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洪月亮（上）
今天对于施昂来说，是一个充满“艳遇”的日子，同时有三个年轻女子紧紧纠缠着施昂不放。
大掌柜乔明柱相信施昂是一个执着的人，心细和无畏，所以把追踪龚步凡的任务主要交给了施昂。如何找到龚步凡，是一件非常挠头的事情。施昂不停地变换寻找路线，寻找时间也不尽相同，今天，他戴一副平光眼睛，精神十足地骑着自行车来到人潮如海的霞飞路上，看看这里是否能够发现那个十分熟悉的人身影。
三位围着施昂团团转的女子中，有两个女子是施昂的熟人，就是施昂在法国巴黎勤工俭学时期认识的美容公司老板的两个女儿：凯瑟琳和苏菲两位小姐。为了坚贞的爱情，姊妹俩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上海。
第三位是施昂并不认识的女孩洪月亮。
洪月亮出生的那天晚上是五月。她的第一声啼哭响起时，一轮红红的月亮冉冉升起，如血染般一样红，这是人们十分惧怕的“血月”。
马路上，很多人从家中跑出拥挤在马路上，一起议论纷纷，对天上出现血红的红月亮深深感到神秘不安。有位老人站在马路中间，大声指出说道：“红色月亮为至阴至寒之相，兆示人间正气弱，邪气旺，怨气盛，戾气强。天下会风云剧变，山河悲鸣，社会动荡，火光四起。”
另外一位老者恐慌地双膝跪地，双手合在一处，朝天大声地说：“血月会唤醒黑夜魔鬼，预示灾难，是一个不吉利的兆头。苍天呵，伸出你的手，救救天下黎民百姓吧！”
马路上，无数的人一起大声呼唤说：“苍天啊，救救天下百姓吧！”
上海洪昌机械厂一墙之隔就是洪府。洪府内有人说，伴随天上红月亮出生的女孩是家中灾星，对全家人人不利，伯父叔叔都执意要把这个“灾星”扔掉，爸爸心疼地点头同意了，妈妈痛哭流泪也没有用。小小的女孩放在一个竹篮里，女佣掉着热泪拎着竹篮打开门准备扔掉。
一家之主爷爷洪金泰得知情况后气得胡须乱颤，急忙伸手拦下，大声呵斥说：“混账！闺女长得这么漂亮，我洪门三十多口人，不多她一人。今后，无论是谁敢再说一个不字，休怪我动用家法！”
于是，天上的红月亮也就成了洪家的洪月亮。洪月亮从小到大越长越漂亮。她具有女性肌肤的洁白光滑，似乎吹弹可破。脸如桃花，一副温香艳玉可人肺腑的容貌。一动一静举止文雅神情恬静，似那图画上最美的仙女来到凡间。
天生娇艳的洪月亮成了爷爷洪金泰的掌上明珠。
有件事情说来也奇怪，洪金泰有六个儿子和十五位孙女，唯独没有一个孙子。爷爷洪金泰表面不说，无人时候会捋着白胡须独自唉声叹气。
洪月亮长到七岁，母亲怀孕了，居然生了一个男孩。霎时，这个家族都高兴坏了。
爷爷洪金泰更是乐得合不上嘴，笑眯眯地对大家说：“嗬，我把洪月亮留下来，做对了吧，是洪月亮给我带来了福气。男孩就叫洪明亮吧。”
一向严厉的爷爷从此格外疼爱孙女洪月亮了。
这样的好女孩谁家不喜爱，自洪月亮十五岁起，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爸妈只要将女儿叫进房间里，对女儿月亮提起她的婚事，月亮一改往常的温柔体贴，极有个性“忽”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她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抓起身边的茶杯“咣当”一声摔在地上，她掉头就走。
每天伴随洪月亮身边的女佣高湘莲暗暗计算过，上好的杯子换了又换，一共被洪月亮摔了七只。
几天前，洪月亮再次拒绝了妈妈的外甥的求婚，这人叫魏始初。爸爸无法再忍耐，大声说：“反了。月亮，家中你那么多姐姐都出嫁了，只剩下你一人。你给我回来！”
洪月亮没有回头，说：“我去找爷爷。爸，你来呀。”
爸爸十分气恼，对夫人说：“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十七岁了，到她出门的时候了。”
生气的洪月亮来到了爷爷洪金泰房间，爸爸妈妈也随后走进房间。
上过私塾，也读过洋学堂，一肚子墨水的爷爷立刻明白了许多。他捋着长长胡须，息事宁人地首先夸奖月亮说：“我家的姑娘月亮走在路上，模样肯定受人瞩目。看呐，高高的个子乌发长垂，五官端正玉肌胜雪。让见到她的人很容易发痴。姑娘内敛矜持又不张扬，犹如一轮皎洁的明月翱翔在天地间。人们知道，中国古代美女均有这样共同的地方，英气与阴柔并存，见后耐人寻味久久难忘啊。我要让月亮幸福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心里才满意哩。”
洪金泰看到孙女眼中含泪，捋着雪白的胡须，疼爱地说：“月亮，告诉爷爷，是谁欺负你了？”
洪月亮依偎在爷爷身旁，悄悄把手伸向爷爷的胡须。
吓得洪金泰连忙双手紧紧捂住下巴，嘻嘻地瞪大眼睛叫起来说：“月亮，爷爷的胡须再不能让你拽。我的下巴要光光了，还能出门吗？你饶了爷爷吧。”
月亮爸爸斥责女儿说：“月亮，放肆！”
忧心忡忡的洪月亮不依地说：“爷爷，你让月亮再拽一根吧，谁叫你的儿子又要把月亮踢出家门呢。”
爷爷洪金泰想缓和家庭矛盾，问：“月亮，你不是曾经要出国上学吗？你爸爸和叔叔都去国外留过学。告诉爷爷，去美国留学，还是去英国？文科理工科你任意挑选。谁都知道，洪门家大业大，洪昌机械厂规模在业内可圈可点。你出国的费用，爷爷来付，不要你爸妈付。”
洪月亮的回答，让爷爷吃惊。她说：“爷爷，我不去。”
洪金泰问：“月亮，为什么呀？”
洪月亮萧然泪下，说：“月亮舍不得爷爷。月亮的命是爷爷捡回来的，无论如何，月亮都离不开爷爷。”
洪金泰摇头说：“好孙女，你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孩，个人前途重要。去吧去吧，你走吧，以后再没有人拽爷爷胡须了。”
洪月亮气哼哼地大声说：“告诉你爷爷，你也想把月亮踢走？你以后敢再说这样的话，说明这个世上没有人疼爱月亮了。月亮以后，决不再喊你洪金泰一声爷爷。你也永远见不到月亮。”
洪金泰吃惊，睁大眼睛说：“爷爷的好孙女，你要干什么呀？”
洪月亮掷地有声地说：“我剃度出家！”
爸爸怒斥说：“月亮太不像话。我把你锁在家中，让你一步也出不了门。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我不怕。爸，你敢锁我的房门，我就会用剪刀把三千烦恼丝全部剪掉！是你心狠，从小就想把我扔掉。亏你还到国外留过学进过洋学堂哩，一脑子封建迷信思想！”
坐在一旁的爸爸妈妈全惊呆了。父母深深知道女儿的个性，月亮说到就能做到。怎么办呢，一时没有了主意。而洪月亮呢？没有人知道，已经有一个人把她心中塞满了。
那一天，洪月亮手挽着弟弟洪明亮的手在霞飞路上悠闲地走着。她无法把清纯的性感藏起来，尤其她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明艳而又沉静如月的女儿气质，引起许多路人驻足盯住她看。弟弟洪明亮看在眼中，为有一个漂亮的姐姐感到骄傲。洪明亮有十岁，个子长得结实，把刚买到手的花皮球喜爱地放在腰间。花皮球比碗口还要大的多，有一道道红色、黄色和绿色的圈圈，简直漂亮极了。
洪月亮有两个跟班。马路上，两个跟班远远地跟在洪月亮身后。年纪轻轻的韩辉说：“洪月亮的笑真美。一笑甜到脸上，二笑甜到心房，三笑呢，没有人再敢想了吧。”
