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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幽幽蓝玉

    袁晓棠被她的举动震动,很是不解的问:“妹妹,为何这样?能够讲明原因吗。”

    蓝玉缓缓地说:“大姐,你离开上海多年了,‘大江毕竟东流去’。”

    “‘潮涨潮落迎春风’。妹妹,你看——”

    袁晓棠说出暗语后毫无顾忌地一下将左手腕上的红线系的铜铃解下,亮出铜铃一面有特意加工的涂有蓝色景泰蓝的标志。

    蓝玉同样毫不含糊,也从自己手腕上褪下红线系着一个铜铃,铜铃的一面也有特意涂着蓝色景泰蓝的标志。两只铜铃放在一处,不仅红线长度一样,铜铃大小一样,每只铜铃的一面上蓝色景泰蓝图案色彩和大小也完全一模一样。

    袁晓棠和何湘都会意地笑了,欢乐的气氛充满了整个房间。

    “好了,我不用再写广告了。”袁晓棠说着从内衣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帕,再从丝帕取出一张纸。她告诉蓝玉,说:“这是银行汇票,二十万银元交给你了。小妹,我们都是一家人呀。何湘可以作证,我现在已经把这笔巨款交到坚决抗日的新四军手中。我的那些南洋同胞也放心了。妹妹,一路上我们有多么难啊!有人一直盯着我们,也一直紧跟我们,我早年随丈夫去南洋做生意,父母家住上海,两年未见父母面格外惦记,便揽下送汇票的重任。我和何湘一路上历经千辛万苦,才碾转来到上海,递交南洋华侨倾尽全力资助国内抗日的捐款。妹妹,能告诉我这只红线铜铃为什么在你手上?”

    “大姐,可以呀,你听我说。”

    蓝玉小声说明了自己是中共中央特科三科的身份。袁晓棠立即明白地笑了,接着说:“好妹妹,你的这只红线铜铃也交给我吧,它是我们安全递交了二十万银元的凭证。两只一模一样的红线铜铃带回去,就可以证明我和何湘都是南洋华侨同胞信任的人,我们确实完成了递交了银票的重任!妹妹,一路上好难啊。我与何湘护送银票路经香港时,香港特务对我们产生了怀疑,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又不能公开对两个女人搜身,弄不好会激起民愤,他们只能暗地跟踪到上海。”

    “可以想象到,你们一路肯定十分辛苦。大姐,我和你商量我这只红线铜铃暂时还要用,要请你和何湘大姐稍等。不要担心,你们离开上海时我一定交给你,可以吗?”

    早晨。蓝天白云下,离那个广告栏不远的菜市场。

    人拥人挤的菜市场里。怀抱小孩的蓝玉拎着买菜小竹篮在缓缓而行,走过好几个菜摊,她摸摸自己的衣兜,按了按都没有买一点菜,小竹篮还是空空的。蓝玉左手腕上那只红线铜铃下垂到手背上,阳光里一闪一闪,不仔细看倒也没有什么讲究。快走到菜市场另一头了,她忽然想到了家中还有从南洋过来的大姐袁晓棠和何湘,再节省也不能不招待她们吧。蓝玉狠狠心称了一斤肉,买了一条鱼和一些素菜后,调转身开始往回走。

    大掌柜乔明柱身着一件灰色衬衫,蓝色西服背心,黑色长裤,脚上一双黑皮鞋,乌黑发亮的头发向后背着。衣冠楚楚十分得体,朴实而不呆板一副潇洒模样。在上午七点半钟,和店里伙计施昂一前一后再一次走进菜市场寻找要找的人,那个手腕上佩戴的红线铜铃上有绿色景泰蓝图案的女人。

