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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谁盯住了三桃

    肖府大门口。

    在肖府大门一抹朱红映衬下,肖三桃轻快的身影来回踱着小步。她宛若精灵,身姿柔软面容娇艳。每一步走出去都让她闪闪发亮。

    肖三桃自娱自乐地说:“有人说,鸳鸯相对浴红衣。我就喜欢穿一身红色的薄纱公主裙,喜气而热烈。这简直是穿透了红尘和迷雾,以最美的姿态,绽放在时光里。他来了,一定会说我挺美的。”

    她显得有些俏皮的嘴角轮廓分明,时不时两只小虎牙悄悄露出,让人感到美也感到敬畏。她就是一张难以再加以描绘上海滩美人儿的俏模样,她站在肖府大门外,在殷勤地等贵客上门。

    这个贵客就是陈一鸣。昨天大姐告诉肖海安,陈一鸣准备明天早上过来看望二老。听到这个消息,谁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肖三桃高兴的不得了,说:“明天,我去大门口等一鸣哥呵。”

    肖三桃嗓音特别好听,好像黄鹂鸟一样,开口的哪一句话都撩得人心痒痒。

    肖府门卫黄济生两眼不停地望着肖三桃。他啧啧嘴,低声和对面的尤世旺说:“老兄,看见没有?”

    尤世旺高中毕业失学来肖府谋生,当了门卫。他好奇地问:“看到什么?”

    黄济生摇头说:“上苍创造人类时,心眼肯定有些偏,为什么把把最好的都给了肖三桃?她前世积了多少德才生得如此美丽?画都画不出如此标致的脸蛋。她的巧笑倩兮,眉目盼兮,一颦一笑都扯动我的心。不妨说她惊动了时光,冲破了历史的岁月来到了我们俩人的目前。”

    尤世旺叹气说:“她来到我们面前,又有什么用?这个被大家戏称为‘蜜桃女神’的肖三桃,优雅美丽妩媚迷人。人家是小姐,你我是打工的。”

    黄济生说:“不要想的太多呀,能看到她的美样也很舒服。我的家境本来殷实,我是一家布店老板儿子,高中即将毕业时,日本人攻占上海,飞机扔炸弹,把布店周围一带全部炸毁,烈火烧里三天三夜,什么也没有留下。父亲伤心病倒在床。无奈之下,我托人进了肖府卫队做门卫。你看三桃,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中国江南女子无尽的锦华,都在她身上绽放了。”

    尤世旺笑着说:“济生,听你劝也是好事哇。我心中和你一样,看着她的模样我也觉得舒服了。觉得今天风也清爽,空气也新鲜。是呀,这女子如翩翩起舞的蝴蝶,浑身从上到下都凝结着中国江南女子的千年精髓,浓郁而芳香,闪耀着历朝历代沿袭而来的江南女子的无尽风华。瞧她,活得简直和神仙一样。”

    黄济生开心地说:“哈哈,能和仙女站的这么近,我们也成神仙了。”

    马路上。离肖府大门的不远处,一声惊叹的吆喝,在说话人的喉咙口憋了好一会才发出了声响。“停车!这是谁家的女孩子?”

    路过的一辆黑色轿车嘎然停住。车上的一个人被肖府大门前溜达的女孩子绝世容貌惊艳到了,咂吧嘴说:“世上真有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的女人哇!烈焰般的红唇非常撩眼,一副又俏又媚的好模样。”

    黑色轿车里,天一堂值班经理李金群提醒说:“中佐,你见面的时间就要到了,将军在等你。”

    “告诉我这是谁家的女孩,知道吗?”

    垂涎三尺的井田进二中佐不停地用舌头舔着嘴唇,贪婪的色咪咪目光紧紧盯住肖府大门外的美人儿。他说:“这个女子身上小美人味十足,甜美与性感兼备,气质优雅仙气脱俗啊。”

    “她是肖府的三女儿名叫肖三桃。中佐阁下,你这是?”

    “哦,好一个俊女子。我活了二十四年,第一次看到,不愧是美女出中华呀。”

    “你想要?”

    “我还没有成家,这个女子不行吗?”

    “她是美人儿,可惜是中国人。”

    中佐怔住了,仿佛清醒了许多。但是,他不甘心地说:“在我的面前,没有不能办的事!走吧。哥哥不是在中国娶了三个女人后,又娶了第四个中国女人夏雪儿。”

    今天的天气很好,清风轻抚很是舒服。肖三桃并没有等到陈一鸣上门,门卫黄济生跑上前,说:“大小姐电话打到门口,让我转告三小姐,说是客人来了电话,临时有急事需要处理,改日再来拜访肖家二老。”

    在大门口热情等待的肖三桃感到十分扫兴,她扭转身子刚走进大门,忽然想到自己今天还有一件事未办,返身又走出了大门。

    门卫黄济生笑着说:“三小姐要出门?市面上乱,要不要我跟随?”

    肖三桃说:“不要,怕谁?我去给爸买茶叶,马上回来。”

    青山香茗茶叶店。肖三桃经常自报奋勇给爸爸跑腿卖茶叶,今天她又一次来到青山香茗茶叶店。说:“两斤雨前茶,老板,要好的。”

    老板店主很会做生意,热情地说:“三小姐,请放心。我卖的茶叶,从不把旧茶叶掺进新茶里以次充好,也不把茶叶末掺进茶叶里多卖钱。我家的雨前茶更是地道,味道特好,知道肖老爷非常喜好这一口。”

    哪知道,肖三桃这个漂亮妞拎着两包雨前茶,刚走出茶叶店没有多远就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上!”四个恶少流氓一下子把独自一人走在马路上的肖三桃围在中间。

    一片戏笑浪荡声中,气得肖三桃讲不出打不过,跺着脚骂:“你们瞎了狗眼,不看看姑奶奶我是谁!”

    “姑奶奶啊,姑奶奶。我们要搀着姑奶奶回家拜堂呐。”几个恶少流氓格外开心地起哄,拉起了肖三桃的两个膀子拖着走。

    “住手!”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独自开车路过的陈一鸣跳下车跑过来。

    几个恶少没把陈一鸣放在眼里,其中一个头发抹得贼亮的恶少一声大喝,叫道:“弟兄们,亮家伙!”

    嗬,几个人纷纷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武器,有匕首五节棍,还有缠在腰间的软剑软鞭,气焰极为嚣张。

    陈一鸣一下子想到了秦喜妹在南京乡下曾经遇到的事情,心中怒火遽然烧起。但陈一鸣又不想和他们纠缠,只想教训他们一下。他拔出手枪在腰间一晃打开保险,伸手就是一枪。那个领头的恶少手中的匕首噹的一声被子弹击掉在地上。

    枪声一响附近的警哨即响,几个警察快步奔过来,大声地问:“谁开的枪?”