另一个跟班李伟信自我挖苦地说：“凡男人莫想她，我宁可单身，却不敢做梦。男人们，识相的最好远远站着吧。”
韩辉仍然说：“我不过是讲讲，又不犯混，也不会让洪月亮听到。你看，她的两只红玉小月亮耳坠，就像花一样增添了甜美感，十分撩人。”
弟弟洪明亮一边走路一边把头昂起和姐姐的肩膀做比较，高兴地说：“姐，我觉得一夜过去我又长高了，姐看看嘛。”
姐姐疼爱地抬手抚摸弟弟头上浓密的黑发，说：“明亮，希望你快快长大，站在我身旁的一定是一个比我还高的大小伙。”
洪明亮把嘴一撇，笑眯眯地说：“姐姐不嫌丑，你在想男孩子！”
姐姐脸上飞起红晕，小声地斥责说：“你手中的皮球是姐姐买的，多好看哇。你敢无端取笑姐姐，今后还要不要姐姐带你到霞飞路来玩了？”
洪明亮把头昂起，有恃无恐地说：“姐姐你会带我来玩。不然，爷爷要撅嘴的。”
洪明亮说罢，把手从姐姐手中挣开。他把花皮球扔在地上，用手拍着皮球向前走。皮球的气很足，落地后高高弹起来，皮球上的色彩随皮球旋转格外好看，皮球蹦得欢，洪明亮跟着皮球往前跑得欢。
“明亮，快把皮球收起来，路上车多，会碰着你。”姐姐说着话，要跑上前拉洪明亮。
谁知洪明亮手一拍，彩色皮球落下时碰在地上的一块石子上，皮球斜飞出去到了马路中间。洪明亮不舍得自己的花皮球跑掉，也紧跟跑过去。他根本没有想到霞飞路上不仅人多，车辆也很多。
一辆黑色轿车奔来，周围的人都大声惊呼：“小孩，车来了！”
洪明亮眼中只有他可爱的彩色花皮球。他终于抓到花皮球，不知道自己正站在一辆飞驰过来的轿车的前面。
洪明亮的姐姐极为惊恐地长大嘴，心中万分焦急，完全知道即将会发生怎样悲惨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辆自行车行驶过来。车上的年轻人从车上纵身跳下，丢掉自行车大步跨上前，弯下腰伸手抄起洪明亮，脚一蹬地返回身体躲开已经到了身前的轿车，跳回马路边。这样一连串激烈的动作，人不可能立即站稳脚，他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脸朝上整个身体倒在地上，右肩膀先着地面。轿车来不及刹车“呼”地冲了过去，把他脚上一只皮鞋刮掉了，他脸上的平光镜也摔成两半。
马路两旁的人们大喘了一口气，追皮球的小孩得救了。
马路对面人群中有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年轻女子，她们被勇敢救小孩的年轻人行为深深感动。其中一个女孩惊喜地大声说：“姐，我看到他了！”
“是谁？”
“就是他，我们万里迢迢来到中国要寻找的施昂！我去拉住他。”
姐姐一把拽住妹妹说：“霞飞路上车太多，当心不要被压着！妹妹，等马路上车少了，我们再过去。”
马路这边，惊骇不已的姐姐回过神把弟弟紧紧楼在怀中。
倒在地上的年轻人缓缓站起，捡回自己的鞋穿好，拍拍身上的灰土，将自行车扶起。车把已经摔歪，他伸出一只脚抵住前轮，两手用劲一板将车把拧正。
姐姐看到救弟弟的男子肩头衣服上冒出红色的血迹。她说：“先生，肩膀有血，您受伤了。”
“呵。”年轻人是施昂。他看看自己的右肩头，衣服被扯烂一小块，血从里面淌出，染红了衣服。
“先生，您救了我的弟弟，非常感谢您。受了伤，我陪您去看医生。您的衣服刮破了，我应该陪您一套新衣服。”
施昂轻轻摇头，他觉得自己肩头伤不重，推自行车要走。但是自行车推不动，回头看见是他救起的男孩双手用劲拉住自行车后架不让他走。男孩两只大而有神的眼睛盯住他，感激地说：“大哥哥，你不能走，您是为我负伤，姐姐要带您看医生。”
“先生，太感谢你了。我是洪月亮，请问先生贵姓？”
“算了。告诉小弟弟，不能在马路上玩耍。”
洪明亮松开拉自行车的手，回头对姐姐说：“姐姐，我保证今后不在马路上玩球，今天的事情求你不要告诉爷爷，行吗？”
洪月亮见救她弟弟的恩人推车要离开，着急地再次问道：“先生，您还没有告诉您的姓名呐，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走呢？”
洪明亮伸手要拉自行车后架，已经来不及了，救他的年轻人腿一蹬，一声不响地跨上自行车很快地骑车离开了。
远远跟在姐弟身后的两个跟班快步跑到近处，洪月亮不高兴地盯了俩人一眼，大声说：“你们是瞎子吗？刚才为什么不救明亮，倒被一个过路人奋不顾身地救了。韩辉，快去追他，我要知道他的情况呀。”
“是，大小姐，我再不会犯错！”“蹭蹭蹭”韩辉脚不沾地大步流星地去追施昂。
车流过去，从马路人群缝中挤过来的两个外国年轻女孩，用中文对离去的骑自行车年轻人大声呼喊，说：“施昂，施昂！”霞飞路上人来人往，车来车往，热闹喧啸的声浪掩盖了外国女孩的呼喊声。
自行车跑远了，两个外国年轻女孩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俩人不得不气喘吁吁地停住了脚。妹妹伤心地说：“他跑得真快，我们追不上了，姐，怎么办呢？”
姐姐到有些满意地说：“施昂虽然走远了，没有关系。上帝在我们身边，我们在上海看到了施昂，这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大家相互站在一起，洪月亮好奇地问她们说：“你们在呼唤哪个人？”
“刚才救下这个男孩的男人。”凯瑟琳用流利的中文回答后，问道：“小姐，你认识他吗？”
两个女孩是姊妹俩，正是不远万里从法国巴黎赶来寻找施昂的法国姑娘，一个是凯瑟琳，一个是苏菲。她们在巴黎已经商量好来中国上海寻找心爱的施昂，并一起嫁给施昂，组成幸福的三口之家。
“我不认识他。他叫什么名字？”洪月亮关切地问。
“施昂！”凯瑟琳回答，反回头问：“小姐，你问这些干什么？”
“施昂奋不顾身救了我的弟弟，我不能不感谢他。多好的一个人，勇敢地从汽车下救出我弟弟。他肩头因此受了伤，我要带他去看医生，他都不愿意。什么要求都不提，什么报酬都不要，就这样离开了，真让人敬佩他呀！”
凯瑟琳对妹妹说：“苏菲，我在巴黎讲的怎么样，刚才发生的事情，再次证实施昂是一个令人尊敬的男人！我们来中国寻找他，嫁给他，完全做对！我们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了。”
苏菲信心百倍地说：“姐，我们的决定是对的。施昂那么有才华，一定会是一个有作为的人，我们肯定能够找到他！”
洪月亮无法理解面前两个法国女孩的言语，难道这个名叫施昂的男孩对她们真的这么重要？她问道：“我不相信，他有才华？什么样的才华？”
凯瑟琳不悦地告诉说：“你不了解他，就不要怀疑他。要知道，施昂在法国巴黎时候，曾经在《费加罗报》上发表过文章呐。”
洪月亮不以为然地说：“发表一篇文章，没有什么了不得。”
苏菲不愿意了，仿佛她自己受到了伤害，言语激烈地说：“你不要诋毁我的施昂哥哥。他是巴黎大学的高材生，学习刻苦认真。他在《费加罗报》上一连发表了二十多篇文章，极受读者欢迎，他棒极了。哈，你吃惊了，瞧你那神色，羡慕不得了。上帝，我们来中国上海是非常值得的。”
洪月亮大大吃惊了，说：“我知道法国《费加罗报》是一份有名的报纸。一个平平常常的年轻人，居然有如此文采。施昂，我洪月亮可是从来没有敬佩过别人，你是第一个！”
凯瑟琳感兴趣地笑着说：“小姐，我是法国巴黎人，名叫凯瑟琳，她是我的妹妹苏菲。认识你非常开心，您的名字能够告诉我吗？”
洪月亮礼貌地回答说：“我是洪月亮，认识您很高兴。”
