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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三千里东奔

    秦喜妹关心地问:“你的那个未婚夫,人品怎么样?我们俩人都是女孩子,趴在床上可以毫无顾忌地无话不谈。何况,这个年代的女孩子的婚姻,满是亘古不变的忧伤和凄凉,体现出我们女性在人世间的艰难。”

    柳妍云回答说:“我从没有见过他,从星星点点听到的情况归纳出,他是个人渣。”

    “怎么说?”

    “我好歹也是高中毕业,他倒好初中都没有上完。年轻气盛的我,怎么可能忍受出嫁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生活。关键是要嫁给的男人是一头笨猪,吃喝嫖赌无一不来的坏家伙。我不能浑浑噩噩过日子。”

    “啊,你的未婚夫居然是这么一头蠢货!你能逃婚算你命好,如果嫁过去,可苦了一辈子。姐,不对!”

    柳妍云惊诧地问:“什么不对?”

    秦喜妹板着手指头,在房间里左转一圈右转一圈,算了又算,突然一把扯起刘妍云的肩头衣服,怒气冲冲地大声说:“你是一个间谍,一个隐藏极深的坏人。你能欺骗别人,就是欺骗不了我秦喜妹。我把你送到我哥面前,让我哥重新审查你。”

    秦喜妹学过武功,手中力量比一般女孩子要大的多。

    柳妍云挣扎两次也没有用。气的她抬脚一下子把秦喜妹跺开。

    秦喜妹不得不松手,要去擒住柳妍云的腿。

    哪知道柳妍云在床上一个翻身,上身立起背靠墙,出现在手中的是一把崭新锃亮的女式手枪。枪口直对秦喜妹,毫不示弱地说:“你个坏丫头,无事生非,诬陷好人。不看你是老板家的童养媳,我非一枪崩了你。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秦喜妹似懂非懂柳妍云的话,不停地眨巴眼睛。

    柳妍云再次警告说:“不要再想歪点子。你身上有暗镖也没有用。告诉你,在重庆,我和一群弟兄姊妹比谁有能耐,我掏枪的速度谁也比不了。何况,子弹速度永远比任何冷兵器速度都快。你的眼色告诉我,你仍然在怀疑我的身份。”

    秦喜妹承认说:“我当然怀疑你!我宁可自己死,也不能让你危害我哥。”

    柳妍云说:“不知好坏的小丫头,这样吧,你打电话給老板。”

    “你想乘机逃跑?”

    “浄胡说八道。我手中有枪,想走,你也拦不住我。电话就在你身后中间客厅里,简单!”

    秦喜妹一步一步退出房门,一把抓起电话,拨通电话说:“哥,我怀疑柳妍云是间谍。原因?她身上藏有一把小手枪,你知道?还有,重庆到无锡三千多里路,她一个女孩子,长得又漂亮,能躲过土匪流氓和散兵?哥,你要我相信她不是坏人,要我放心。知道了,不能窝里斗,要一致对外,好吧,我听你的吧。”

    秦喜妹一步步好不容易走进柳妍云房间,心中已经做好挨吵的准备。

    但是,柳妍云并没有搭理她。她甚至没有抬脸看她一眼。仿佛刚才会武功的秦喜妹下力气狠狠抓住她肩头造成的不舒服,她都默然处之。她面前摆一块白布上,放着拆下的手枪零部件,她用白布将手枪零部件一一搽过。柳妍云轻嘘一口气,开始用一块絲帕把眼睛蒙住。紧接着两手拧起面前的白布,将白布上的手枪零部件次序全部打乱。全凭手感开始装枪。零部件仿佛着了魔法,有了生命,主动在她手中风舞。她把枪栓一拉,一把小巧精致的手枪出现在秦喜妹的视线中。

    若是以往,秦喜妹准定会吃惊地叫起来,夸赞柳妍云。现在,她在柳妍云眼前没有了一丁点颜面。刚才把人家当做间谍,几乎闹翻了世界,怎么好意思!

    她怯懦地说:“姐,你居然能够把手枪玩得如此利索精彩,是喜妹绝对没有想到的事情。你会,我为什么不会?这是本事哩。本事在心里,面子是外表。我喜妹错就错了呗,不能死要面子吧?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哩。”

    “你有错吗?”

    “喜妹已经站在你面前半天了,不就是在向你赔罪了嘛。你一句话都不说,你不能老是不原谅喜妹呀?”

    “你没有见我多忙吗?”柳妍云从身后床褥下拿出一大把弹匣。

    秦喜妹好奇地问:“姐,这是什么?”

    “弹匣。”

    “姐,我能上床吗?”