    “我。”陈一鸣坦然地说。

    “是谁开的枪?”警察局副局长李齐万这几天高兴,也想在日本人面前表现,特地带队巡逻,听到枪响就在警察后面赶了过来。有部下冲在前面,他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李齐万仔细看看陈一鸣和肖三桃,心里似乎有了数。他厉声问:“大上海市面上,你敢随便开枪,我决不能随便放过你。你是谁?”

    陈一鸣知道他是李齐万,不卑不亢地说:“陈一鸣。我开的枪。”

    “为什么?”李齐万开始追问。

    肖三桃一见是李齐万,顿时来了精神,提高了嗓门叫道:“万哥,这群流氓要对我非礼,是一鸣哥赶来救我。这群流氓还想用这些凶器杀一鸣哥,你说他们霸道不霸道?他们人多,千钧一发一鸣哥为了保护我,不得不开了枪。就是这样!”

    “三小姐,他们敢对你无理,请放心,我一定狠狠惩治他们。陈一鸣你有持枪证吗?没有持枪证,是要吃官司的。”

    陈一鸣似乎知道李齐万要说这样的话,已经把手中的一个小本递过去,说:“我知道你要这个东西,请检查。”

    肖三桃说:“在上海,除了上海市警察局可以签发持枪证,日军驻上海司令部当然也可以。这本持枪证是日军驻上海司令部颁发,一般人根本搞不到,是我大姐在帮他。大姐本事不小吧。”

    李齐万皱起眉头,轻声问肖三桃说:“凤妹为什么不找我,而是去找日军驻上海司令部?呵,原因是为陈一鸣办证而担心我不高兴吧?回去和你姐说,以后只要我能办的事情都找我呀。”

    李齐万双眼眯起,眼中射出狼一样绿油油的狠辣光芒,冷漠地把持枪证还给了陈一鸣。

    肖三桃有了依靠,有恃无恐示威似地朝领头的恶少挥了挥小拳头,一嘴的小白牙由于气恼咬的咯咯响。说:“哼!看你以后还敢招惹我。”

    恶少知道自己遇到了惹不起的主,拔腿想仓皇串逃走已经不行了,几个警察用手中的枪把他们控制住。

    李齐万大声说:“抓起来!你们这帮混蛋,你知三小姐是谁,她是肖氏远洋贸易公司肖海安的三小姐。你们敢碰她真是在找死,带回去!”

    说罢,李齐万又狠狠盯了陈一鸣一眼掉头走了。

    肖三桃今天可找到了机会,笑眯眯地靠在陈一鸣身上,伸手紧紧挽住陈一鸣的膀子,亲近地说:“哥,你不打算送三桃回府?”

    “实在对不起,我真的还有事情。你现在没事了,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你怎么来就怎么回去吧。”

    陈一鸣要从肖三桃手中抽出自己的膀子,只是肖三桃双手挽的太紧,身体又贴得太近,他根本无法办到。

    肖三桃振振有词地说:“你一定要送三桃回家。三桃刚才受到了惊吓,现在胸脯还扑通乱跳哩,不信你可以摸一摸这里呀。”

    陈一鸣斥责说:“你胡说话!”

    肖三桃面带微笑看着陈一鸣,她毫无顾忌撒嗔卖娇地说:“哥,我今天可遇到了好运,怎么能够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那个百变狐张怡宁都可以挽着你的膀子遛马路,如果我不敢,那还怪了。”

    肖三桃的话很让陈一鸣脸红,训斥说:“你怎么说话呢?别说马路上众目睽睽,就是房间里只有俩人,也不能越过雷池一步。你再无理取闹,我可要打人了,你不怕?”

    “你打我,那我太喜欢了。你打啊,你打啊。”

    “马路上人多,不要闹了。”

    肖三桃盯住陈一鸣儒雅的仪表和干练的气质,双手抓的更紧了,耍赖说:“随你怎么讲,不送我就是不行!”

    小丫头软语相求送她回府,陈一鸣一时无法拒绝,说:“好吧,送你回家。”

    马路上,车来车往横穿马路的行人也多,陈一鸣车开的很慢。去肖府的路上经过一片红灯区的路口,可以看到马路里面衣着花花绿绿的娼妓在卖弄地招揽嫖客。

    肖三桃有些心酸地说:“一鸣哥,你看这些姐姐们真可怜。嗻嗻,我并不讨厌她们,看不起她们。人们讲过这样一句话,笑贫不笑娼,我认为这句话是对的。你知道,俗语同样是中华文化博大精深的一种体现,尽管语言简单,语句通俗。但是讲出的道理,并没有缺少分量。哥,我讲的对吧?”

    “吓,你才多大,从哪里晓得这些事情?”

    肖三桃不愿意了,紧咬红唇,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仿佛要吃人一样。她说:“你瞧不起我,我已经十五岁了。”

    “你十五岁又该怎样?不过是一个小丫头。”

    肖三桃一下子恼恨极了,一排整齐又洁白的牙齿发出了“咯咯”声响,好像不咬誰一口,绝不善罢甘休一般。她发飚地回了陈一鸣一句话,说:“亏你还是南京大学的高才生哩。没听说‘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常开’?这句话不是一般人所言,是唐代著名的大诗人李白在《长干行二首》所说的话,你能够说李白不对吗?他不知羞耻吗?嘿嘿,你让我笑你了。还有,汉代规定女子十五岁必须出嫁,没有出嫁的要罚六十钱,饱读诗书的好哥哥,你不会不知道吧?”

    陈一鸣默然了,肖三桃的话没有理吗?陈一鸣不由得瞅了一眼肖三桃,肖三桃的脸神,已远远超过平日里给他的印象。他说:“笑贫不笑娼,这句俗语是有着非常深邃的哲学内涵。话语现出的怜悯与同情,流露出的感慨都具有十二分的丰富。”

    肖三桃乐了,说:“知道就好。”

    陈一鸣又说:“听说过你的童年,一个五岁被人拐骗到大上海后卖掉的经历。你是幸运的人儿。”

    肖三桃含泪说:“是啊。我是幸运儿。我还希望一生绚丽多彩,只有安乐,没有病痛,我可以舒心地走自己的路。我今天更幸运,遇到了哥哥你。”

    小车继续前行,肖三桃已把刚刚发生的恶少混混骚扰事儿丢到九霄云外。她欠起身把手中两包雨前茶放在小车后面的座位上,开始把玩着左手腕捆绑的一根红线,她说:“哥,我的红线上串有九颗圆润白泽的珍珠。老祖宗说九为大呀。它不仅是装饰和祈求平安,因为它是一根红线,是月老赏赐的信物,月老掌管人间的姻缘呵。那个女孩子不期盼月老牵引,找到如意郎君,保佑相爱的人有幸福美好生活。历来人们相信红线是一股阳光之气,是可免灾除祸的护身符,也是心灵上的慰籍。不瞒哥说,三桃我一直暗暗祈祷这根红线深埋在血脉中永远长存。哥,这根红线一头是我,这根红线那一头能连着谁呢?哥,你知道吗?”