凯瑟琳兴致勃勃地说：“洪月亮，您的名字很好听，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我们来到中国才三天，住在原法租界教堂布埃尔神父那里。洪月亮，上帝保佑我们会成为好朋友。我们到哪里能够找到您呀？”
洪月亮回答说：“洪昌机械厂。”
凯瑟琳问：“远吗？”
洪月亮说：“不远，拐个弯前面七八百米就到了。欢迎您们来做客。”
凯瑟琳笑着说：“谢谢啦，我们一定回来找您聊天，再见。”
洪月亮心中暗暗地说：“施昂救了弟弟，还受了伤。什么报酬都不要，脸色那么平淡，静静离开的行为足以说明施昂的人品。自己派人去跟踪施昂，韩辉是个心细的人，一定能够摸清施昂的底细。两个法国女孩来中国抢中国好男孩，好没有意思。好的男孩你们抢走了，我们中国女孩怎么办？胡闹！”
洪明亮昂头说：“救我的大哥哥好英俊哩。姐，我长大后也要长得象他那样英俊，那么勇敢。”
洪月亮说：“我的眼前，那个人的脸在放大，黑亮的眼睛里，还保留着一份单纯。我欠他一份情，是要还的。至于怎么还，我还真得好好想一想。”
那个叫韩辉的跟班，二十多岁，中等个头。对大小姐交代的事情，他不想搞砸锅。刚才发生的险情是自己和师弟李伟信的一时疏忽造成的。他担心地说：“回到洪府，老太爷洪金泰一旦知晓一顿责罚不说，若是被赶回南京丁家庄武馆，那丢死人了。馆长丁保国这一关怎么过呢？”
韩辉尾随要追赶的人在十字路口拐弯，俩人离开了霞飞路。眼见前面要追的人骑车渐渐跑远，韩辉不由得心急如焚。他瞥眼看见路边自行车修理店门口停有一辆自行车，他抢上一步伸手拎过来，丢下一句话：“得罪了。急事，马上一定还！”
韩辉跨上自行车，急追前面要追赶的人。
大华贸易商社。
施昂放下自行车一脚跨进商社，大掌柜乔明柱发现了施昂肩头的伤情。在他追问下，施昂不得以把路上从汽车前救下一个男孩的事情简单地说了，在大家一片赞赏眼光中，乔明柱象关心自己弟弟一样，拉住施昂走进后面大厅，高声说：“蓝玉，快帮帮施昂。”
蓝玉从厨房快步走出，看到施昂肩头还在向外渗血，关切地说：“怎么搞的呀？施昂，你说话呀！”
施昂自己不好意思再说，乔明柱替他说了。
蓝玉说：“明柱，你的人个个都是好样的。你帮我把施昂身上衣服脱下，我来把衣服洗干净。”
商场的对面是一家饭店，还没有到中午吃饭的时间，店里顾客稀少。韩辉坐在窗口，要了一盘卤牛肉，一盘芹菜炒肉丝，一壶绍兴女儿红黄酒，说：“小二哥，两个人。”
“来呐。”饭店小二勤快地摆上两付筷子和喝酒的小碗，说，“先生，你慢用。”
韩辉把一张钞票放在桌上，说：“别走。过来陪我喝酒，一个人喝多没有意思。”
饭店小二四下看看，凑到跟前笑着说：“先生，您是稀客。自己慢慢用，我还要干活。”
韩辉大声嚷叫起来，说：“你不陪我喝酒？老板，他看不起我。别怪我，我要掀桌子啦！”
店小二回头看老板脸色，老板点点头，店小二放心了。
韩辉说：“你坐下，平起平坐嘛。”
店小二笑眯眯地坐在韩辉身旁。
韩辉倒满两碗酒，一人一碗，然后不动声色地问道：“小二哥，我听说对面的商社买卖很好，个子高高的那个年轻人相貌和气，他叫什么名字？”
店小二不解地问：“先生怎么突然问到他？他叫施昂。你说对了，他人好，待人和气。”
“施昂，对，想起来了，就是他。有人把他介绍给我表妹，我表妹年轻漂亮，知书达理，家中条件好。舅舅要我来摸摸情况。”
“施昂没有成家，好事哇！”
“请你对我说实话，施昂多大？哪里人？”
“年轻，二十二，正当年。他是上海人。”
“今天高兴。小二哥，再来两个炒菜，一个芹菜肉丝，一个炒鸡蛋。这是钱，酒不够，再来一壶呀，我俩慢慢聊。”
几天后，大华贸易商场门口来了一辆漂亮的小轿车，车上下来三个人。一个走路姿态优雅的女孩，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他们一言不发地走进商社。女孩左右看看后直接走进商社后面大厅。
她是洪月亮，不要人招呼便在会客的桌旁坐下，跟随的一男一女站在他的身后。
前面营业厅生意正忙，施昂快步走到乔明柱身边，颇有些吃惊地说：“大掌柜，她今天怎么来了？”
“你救的是她的弟弟？”见施昂点头，乔明柱沉着地说，“跟我来吧。”
见到大掌柜和施昂一同到，洪月亮立即笑盈盈地站起身，恭敬地对施昂深深鞠躬，十分虔诚地说：“我是洪月亮。我今天是代表全家，我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小弟和我本人，再次向施昂先生表示万分感谢。”
“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施昂被洪月亮的诚挚感动，说：“事情已经过去，不要再说了。”
洪月亮执意地继续说：“我还要告诉您，你救了我的弟弟，也等于救了我。道理很简单，我们洪氏一门三十多口人，包括伯父和叔叔家中，只有小弟一个男丁。我带小弟外出，若小弟发生意外，我洪月亮绝无偷生的可能。先生奋不顾身救下小弟的恩情，月亮肯定终身不忘。”
“请坐。”大掌柜乔明柱客气地请大家坐下，还没有等他把话说完，洪月亮抬起的手指轻轻往前一动，她身后站立的男人立即说：“是，大小姐。”
这人三十岁左右，身穿长衫，透出一副精干的气质。他把随身携带的皮包放在桌上，拿出一摞事先写满字的纸张，说：“我是洪昌机械厂采购部经理方明斗，全厂有八百五十多号员工。遵照大小姐吩咐，企业每月所需各种物质，包括生活用的米面油盐和生产所需的钢材铜料等金属器材，今后全由贵商社供应。这是物质清单，上面已经写清楚，请贵商社务必价格合理保质保量按时供应。大小姐，我该说的话已经说完。”
乔明柱早已知道洪昌机械厂是一个相当大的企业，只是相互之间一时无法联系。今天送上门的是一笔数量可观的大买卖，也将会给大华贸易公司带来一笔相当不错的利润。
洪月亮简短地询问说：“我需要的各种物质，请按清单明日开始发货。请问大掌柜，你们安排谁经办此事？”
她的一双眼光紧紧盯在施昂身上。
“谢谢贵方的盛情。施昂，洪昌机械厂所需物资由你经手办理吧。”
“大掌柜，我记住了。”
洪月亮对身旁的女孩说：“湘莲，把我的电话号码给施昂先生。”
在大掌柜看来，事情由施昂办理是再妥当不过的了。施昂不顾个人安危，勇敢地救了洪月亮的弟弟，洪昌机械厂主动找上门做生意是件好事。由施昂去操办两家生意，应该是最合适的人。
智人千虑，必有一失。大掌柜的亲自安排，让施昂心不甘情不愿地掉在了洪月亮精心设下的“陷阱”里难以自拔。还有，洪月亮还拿法国姊妹俩来上海寻找未婚夫一事，狠狠地调理着不太听话的施昂。
洪月亮得到了爷爷洪金泰的全力支持，爷爷为了孙女的幸福，老谋深算地全力帮助孙女布下天罗地网。他笑呵呵地夸口说：“月亮，告诉你，我能够把洪昌机械厂办好。我孙女这么好，她的终身大事情找到了我，我不信就搞不好。”
洪月亮会说话的眼睛乐了，脸色更妍更美了，抱着爷爷肩头，撒娇地把正话反过来说：“爷爷，我的手腕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有点儿酸，不能再拽你的胡子了。”
“好，好么，我的胡须要越长越长了。”
爷孙俩人亲热地不得了。
大华贸易商场和洪昌机械厂之间的生意，在礼尚往来中进行。两个月来，双方本着诚信互利，生意向越做越大的方向发展。而且，还让人有一种感觉，仿佛你我都一心在为自己家做事情一般，有点儿不分彼此。
陈一鸣很快听到了乔明柱的情况报告，他和金童开车来商社时候，还没有进门，已经听到大家在和施昂说笑。