    爱美和期盼平安是女人的天性,只不过每天上午逛菜市,手腕上佩戴红线铜铃的女人,可不是三个两个人,几乎女人们手腕上都系有红线铜铃。乔明柱和施昂要寻找的是红线铜铃上有特殊记号的女人。说实在话,这个任务还是有相当难度的。如何寻找到这只红线铜铃?红线铜铃系在女人手腕上,两个大男人,总不能逐个拉起女人的手腕看一看,那不成了人人喊打的流氓了。嗨,只有多用心思寻找吧。

    蓝玉左手的红线铜铃有一面涂有蓝色景泰蓝图案,不仔细注意观察是看不到的。菜市场人来人往,好在人和人之间距离比较近。

    让乔明柱惊诧至极的是,先在人群中发现了蓝玉。他愕然地对施昂说:“她,肯定是她,往日里的至情挚友蓝玉。”

    施昂替他高兴,催促说:“快上前去呀,我到这边看看。”

    乔明柱和蓝玉俩人惊讶地面对面相见后蓝玉惊喜地看见了乔明柱,盯住乔明柱微微一笑,那久违的笑容让乔明柱心都酥了。

    乔明柱上下仔细打量往日的挚情好友时,才发现蓝玉左手腕上红线铜铃的一面涂有蓝色景泰蓝图案,刹时十分满意和高兴。他满意的是上级交待的紧急任务,第三天就找到了要找的人。高兴的是遇到了三年前分散的亲密恋人蓝玉。

    但是,他和蓝玉四目相对时,蓝玉的眼神突然发生了奇异变化,那一双本是温柔的眼睛突然犀利地怒目而视,一句话都没有说,抱着孩子调转身体急匆匆离开。

    忽然间惊喜事连连之时又让人捉摸不透,蓝玉这种古怪行为,确实让乔明柱心中纳闷的不得了。周围环境似乎使他感觉到了什么情况,眼神陡然间犀利如剑,警觉地盯着周围每个人的动向,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为什么?他向相距不远同行的施昂递过一个眼神,示意提高警惕后这才舒缓了一口气。

    乔明柱没有发现的情况,对面的蓝玉却看得清清楚楚。她看到乔明柱身后不远处的一个警察已经闪身躲进一间小吃店。

    他摘下警帽拿在手中,将身体隐在店门内,探出半个脸,用一只眼睛望着怀中抱小孩的蓝玉,咂着嘴小声叨咕说:“哼,老子今天出来买菜买巧了,要发大财了!三千块大洋赏金呐。我看清楚了,那只带绿色记号的红线铜铃就在这个抱小孩的女人左手腕上。我不能急,对,跟在她后面看准她去哪里,我再去报告队长也不迟呀。”

    这个矮矮个子家伙名叫吴国良,他太狡猾了,施昂也没有发现他。他走出小吃店紧紧尾随蓝玉,蓝玉走快他也走快,蓝玉走慢他也慢。他从乔明柱身旁走过,两眼没有放过要追踪的女人。

    蓝玉心中开始着急,一手拎着菜篮,一手抱住一岁多的孩子,慌张地快步往回走。她心中一动,走到几个熟悉的买菜女人身旁求救地说:“几位好姐姐,快救救我,后面有坏人追我哩!”

    几位女人里面一个胖胖女人三十四五岁,人称黄阿妹,邻居都知道黄阿妹有一副男子汉的侠义心肠。她把脸儿绷紧,立刻说:“小玉,那个龟孙子胆大包天,敢欺负我妹妹?”

    “黄姐,就是我身后的那个警察。”

    两眼盯住蓝玉的吴国良那里料到,迎面碰到胖女人黄阿妹。黄阿妹抬手狠狠推他一下,气呼呼地说:“不长眼的东西,看我妹妹长的好看,想歪点子?不看看你的丑模样!”

    吴国良两眼一横,牛气冲天地说:“好狗不拦路,我有大事情,滚开!”

    黄阿妹“哼”了一声,对身边的女人说:“这个兔崽子,不识好歹,教训他!”