    陈一鸣开着车,说:“不知道。”

    肖三桃精灵的眼珠忽闪忽闪的,好像两颗水灵发亮的黑宝石。她歪着小脑袋,满脸春色定定地望着陈一鸣,头脑里还在快速地思索着什么。她很快有了办法,如卸重负一般吁了一口气,眉眼含俏嘴里嘤嘤地说:“要到家门口了,停车吧。”

    陈一鸣应肖三桃要求,离肖府远远地把车停了。肖三桃并没有下车,吐了下舌头,冲着陈一鸣露出迷死人不赏命的笑容,哀求说:“哥,你能答应三妹一件事吗?”

    陈一鸣望她一眼,她怎么忽然称自己为三妹。呵,知道了,她是从肖一凤排起,肖二杏,肖三桃。她是三妹,也对。他问道:“什么事?你想干什么?”

    随着肖三桃恶意挑眉的动作,寒意和柔媚一起展现,往往能够压毁一个男人的心理防线。明媚的阳光直接照射在肖三桃脸上。她的皮肤仿佛被许多流光紧紧环绕,极为白哲细腻。她轻轻抬手肆意性感地撩动黑油油的美发。她说:“我想干什么,你知道的。”

    陈一鸣老实地摇头说:“我怎么知道?”

    肖三桃生气了,狠狠咬了咬红唇,张开了小嘴露出二颗尖尖的虎牙,说:“哎唷,哥,三妹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你。我是个小女孩,这点小心思,你能猜不到?你这个家伙,太会在紧要关头装蒜了。你是哥,你就先答应三妹么!”

    实在是缠不了这鬼灵精,也看在肖一凤的面子上,陈一鸣微微点点头。

    “太好了,说话算话快闭上眼。”肖三桃说话的时候一脸娇哼哼的样子。

    “有话说话么,为什么要我闭上眼?”

    肖三桃嗲了起来,一边悄悄地解下左手腕上的红线,一边说:“马路上行人虽然不多,但是还是有人,又到了家门口,难不成我会象白骨精吃了你呀!告诉你,你别说我的心肠狠毒,我要是能吃掉你,恐怕连你的骨头都嚼碎吞到肚子里,才称心如意哩。”

    陈一鸣很想尽快摆脱这个难缠的‘小祖宗’,听话的闭上了眼,心中想看她要搞什么鬼?

    陈一鸣刚刚闭上眼,肖三桃已经笑意融融将自己身体迅速靠近陈一鸣,露出了满眼的柔情爱意。不管陈一鸣愿意不愿意,她猛然张开双臂几乎是跳起来扑倒在陈一鸣身上,双手紧紧抱着陈一鸣肩头不放。车上的空间有限,肖三桃的身子大都挤在陈一鸣和方向盘之间,陈一鸣的双手被肖三桃双腿压在下面。陈一鸣的双手谨慎地不敢乱动,深怕引起什么不好的误解。

    女孩子天生体香随波逐流阵阵袭上,陈一鸣登时感到有一股香气扑面和吐气如兰的呼吸。

    瞬间,肖三桃重重地吻上去,她的香舌想伸进陈一鸣的口中,陈一鸣一摆头躲过。紧紧趴在陈一鸣身上的肖三桃,第一次闻到陈一鸣身上那股猛烈而撩人的成熟男子气息,使她醺然欲醉。肖三桃脑子里忘了世上的一切,什么都不顾了,她更加紧紧搂着心上人,一张粉雕玉琢的标致小脸上,小嘴甜甜地说:“一鸣哥,三妹我天天夜里都在想着你。我抱着枕头睡觉,那个枕头就是你。所以,今天三妹为了达到自己的心愿,不顾一切地掀掉了所有的遮盖。讲给你听了,你满意了吗?”

    陈一鸣惊愕地睁大了眼,一下子被闹个大红脸。他几乎被这个小丫头出人意料的举动搞蒙了,怔了怔才缓过神,打她一顿骂她一顿都不妥,并且影响很坏。不然怎的,要是肖三桃耍起泼翻起脸来,反咬一口,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他内心自言自语地说这就是肖一凤调教出来的结果?肖家三姊妹!如果他不是一个心性异于他人,这种情况下,可能早已手脚酥软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摒弃杂念,用力一把推开了肖三桃。

    看到陈一鸣这种严肃认真的神色,肖三桃并不害怕,反倒风情万种“咯咯”地笑起来,象春风里乱颤的花枝。肖三桃脸上泛红,用她那那迷死人的目光在陈一鸣身上乱晃。

    陈一鸣狠狠地骂了一声:“鬼丫头!到家门口了,滚下车去!”

    肖三桃小脸一变,嘴里冷冷地说:“哎,你瞪什么眼,翻什么脸?你刚才从几个小流氓那里救了我,本小姐向来不愿欠人家的情。我送你一个吻,一还一报,两不相欠清账了。哼,我不相信你会把今天的事情去告诉大姐二姐。我不怕大姐吵我。哥,话说回来,就是你敢说,我也不会承认。告诉你,我会反口说你先动的手。是你先调戏我。我会哭着闹着说你毁了我的名声,你必须娶了我才行哩!怎么样,我如此说话,把我的底牌亮给你。明白了吧?嘻嘻,一鸣哥,我从心底喜欢你呀,今天才敢大胆地扑到你的怀里,狠狠地亲了你。哈哈,你的嘴上还有我的口红烙印哩。”

    陈一鸣赶忙用手帕擦拭嘴,生气地说:“你下去不下去?”

    她的眼睛瞟了一眼后面空空的车座,情深意切地说:“哎,其实,车后面有的是地方。你现在说愿意要我都可以,并不算晚呀。我三妹是一个实力派的十五岁大美女,个头高挑青春正当时哩。我早已经开始仰慕你。我把女孩子人生仅有的第一吻,就是这样的献给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你听懂了吗?”

