇手,说:“路过。上次李老板的活做得精致,特地上门感谢。”

    “哪里话,物件做到精致,是我求生的本能。”李三贺诚恳的表白自己,让人进一步看到一个手艺人的匠心。

    陈一鸣关切地说:“李老板刚才的话只说了一半呀,你应该都说出来,看看我能够帮到你什么。”

    “先谢谢陈老板的好意。我回乡又能做什么呢?上海水晶生意都如此难做,乡下更不用讲了。”

    “你回乡,你还有别的什么技能可以用上?”

    “嗯,小时候学过裁缝。不瞒你说,家中大人小孩的衣服都是我做的。不过,到镇上开裁缝铺,置办铺板工具不难。我了解过,裁缝铺没有缝纫机,现在的顾客不会上门。”

    陈一鸣好奇地问:“为什么?”

    “时代不同了,没有缝纫机,顾客会认为你单身一人能把他的布料在夜间拐走,不放心啊。”

    陈一鸣笑了,说:“李老板,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我送你一台缝纫机,怎么样?”

    “送我缝纫机,你有什么要求?”

    “简单。你回老家常州这件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但你可以这么说,随朋友到香港帮忙,一家人都跟着去了。”

    李三贺听了半天没有说话,他敏感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降临,他开始紧紧盯住陈一鸣的眼睛。不一会,他从陈一鸣坚定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丝别样的信息。生活的艰辛,并没有完全麻木李三贺。他开始猜到面前的陈老板是干什么的,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一家人好。我心中知道你是谁,你是我可以信赖的人!”

    “知道也不要说,还有不要告诉嫂子。明白吗?一切从你们一家人安危着眼。”

    “谢谢。”

    “可以的话,最好明天就离开上海,上午第一趟火车。”

    “我按你说的做。”

    “缝纫机会在火车站等你。”陈一鸣抬手招呼金童,“李老板这次搬家不容易,给他一些钱吧。”

    金童从皮包里取出已经准备好的三十块银元,放在李三贺面前,说:“这是三十块。”

    李三贺不好意思接受一再推辞,见陈一鸣分外诚恳才万分感谢地收下。

    临别时,陈一鸣交待说:“你们一家人平安离开上海,我心中也就踏实了。”

    李三贺眼中含着泪花,一个劲地点头,说:“谢谢陈老板考虑的周全。”

    “李老板,强盗猖狂不了几天。天总要晴,你们一家还可以再回上海。”

    李三贺感激不尽地说。“我们再见面时,一定会成为好朋友。”

    目送陈一鸣金童俩人离开,李三贺心中似翻江倒海。他声音极低地说:“我知道,你是共产党红宝石突击队的人,是我们穷人的希望。那只琢磨成七十四个面的水晶宝石,你要它做什么用呢?老婆,你快进来。”

    “什么事情,这么急?”

    “赶快收拾家中东西,我们要离开上海。”

    “为什么呀?”

    “你到里面来,我仔细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