    “上来吧。”

    秦喜妹心中高兴,立即亲近地做在柳妍云身旁,伸手去拿弹匣时遭到拒绝。

    “我就知道姐还在生我的气。摸一摸又不少一块,你怕什么?”

    “不对,不是少一块,而是丢命。”

    “啊?怎么说呢?姐,喜妹不明白。”

    “人的手上有手汗痕迹,汗迹是酸性物质,时间长了,会造成弹匣生锈。危险在于,锈迹落在子弹上,拿枪人就倒霉了。”

    柳妍云把弹匣里的子弹一一退下,把一小块带油迹的白布扔给秦喜妹,说:“帮我把每一粒子弹仔细擦一遍。我下床喝点水。”

    她喝水后脚步匆匆赶回来,说:“注意小院门,外面人看到这些子弹,会起议论影响不好。”子弹在他手中迅速塞进弹匣。

    “姐,枪又小又好看。能给我看看?”

    秦喜妹把枪刚摸到手里,又被柳妍云拿了回去,“刷”地把子弹匣退出,才把枪交给她说:“你是新手,按规矩必须这样,以免走火伤人。这是德国瓦尔特PPK手枪。它不仅漂亮,还是世界名枪。”

    “新四军里发的?你摇头,那是哪里来的?”

    “我爸的枪,重庆不少人家都有枪防身。三千里坎坷路,我就是靠它闯过来的!”

    “姐,你是巾帼英雄。不得了哩。我小看你了,还把你当成间谍。实在是对不起了。”

    “客气。”说着,柳妍云两眼饱含泪水,仿佛她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

    秦喜妹拉过柳妍云的一只手,央求说:“姐,从重庆到太湖,三千多里路。你怎么安全走过的,讲给我听听,好不好?”

    “可以。小妹妹,为了彻底消除你的误解,你好好听吧。”

    重庆。

    一则从武汉突然传来的灾难消息,让大门大户的柳府如冰山压顶,登时乱了套。

    柳妍云的父亲有兄弟俩人,叫柳传民和柳传珅。弟弟柳传珅在重庆经商,哥哥柳传民在武汉经商。柳妍云母亲家中姊妹九个,没有一个兄弟。先是她家的老七江玉娇经人介绍嫁给了武汉经商的伯父柳传民。不久,老七江玉娇出面说媒把老九江玉兰许给柳传珅,这就有了柳妍云。日本人武力占领武汉,柳传民一家没有来得及撤出,两个姐姐被日本人轮奸,一家人无一人幸免,被日本人杀害。

    柳妍云心思重重离开房间里纷杂的人群,走到西院中,看到姨兄唐世敖独自待在西院,不知为什么心事重重地在院子转圈。柳妍云心中陡然一亮,主动走上前说:“唐哥,为何如此烦躁?”

    “想我七尺男儿,家仇国恨难平啊。我想上前线去去杀敌,你嫂子身怀六甲,我离不开呀。我只有等你嫂子坐过月子再说。”

    “唐哥,求你帮我!”

    唐世敖和没有听到一样掉头就走。哪知这个小姨妹十分难缠,双手张开拦住他的路摆脱不掉。他把脸一绷,警告地说:“我去找姨夫告你的状。”

    柳妍云把头一昂,说:“我不怕,你只管去告,我就什么都不承认。反诬你心术不正想陷害我。明天,我就会去找嫂子,告你一个恶状。我见到好东西就砸,见到好东西就摔。非闹你家中上下鸡犬不安。谁怕谁?帮不帮我?”

    “怕你?你个坏丫头,就不能帮你,我告诉家人把大门插牢。”

    “我雇人用稀泥把你家大门涂死,往你家院墙里扔死狗死猫死鱼死虾,不怕?”

    唐世敖无可奈何了,说:“我知道你能够干出来这些恶心人的事情。也我知道你下一步想干什么,你想逃婚。告诉你,我也讨厌你那个吃喝嫖赌的未婚夫懒虫。只是姨夫知道了怎么办?我怕姨夫知道狠狠训我。”

    “放心,小妹是有良心的人!我决不会让我爸知道是你在暗中帮我。”

    “如果是这样嘛,妍云,想到哪里去?”

    “上海,我有个好同学家就在上海,我们是好姊妹哩。你放心,我不会跳出火坑,又钻进狼窝,人生第一条,就是要会保护自己。”

    “妍云,你准备什么时候?”