    陈一鸣烦躁地说:“你找了一个无比荒唐可笑的借口。做事情不按常理出牌,总想给人一种惊人的新鲜感。你确实不是一般姑娘。”

    肖三桃情满意浓地紧紧坐在陈一鸣的身边,一双星眸里透着无尽的温柔,浑身充满了少女的阳光。她说:“哥,告诉你,三妹是一个跳脱随性的人,少女的心是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你最好知道它下一步会蹦向哪里。不然,你还会吃惊的。”

    陈一鸣警惕地说:“你还要干什么,下车去呀。”

    肖三桃会折腾的本性不算完,她早已心眼儿一动,现在觉得到了时候,突然间撒了个弥天大谎,说:“哥,窗外有人找你。”

    陈一鸣转头的一瞬间,肖三桃胆子真够大,一手按住陈一鸣的手臂,另一只手同时闪电般把带有小珍珠的红线,塞进陈一鸣的衣服领口里,眼中放出异样的神采,含着娇羞叮咛说:“毋忘三妹!刚才紧靠在你的胸膛前,心中真踏实。哥,以后你要是想三妹,来个电话,三妹立刻会扑到你怀中。天下是我的,你就是我的天下!”

    说罢,肖三桃红着脸拎起两包雨前茶,推开车门身子一抬潇洒地跳下车去。绕过车头时还特意歪过头,冲车内的陈一鸣鬼鬼地笑了笑,说了一声:“我等你呐。拜拜。”

    她无事人似的走了,心满意足地昂着头挺着胸,脚步轻快地走向肖府大门。

    陈一鸣不是一向觉得自己很聪明吗?自蓝妖酒吧门外,张怡宁搀着膀子走路被肖三桃发现,肖三桃蓄谋已久的口袋张开了。他长叹了一口气,暗思天下的女孩子,什么样的禀性都有,简直让人无法理解。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到那个柳妍云当初在太湖宋庄驻地强行堵住他的情景,不由得摇摇头。

    他曾经听肖一凤说过,肖三桃没有和肖二杏一样,随肖一凤去南京上大学。肖三桃为此哭了两场。当时,肖三桃水灵灵的大眼沾满了泪水恳求大姐带她一起去南京。肖一凤仍然坚持自己的决定,说:“爸妈身边不能没有一个女儿陪伴,你要去二杏就不能去。二杏去你就不能去。要二杏去,是她年龄比你大,你年龄也小了,更因为二杏功课成绩比你三桃好。”

    同时,肖一凤并不放过她,特地为她请了家庭教师,要求肖三桃必须刻苦学习不得荒废时光。在爸妈面前,肖一凤诚恳地对她说:“女孩子一个鼻子两个眼也是人。女孩子一定要学好文化,遇事才能看的清,走得正不慌神。三桃,你要是不好好学习,就不要怪我不认你是我的好妹妹!”

    当时才十二岁的肖三桃说:“知道大姐的严厉,是为自己好。”她吐吐舌头不敢再任性,而且学习也相当刻苦。仅从这一点讲,肖三桃还是蛮听话的。

    但是,肖三桃没有想到,她和陈一鸣分手没有两天,灾难就开始降临到她的头上,让她无忧无虑的生活不得不转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忧伤和痛苦折磨得她体无完肤。

    肖府大门外,一辆黑色轿车快速驶到大门口,“嘎吱”一声停下,车里走出日本宪兵队小队长山夫一郎和两个宪兵。山夫一郎傲慢地大步跨进大门,高声叫道:“肖海安,出来!”

    听到家人禀报日本宪兵上门。肖海安大步来到大厅,说:“我是肖海安。”

    山夫一郎手中拿着大红喜帖,恭敬地望前一送,说:“肖海安,我们宪兵队副队长井田进二中佐看中你家的三小姐肖三桃,这是你的天大福气。我今天是专门前来下喜帖,你接住呀!”

    肖海安登时气不打一处来,高声斥责说:“我不认识你们的这个付队长,我不接受这个贴子,你快回吧!”

    山夫一郎脸一变,大声说:“你个老东西,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别人想攀高枝都没有门,你敢拒绝?好好想想你这样做的严重后果!不要因为一个小女孩,毁掉整个肖氏远洋贸易公司!这是我对你的好心警告!嘿嘿,你肖氏企业百十号人,不够我刀砍的。在南京我一天看过二百多人的脑袋!哈哈,我们走,三天见。”

    山夫一郎把大红喜帖往大桌上一放,掉头离开了肖府。

    肖府登时炸了锅。不仅是肖海安夫妇气愤不已,肖一凤和肖二杏更是气得胸中直冒火。肖三桃两眼气得大大的,涨红了脸。气归气,怎么处置好这件事情是根本问题。肖府上上下下议论纷纷,一时半会谁也拿不出好办法。

    肖三桃呢?两天过去到了第三天一大早,她在房间里面翻出所有的衣服,从中挑出自己今天喜欢穿的衣服,既不绚丽也不粗俗,打了一个小包袱。她没有用胭脂口红,脚上穿一双半跟红皮鞋。她在桌上放了一封信,没有和家中任何人打招呼,手中拎着小包袱,不声不响地从后宅走出。她找到赵荷花,说:“荷花姐姐,你能陪我一趟吗?”

    赵荷花说:“三小姐,好,到哪去?”

    “跟我走吧。”

    肖三桃带着赵荷花静静地穿过前院走到大门前,从门卫黄济生和尤世旺面前穿过。黄济生清楚肖府面临的困境,看到三小姐出门,突然感到一种好奇和隐隐的不安,三小姐是要到哪里去呀?

    黄济生转身离开大门,想问三小姐要上哪里,要不要自己跟随照应。肖三桃伸手拦住了一辆三轮车,她和赵荷花跨上车说:“济世庵”。黄济生听得清清楚楚,三小姐要去尼姑庵做什么?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一个急转身回到肖府大门内,径直要找卫队黑汉队长。

    好在黑汉迎面走来,黄济生说:“队长,我有事情想请三天假。”

    黑汉拒绝说:“你有什么事情,不长眼色吗?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回去看好大门。”

    黄济生说:“队长,我确实有事情啊。你就行行好吧。”

    黑汉再次拒绝说:“去去,回去。”

    恰在这时候,肖一凤走过来,不经意地问:“黄济生,有什么事情要请三天假?”

    黄济生心中着急,嘴上却不敢大胆说出,怕自己做错事情遭埋怨,嘴里啃叽了两下,没有说出一个字。肖一凤说:“什么为难事,不好说出口?”

    黄济生把心一横,说:“大小姐,我请假是为了跟踪一个人?”

    “告诉我。跟踪谁?”

    “是三小姐。”

    肖一凤惊住了,说:“三桃不是在后院吗,她出去了?”

    黄济生说:“是。”

    “知道她去哪里?”

    “济世庵。”

    肖一凤急了,问:“你怎么知道的?快说!”

    “三小姐从我面前走过,脸色很难看,我知道她心情不好,马路上混子痞子多,想上前问要不要我跟班保护。哪知她已经坐上黄包车,对车夫说去济世庵。”

    “你请假?”