    菜市场本是热闹场所,四下有男人高声叫起来:“警察不是好东西,我们帮你捶他。”男人话音没了,黄阿妹脚“嗖”地抬起踹在吴国良肚子上。

    吴国良倒退两步,那个说话的男人也伸腿要踹吴国良时,吴国良身后窜出一个更加肥胖的大个子女人,大声叫道:“干什么呀,欺负我男人呀?有本事冲我来。”说着,她一把抢过路旁卖肉的菜刀,举在头顶上,两眼如气吹一样凶巴巴地望着左右。

    俗话说,横的怕不要命的。周围一下安静了,有人小声说:“这样的女人,上海滩难找出第二个。”

    大胖女人耳朵尖,大声吼叫说:“谁?有种站出来说!”

    黄阿妹没有好话地说:“你用不着大声吼,好好管管你家男人,见了漂亮女人就没命追,不知丑俊的东西。我要是你,一脚把他踢进黄浦江。”

    大胖女人放下手中菜刀,伸手一把扯住吴国良耳朵,说:“啊,你居然在外面偷情?回家说!”

    看热闹的人散了。警察吴国良被老婆扯着耳朵往家走,他家在菜市场里面的一条弄堂里。吴国良不顾一切地用头狠狠顶了老婆的肩头,没等老婆再次发威,手指老婆鼻子训斥说:“败家女人,你不要挡我的财路,老子今天要发大财了,知道不知道?”

    大胖女人不解地问:“谁不想发财,能够发财?”

    “废话!警局全市通令,捉到带着有蓝色红线铜铃的女人,赏金三千大洋。我今天发现了这个女人,被那几个女人打了岔。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上来扯我耳朵。哼,我拿了三千大洋,我休了你!”

    “啊,老公,你有钱也不能休我呀,我现在回家给你烧红烧肉!”

    吴国良疾步赶回,他庆幸地又看到了抱小孩的年轻女人蓝玉。

    马路口,黄阿妹对蓝玉说:“小玉,我这个‘姐’你没有白叫吧?”

    蓝玉感激地说:“黄姐,多谢哩。”

    “走,没事了,回吧。”

    蓝玉说:“黄姐,我临时有事,想托你把我买的菜带回家。”

    黄阿妹是个热心人,说:“蓝玉,我把菜给你带回家,家中有人吗?”

    “有人,大姐回来了,劳你将菜篮交给她就行了。”

    “是晓棠回来了,太好了,我应该去看看她。”

    蓝玉和黄阿妹讲话时,站在一旁的乔明柱特地留意多看了蓝玉两眼。很多女人浓妆艳抹,生怕不为人惊羡。蓝玉今天本无化妆,虽然怀里抱有个孩子仍然显得青春倩丽,五官精致娇美可人,有两只弯弯的月牙眉。他的衣襟被人扯动,转身看到施昂把头一摆,小声说:“那家伙又回来了。”

    “我们到商店里,看看这家伙要怎样对待蓝玉。哪只一面涂有景泰蓝的红线铜铃就在蓝玉左手上。”

    “太好了。”

    蓝玉没有回家,为的是想和多年前的情人乔明柱见面,因为她有紧要事情要和乔明柱商量。她左瞧右看前后都没有找到乔明柱,却看见刚才的警察又返回来,在不远处钻进电话亭。蓝玉想到他是在向警局报告,带蓝色的红线铜铃在自己左手上!怎么办呢?不能回家,有警察盯住会连累南洋来的两位大姐。那么又能够去哪里?格外重要的是,南洋华侨义捐的抗战捐款银票现在就在怀中孩子的衣服里面。自己跑不掉,幼小的孩子更跑不掉呀。难死人了,怎么办,怎么办?这个乔明柱!