    “半个小时足够,我从后门离开。唐兄,你把车停在远处十字路口等我,我坐你的车走。”

    “行吧,我答应帮你。”

    自日本人占领武汉,完全堵断长江航线,东西交道往往要依靠汽车旱路运输。

    一辆货车改装的客车,用篷布把车箱裹住,后面的车篷布也放下。车厢里面,为了让乘客长途旅行中尽量舒适,长条木椅上铺上厚厚稻草垫,上面再铺上棉垫,还算软和舒服。乘车的人面对面坐在长条木椅上。这趟车一共有十六人,车上大部分是男人,有三个女人。三个女人中还有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妇女怀中抱一个婴儿。唐哥和车老板高有福熟悉,高老板也是司机,他帮助安排柳妍云坐前面第一个座位。抱小孩妇女坐在她身旁,第三个女人约莫三十岁,三个女人都挤在一起。

    “先生,到啥子地方去哟?”

    “南京。你呢?”

    “一样子。大家几乎是一个目的地,跋涉两千多里,要准备辛苦了。”

    汽车行驶三个多小时,重庆热闹的的情景,早已消失不见。四野茫茫,路上车辆也开始稀少。加上道路坎坷不平,车上人被颠簸得昏昏欲睡。

    柳妍云闭上眼睛,忽然惊觉地感到了车箱内的异常。她用眼睛看看四下,只见两个男人在后面座位上站起身,走在一起小声叨咕着,还不时把车上的每个人都看了又看。柳妍云发现两个男人的后腰间都露出暗藏的腰刀的刀尖。她心儿往下一沉。作为一个女儿家,她摸摸腰间的手枪,侧身把子弹轻轻推上枪膛。

    “醒醒!都醒醒!”俩个劫匪亮着手中大刀,恶狠狠地说:“有钱的把钱都拿出来,不拿出来,我们可要动手杀人了。李二,我监督,你收钱。谁要是不交过路费,告诉我,我一刀劈了他。”

    “知道,周哥。”

    许多男人战战兢兢地地从自己身上依依不舍往外掏钱。周哥高声叫道:“三个女人,掏钱。不掏钱,我们可要人了。哇,这个喂孩子女人。奶子大的很,你让我摸,摸一下,算一个钱。我都急了。快些!你要是不听话,我把你孩子扔下车!”

    “你是流氓,离我远些呀!”

    女人怀中的孩子大哭起来,女人眼睛里泪水哗哗在流。

    柳妍云再也不能容忍眼前的事情继续发生,突然拿出枪“叭”地一枪,将面前的劫匪打倒。她没有停留,又是一枪将另一个劫匪打倒。

    车“吱”地一声停了,司机高老板是个精明的人,打开驾驶室后窗,对车厢里的男人们说:“我已经把车停下。你们快把两个劫匪扔下车去。”

    车箱里的男人们一起动手,把劫匪扔下车。车老板一加油门,汽车加快速度向前面跑去。

    不久,车在路边一个水塘旁停下车,车老板前后瞭望一遍,从车厢椅子下拿出一个拖把,沾着水塘里的水,将两个劫匪留在车上的血迹擦净,他放心地继续开车了。

    到了晚上,车停在一个小镇上。高老板告诫车上所有的说:“是这位姑娘救了大家,我们从心底要感谢她,离开我的车谁也不能再提这件事情。旅社里闲人多,战争期间密探也多,话多会惹事。大家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地答应说。

    “但是,有些话还是要提前说,如果哪一个要是嘴快,把事情捅出去,我们就说他就是事情主谋者,事情与姑娘无关。好啦,晚上好好睡,明天天一亮立即开车。记住,过时不候。”

    太阳升起来时,空中一丝云彩都没有。客车早早开始动身上路。就这样,柳妍云和大家坐在这个客车上,一路弯弯曲曲顺着道路向东。后来,车老板半路上停车,把重庆国民政府车牌取下,把车牌换成南京汪伪政府车牌照。

    客车开始进入连绵山峦中。突然高老板把车停下,大声喊叫说:“不好,今天倒霉了。”柳妍云从驾驶室后窗向前看,问:“大哥,怎么了?”

    “看,一个光头劫匪,肩上扛一杆枪!看,他把步枪拿在手中,人站在路中央。”

    满车的人都吓得惊恐万分。只有柳妍云大声说:“安静,吵吵有什么用?”

    高老板求助地说:“姑娘,我知道你有主见。请你快想想办法。”

    “这里是山路,四下已经躲不过去。大哥,你慢慢开车。记住,听我的命令。油门不要加大,好,就这样。”

    劫匪双手持枪,枪口指着司机,示意汽车靠着路边停下。柳妍云说:“听他的。大哥,要沉着。”

    客车和劫匪停在一处。劫匪廋高个头,头上没有一根头毛,阳光下十分显眼。他伸头看看驾驶室。他用枪口指着司机说:“你要是不听话,我先一枪打死你。你下来,到我这边来。”

    “知道,知道。”高老板战战兢兢下车走到劫匪身旁。

    劫匪说:“就站在这里,不准动一步!”