    “我想暗中跟随,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情,搞清楚再回来报告。”

    肖一凤长叹一口气,夸赞说:“黄济生,你很有心。”她从小提包里匆匆抓出一把钱递到黄济生手中,说,“钱装好,以备不时之需。有什么情况立即报告我。”

    黑汉说:“黄济生,骑自行车去。”

    一片树林中,有一条道路弯弯曲曲通到坐落在一个土坡上的济世庵。整个院落结构严谨,布局得当,具有中国木结构建筑的风格,显得古朴典雅和玲珑清秀。济世庵的四周安静,没有市区纷杂的喧闹声,连树上小鸟鸣叫声听得很清楚。走下黄包车,肖三桃对赵荷花说:“感谢你陪我来。我今天出门做什么事情没有告诉爸妈,是我不孝。请你回去代我告诉爸妈,三桃来到这里皈依佛门了。”

    赵荷花眼里含着热泪,此时此刻她什么话都无法说出口。看到肖三桃进去,她没有离开肖三桃,一直陪在三桃身后。她看到黄济生,和黄济生站在一起。

    肖三桃双膝跪在佛厅地上,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浓重的悲情布满脸上,恳切地对坐在大殿正位的一心主持说:“主持妈妈,女儿三桃找您来了,请你收下您的可怜的女儿吧。”

    一心主持先是一愣,怎么喊起妈妈了?后又笑了。她判定前来出家的是一个年纪尚小的女孩。女孩皮肤细腻,衣着整洁,出自富贵人家。是一个涉事不深的女孩,突然遇到了极不顺心的事儿,情急之下开始想到了出家人的清净。她说:“孩子,为什么要出家,可以告诉我吗?”

    稍停,肖三桃满面泪水地仍然用自己的方式说:“主持妈妈,你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大师,求您发发善心,快救救我吧。不然,您的女儿我就无法活下去了。”

    大约九点钟,肖府门外突然间有一顶花轿带着一车彩礼,在高昂欢快的喇叭锣鼓声中,缓缓来到了肖府大门口停住。随后的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里钻出迎亲的日本宪兵队井田进二中佐。

    是那欢快的喇叭锣鼓声,唤来了前街后巷无数的街坊邻居前来看热闹。

    井田进二身上披着一条又宽又大的鲜红大彩绸,从左肩斜挎到右腋下。他喜气满面把手向上一抬,爆竹开始噼里啪啦炸响,爆竹中大雷子居多响声震天。这是迎亲车队,车队的后面是一辆大卡车。车门打开时,许多日本官兵也是披红带绿下车走到肖府大门前,分为两边站齐。人们看清他们每个人的左臂上戴着宪兵袖章。

    宪兵是干什么的,人们清楚宪兵就是抓人的象征。刹时,大人拉着小孩纷纷后退。

    人们不能理解的是,肖府有三位千金,又是哪一个女孩要出嫁呀?女孩出嫁很正常,肖府大户人家,肖海安是上海滩数得着的为人一向正直的大亨。但是,肖海安要把自己闺女嫁给日本人,怎么说左邻右舍的人们都觉得挺奇怪。

    肖府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家里没有张罗操办喜事呀,肯定是走错了门。看到三桃留下的信,正准备和夫人和大闺女二闺女一起到济世庵见三闺女的肖海安听到家中来了日本人,他十分气愤从后厅走出来,在大厅迎面遇上已经冲进大门的井田进二。

    井田进二手一招,两个日本人抬着迎亲的彩礼大摇大摆进了肖府大门。

    大管家肖琦高声喊道:“不能进!不能抬进来!来人,让他们退出大门去。”

    井田进二横眉怒目盯住肖琦,高声喊叫:“你算什么东西?”

    肖琦理直气壮地说:“我是肖府管家肖琦。”

    井田进二拧着面孔,吼叫说:“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

    “告诉你,我是上海宪兵队副队长井田进二,现在是肖家女婿了。你这个混蛋被解雇了。”

    肖海安立即上前制止,说:“他是我的大管家,你没有资格解雇他。”

    “你是——?”井田进二并不认识肖海安。

    小队长山夫一郎赶忙上前说:“中佐,他是肖氏远洋贸易公司总裁肖海安。”

    井田进二脸上笑容嘻嘻,赶忙弯腰学中国人模样,用双手抱拳行礼,说:“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肖海安愤怒地大声说:“你是谁家女婿,我根本不认识你,滚!”

    井田进二厚着脸皮说:“我看上你家三小姐肖三桃,上天已经送来喜帖,今日特来迎娶三桃小姐回去成婚。所以,我就是你肖府的乘龙快婿呀。”

    肖海安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无赖,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肖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早已集聚在堂下也都大吃一惊,世上居然有这种厚颜无耻的日本人!肖府大门外围拢前来看热闹的人群,也因此一下子炸了锅。

    肖一凤站在父亲身旁,大声呵斥井田进二,说:“你不是求亲,比抢亲还无赖!告诉你已经害得我家中不得安宁,害得我三妹妹出家到尼姑庵!”

    “什么,肖三桃出家到尼姑庵?我不相信!你们在欺骗我,当心我会想办法杀了你们!”

    肖二杏说:“荷花,把三桃留下的信拿出来。”

    赵荷花早把肖三桃留下的信拿在手中,她把肖三桃的信放到大桌上。井田进二抢上前把信拿在手中。信上写着:爸妈,非常感谢你们的养育之恩。为了不给家中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走了,到济世庵出家。不要找我,我决不会给日本强盗当媳妇!

    井田进二发狂地吼叫起来,说:“不是真的,那个女孩不贪图钱财?信是假的,我要到济世庵把肖三桃抢回来!走,现在就去!”

    日本人驾着小车一路狂奔,来到树林中的济世庵。

    磨不过跪在地上的肖三桃一口一个主持妈妈动人心魄的痛苦喊叫哀求,大殿里许多尼姑都纷纷落泪,甚至开口帮助新来的女孩说话。一心主持大发慈悲心肠说:“好,好。依从大家心愿,为我佛收下她吧。一意,你准备为她剃度吧。”

    大殿走廊下,黄济生心中开始酸楚。他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说:“三桃,我佩服你的决心。佩服,佩服。”

    一个尼姑慌张地从前面大门跑进来,说:“主持,不好了,日本宪兵冲进来了!”主持看见日本宪兵毫无顾忌地来到大殿上,为首的井田进二拔出指挥刀大吼:“不能为她剃度。”

    一心主持说:“阿弥陀佛,这里佛门净地,不是你们日本人造次的地方,请你们离开这里。”

    井田进二仍然用不相信的口吻,问跪在地上的肖三桃说:“这封信是你写的?”

    肖海安一家人也坐车赶到,他听到肖三桃说:“当然是我写的!”

    肖三桃扶着地面缓缓站起来,脸色煞白盯了井田进二一眼,怯生生地对肖海安说:“爸,他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他,叫他滚呀!”