    “妈,饿了。”蓝玉怀中孩子望着她说。无奈之下她想到孩子和自己都没有吃早饭,她抱着孩子走进路口的小吃店,要了一碗豆浆和两只肉包。她自己喝着豆浆,让孩子吃肉包。孩子高兴地说:“妈妈,肉包香,好吃。”

    电话亭里,吴国良把发现蓝色红线铜铃的情况报告了警局,说:“邢队长,我就在菜市场电话亭。那个女人抱个小孩,离我只有四五十米远的小吃店,小吃店没有后门,我就住在附近,她绝对跑不掉。你们快来,快来。”

    吴国良放下电话没有来及转身,身后有两个人快步走进电话亭,和他紧紧挤在一起。他感到一把手枪枪口顶住腰间,耳旁响起一个令他心惊肉跳的话语,告诉他说:“不想死在电话亭,就老实跟我们走。懂不懂,说话!”

    吴国良颤巍巍地说:“我懂,懂!”

    “一个字都不许说!”

    “是,命要紧。不敢说话。”

    “昂!”警笛狂叫声中,两辆警车急促来到电话亭停住。警局行动队邢队长带人跳下车立即封锁住路口。邢队长四下里寻找报信人吴国良。他大声呼唤说道:“吴国良,你在哪里?我来了呀。你个混蛋!”

    几步远的弄堂里,有一户破旧不堪的小房屋,里面黑漆漆,几乎没有家具。一心要立功索取三千银元赏金的吴国良倒在房屋一角地上,他死了。

    乔明柱和施昂不声不响地绕道来到另一个弄堂口,站在马路上一家杂货店悄悄望着电话亭旁边十字路口,警局邢队长在路口急得团团转。时间不长,一个警员跑来向他报告,吴国良不在家。没有好办法的邢队长泄气地挥挥手,说:“他妈的,跟我玩花花绕,等我收拾他。收队回去。”

    警察走了,乔明柱对施昂说:“蓝玉是我们要寻找的同志。她进了小吃店。和我去看看她。”

    乔明柱大步走进小吃店,来到蓝玉坐的桌前坐下。他还没有开口,蓝玉焦急地说:“柱子哥,我找你好久都没有看到你。你到哪里去了?”

    乔明柱笑笑说:“没有到哪里,我来了。看你这么急,有什么事情吗?告诉我,我来帮你。”

    蓝玉正要说话,看到乔明柱身旁站着一个生人,立即闭上嘴不再讲。

    施昂很聪明,说:“大掌柜,商场事情多,我先回去。”说完,他向乔明柱眨眨眼睛掉头离开。

    “柱子,你现在是大掌柜?了不得哩。”

    乔明柱听出蓝玉的话中有话,说:“在朋友那儿一起做生意,请你不要多想。和过去一样,说吧,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和过去一样能够让我放心?”

    “是的呀。”

    “那好,告诉我怎么找到你?”

    “我在大华贸易商场。”

    “我听说那是一家很大的商场。不得了,你是那里的大掌柜,我的事情还能够委托你吗?不怕我找你的麻烦?”

    “不怕。”

    “行。宝贝,妈妈有急事要去办。你先跟他。”

    蓝玉怀中孩子不愿意,哭着说:“妈妈,我跟你,不跟他去。妈妈,你不能丢掉我。”

    乔明柱恳切地说:“玉,孩子可以交给我。商场很大,白天孩子可以在商场大厅里面玩,晚上我带孩子睡觉。我不会亏待孩子。你能否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蓝玉急迫地小声说:“我现在遇到危险,必须立即离开这里。”说话时,她眼睛里含着热泪,把孩子放在乔明柱的怀中,孩子大声哭起来。蓝玉痛苦地说,“孩子,妈妈顾不上你了。不然你也难逃恶运。”说罢,蓝玉转身就要离开乔明柱时,被乔明柱一手抓住她的手臂小声询问说:“什么事情要对我讲清楚,我好帮你啊。”

    蓝玉难过地说:“柱子,你已经不是当初的柱子哥,你是一个生意人,所以我的事情你管不了。那个坏蛋已经紧紧盯上我,我家地址他可能清楚。警察走了一批,他还会带另一拨警察过来。情况就是这么紧急,你快让我离开这里呀。”

    乔明柱心中完全有数,低头告诉蓝玉说:“听我说,那个警察已经死了,暂时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放心吧,为了预防万一你跟我走更安全。”

    “跟你走?去哪里?”