章同新说：“施昂，两家生意如此红火，全是你的功劳。”
施昂摆动手，说：“不是，是我们商社做生意一向老少不欺，名声在外。”
章同新说：“我有一个感觉，人家想要选女婿了。”
施昂说：“瞎扯，传出去不好。好像当初我不怀好意在先，蓄意制造事端一样。我的名声第一呵。老板来了，请老板评评理。”
陈一鸣笑了，说：“大掌柜呢？他心中最有数。”
乔明柱跟在陈一鸣后面走进大厅，在椅子上刚坐下，蓝玉走过来，拎着沏好的一壶热茶，为大家一一倒好茶水。
宝宝看到陈一鸣，高兴地扑到他怀中，甜甜地说：“叔叔，你好长好长时间没有来了。你在忙什么哟？”
蓝玉说：“宝宝，大人有事情，小孩不能打岔，你到妈妈这里来。”
宝宝刚撅起小嘴，陈一鸣把宝宝搂在怀中，说：“宝宝不碍事。宝宝，叔叔今天特地来看看宝宝的呀，我还带来了宝宝喜欢的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陈一鸣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糖纸包裹的糖果，放在宝宝怀中。说：“用衣服兜好，宝宝喜欢吗？”
宝宝十分高兴，头向前一伸，小嘴在陈一鸣的脸上亲热地亲了一口。
陈一鸣高兴地说：“今天高兴了，我就等宝宝亲我哩。明柱，我们忙来忙去，不就是要给宝宝一个安稳快乐的日子。宝宝，你坐在叔叔腿上吃糖，好不好？”
宝宝一对大眼睛盯住陈一鸣，开口说：“叔叔，你能天天来吗？”
大家一起笑了。蓝玉喜笑着说：“老板这么喜欢孩子，以后一定是家庭好男人。”
乔明柱说：“老板，你和一凤该办事了吧。大家都等着吃你的喜酒哩。”
陈一鸣说：“那就等着吧。施昂的情况，里里外外你都清楚。做成洪昌机械厂的这笔大生意，大管家已经把情况告诉父亲。父亲很赞赏，希望大家把事情做稳当。能够长久做下去才好。施昂呢？叫他过来。”
金童腿勤快，转身出去把施昂叫了过来。施昂说：“老板，有什么吩咐？”
陈一鸣说：“你坐，可以讲讲你和洪家小姐的事情吗？宝宝，你对施昂叔叔说，讲的好，奖励叔叔一块糖。”
宝宝很听话，从怀中拿起一块糖，在眼前用力晃晃，说：“施昂叔叔，你想吃糖吗？我这里好多好多哩，糖好甜呀。”
宝宝稚嫩的话，又引起大家一阵笑。
施昂说：“我和洪家小姐只不过仅仅见了一面，匪夷所思地就把生意做起来了，不瞒你说，我至今心中还七上八下，生意今天在做，明天不知会怎么样？老板，我正等你过来，好求教你呐，也好解除心中的这个疙瘩，睡个安身觉。”
陈一鸣听了，转脸望着乔明柱，乔明柱眉头已经微微皱起了。说：“施昂的话，我有同感。我们的任务本来就重，现在施昂奋不顾身，在车轮下救了洪月亮弟弟，是一件好事。洪月亮为了报恩，把外面各家订单集中在一起，全部交给我们做，乍一看也合情合理。洪月亮来了，亲自登门感谢时，说的话让我感到了另外一种含义。”
陈一鸣感兴趣地问：“什么含义？”
乔明柱眼睛直视施昂，说：“我们施昂长的帅，是不假。洪家是个大家庭，江湖上人称洪老爷子是‘稳秤砣’，做事情向来稳稳当当。他膝下有十几个孙女，唯独最疼爱洪月亮，视洪月亮为掌上明珠。他绝不会轻易把洪月亮拱手给别的男孩做媳妇。施昂，你别摇头。我把洪家一件事情告诉你。洪月亮这么漂亮温柔的女孩子，自然有许多人上门提亲，你猜洪月亮怎么样？有人上门提亲一次，她摔一次茶杯。她居然当着父母的面，先后摔了七个茶杯。我觉得洪月亮感恩归感恩，并不能代替爱慕，完全是两回事情呀。重要的是，洪月亮并不了解施昂，怎么会一下子突然爱上施昂？仅仅是由于施昂从车轮下救了她弟弟？有些牵强吧。”
大家都不再说话了，施昂把眉头也拧了起来，不作声了。
蓝玉小声说：“你们在讨论事情，我本不该插嘴。只是，作为一个女人，我感到洪月亮不简单，那天我见到她。她的言语和眼神，明显地流露出，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施昂。这是我的第一直觉。”
陈一鸣说：“请嫂子继续讲。”
蓝玉说：“洪月亮是一位颇具古典美的女孩。颜值很高，也很温柔。说话给人如沐春风。她似乎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
施昂问：“什么奇怪的感觉？”
蓝玉说：“她不把施昂抓到手中，誓不罢休。”
陈一鸣说：“施昂是我们红宝石突击队成员，洪月亮把大手笔生意送给我们，我立即请组织上了解洪氏家族。目前尚无任何不利的地方，我的心中平稳了。施昂，你的心中也应该安稳了。据了解，洪月亮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她的眼中，生活中遇到的任何事情，她丝毫不带怕的。大家都见过洪月亮，她有精致立体的五官，颇为稚美。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纯天然的美，谁看谁动心，不愧叫洪月亮。”
施昂说：“老板，你夸她多了，当心她翻车。”
陈一鸣长出一口气，说：“我同意蓝玉的直觉，机缘巧合洪月亮确实深深爱上了施昂。其原因，可能不仅仅是施昂救了她弟弟，可能还有其它原因，我们不知道罢了。”
施昂说：“老板，不会吧。我有些头疼了。”
陈一鸣说：“既来之，则安之。顺其自然吧。我们的施昂颇有才气和涵养，洪月亮美丽大方，可谓郎才女貌。施昂，你的前面，说不定有一张大网等你。你是多才多艺的聪明人，当初你能逃脱法国两个漂亮女孩相爱的手掌，现在上海又有一个漂亮女孩盯住了你。哎，如果两个法国女孩也来到了上海寻夫，我们大家都看施昂公子如何应对了。”
施昂不乐意了，说：“老板，我们的任务这么重，你还有闲工夫取笑我！”
陈一鸣淡淡地说：“走着瞧吧。”
施昂不由得一怔。嘴里小声说：“‘赛伯温’肯定还想到了什么，我不能让洪月亮把我绕进去，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老板，你这么说，必定有原因吧？”
陈一鸣故意地说：“我已经得到消息，有两个漂亮的法国女孩一起来到了上海，一个叫凯瑟琳，一个叫苏菲。施昂，你不认识吧？”
施昂不敢否认，说：“我认识她们。他们来到上海，为什么呀？”
陈一鸣笑了，说：“好嚒，施昂承认了。俩个姑娘是施昂在法国非常亲密的女朋友，而且是想甩也甩不掉的两个漂亮的美女。嗬，两个法国女孩来了，施昂再一次遇到了绊马索。施昂啊施昂，恭喜你，现在有三位美女同时爱上了你。两位外国美女，一位中国美女，你爱上了哪一个？施昂，好好摆平吧。”
大华贸易商场和洪昌机械厂的合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施昂一如既往地上午带人送货，把收货款带回商场交给会计，并告诉了大掌柜乔明柱，事情顺当得很。
这一天，施昂把货送到，采购部经理方明斗说：“施昂先生，小姐上午有事，没有小姐签字，我不能将货款给你。小姐交待，请你下午四点钟来提货款。到时候一定给你。这是收货凭证，你今天送的货我们已经收下。”
施昂回到商社，拿着洪昌机械厂的收货凭证立即向大掌柜报告。
乔明柱说：“人家有事情，下午付款可以。”
下午三点半钟，施昂早早来到洪昌机械厂采购部。洪月亮的贴身丫鬟高湘莲说：“呀，施昂少爷来的早哇。幸亏我早来了，不然要落在你的后面了。行，你随我来吧。”
走出采购部，施昂不悦地说：“你刚才喊我什么？”
高湘莲含笑说：“不就是称你施昂少爷么，不可以吗？”
“我是商场伙计，是个打工的。以后，不许乱喊，听到没有？”