    肖海安愤怒的指着井田进二,严厉地说:“听到没有,我家三桃根本不认识你,我们都不认识你,你快走吧。”

    井田进二任性地挥挥手,说:“一群顽固不化的支那人。山夫一郎你和他们说,不要耽误我的时间,我的朋友们在酒店里等着喝喜酒!”

    “是,长官。”山夫一郎大声说,“肖海安,我告诉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应该明白我说话的意思?”

    肖海安将头一摆,说:“不明白。”

    山夫一郎狞笑着说:“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个老东西,你若执意不答应,我可以派兵把你的海运码头封死,让你的海船一艘也出不去。也可以派兵把你的江岸码头封死,内运船只一艘也不能动。你答应不答应这门亲事?”

    肖海安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说:“不答应。”

    “为什么?”

    “我不糊涂,我不能拿自己的闺女做交易。”

    “你不怕封死你的码头?”

    “不怕。了不得我不做生意,在家赋闲养老,倒也逍遥自在。”

    山夫一郎一下子懵腔,无言相对。

    肖海安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睛藐视的看着山夫一郎,仿佛在说:“小鬼子,老夫那是你吓大的。”

    僵持中,井田进二眼珠一转,登时生出一个鬼点子。他狂暴地说:“我还是尊称你为岳父大人,告诉你一件事。上海近些日子,出现了专门刺杀日本人的女贼——双飞燕。你身旁的两位千金,会不会就是双飞燕?”

    犹如晴天霹雷,肖海安夫妇全听明白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达目的如此不罢休。大殿内外的人都听明白了,人们交头接耳惶恐不安。

    井田进二悠然自得地说:“我这样警告,你应该仔细想一想了。”

    肖海安指责说:“你在无中生有!”

    “我说她二位是她二位就是。不信?我带走送到特高课一审,就知道她和她是不是双飞燕了。不急,我等你回话。”

    大厅里,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井田进二忍耐不住,高声地说:“给你们最后一分钟时间。”

    “一秒钟都不要!我不会拿自己的女儿做交易。”肖海安坚定地说。

    “你!”井田进二气愤的拔出佩刀,双手执刀在胸前高高举起。

    肖一凤和肖二杏不约而同一起站在父母面前,毫无畏惧地用身体挡住井田进二。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响起肖三桃一声高喊:“你们干什么?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大家等我一会。你,我不认识的日本人,你该有这个耐心吧?”

    人们这时才发现,肖三桃标致俏丽的脸上写满了忧虑,眼眸中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发愁的小模样煞是楚楚可怜。她对赵荷花说:“荷花姐,你随我来。”她拎起自己带来的小包袱走到大殿垂下的布幔后。所有关注她的人,都能够看到布幔里的人在动,大殿里面霎时间静极了,再没有一点声音。

    肖三桃在大殿幔布里,打开自己带来的包袱,换上最漂亮的衣服穿在身上。她拿出胭脂,说:“荷花,你帮我。”

    赵荷花本是细心的女人,看到三桃这样,自己有想法也不方便说出来。事情已经闹得天翻地覆,老爷太太和大小姐二小姐都在护卫三小姐。日本鬼子颠倒是非欺人太甚。赵荷花心中怒火在燃烧,这个三小姐,还有闲心在这里精心打扮,她准备干什么?

    很快,肖三桃自己觉得打扮好了。她红色修身包裙,下踏高跟鞋,热烈时尚显示出她美妙的身材极富女人味,尤其是那满满的清爽感,让外观更靓丽。“荷花,走吧。”肖三桃起身向外走。

    赵荷花留神地观察她,肖三桃标致俏丽的脸上写满了忧虑,眼眸中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发愁的小模样煞是楚楚可怜。

    被挤到一旁的肖府门卫黄济生看在眼中,暗自感叹说:“对肖三桃来说,成长让她面临的一切来得猝不及防,她站在青春的天平上,一边是少女的单纯,一边是成人的沧桑。她愿意嫁给日本人?让我难以想象。”

    井田进二和她近在咫尺,肖三桃的美艳着实让他再次惊呆了,花容月貌艳如桃花,他早已被迷得神魂颠倒。他得意不得了,用日语对山夫一郎说:“肖三桃自己化妆走出来,让我感觉到肖府三千金太知情识趣了,真是太顺自己心意。如此美人在怀,哥哥井田浩男也比不了。哥哥娶了江南第一美女夏雪儿,但是夏雪儿毕竟是结过婚,生了两个孩子的女人,肖三桃可是黄花大闺女呀。天公作美!”

    井田进二美得几乎要手舞足蹈,山夫一郎也喜笑颜开,为长官办成一件大事,完全可以期盼得到长官另眼相看。

    肖三桃在大殿内内外外无数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中,走到肖海安夫妇面前,恭敬地双膝跪下双手伏地磕头。她亲切地说:“爸妈,感谢不尽你们的养育恩情,女儿要走了。”

    肖海安看到肖三桃一身红装,不免心生疑窦,肖三桃真的答应日本人的无理要求,嫁给日本人做媳妇,为了什么呢?为了肖氏企业生存,还是为了两个姐姐不被日本宪兵不分青红皂白带走,还是两者都有。肖海安觉得心中被堵得喘不过气来。

    肖三桃缓缓站起身,走到肖一凤和肖二杏的面前,凄凄切切泪如雨下,哽咽地说:“两位好姐姐,以后再也没有姐姐们带我玩了。在那边我会感到好孤单。大姐,小妹求你一件事情,可以吗?”

    肖一凤泪水盈眶,心中和父亲想法大致相同,说:“好妹妹,你说吧,姐在听。”

    但是,肖一凤没有想到,肖二杏也没有料到肖三桃竟然说出让她俩根本无法理解的话。肖三桃苦涩地说:“请转告一鸣哥,三桃没有给他丢脸。”

    肖三桃拜过长辈和两位姐姐,又一次跪拜了一心主持,情切切地说:“主持妈妈,你的女儿要走了,再一次谢谢你。”

    她恋恋不舍的目光环视刚刚熟悉的大殿。突然间,她双脚快奔向前,几乎竭尽全力纵身一跃。她的身体如同飞起来一般,将头猛然撞向大殿内的木柱,登时头部鲜血流出倒地身亡。

    大殿内外的人们啧啧咂嘴,大家惊叹不已。

    黄济生吃惊地瞪大眼睛,再次喃喃地说:“面对日本人无耻的威逼,肖三桃以死来完成自己的悲怆的一生。一生柔情似水的女孩,却有如此的傲骨!肖三桃这样的死,是谁都没有料到,也是谁阻止不了的。肖三桃,一个不怕鱼死网破占满血腥的十五岁女孩,一个如此不愿忍受外辱刚烈的中国年轻女子。三桃妹妹,我敬佩你,我黄济生会永远记住你。”