    “玉,我的车在附近,上车再说。保护你是我的重要职责,你必须听我安排。”

    “柱子哥,把话讲清楚呀。”

    “相信我的话,上车说。”

    出了小吃店,在路口拐个弯,停有一辆黑色轿车。乔明柱把孩子交到蓝玉怀中,孩子不再哭泣,双手紧紧抱住蓝玉的脖子。乔明柱开车迅速离开菜市场路口不多一会,迎面看到两辆警车极速开过来,和乔明柱的车擦身而过。乔明柱告诉蓝玉说:“这帮狗东西,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不会死心。好了,我们找个地方停下好好谈谈。”

    车子在马路上绕了两个大弯,确信脱离危险地带,乔明柱和蓝玉俩人心情开始轻松。蓝玉小声说:“柱子哥,三年了,印证了岁月消蚀的脚步有多快。”

    乔明柱说:“嗨,知道。”

    蓝玉不瞒地说:“知道?人间再好的感情,扔在风雨中往往总是要凉凉的。”

    乔明柱咂嘴,说:“和往日的你突如其来的相遇,高兴之外,我想说可不知如何开口才妥当。”

    蓝玉接着说出一个字:“哎!”

    一个极为简单的招呼,却有一种独到的味道,包含了作为女性的千万种内涵和妩媚的暧昧,似一根独特而柔软的小棍,直通到乔明柱的心窝里。乔明柱立即笑着说:“蓝玉,你说什么事?”

    蓝玉歪着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在乔明柱脸上扫过来扫过去。俗话说,知己不论岁月,这句话千真万确。她没有客气但是又显得很知己的说:“今天出来买菜,把钱都花光了。宝宝的眼神告诉我他渴了,你带钱没有?你看,前面就有卖大碗茶,价钱也便宜哩。”

    说完她笑了。

    乔明柱心中立刻有种别样的滋味,蓝玉的生活一定非常艰苦。时间接近中午天气开始热了,他没有迟疑将车开到冷饮店前,说:“宝宝,吃冰淇淋好吗?”

    宝宝乐了,不好意思开口。乔明柱下车到商店拿了三份冰淇淋回到小车内。宝贝接过冰淇淋高兴的不得了。蓝玉忍不住埋怨说:“你怎么花这么多钱,这东西好贵呀。”

    乔明柱说:“玉,你的笑声很温柔,有种让人记忆中被唤醒了的美感。”他的心中还在说,我们俩人不仅是邻居,还在高中时相恋,定下了终身互为伴侣。只是不料世事无常,却在战争年代中遭遇无限坎坷到现在。

    他们身处城市繁华地区,马路旁停了好多小车。乔明柱目光认真地盯住蓝玉手腕上的红线铜铃,再次确认红线铜铃有一面涂有蓝色景泰蓝标记,他完全放心了。蓝玉敏感地将手往回缩,用孩子身体遮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乎要看清他的意图。

    蓝玉盯住问:“你,柱子,有妻子了?”

    乔明柱神色立刻有了变化,伤感地摇摇头,郁闷伤感的目光在蓝玉脸上只停了片刻又悄然移开,一切都在无言中。

    蓝玉是个细心的女人,蓝玉心中明白了,说:“我知道了,你没有成家,你的脸色告诉我,你坚守了中学时期曾经对我许下的承诺?你在怪我吗?”

    乔明柱说:“没有呀。”

    蓝玉眉宇中突然现出愤恨。两眼盯着乔明柱,腔调一变话语也变得不客气,满带着质问的口气,说:“讲讲吧,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你没有去我们商定的地方会面,害得我和爸妈在那儿足足白等了五六天,还发生了许多不想发生事。你到底为什么没有去?”