“我当然听到了。不过，要是我家小姐这么喊你，你怎么说？”
大掌柜乔明柱相信施昂是一个执着的人，心细和无畏，所以把追踪龚步凡的任务主要交给了施昂。如何找到龚步凡，是一件非常挠头的事情。施昂不停地变换寻找路线，寻找时间也不尽相同，今天，他戴一副平光眼睛，精神十足地骑着自行车来到人潮如海的霞飞路上，看看这里是否能够发现那个十分熟悉的人身影。
三位围着施昂团团转的女子中，有两个女子是施昂的熟人，就是施昂在法国巴黎勤工俭学时期认识的美容公司老板的两个女儿：凯瑟琳和苏菲两位小姐。为了坚贞的爱情，姊妹俩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上海。
第三位是施昂并不认识的女孩洪月亮。
洪月亮出生的那天晚上是五月。她的第一声啼哭响起时，一轮红红的月亮冉冉升起，如血染般一样红，这是人们十分惧怕的“血月”。
马路上，很多人从家中跑出拥挤在马路上，一起议论纷纷，对天上出现血红的红月亮深深感到神秘不安。有位老人站在马路中间，大声指出说道：“红色月亮为至阴至寒之相，兆示人间正气弱，邪气旺，怨气盛，戾气强。天下会风云剧变，山河悲鸣，社会动荡，火光四起。”
另外一位老者恐慌地双膝跪地，双手合在一处，朝天大声地说：“血月会唤醒黑夜魔鬼，预示灾难，是一个不吉利的兆头。苍天呵，伸出你的手，救救天下黎民百姓吧！”
马路上，无数的人一起大声呼唤说：“苍天啊，救救天下百姓吧！”
上海洪昌机械厂一墙之隔就是洪府。洪府内有人说，伴随天上红月亮出生的女孩是家中灾星，对全家人人不利，伯父叔叔都执意要把这个“灾星”扔掉，爸爸心疼地点头同意了，妈妈痛哭流泪也没有用。小小的女孩放在一个竹篮里，女佣掉着热泪拎着竹篮打开门准备扔掉。
一家之主爷爷洪金泰得知情况后气得胡须乱颤，急忙伸手拦下，大声呵斥说：“混账！闺女长得这么漂亮，我洪门三十多口人，不多她一人。今后，无论是谁敢再说一个不字，休怪我动用家法！”
于是，天上的红月亮也就成了洪家的洪月亮。洪月亮从小到大越长越漂亮。她具有女性肌肤的洁白光滑，似乎吹弹可破。脸如桃花，一副温香艳玉可人肺腑的容貌。一动一静举止文雅神情恬静，似那图画上最美的仙女来到凡间。
天生娇艳的洪月亮成了爷爷洪金泰的掌上明珠。
有件事情说来也奇怪，洪金泰有六个儿子和十五位孙女，唯独没有一个孙子。爷爷洪金泰表面不说，无人时候会捋着白胡须独自唉声叹气。
洪月亮长到七岁，母亲怀孕了，居然生了一个男孩。霎时，这个家族都高兴坏了。
爷爷洪金泰更是乐得合不上嘴，笑眯眯地对大家说：“嗬，我把洪月亮留下来，做对了吧，是洪月亮给我带来了福气。男孩就叫洪明亮吧。”
一向严厉的爷爷从此格外疼爱孙女洪月亮了。
这样的好女孩谁家不喜爱，自洪月亮十五岁起，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爸妈只要将女儿叫进房间里，对女儿月亮提起她的婚事，月亮一改往常的温柔体贴，极有个性“忽”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她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抓起身边的茶杯“咣当”一声摔在地上，她掉头就走。
每天伴随洪月亮身边的女佣高湘莲暗暗计算过，上好的杯子换了又换，一共被洪月亮摔了七只。
几天前，洪月亮再次拒绝了妈妈的外甥的求婚，这人叫魏始初。爸爸无法再忍耐，大声说：“反了。月亮，家中你那么多姐姐都出嫁了，只剩下你一人。你给我回来！”
洪月亮没有回头，说：“我去找爷爷。爸，你来呀。”
爸爸十分气恼，对夫人说：“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十七岁了，到她出门的时候了。”
生气的洪月亮来到了爷爷洪金泰房间，爸爸妈妈也随后走进房间。
上过私塾，也读过洋学堂，一肚子墨水的爷爷立刻明白了许多。他捋着长长胡须，息事宁人地首先夸奖月亮说：“我家的姑娘月亮走在路上，模样肯定受人瞩目。看呐，高高的个子乌发长垂，五官端正玉肌胜雪。让见到她的人很容易发痴。姑娘内敛矜持又不张扬，犹如一轮皎洁的明月翱翔在天地间。人们知道，中国古代美女均有这样共同的地方，英气与阴柔并存，见后耐人寻味久久难忘啊。我要让月亮幸福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心里才满意哩。”
洪金泰看到孙女眼中含泪，捋着雪白的胡须，疼爱地说：“月亮，告诉爷爷，是谁欺负你了？”
洪月亮依偎在爷爷身旁，悄悄把手伸向爷爷的胡须。
吓得洪金泰连忙双手紧紧捂住下巴，嘻嘻地瞪大眼睛叫起来说：“月亮，爷爷的胡须再不能让你拽。我的下巴要光光了，还能出门吗？你饶了爷爷吧。”
月亮爸爸斥责女儿说：“月亮，放肆！”
忧心忡忡的洪月亮不依地说：“爷爷，你让月亮再拽一根吧，谁叫你的儿子又要把月亮踢出家门呢。”
爷爷洪金泰想缓和家庭矛盾，问：“月亮，你不是曾经要出国上学吗？你爸爸和叔叔都去国外留过学。告诉爷爷，去美国留学，还是去英国？文科理工科你任意挑选。谁都知道，洪门家大业大，洪昌机械厂规模在业内可圈可点。你出国的费用，爷爷来付，不要你爸妈付。”
洪月亮的回答，让爷爷吃惊。她说：“爷爷，我不去。”
洪金泰问：“月亮，为什么呀？”
洪月亮萧然泪下，说：“月亮舍不得爷爷。月亮的命是爷爷捡回来的，无论如何，月亮都离不开爷爷。”
洪金泰摇头说：“好孙女，你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孩，个人前途重要。去吧去吧，你走吧，以后再没有人拽爷爷胡须了。”
洪月亮气哼哼地大声说：“告诉你爷爷，你也想把月亮踢走？你以后敢再说这样的话，说明这个世上没有人疼爱月亮了。月亮以后，决不再喊你洪金泰一声爷爷。你也永远见不到月亮。”
洪金泰吃惊，睁大眼睛说：“爷爷的好孙女，你要干什么呀？”
洪月亮掷地有声地说：“我剃度出家！”
爸爸怒斥说：“月亮太不像话。我把你锁在家中，让你一步也出不了门。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我不怕。爸，你敢锁我的房门，我就会用剪刀把三千烦恼丝全部剪掉！是你心狠，从小就想把我扔掉。亏你还到国外留过学进过洋学堂哩，一脑子封建迷信思想！”
坐在一旁的爸爸妈妈全惊呆了。父母深深知道女儿的个性，月亮说到就能做到。怎么办呢，一时没有了主意。而洪月亮呢？没有人知道，已经有一个人把她心中塞满了。
那一天，洪月亮手挽着弟弟洪明亮的手在霞飞路上悠闲地走着。她无法把清纯的性感藏起来，尤其她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明艳而又沉静如月的女儿气质，引起许多路人驻足盯住她看。弟弟洪明亮看在眼中，为有一个漂亮的姐姐感到骄傲。洪明亮有十岁，个子长得结实，把刚买到手的花皮球喜爱地放在腰间。花皮球比碗口还要大的多，有一道道红色、黄色和绿色的圈圈，简直漂亮极了。
洪月亮有两个跟班。马路上，两个跟班远远地跟在洪月亮身后。年纪轻轻的韩辉说：“洪月亮的笑真美。一笑甜到脸上，二笑甜到心房，三笑呢，没有人再敢想了吧。”
另一个跟班李伟信自我挖苦地说：“凡男人莫想她，我宁可单身，却不敢做梦。男人们，识相的最好远远站着吧。”