    在肖海安夫妇和肖家两姊妹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中,井田进二和山夫一郎完全傻了眼。他们执意要霸占的女子已死,这里再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灰溜溜地带着宪兵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济世庵。

    刚强的赵荷花心如刀搅,悲戚地泪如雨下。她想到自己的父亲正是井田进二带人袭击了杂货店,被逼咬舌自尽。

    肖海安气得一阵昏阙倒在地上,夫人也禁不住这样精神折磨,坐在地上不能动。肖一凤和肖二杏,还有赵荷花黄济生一起把老两口搀扶到小车里。黄济生小声对肖一凤说:“大小姐,我要留下来照应三桃的后事。”

    肖一凤说:“三桃的后事正需要人料理,谢谢你,麻烦你了。”

    小车开走了,黄济生返身大步回到大殿的时候,一心主持忍住悲痛带着尼姑们一齐小心翼翼双手托起倒在地上的肖三桃身体向大殿后西北方向缓缓走去。另有几个尼姑手持铁锹随后同行。黄济生从尼姑手中拿过一把铁锹,说:“大小姐要我料理三小姐的后事,所以我过来了。”

    一心主持默默点头。肖三桃安葬地方土质松软。方形土坑很快挖好,黄济生跳下土坑,伸出双手接住肖三桃身体慢慢转身,让肖三桃头朝东睡在坑中,嘴里说:“三桃妹妹,你头朝东,可以听到大海的声音,你就不寂寞了。”

    众尼姑听了,都为黄济生至诚的话语感动,有的尼姑泪珠一个一个往下落。有一个小尼姑不仅叹气说:“一个痴心的人儿。我去拿一块白布过来给她盖在身上。”

    片刻,白布拿来递给了黄济生。黄济生用白布盖在肖三桃身体上,但是白布没有盖住肖三桃的脸,站在土坑里一动不动。年轻尼姑见状忍不住伤感低头问:“你不上来,怎么覆土呢?”

    黄济生说:“姐姐们,谢谢大家。你们事情多,你们先回吧,剩下事情我自己可以做了。”

    肖府后院的另一处院子,有一处宽大的楼房,肖海安躺在床上感到气不打一处来,手指着肖一凤说:“你说陈一鸣这也好那也好,他居然和三桃还有牵连,这人真不是东西!”

    肖一凤坐在椅子上羞愧难当满面通红,“呼”地站起身对肖二杏说:“我们去找他算账!”

    大华贸易公司三楼。电话响了。你没有来得及去接,它就不停地急促响着。金童把手中刚刚看到的书页轻轻折了角,把书放到桌上,快步走到电话前,一下把话筒提起来,问:“请问,哪里?”

    电话里毫不客气地嚷道:“懒虫,半天才接我的电话。快让一鸣哥接电话。”

    金童对坐在里间办公室工作的陈一鸣说:“十万火急么。老板,是肖二杏,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急迫?”

    陈一鸣放下手中的公司报表快步走过来,拿过话筒,问:“二杏,什么事情?说吧。什么,三桃死了?怎么可能呢?一凤和你一起过来,好,我哪里都不去。”

    这个消息太出人意料,金童不解地说:“怎么会呢?三桃是一个天天快乐赛神仙一样的人啊。”

    时间不长,肖家姊妹俩一起来了。俩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尤其肖一凤脸色更为憔悴和苍白,一言不发坐在沙发上,只用犀利的目光盯住陈一鸣不放,好像陈一鸣又欠她死活都还不清的债。陈一鸣看在眼里,只当她心情不好的缘故,并没有太在意。

    肖二杏气愤地把今天肖府以及济世庵发生的事情,肖三桃以死保护肖府,原原本本叙说了一遍。只是肖二杏为了顾及陈一鸣的脸面,没有讲肖三桃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末了她怒不可遏地发誓说:“居然敢欺负到双飞燕头上,不知死活的小日本宪兵!我一定要找这个畜牲清算这笔账!”

    陈一鸣充满敬意地说:“没有想到三桃如此刚烈,平日里小看她了,今天应该佩服她。宪兵也是特务机关,这些特务机关给中国军民的抗日斗争造成极大的困扰和消耗。二杏,你刚才说,上门逼婚的日本人叫什么名字?”

    “井田进二中佐,怎么啦?”

    陈一鸣有些吃惊和愤恨不已,说:“又是他!金童,我们在湖上战斗中没有将他打死,才有他今天横行霸道。”

    金童恨恨地说:“老板,我们要想出办法尽快惩治他!”

    陈一鸣问肖一风说:“你来了好一阵,怎么不说话?老是气呼呼地盯住我干什么?”

    肖三桃临死前说的话,仍使肖一凤怒气填胸无法遏制,她周身都散发着冷气飕飕的睥睨感。她说:“一鸣!你居然还好意思问我?我想狠狠打你一顿!”

    陈一鸣一头雾水,不解地问:“你凭什么对我这样呀?让人难以理解。”

    肖一凤脸色冷峭地说:“二杏,把三桃临死前所讲的话,重复一遍给他听。亏我们把他当做正人君子!实际上他是个花花太岁。说句到尽的话,我们肖家姊妹三人,我和三妹都和你这个伪君子沾上了,剩下二杏妹妹,你也可能在想入非非!”

    肖二杏被讲的满脸通红,一颗心扑通乱跳,立即说:“姐!你这是哪跟哪呀?姐,你再气恨,也不能无端扯到我身上?”

    陈一鸣不高兴了,绷着脸说:“三桃的死,哪里能牵涉到我?真没有意思,三桃讲了什么样的话,快讲给我听听。”

    肖二杏把三桃的原话讲出来,说:“请转告一鸣哥,三桃没有给他丢脸!”

    陈一鸣怔住了,说:“啊!怎么会是这样?”

    一旁的金童同时呆住了。

    肖一凤气哼哼地说:“这是她死前最后的一句话,你不觉得,三桃的话很耐人寻味?她的话戳穿了你精心伪装的西洋镜。”

    陈一鸣更加纳闷,诚恳地说:“竟然是这样?太奇怪了,我和三桃基本上没有什么接触呀,三桃此话从哪里说起呢?我这里你和二杏经常来,三桃从没有来过,因为她就是找上门来了,我和她也无话可说。我这里有金童天天在,我们俩人几乎形影不离。”

    “你是老板,找个理由把金童支开,小菜一碟吧。”

    “一凤,你虽然在气头上,也不能这样强加于人。”

    “哼!你必须给我讲清楚。”

    “你们肖府,你和二杏更清楚,你肖大小姐抗婚后,我去的次数有限,从没有敢轻易去,我怕肖伯打我。”

    肖一凤和肖二杏互相对望一眼,开始觉得陈一鸣叙述的是真实状况。肖一凤不由自主地说:“吔,那会是什么原因呢?真让人难以理解了。”