    “是。”高老板答应。

    劫匪明白控制了车老板,就等于控制了整个车辆。他得意了,一步步向车后面走,一面高兴地叫着:“都下车,都下车!为什么不下车?”劫匪刚用枪口挑起后车帘,他绝对没有想到,柳妍云从车帘缝隙看到他,手中枪正对着他的脑门,“叭”地一枪,劫匪倒地身亡。

    “高大哥,过来帮忙!”

    高老板几步跑来,说:“姑娘,你真了不得。什么事情?”

    “快把他的枪给我。他身上还有子弹,对,一起都交给我。好。快开车。”

    “是。”

    这辆多灾多难的客车,继续向前行,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车从一个山坡下绕过,陈老板惊吓万分地再次叫起来:“不好!路上又是一个劫匪。我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倒霉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呀!姑娘,你不是把他打死了吗?这个光头劫匪怎么又活了,还跑到我们前面,手里还是拿着那杆枪?”

    车老板把车刹住了。

    怎么回事?大家仔细一看,挡在车前面的劫匪瘦高个子,头上没有一根毛,阳光下亮得很,果然和刚刚被打死的劫匪长相完全一样,他和刚才被打死的光头简直就是一个人啊。

    柳妍云思索后说:“他们可能是孪生兄弟。”柳妍云拿起步枪,把子弹压上枪膛。步枪在她手中有些沉重,她命令自己要坚持,莫慌张,沉着就是胜利。她说:“大哥,车向一边靠,再靠。我的枪口已在瞄准他。停!”

    “叭!”一声清脆枪响,车前方拿枪的家伙和他死去的兄弟一样倒在地上。

    “快开车。”

    “枪不要了?”

    “有一杆枪已经足够。”

    就这样,车终于到了南京,柳妍云和大家分手一一惜别。高老大问柳妍云还要到哪里,非要送她到目的地。柳妍云想到自己对唐哥的承认,慌称自己到上海。她把那杆步枪交给高老大防身,和大家挥手告别,她坐上东去的火车。

    在无锡,柳妍云走下火车,在一家干净旅社休整了几天。房门一关,她把一路上绑在两条腿上的十根金条取下。她在商场买了一套整洁衣服。她还买了不少报纸和吃食,独自在房间里仔细研究有关新四军情况。

    柳妍云笑了,说:“解气啊!找到了下一步目标,新四军在江南有一支部队,叫新四军江南第一大队,就活动在太湖上,很厉害,搞得日本人十分头疼。日本人打不到,你打他们就跑,躲进太湖浩瀚的芦苇荡。不打,他们又出来了,开枪处处找日本人麻烦。找他们去!”

    太湖湖畔,一条湖边道路旁的饭店里,柳妍云背着一只布包,悄悄地问在哪里可以找到新四军部队,因为哥哥就在部队上。可是饭店里的三个人都说不知道。柳妍云心中已经猜测到,他们肯定知道,不愿意告诉自己罢了。怎么办呢?

    她要了一碗混沌,一笼小笼包。她正吃着发现旁边走来一个小女孩,女孩比饭桌高一点,两眼巴巴地望着她。女孩眼睛大大的,长的很好看。柳妍云把自己身旁的一笼包子推到女孩面前,说:“饿了?你吃吧。”

    女孩伸手抓起笼中所有包子,大口吃着跑开了。

    柳妍云说:“老板,再来一笼。”

    不一会,俩个男孩一个女孩和刚才的女孩一同来到饭店门口,一起用眼睛紧紧盯住柳妍云。柳妍云热情地向他们招手,让他们都在自己桌上坐下。“老板,四碗混沌,四笼包子。”

    “来了。”店小二高声答应。

    柳妍云慢慢吃混沌,开始琢磨如何和孩子们聊天。混沌太烫,她等孩子们把混沌吃了,才开始说:“孩子们,姐姐的哥哥在部队上,姐姐不知道怎么走,才能找到哥哥。你们能够告诉姐姐怎么走吗?”

    忽地,四个孩子各自抓起笼里包子,一起跑开了。旁边,闲聊天的三个男人只当没有看到,继续聊自己的天。柳妍云无奈地结了账,离开了饭店。她发现一群孩子都有这么高的警觉,从侧面说明这里离自己要找的地方不远了。

    柳妍云走在乡间道路上倍感无聊,两眼带着期望,谁能帮助自己?