韩辉仍然说：“我不过是讲讲，又不犯混，也不会让洪月亮听到。你看，她的两只红玉小月亮耳坠，就像花一样增添了甜美感，十分撩人。”
弟弟洪明亮一边走路一边把头昂起和姐姐的肩膀做比较，高兴地说：“姐，我觉得一夜过去我又长高了，姐看看嘛。”
姐姐疼爱地抬手抚摸弟弟头上浓密的黑发，说：“明亮，希望你快快长大，站在我身旁的一定是一个比我还高的大小伙。”
洪明亮把嘴一撇，笑眯眯地说：“姐姐不嫌丑，你在想男孩子！”
姐姐脸上飞起红晕，小声地斥责说：“你手中的皮球是姐姐买的，多好看哇。你敢无端取笑姐姐，今后还要不要姐姐带你到霞飞路来玩了？”
洪明亮把头昂起，有恃无恐地说：“姐姐你会带我来玩。不然，爷爷要撅嘴的。”
洪明亮说罢，把手从姐姐手中挣开。他把花皮球扔在地上，用手拍着皮球向前走。皮球的气很足，落地后高高弹起来，皮球上的色彩随皮球旋转格外好看，皮球蹦得欢，洪明亮跟着皮球往前跑得欢。
“明亮，快把皮球收起来，路上车多，会碰着你。”姐姐说着话，要跑上前拉洪明亮。
谁知洪明亮手一拍，彩色皮球落下时碰在地上的一块石子上，皮球斜飞出去到了马路中间。洪明亮不舍得自己的花皮球跑掉，也紧跟跑过去。他根本没有想到霞飞路上不仅人多，车辆也很多。
一辆黑色轿车奔来，周围的人都大声惊呼：“小孩，车来了！”
洪明亮眼中只有他可爱的彩色花皮球。他终于抓到花皮球，不知道自己正站在一辆飞驰过来的轿车的前面。
洪明亮的姐姐极为惊恐地长大嘴，心中万分焦急，完全知道即将会发生怎样悲惨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辆自行车行驶过来。车上的年轻人从车上纵身跳下，丢掉自行车大步跨上前，弯下腰伸手抄起洪明亮，脚一蹬地返回身体躲开已经到了身前的轿车，跳回马路边。这样一连串激烈的动作，人不可能立即站稳脚，他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脸朝上整个身体倒在地上，右肩膀先着地面。轿车来不及刹车“呼”地冲了过去，把他脚上一只皮鞋刮掉了，他脸上的平光镜也摔成两半。
马路两旁的人们大喘了一口气，追皮球的小孩得救了。
马路对面人群中有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年轻女子，她们被勇敢救小孩的年轻人行为深深感动。其中一个女孩惊喜地大声说：“姐，我看到他了！”
“是谁？”
“就是他，我们万里迢迢来到中国要寻找的施昂！我去拉住他。”
姐姐一把拽住妹妹说：“霞飞路上车太多，当心不要被压着！妹妹，等马路上车少了，我们再过去。”
马路这边，惊骇不已的姐姐回过神把弟弟紧紧楼在怀中。
倒在地上的年轻人缓缓站起，捡回自己的鞋穿好，拍拍身上的灰土，将自行车扶起。车把已经摔歪，他伸出一只脚抵住前轮，两手用劲一板将车把拧正。
姐姐看到救弟弟的男子肩头衣服上冒出红色的血迹。她说：“先生，肩膀有血，您受伤了。”
“呵。”年轻人是施昂。他看看自己的右肩头，衣服被扯烂一小块，血从里面淌出，染红了衣服。
“先生，您救了我的弟弟，非常感谢您。受了伤，我陪您去看医生。您的衣服刮破了，我应该陪您一套新衣服。”
施昂轻轻摇头，他觉得自己肩头伤不重，推自行车要走。但是自行车推不动，回头看见是他救起的男孩双手用劲拉住自行车后架不让他走。男孩两只大而有神的眼睛盯住他，感激地说：“大哥哥，你不能走，您是为我负伤，姐姐要带您看医生。”
“先生，太感谢你了。我是洪月亮，请问先生贵姓？”
“算了。告诉小弟弟，不能在马路上玩耍。”
洪明亮松开拉自行车的手，回头对姐姐说：“姐姐，我保证今后不在马路上玩球，今天的事情求你不要告诉爷爷，行吗？”
洪月亮见救她弟弟的恩人推车要离开，着急地再次问道：“先生，您还没有告诉您的姓名呐，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走呢？”
洪明亮伸手要拉自行车后架，已经来不及了，救他的年轻人腿一蹬，一声不响地跨上自行车很快地骑车离开了。
远远跟在姐弟身后的两个跟班快步跑到近处，洪月亮不高兴地盯了俩人一眼，大声说：“你们是瞎子吗？刚才为什么不救明亮，倒被一个过路人奋不顾身地救了。韩辉，快去追他，我要知道他的情况呀。”
“是，大小姐，我再不会犯错！”“蹭蹭蹭”韩辉脚不沾地大步流星地去追施昂。
车流过去，从马路人群缝中挤过来的两个外国年轻女孩，用中文对离去的骑自行车年轻人大声呼喊，说：“施昂，施昂！”霞飞路上人来人往，车来车往，热闹喧啸的声浪掩盖了外国女孩的呼喊声。
自行车跑远了，两个外国年轻女孩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俩人不得不气喘吁吁地停住了脚。妹妹伤心地说：“他跑得真快，我们追不上了，姐，怎么办呢？”
姐姐到有些满意地说：“施昂虽然走远了，没有关系。上帝在我们身边，我们在上海看到了施昂，这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大家相互站在一起，洪月亮好奇地问她们说：“你们在呼唤哪个人？”
“刚才救下这个男孩的男人。”凯瑟琳用流利的中文回答后，问道：“小姐，你认识他吗？”
两个女孩是姊妹俩，正是不远万里从法国巴黎赶来寻找施昂的法国姑娘，一个是凯瑟琳，一个是苏菲。她们在巴黎已经商量好来中国上海寻找心爱的施昂，并一起嫁给施昂，组成幸福的三口之家。
“我不认识他。他叫什么名字？”洪月亮关切地问。
“施昂！”凯瑟琳回答，反回头问：“小姐，你问这些干什么？”
“施昂奋不顾身救了我的弟弟，我不能不感谢他。多好的一个人，勇敢地从汽车下救出我弟弟。他肩头因此受了伤，我要带他去看医生，他都不愿意。什么要求都不提，什么报酬都不要，就这样离开了，真让人敬佩他呀！”
凯瑟琳对妹妹说：“苏菲，我在巴黎讲的怎么样，刚才发生的事情，再次证实施昂是一个令人尊敬的男人！我们来中国寻找他，嫁给他，完全做对！我们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了。”
苏菲信心百倍地说：“姐，我们的决定是对的。施昂那么有才华，一定会是一个有作为的人，我们肯定能够找到他！”
洪月亮无法理解面前两个法国女孩的言语，难道这个名叫施昂的男孩对她们真的这么重要？她问道：“我不相信，他有才华？什么样的才华？”
凯瑟琳不悦地告诉说：“你不了解他，就不要怀疑他。要知道，施昂在法国巴黎时候，曾经在《费加罗报》上发表过文章呐。”
洪月亮不以为然地说：“发表一篇文章，没有什么了不得。”
苏菲不愿意了，仿佛她自己受到了伤害，言语激烈地说：“你不要诋毁我的施昂哥哥。他是巴黎大学的高材生，学习刻苦认真。他在《费加罗报》上一连发表了二十多篇文章，极受读者欢迎，他棒极了。哈，你吃惊了，瞧你那神色，羡慕不得了。上帝，我们来中国上海是非常值得的。”
洪月亮大大吃惊了，说：“我知道法国《费加罗报》是一份有名的报纸。一个平平常常的年轻人，居然有如此文采。施昂，我洪月亮可是从来没有敬佩过别人，你是第一个！”
凯瑟琳感兴趣地笑着说：“小姐，我是法国巴黎人，名叫凯瑟琳，她是我的妹妹苏菲。认识你非常开心，您的名字能够告诉我吗？”
洪月亮礼貌地回答说：“我是洪月亮，认识您很高兴。”
凯瑟琳兴致勃勃地说：“洪月亮，您的名字很好听，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我们来到中国才三天，住在原法租界教堂布埃尔神父那里。洪月亮，上帝保佑我们会成为好朋友。我们到哪里能够找到您呀？”