    乔明柱低声说:“三年前敌人飞机狂轰乱炸的动乱时光,我答应你两天内一定到商定的小桥旁的观音庙里见面,是我失约没有到。我愿意相信,你当初不是面临绝境,个人婚姻上你是不会走到这一步。但是你不知道,当时日本人飞机在城里到处扔炸弹,弹片四下飞舞,火光冲天。在慌乱奔跑的人群中,我看见有四个年轻人站在路边,他们年龄和我相同,气宇昂扬地在炸弹爆炸声中振臂高吼:‘同胞们,东洋日本炸我房屋,屠我父母兄妹,还等什么?男儿血气方刚,绝不做亡国奴。和我们一起站出来吧,奋起抗战才能保家卫国!’一席话,让我全身热血沸腾停住了脚。其中一人对我说,‘好兄弟,不做孬种,跟我们一样扛枪去,敢不敢?’‘敢!’‘好男儿!我叫许同旺。’‘我叫乔明柱’,从那以后,我们一行五人参加了新四军,投入到抗战的行列中。”

    “你现在还在新四军?你刚才告诉我,你在做生意。”

    乔明柱默默地笑笑点点头承认了,说:“我是在新四军,来上海是任务需要。玉,你眼中泪光闪闪令人感伤不已。把你的情况,告诉我好吗?”

    蓝玉竟然把眼中的那滴泪水收了回去,说出一个字:“嗯?”

    乔明柱看在眼中,关切地问:“玉,孩子父亲做什么事?”

    蓝玉轻声说:“已经不在,离去了。”

    乔明柱很是惊诧不解,说:“为什么?”

    蓝玉眼里的怒火熊熊燃烧,叹口气说:“孩子爸部队那边传来书信,部队和鬼子之间发生了遭遇战,战斗很激烈,新四军歼灭很多鬼子,也损失惨重,他英勇殉国了。现实的残酷,无论如何都是人们不愿意接受的。我晓得为了同一个目的,迟早总会有人贡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

    “多久?”

    “一年零三个月。”

    乔明柱看到蓝玉憔悴的神情,他带着浓烈的家乡扬州腔,说:“蓝玉,此仇我们一定要替他报。家里还有其他人吧?”

    “两位老人本来体弱,儿子战死的恶讯传到,我怎么劝慰都没有用。三个月后,两位老人在悲愤之中相继去世。现在只有我和宝宝俩人,守着一幢空荡荡的房子。如果说还有,就是小孩姑姑在南洋生活。她去的早,已有十多年,二天前才回上海看看。”

    哑然。

    乔明柱担心地问道:“你们母子怎么生活?蓝玉,你目前经济上可能非常困难吧?”

    蓝玉清丽端正的脸上,忍不住的泪水开始一滴滴流下,说:“不瞒你说,经济上我和孩子处于极端困难之中。我在上海举目无亲,身边带着孩子,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从延安出来时携带的钱很少,我必须尽力照顾好孩子。常常连带孩子一起挨饿,心里很不好过。”

    乔明柱摇头感叹地说:“你真不容易。”

    乔明柱的言行毫无做作,诚恳而真实令人心暖。蓝玉对他的好感增多了一分。蓝玉静静地看了他一会,觉得他还是往日里真性情的乔明柱,没有一点虚伪。蓝玉脸色放缓尽量将愁容尽数驱尽,笑容又渐渐浮现在脸上。她此时依然楚楚动人,眼睛盯住乔明柱,仍有点不放心地问:“你真的没有成婚?”

    “我没有,真的没有成婚。”乔明柱急的有些口吃,这到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蓝玉纵管已有了一个孩子,依然是端庄秀美落落大方漂亮的女人。她已经知道乔明柱参加了新四军,抱着一种特有的感觉,试探地说:“问你,今天到菜市场做什么?”