    太阳升到头顶,天开始热了。她走过一片树林,忽然听到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从一侧向自己奔来。她寻找过去,看见是一个彪形大汉。他肩膀宽阔,结实得像一堵墙似的。他那胖得涨红了的肥脸上,两眼凸出。手里抓一把闪闪发亮大刀。大汉身体粗壮,脚步倒是利索,嘴里大声叫道:“小女子,不要走。知道你没有家,你跟我回去做五太太。”

    柳妍云左右一看,没有一个人,只有她和彪形大汉。

    大汉走近柳妍云,说:“你知道我是谁?哈哈,我就是太湖王!我有十条船,手下百十号人。今天一早,有人向我报告,来了一个漂亮的美娇娘。你果然这么漂亮,来吧,我的肩头就是你的花轿,我把你扛回去进洞房,多美呀。”

    柳妍云双手在身后,悄悄将子弹上膛。她大声说:“站住!你再靠近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嗨嗨,敢跟我说大话。我这把大刀下杀过三十二个男人,九个女人,害怕了吧?”

    柳妍云没有犹豫,伸手一枪,“啪”地一声响,大汉胸口中了一枪,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大刀掉在一边。

    柳妍云紧张地向四下望一眼,太湖王手下人一定多。这时,从树林里走出一个男人,柳妍云把枪指向他说:“你不要过来。”

    来人摊开双手,表示他没有拿什么武器,脸上也没有什么恶意。他缓步走近太湖王,一脚把大刀踢给柳妍云。他弯下腰在太湖王的身上摸了摸,从太湖王腰间取下一个长长布袋,沉甸甸的。他说:“恶有恶报,一点不错。姑娘,你不是要找新四军吗?跟我走吧。”

    “你是谁,凭什么跟你走?”

    “你必须跟我走。太湖王手下的人马上就有会三五成群的人来找他。他们如果发现我们,死缠烂打,你我都不好脱身。告诉你,我是新四军侦察排长施昂。你只要想想,早上在饭店吃饭,有一群小孩和你要包子吃,我就是旁边三个大人中的一个。想起来了,我们快离开这里。”

    “去哪?”

    “去你要找的部队。你有枪,还有大刀。我赤手空拳,你怕什么?我走在前面领路,你走在我后面。放心了吧?我们快离开这里。”

    施昂领着柳妍云来到太湖宋庄,走进新四军江南第一大队队部。

    政委徐炳义含笑问:“告诉我,一个重庆女孩子,三千多里路来到这里,究竟要干什么?你必须讲清楚。”

    柳妍云倔强地说:“一是为了逃婚,二是为了报仇。”

    “你为什么不投国军,偏要几千里路投奔新四军?”

    “国军里面渣子多,贪污腐化什么都干。”

    “你怎么知道新四军里没有坏人?”

    “在重庆,我和小姊妹到过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在哪里已经听说,新四军干净,人人自律。新四军是我们女孩子的人间天堂。政委,难不成你是坏人?”

    政委徐炳义被柳妍云反问住了,说:“小柳,你先住下吧。两天后,我再告诉你,新四军能不能收你。”

    “为什么还要两天,我人已经到了哇?”

    柳妍云从身上掏出两样东西放到桌上,一是剩下的九根金条,二是一把小手枪和五个装满子弹的弹匣。她说:“我既然来了,就不想走,这些东西都给你们了。”

    两天后,当政委再次和柳妍云谈话时,热情地告诉说:“你已经是新四军的一名军人。”

    “政委,能够告诉我为什么呀?这两天我都急死了。”

    “对你的政治审查已经结束。顺带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党在重庆的八路军办事处派人到你家中拜访时,悄悄告诉你父母,你已经东奔三千里,主动参加了新四军。”

    “我爸妈怎么说?”

    “你爸妈又是高兴又是忧愁。高兴地是终于有了你的消息。忧愁的是一个富贵人家小姐,哪里受得了部队的严格军事生活。”

    “爸妈知道我的下落,太好了,我的一切后顾之忧都没有了。谢谢你,我的好政委。”

    “小柳同志,部队收下你拿来的金条,因为部队资金相当紧张,正处于十分困难时期。部队经常有军事活动,这把小手枪和弹匣,你留下防身。还有一件事情要谢谢你,你打死的那个太湖王,身上的布袋里,全是他多年来抢夺的钱财,部队一起收下做军费。施昂同志夸你是一个财神爷哩。还有,从重庆到太湖,三千多里路,困难重重,灾难重重,你这一路相当不容易,事实表明你是一个相当坚强和极其聪明的女孩。”

    上海大华贸易公司后院。

    两个女孩还在一起兴奋地聊天。

    “喜妹,另外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想听?”

    “想听。”

    “不准外传。”

    “当然呐。”

    “你要是传出去了呢?”

    “传出去是小老鼠!”