洪月亮回答说：“洪昌机械厂。”
凯瑟琳问：“远吗？”
洪月亮说：“不远，拐个弯前面七八百米就到了。欢迎您们来做客。”
凯瑟琳笑着说：“谢谢啦，我们一定回来找您聊天，再见。”
洪月亮心中暗暗地说：“施昂救了弟弟，还受了伤。什么报酬都不要，脸色那么平淡，静静离开的行为足以说明施昂的人品。自己派人去跟踪施昂，韩辉是个心细的人，一定能够摸清施昂的底细。两个法国女孩来中国抢中国好男孩，好没有意思。好的男孩你们抢走了，我们中国女孩怎么办？胡闹！”
洪明亮昂头说：“救我的大哥哥好英俊哩。姐，我长大后也要长得象他那样英俊，那么勇敢。”
洪月亮说：“我的眼前，那个人的脸在放大，黑亮的眼睛里，还保留着一份单纯。我欠他一份情，是要还的。至于怎么还，我还真得好好想一想。”
那个叫韩辉的跟班，二十多岁，中等个头。对大小姐交代的事情，他不想搞砸锅。刚才发生的险情是自己和师弟李伟信的一时疏忽造成的。他担心地说：“回到洪府，老太爷洪金泰一旦知晓一顿责罚不说，若是被赶回南京丁家庄武馆，那丢死人了。馆长丁保国这一关怎么过呢？”
韩辉尾随要追赶的人在十字路口拐弯，俩人离开了霞飞路。眼见前面要追的人骑车渐渐跑远，韩辉不由得心急如焚。他瞥眼看见路边自行车修理店门口停有一辆自行车，他抢上一步伸手拎过来，丢下一句话：“得罪了。急事，马上一定还！”
韩辉跨上自行车，急追前面要追赶的人。
大华贸易商社。
施昂放下自行车一脚跨进商社，大掌柜乔明柱发现了施昂肩头的伤情。在他追问下，施昂不得以把路上从汽车前救下一个男孩的事情简单地说了，在大家一片赞赏眼光中，乔明柱象关心自己弟弟一样，拉住施昂走进后面大厅，高声说：“蓝玉，快帮帮施昂。”
蓝玉从厨房快步走出，看到施昂肩头还在向外渗血，关切地说：“怎么搞的呀？施昂，你说话呀！”
施昂自己不好意思再说，乔明柱替他说了。
蓝玉说：“明柱，你的人个个都是好样的。你帮我把施昂身上衣服脱下，我来把衣服洗干净。”
商场的对面是一家饭店，还没有到中午吃饭的时间，店里顾客稀少。韩辉坐在窗口，要了一盘卤牛肉，一盘芹菜炒肉丝，一壶绍兴女儿红黄酒，说：“小二哥，两个人。”
“来呐。”饭店小二勤快地摆上两付筷子和喝酒的小碗，说，“先生，你慢用。”
韩辉把一张钞票放在桌上，说：“别走。过来陪我喝酒，一个人喝多没有意思。”
饭店小二四下看看，凑到跟前笑着说：“先生，您是稀客。自己慢慢用，我还要干活。”
韩辉大声嚷叫起来，说：“你不陪我喝酒？老板，他看不起我。别怪我，我要掀桌子啦！”
店小二回头看老板脸色，老板点点头，店小二放心了。
韩辉说：“你坐下，平起平坐嘛。”
店小二笑眯眯地坐在韩辉身旁。
韩辉倒满两碗酒，一人一碗，然后不动声色地问道：“小二哥，我听说对面的商社买卖很好，个子高高的那个年轻人相貌和气，他叫什么名字？”
店小二不解地问：“先生怎么突然问到他？他叫施昂。你说对了，他人好，待人和气。”
“施昂，对，想起来了，就是他。有人把他介绍给我表妹，我表妹年轻漂亮，知书达理，家中条件好。舅舅要我来摸摸情况。”
“施昂没有成家，好事哇！”
“请你对我说实话，施昂多大？哪里人？”
“年轻，二十二，正当年。他是上海人。”
“今天高兴。小二哥，再来两个炒菜，一个芹菜肉丝，一个炒鸡蛋。这是钱，酒不够，再来一壶呀，我俩慢慢聊。”
几天后，大华贸易商场门口来了一辆漂亮的小轿车，车上下来三个人。一个走路姿态优雅的女孩，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他们一言不发地走进商社。女孩左右看看后直接走进商社后面大厅。
她是洪月亮，不要人招呼便在会客的桌旁坐下，跟随的一男一女站在他的身后。
前面营业厅生意正忙，施昂快步走到乔明柱身边，颇有些吃惊地说：“大掌柜，她今天怎么来了？”
“你救的是她的弟弟？”见施昂点头，乔明柱沉着地说，“跟我来吧。”
见到大掌柜和施昂一同到，洪月亮立即笑盈盈地站起身，恭敬地对施昂深深鞠躬，十分虔诚地说：“我是洪月亮。我今天是代表全家，我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小弟和我本人，再次向施昂先生表示万分感谢。”
“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施昂被洪月亮的诚挚感动，说：“事情已经过去，不要再说了。”
洪月亮执意地继续说：“我还要告诉您，你救了我的弟弟，也等于救了我。道理很简单，我们洪氏一门三十多口人，包括伯父和叔叔家中，只有小弟一个男丁。我带小弟外出，若小弟发生意外，我洪月亮绝无偷生的可能。先生奋不顾身救下小弟的恩情，月亮肯定终身不忘。”
“请坐。”大掌柜乔明柱客气地请大家坐下，还没有等他把话说完，洪月亮抬起的手指轻轻往前一动，她身后站立的男人立即说：“是，大小姐。”
这人三十岁左右，身穿长衫，透出一副精干的气质。他把随身携带的皮包放在桌上，拿出一摞事先写满字的纸张，说：“我是洪昌机械厂采购部经理方明斗，全厂有八百五十多号员工。遵照大小姐吩咐，企业每月所需各种物质，包括生活用的米面油盐和生产所需的钢材铜料等金属器材，今后全由贵商社供应。这是物质清单，上面已经写清楚，请贵商社务必价格合理保质保量按时供应。大小姐，我该说的话已经说完。”
乔明柱早已知道洪昌机械厂是一个相当大的企业，只是相互之间一时无法联系。今天送上门的是一笔数量可观的大买卖，也将会给大华贸易公司带来一笔相当不错的利润。
洪月亮简短地询问说：“我需要的各种物质，请按清单明日开始发货。请问大掌柜，你们安排谁经办此事？”
她的一双眼光紧紧盯在施昂身上。
“谢谢贵方的盛情。施昂，洪昌机械厂所需物资由你经手办理吧。”
“大掌柜，我记住了。”
洪月亮对身旁的女孩说：“湘莲，把我的电话号码给施昂先生。”
在大掌柜看来，事情由施昂办理是再妥当不过的了。施昂不顾个人安危，勇敢地救了洪月亮的弟弟，洪昌机械厂主动找上门做生意是件好事。由施昂去操办两家生意，应该是最合适的人。
智人千虑，必有一失。大掌柜的亲自安排，让施昂心不甘情不愿地掉在了洪月亮精心设下的“陷阱”里难以自拔。还有，洪月亮还拿法国姊妹俩来上海寻找未婚夫一事，狠狠地调理着不太听话的施昂。
洪月亮得到了爷爷洪金泰的全力支持，爷爷为了孙女的幸福，老谋深算地全力帮助孙女布下天罗地网。他笑呵呵地夸口说：“月亮，告诉你，我能够把洪昌机械厂办好。我孙女这么好，她的终身大事情找到了我，我不信就搞不好。”
洪月亮会说话的眼睛乐了，脸色更妍更美了，抱着爷爷肩头，撒娇地把正话反过来说：“爷爷，我的手腕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有点儿酸，不能再拽你的胡子了。”
“好，好么，我的胡须要越长越长了。”
爷孙俩人亲热地不得了。
大华贸易商场和洪昌机械厂之间的生意，在礼尚往来中进行。两个月来，双方本着诚信互利，生意向越做越大的方向发展。而且，还让人有一种感觉，仿佛你我都一心在为自己家做事情一般，有点儿不分彼此。
陈一鸣很快听到了乔明柱的情况报告，他和金童开车来商社时候，还没有进门，已经听到大家在和施昂说笑。
章同新说：“施昂，两家生意如此红火，全是你的功劳。”
施昂摆动手，说：“不是，是我们商社做生意一向老少不欺，名声在外。”
章同新说：“我有一个感觉，人家想要选女婿了。”