    陈一鸣喉咙微微蠕动,不得以忍住了心中的憋屈和怒火,说:“自古就是好人被屈死,你们平白无辜如此冤枉我,真让我生气。二位大小姐,三桃人已去,这一句遗言要成为千古之谜。请你们仔细想想,三桃平日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言行。”

    但是他没有胆量说出上天送肖三桃回家时,小车上肖三桃对他的无理取闹,尤其是突然寻机抱着他强行吻他一事。还有,肖三桃在车上还趁机把手腕上的红线珍珠串塞进他的衣领内。如果这些事情现在如实一一讲了,肯定会被她们小瞧鄙视,那他今天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肖二杏眉头簌地一挑,说:“姐,大家都说陈一鸣模样帅,我想三桃可能是一厢情愿吧。”

    肖一凤刹时明白了,悄然地说:“这件事如果是这样,我回去有话和爸妈交待了,爸妈也就不会气恨一鸣,我的日子也好过了。”

    肖二杏提醒说:“姐,我想到你抗婚的当天,三桃从前面大厅风风火火跑到后院楼上,在你的房间里所讲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话。”

    肖一凤说:“三桃身影随二杏的这些话一起跳了出来,二杏讲得对。”

    肖一凤有点不好意思,她直勾勾的眼神凝视陈一鸣,刚才的火气霎时一股脑地熄灭。她对陈一鸣放心了,心中开始舒坦了,说:“一鸣,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她冲陈一鸣浅浅一笑,表明算是此事已了。

    陈一鸣立即说:“一凤,你燃起了漫天大火,就轻轻一笑了之,未免太轻率了吧。你今后呢,遇事情还会这样?哼,气人。”

    肖一凤脸儿一板,毫不客气地说:“你想怎么办?我不是不追究你了吗?难道要我跪下求你不成?”

    陈一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说;“我——”

    “二杏,你怎么不讲他,帮我吵他,杀杀他的威风。”

    肖二杏一向利嘴尖牙,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开口。

    陈一鸣说:“因为错不在我,你们姊妹俩人闹上门本来就确实不当。”

    肖一凤在火头上,不管不顾地说:“二杏,向来我们俩人是一头的,你今天怎么啦,真想和一鸣一头呀?气我!”

    肖二杏被搞得脸红耳赤,她不敢看陈一鸣,低下头不再出声。

    陈一鸣两眼望着肖一凤,不知道应该是气还是笑,说:“看来肖三桃的死真的气坏了一凤。”

    肖一凤眼睛眨了又眨,头脑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嘴一撇发狠地说:“你想怎么样?哼,别以为在你这里,我说错了话,我就怕你。你敢碰我一个手指头试试?”

    陈一鸣烦恼地说:“一凤,为什么如此说话,没事撩事。”

    “你会无影绣花针,我也不怕你!我就是下手打你,谅你也不敢碰我一下,胆小如鼠的家伙。”

    陈一鸣刚刚说:“究竟怎么了哇,我碰碰你又能怎么样?”

    肖一凤轻藐地说:“你敢碰我?我会告诉爸,我还没有进你陈家门,你就敢打我。爸肯定会找到你这里,脱下鞋用鞋底抽你,让你从这个办公室逃到那个办公室!信不信我的话?我问你,怕不怕?”

    陈一鸣搞不懂了,他望向肖二杏,肖二杏依然低着头不做声。陈一鸣摆摆手息事宁人地说:“不想和你生这个闲气,是三桃之死让你气晕了头,今天和你讲不出什么道道,好了,我今天怕你了。”

    陈一鸣话一出口,哪知肖一凤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收获,得意地笑了起来,而且笑得很舒心。

    陈一鸣十分诧异,说:“又是怎么回事?”

    肖一凤得意地告诉肖二杏说:“二杏,你亲耳听到了,陈一鸣自己说的,他已经怕我了。这话不是凭空我捏造的,你可以放心地把他说的这句话告诉爸妈了。”

    陈一鸣诧异地问:“你们姊妹俩人在搞什么鬼名堂?”

    肖二杏如梦方醒一般神情一变,抬起脸笑得很灿烂很畅快。

    陈一鸣心中感到自己仿佛掉入肖一凤布下的陷阱中。一旁的金童无法插嘴只有静静地望着三个人,习惯地看着热闹,虽然听不懂肖一凤的话意,但是觉得挺有意思。

    肖二杏幽然地说:“姐,妹妹我今天真的佩服你了,你设计的口袋阵把一鸣哥装进去了。姐,我是第一次看到一鸣哥如此窘态。一鸣哥,你的能耐呐?你不知道姐为什么笑得如此开心吧?”

    此时的肖一凤象一个获胜的大将军,鼻子里“嗤!”了一声,说:“他想三年也想不出来!”说罢,肖一凤傲然地招呼肖二杏说:“人家天天都说非常忙,我们不能等他下逐客令。那太没有面子了,我们走吧。”

    陈一鸣忍住心中的烦恼,起身拦住问:“怎么回事啊,能不能把话讲明白?”

    “让开!”肖一凤根本不想理睬陈一鸣,伸手推陈一鸣一把,大步跨出门走了出去。

    陈一鸣不得已伸手拉住肖二杏膀子,说:“你姐在干什么啊,你一定要告诉我不可。”

    肖二杏寒着脸,不客气地说:“你惹不起姐,看我好欺负?”

    “哪里。你姐在气头上,我不好问她。你不愿意告诉我,以后遇到事情不要找我呐?我们俩人关系一直都很好呀。”

    肖二杏一改往日的清冷,有些红晕的脸上不好意思地摇头,说:“我们俩人?你马上要成为我的姐夫,我心中稳的很,不要把我灌迷糊了。嗨,不如这样吧,一鸣哥,你得欠我一份大大人情,我才能告诉我姐的意思,愿不愿意?”

    陈一鸣不得已地说:“是,是。”

    “好可怜的人啊。告诉你吧。一鸣哥,爸知道你陈一鸣的能耐大,怕姐嫁到你家受你的气,所以一直没有松口。爸说,除非你陈一鸣自己心甘情愿地说你怕我姐。事情清楚了吧,就是这样,傻哥哥!”

    肖二杏走时身体只是缓缓在动,两眼仔细而认真地盯住陈一鸣的面孔不放,心中在扑通乱跳不止。她悄悄地离开了。

    姊妹俩走了,想到肖三桃的悲壮凄惨离世,陈一鸣的心中仍难平静,不由得轻轻叹口气。说:“金童,我想到了明代大作家许仲琳《封神演义》第30回中写道:香消玉碎佳人绝,粉骨残躯血染衣。怎么应对猖狂作恶的井田进二呢?让人深感挠头呀。”

    金童说:“老板,我们应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