    柳妍云突然沉默不语,心中似有天大的顾忌。

    秦喜妹不愿意了,死缠着非要她讲。柳妍云开口说:“我都不想说了,是你逼我的呀。”

    “是。姐,今天就是我逼你!说给我听呀,急死我了。”

    “告诉你,我蓄意‘勾引’过大队长。”

    “啊!你真坏,敢勾引我哥!勾引成功了?”秦喜妹眼中充满了女孩子怅然若失和拼命压抑下的愤懑,两眼恶狠狠地盯着柳妍云。

    “哎,死丫头你讲错了话,冤屈死我了。明天传出去我还活不活了。”

    “咦,姐,是你自己说的呀。”

    柳妍云从床上爬起来,用两个小拳头狠狠敲打秦喜妹,气嘟嘟地说:“我叫你听话不听音,我是那个意思吗,任你胡说八道。”

    “姐,有话好说,你什么意思呀?”

    柳妍云用手捋捋身上衣服,坐在床上幽然地告诉秦喜妹说:“我是在有心考验他。我们那里水多寒气大,我为他织一件蓝色毛线背心准备送给他。晚上他明明在房间里,我敲门他就是不开,气死我了!”

    秦喜妹开心地笑了,说:“哼,我哥就不是那种人。”

    柳妍云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听说,你是他的童养媳?”

    “是的呀。”秦喜妹没有遮掩。

    “你进门多少年?要实话实说。”

    “我六岁进门,一晃有十年了。”

    柳妍云眼里闪出狡黠的神色,问:“十年了,俩人没有在一起?”

    “嗯,每逢寒暑假哥都回来,我们天天在一起。”

    柳妍云就像掉进冰窟窿,瞬间感到了透心凉,脸色陡然变了,嘴里不由自主的用力“哼”了一声。秦喜妹最会听话听音立马更不愿意了,把脸绷的紧紧的,两个小拳头握得更紧,斜着眼瞪着柳妍云,恨不得能吃人。

    柳妍云不屑地说:“俩人都睡一个床了,还装什么蒜!哼,我明天就回部队,再也不来了!”

    秦喜妹一下子泪水满面惊讶地把眼睛睁的大大的,眼珠儿几乎要瞪出来了。她下床穿鞋往外走,说:“什么臭表姐!柳妍云,你在诬陷我的清白。我到哥那儿告你!”

    柳妍云顾不上穿鞋,急忙赤脚跳在地上,一把拽住秦喜妹,说:“你自己承认的事情,与我何干?”

    “我承认什么。哥放假回家还有妈妈都在一起生活。告诉你,我是一个完璧之身,你个坏丫头尽往歪处想。我是一个好女孩,起码还保留着女人珍贵的贞操。不行,气死我了,我非得告你不可。”

    柳妍云知道自己想法确实不对,连忙赔礼说:“我道歉,理解错了。我们是好姊妹莫生气。”

    “不行,我不能不生气。”

    “好妹妹,不生气,不生气。算是姐讲错了,还不行吗?”

    “下次?”

    “不敢!”

    “可以饶你一次吗?”

    “求你绕我一次吧,我的好妹妹。”柳妍云亲切地抱着秦喜妹。

    “好吧,我卖个人情给你了,你得记清楚了。说不定哪天,你得还给我一个人情。”

    柳妍云信服地点头说:“喜妹,男人十二三岁就懂得男女之间的那个事。十年,居然十年没有动你,我今天开始相信,陈一鸣是个正真的男子汉,真正的君子。”

    “哦,姐,我还有一个要求,你必须答应我才行。”

    “你太烦人了。说吧,我得看一看是什么要求呀。”

    “姐,和你一样我想参军!”

    “不行,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呢?”

    柳妍云大声戏弄说:“自己想么。我要是把你带到部队上,老板在这里找不到他的媳妇,不得把我从部队上开除呀。”

    “姐,你真坏!又来调理我,这次不能再放过你!我打你!”

    俩人倾心交谈过程中十分亲近和睦,彼此之间丝毫没有一点生分的味道。

    大华贸易公司。

    “哥。”陈宜坤来到大华贸易公司三楼办公室。

    陈一鸣正在凝神翻看着面前的公司报表。他离开各种报表材料摞得高高的办公桌,说:“宜坤,坐。”金童倒了一杯茶给陈宜坤后,搬了把椅子坐在办公室门口看书。

    俩人在里间沙发上坐下,陈宜坤小声告诉说,“哥,我今天来通知你,你要的东西明天到货。”

    “是枪榴弹?”

    “是!”

    “数量如何?”

    “数量不变。哥,我说话不会不守信,你准备接货吧。”

    陈一鸣心中惦记的一件事情象一块石头落地,感到非常高兴。

    陈宜坤说:“哥,现在红宝石突击队威名很大,我们和上次一样,行动时仍然叫蓝宝石突击队如何?”