施昂说：“瞎扯，传出去不好。好像当初我不怀好意在先，蓄意制造事端一样。我的名声第一呵。老板来了，请老板评评理。”
陈一鸣笑了，说：“大掌柜呢？他心中最有数。”
乔明柱跟在陈一鸣后面走进大厅，在椅子上刚坐下，蓝玉走过来，拎着沏好的一壶热茶，为大家一一倒好茶水。
宝宝看到陈一鸣，高兴地扑到他怀中，甜甜地说：“叔叔，你好长好长时间没有来了。你在忙什么哟？”
蓝玉说：“宝宝，大人有事情，小孩不能打岔，你到妈妈这里来。”
宝宝刚撅起小嘴，陈一鸣把宝宝搂在怀中，说：“宝宝不碍事。宝宝，叔叔今天特地来看看宝宝的呀，我还带来了宝宝喜欢的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陈一鸣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糖纸包裹的糖果，放在宝宝怀中。说：“用衣服兜好，宝宝喜欢吗？”
宝宝十分高兴，头向前一伸，小嘴在陈一鸣的脸上亲热地亲了一口。
陈一鸣高兴地说：“今天高兴了，我就等宝宝亲我哩。明柱，我们忙来忙去，不就是要给宝宝一个安稳快乐的日子。宝宝，你坐在叔叔腿上吃糖，好不好？”
宝宝一对大眼睛盯住陈一鸣，开口说：“叔叔，你能天天来吗？”
大家一起笑了。蓝玉喜笑着说：“老板这么喜欢孩子，以后一定是家庭好男人。”
乔明柱说：“老板，你和一凤该办事了吧。大家都等着吃你的喜酒哩。”
陈一鸣说：“那就等着吧。施昂的情况，里里外外你都清楚。做成洪昌机械厂的这笔大生意，大管家已经把情况告诉父亲。父亲很赞赏，希望大家把事情做稳当。能够长久做下去才好。施昂呢？叫他过来。”
金童腿勤快，转身出去把施昂叫了过来。施昂说：“老板，有什么吩咐？”
陈一鸣说：“你坐，可以讲讲你和洪家小姐的事情吗？宝宝，你对施昂叔叔说，讲的好，奖励叔叔一块糖。”
宝宝很听话，从怀中拿起一块糖，在眼前用力晃晃，说：“施昂叔叔，你想吃糖吗？我这里好多好多哩，糖好甜呀。”
宝宝稚嫩的话，又引起大家一阵笑。
施昂说：“我和洪家小姐只不过仅仅见了一面，匪夷所思地就把生意做起来了，不瞒你说，我至今心中还七上八下，生意今天在做，明天不知会怎么样？老板，我正等你过来，好求教你呐，也好解除心中的这个疙瘩，睡个安身觉。”
陈一鸣听了，转脸望着乔明柱，乔明柱眉头已经微微皱起了。说：“施昂的话，我有同感。我们的任务本来就重，现在施昂奋不顾身，在车轮下救了洪月亮弟弟，是一件好事。洪月亮为了报恩，把外面各家订单集中在一起，全部交给我们做，乍一看也合情合理。洪月亮来了，亲自登门感谢时，说的话让我感到了另外一种含义。”
陈一鸣感兴趣地问：“什么含义？”
乔明柱眼睛直视施昂，说：“我们施昂长的帅，是不假。洪家是个大家庭，江湖上人称洪老爷子是‘稳秤砣’，做事情向来稳稳当当。他膝下有十几个孙女，唯独最疼爱洪月亮，视洪月亮为掌上明珠。他绝不会轻易把洪月亮拱手给别的男孩做媳妇。施昂，你别摇头。我把洪家一件事情告诉你。洪月亮这么漂亮温柔的女孩子，自然有许多人上门提亲，你猜洪月亮怎么样？有人上门提亲一次，她摔一次茶杯。她居然当着父母的面，先后摔了七个茶杯。我觉得洪月亮感恩归感恩，并不能代替爱慕，完全是两回事情呀。重要的是，洪月亮并不了解施昂，怎么会一下子突然爱上施昂？仅仅是由于施昂从车轮下救了她弟弟？有些牵强吧。”
大家都不再说话了，施昂把眉头也拧了起来，不作声了。
蓝玉小声说：“你们在讨论事情，我本不该插嘴。只是，作为一个女人，我感到洪月亮不简单，那天我见到她。她的言语和眼神，明显地流露出，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施昂。这是我的第一直觉。”
陈一鸣说：“请嫂子继续讲。”
蓝玉说：“洪月亮是一位颇具古典美的女孩。颜值很高，也很温柔。说话给人如沐春风。她似乎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
施昂问：“什么奇怪的感觉？”
蓝玉说：“她不把施昂抓到手中，誓不罢休。”
陈一鸣说：“施昂是我们红宝石突击队成员，洪月亮把大手笔生意送给我们，我立即请组织上了解洪氏家族。目前尚无任何不利的地方，我的心中平稳了。施昂，你的心中也应该安稳了。据了解，洪月亮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她的眼中，生活中遇到的任何事情，她丝毫不带怕的。大家都见过洪月亮，她有精致立体的五官，颇为稚美。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纯天然的美，谁看谁动心，不愧叫洪月亮。”
施昂说：“老板，你夸她多了，当心她翻车。”
陈一鸣长出一口气，说：“我同意蓝玉的直觉，机缘巧合洪月亮确实深深爱上了施昂。其原因，可能不仅仅是施昂救了她弟弟，可能还有其它原因，我们不知道罢了。”
施昂说：“老板，不会吧。我有些头疼了。”
陈一鸣说：“既来之，则安之。顺其自然吧。我们的施昂颇有才气和涵养，洪月亮美丽大方，可谓郎才女貌。施昂，你的前面，说不定有一张大网等你。你是多才多艺的聪明人，当初你能逃脱法国两个漂亮女孩相爱的手掌，现在上海又有一个漂亮女孩盯住了你。哎，如果两个法国女孩也来到了上海寻夫，我们大家都看施昂公子如何应对了。”
施昂不乐意了，说：“老板，我们的任务这么重，你还有闲工夫取笑我！”
陈一鸣淡淡地说：“走着瞧吧。”
施昂不由得一怔。嘴里小声说：“‘赛伯温’肯定还想到了什么，我不能让洪月亮把我绕进去，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老板，你这么说，必定有原因吧？”
陈一鸣故意地说：“我已经得到消息，有两个漂亮的法国女孩一起来到了上海，一个叫凯瑟琳，一个叫苏菲。施昂，你不认识吧？”
施昂不敢否认，说：“我认识她们。他们来到上海，为什么呀？”
陈一鸣笑了，说：“好嚒，施昂承认了。俩个姑娘是施昂在法国非常亲密的女朋友，而且是想甩也甩不掉的两个漂亮的美女。嗬，两个法国女孩来了，施昂再一次遇到了绊马索。施昂啊施昂，恭喜你，现在有三位美女同时爱上了你。两位外国美女，一位中国美女，你爱上了哪一个？施昂，好好摆平吧。”
大华贸易商场和洪昌机械厂的合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施昂一如既往地上午带人送货，把收货款带回商场交给会计，并告诉了大掌柜乔明柱，事情顺当得很。
这一天，施昂把货送到，采购部经理方明斗说：“施昂先生，小姐上午有事，没有小姐签字，我不能将货款给你。小姐交待，请你下午四点钟来提货款。到时候一定给你。这是收货凭证，你今天送的货我们已经收下。”
施昂回到商社，拿着洪昌机械厂的收货凭证立即向大掌柜报告。
乔明柱说：“人家有事情，下午付款可以。”
下午三点半钟，施昂早早来到洪昌机械厂采购部。洪月亮的贴身丫鬟高湘莲说：“呀，施昂少爷来的早哇。幸亏我早来了，不然要落在你的后面了。行，你随我来吧。”
走出采购部，施昂不悦地说：“你刚才喊我什么？”
高湘莲含笑说：“不就是称你施昂少爷么，不可以吗？”
“我是商场伙计，是个打工的。以后，不许乱喊，听到没有？”
“我当然听到了。不过，要是我家小姐这么喊你，你怎么说？”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