    “同意,按你讲的做。”

    陈宜坤接着开门见山地说:“此外,我遇到一个行为十分古怪狠毒的家伙,今天很想和二哥聊聊他。”

    “哪个人?”

    “上海滩顶顶出名的大善人。”

    “王天一。”

    “是他。”陈宜坤便将唐少杰书场听完古书后,在王天一家门口及此后所看到的一切情况,原原本本告诉了陈一鸣,“这个人,隐藏的这么深,他究竟想干什么?王天一必定有自己的目的。”

    陈一鸣倾听着四弟的谈论。他接着说:“四弟,我在认真考虑你以前所说的话,王天一派人护送十坛绍兴酒去日本,可能不那么简单。”

    陈宜坤说:“这些绍兴酒并不值钱,王天一非要派人押运,明显有些多此一举。”

    陈一鸣一针见血地指出说:“讲得对。最可能的情况是,王天一把机密东西用蜡丸密封严实,不怕酒侵蚀。返回有书信。唐少杰实际上是信使作用。”

    “哥,让人难以理解,王天一为什么不用无线电发报,直接和日本联系要省事的多。”

    陈一鸣说:“他要送到的信件绝不是普通信件,不用无线电发报的关键,是他不想让上海日军情报部门获悉,他的情报放在黄酒酒坛里十分安全。所以,他选择派人送这份情报。”

    “不想让上海日军情报部门获悉,确实是关键。”陈宜坤点头,他觉得在陈一鸣这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四弟,这件事情你不想让你的女朋友美惠良子知道?”陈一鸣加重语气地说。

    “哥,心有灵犀一点通么,我们想到了一起。让良子知道了,她一定会告诉她父亲佐藤将军。佐藤将军也一定不会放过这件事。听良子说,她父亲十分讨厌帝国樱花先生。因为帝国樱花先生不经过他允许,经常在上海日军内部指手画脚,还越过他让日军军部下令把他弟弟井田进二调到上海任宪兵队副队长,明显是目中无人么。事后我调查得知,井田进二因为不负责任丢失一整船军用物资,犯有不可饶恕的罪责。当我把这个情况告诉了良子,良子告诉了他的父亲佐藤,佐藤闻讯后大怒,立即将帝国樱花先生叫了过去,暴跳如雷把帝国樱花先生大训一顿。你猜怎么样,帝国樱花先生一句话都没有敢说。”

    两天过去了,陈一鸣没有等到四弟陈宜坤关于枪榴弹的进一步信息。是陈宜坤很忙?再忙,货一到他能放到哪里呢?

    金童从楼下上来,小声告诉说,他看到陈宜坤到两位老人家那里去了。陈一鸣想,呵,那宜坤一定会上楼来的。他失望了,陈宜坤并没有上楼离开公司走了,怎么一回事?

    “哥,我来了。”秦喜妹来到时,一反往日的嬉笑,满脸的严肃地回手将房门关严,悄悄地说,“有人调查你了,我没有想到是四哥。”

    “仔细讲讲,不要漏掉一个细节。”

    金童到了一杯茶水给秦喜妹,秦喜妹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全部讲述一遍。

    陈宜坤到后厅父母居住的地方,把一个布包放在桌上,恭敬地说:“爸妈,看我给你们带来了什么?十盒西药。”

    姜沁婵问:“什么西药?做什么用。”

    “盘尼西林。每盒十支,主要是备用,以防万一。”

    姜沁婵很高兴,说:“宜坤,听说这个东西很难买到,黑市一条黄鱼也抢不到一支。十盒是一百支,也就是一百根黄鱼。”

    陈啸山说:“盘尼西林是美国产,你从美国带来?还有没有?上海肺结核流行,听宜乾说盘尼西宁是特效药。很不好搞哩,帮帮你三哥。”

    “是。我哪里还有一些。”

    “好哇。喜妹,打电话给你三哥,叫他过来。”

    “爸,知道,我现在就打电话給三哥。”

    秦喜妹是一个快脾气,拿起电话拨通,说:“三哥,我是喜妹,告诉三哥一个好消息。什么好消息?你不要多问呀,你必须现在过来。不然,爸会生气。过不过来?好,我的任务完成了,谢谢三哥啦。”

    放下电话,秦喜妹对陈啸山说:“爸听到了吧,三哥马上到。”

    陈啸山满意地说:“喜妹会办事情。宜坤,你做得好。天下大事情,莫过于救人呀。”

    秦喜妹习惯地站在姜沁婵身后,轻柔地用小拳头为姜沁婵捶肩。陈宜坤笑着说:“喜妹孝顺妈妈。喜妹,南京丁家庄养父母过世后,你孤单一人,住在哪儿?”

    “四哥,我不孤单呀。我住在舅舅家,有舅舅家妹妹在一起上学,还有我哥在哇。”

    “二哥?听说他这几年不在丁家庄舅舅家。”

    “谁说的?”

    “自然有人这么说,我也是听到的,闲来无事问你。三年了,都不知他在哪里。”

    “那人尽胡扯。”

    姜沁婵关心地问:“怎么回事呢?”

    “妈,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哥在南京大学上学,一次打抱不平训斥了一个坏蛋。哪知那个坏蛋仗父亲在南京政府做大官,诬陷哥是共产党,带着宪兵到学校要抓哥。哥无法继续上学逃回丁家庄,他不能公开露面,只有躲在武馆后院。”

    姜沁婵伤心地掉下眼泪,说:“我的孩儿,他居然经历了这样的苦难。”

    “妈,你不必难过。三年里,哥没有闲着,生活也安排得井井有序。他每天上午一心读书,下午跟舅舅练武,从没有偷闲,舅舅和舅妈都夸奖他。哥是一个有毅力的人。”

    陈宜坤认真听秦喜妹介绍,尔后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到后花园溜达,欣赏各种色彩鲜艳的月季花。

    “哥,舅舅了不起哩!他仿佛未卜先知,我来上海时,舅舅对我说,一旦有人问起三年来哥哥的去向,不要慌张,并告诉我如何应对。瞧,今天用到了。你的这个四弟,他看不起我,把我当成小孩了。”

    听完秦喜妹讲的情况,陈一鸣说:“我明白了,四弟以送紧俏西药盘尼西宁为由,要从喜妹口中探听虚实,了解我离开南京大学到来上海之前三年的动向。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首先想到陈宜坤是美国战略情报局的人。宜坤告诉自己的事情,今天突然变了卦,说明宜坤的身边可能还有人在指挥他的行动。榴弹枪用于进攻日军五号地区行动,这样大的事情都可以停止,是美国战略情报局的安排?还是另有原因?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我们更加要警惕了。”

    早晨,陈宜坤一脚踏进银行大门,银行大门对面马路上的一个卖香烟的小伙子看见他后,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五十步左右远的广告栏前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背对着马路,一顶白色礼帽扣在头上,脸上架着一副大而宽的墨镜。

    卖香烟小伙子走近他说:“老板,他进门了。”

    “给包烟,不要三炮台,换包哈德门。你把这封信送进去。”

    他把一封信放在三炮台香烟下面,转身离开缓缓向公共电话亭走去。

    汇丰银行的部门经理室内,办公室里电话“叮铃铃”响起来。陈宜坤拿起话筒,说:“我是汇丰银行,哪里?”

    话筒里传出轻微的有规律的敲击声,一连串的密码像是一个个低沉的话音,告诉他说:“我是中——01号,信已送到。”只有极其简单几个字,电话挂断了。

    接着有人敲门,陈宜坤说:“请进。”

    传达室的钱新路说:“陈经理,有人把这封信送进大门后就走了,说是你的信。”

    送信人离开后,陈宜坤打开信后惊呆住了,只见信上说道:

    “一、货今晨如数到。

    二、据特高课内线报告,陈一鸣离开南京大学到来上海的三年期间消失,他可能是共产党的东方江河。东西绝不能落在共产党手中,进攻五号地区一事推迟。切记。”

    晚上,大姐约陈一鸣到一号堡垒户见面。他刚刚坐下,赵冰寒开口告诉他说:“一批榴弹枪,包括枪榴弹已经到了上海。”

    陈一鸣心中不禁一荡,问:“大姐知道数量吗?”

    “据我们在军统站里的内线报告,榴弹枪十把,枪榴弹八十发,和陈宜坤对你所说的数量相同。已经到货了。”

    陈一鸣呼地从椅子上站起,眉头紧紧拧在一处。

    赵冰寒指出一个事实,说:“很明显,陈宜坤对你起了疑心。”

    “大姐,知道东西藏在什么地方?”

    “虹口区一所民宅,军统每班有三个人值守。看来,你的四弟和国民党军统已经联手了。”

    陈一鸣愤恨地说:“我要把它拿回来!”

    “这么容易?”

    “东西是我的。”陈一鸣毫不犹豫地说。

    “不担心陈宜坤知道是你拿了这批武器,和你翻脸?军统也可能对你下手。你虽然曾经不计前嫌,在军统站危急时刻出手挽救了军统上海站,那也不行啊!我们不能忘了皖南事变血的教训。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对我们来说划不来呀。我建议一如既往,你应该继续隐蔽好你的身份。吆,瞧你这副神色,好像有了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