    乔明柱非常开心地说:“就是找你。”

    “胡说。一别数年,你又不知道我的下落。小柱子,必须和我说实话。”

    “没有说假话呀,这不是找到了你。”乔明柱眼中充满了关切,继续说,“没有骗你,我的话很明确,你应该清楚了。”

    聪明的蓝玉心中开始明白了,感慨无限地说:“‘大江毕竟东流去’,你还记得我们俩人的往事吗?”

    “‘潮涨潮落迎春风’。记得,虽然那是几年前的事情。”

    每人说的第一句话是有关南洋捐款联系时使用的接头暗语。自地下交通站路清项遇害后,北风赵冰寒立即设法和延安党中央取得了联系,得到了联络暗语并告诉了陈一鸣。

    蓝玉说:“如果有一字讲错,我们俩人今天肯定没戏了。当初,和你一起报名参军的那个同志呢?”

    “他叫许同旺。”

    “他在干什么?和你一样?”

    “他在执行一项特殊任务。需要保密,不能讲。”

    “既然是机密的事情,我不打听。宝宝在我怀中,压得我腿都麻了。宝宝,要他抱抱。”

    乔明柱接过宝宝,轻轻吻了一下孩子稚嫩的小脸,说:“我胸中升起无限感慨,孩子这么小就遇到这么凄惨的世道。”

    蓝玉捕捉到了乔明柱亲吻孩子的动作。他怀里的宝宝很爱吃冰淇淋,高兴地扬起园园的脑袋问:“你对我好,对妈妈好,你是我爸爸吗?”

    什么是天真无邪?战场上的乔明柱,无疑是一个金戈铁马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让日伪军闻风丧胆,可现在却在一个一岁多孩子面前,被问的一时间不知所措。

    不知怎么了,小孩在他怀里小声哭了,而且越哭越凶。乔明柱心中渐渐清楚是什么原因,幼小的孩子渴望亲情的温暖。他望了一眼蓝玉,看到了蓝玉的两只美眸正在鼓励地盯着他。他终于妥协了,说:“你是我的好宝宝,不哭才疼你呀。”

    孩子觉得愿望达到,高兴得一双小手紧紧抱着乔明柱的脖颈。蓝玉说:“宝宝很怕被你丢下,再也不能得到爸爸亲抱的温暖和疼爱。你懂吗?这是一种上苍赋予人间的天伦之爱。”

    她迟迟等不到乔明柱正面回答孩子的问话,她的眼中一下子冒出了恨呼呼的味儿,说:“我要把手中的冰淇淋一股脑儿扣在你头上才解恨。只所以没有这么做,孩子在你怀里。不过我也被自己的莽撞想法激笑了,送给自己一个字,傻!只不过是大脑突然间信天游罢了。”

    说到这里,蓝玉自己不由得咯咯笑了,样子很开心。

    乔明柱说:“蓝玉,你嘴角的一股笑意和在学校时候一样,如同水波荡漾开来,特别有渗透力,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蓝玉不悦地说:“我个人情感,绝不是几句话能够讲完的啊。战乱时期,不是你违约,我怎么会和别人成婚?世面异常动荡不安。父母双双病倒不起,又遇到了地头蛇要霸占我,是因有事情路过的袁曉刚,奋力制服地头蛇救了我。病重中的父母临终前,把我托付给了袁晓刚。”

    “是呵,在这一点上,应该感谢袁晓刚。”

    蓝玉静静地坐在那儿,望着他纹丝未动。

    “蓝玉,我说的是真心话。”

    得到乔明柱再次点头确认,蓝玉带着让人沉醉的笑容,果断地送上一句诚恳的请求,说:“小柱子,你应该向我求婚,做我的丈夫。”

    乔明柱没有怀疑自己的耳朵,蓝玉神情很认真和专注,眼里一付热辣辣的目光,讲的不是普通的玩笑话。他深情地劝慰说:“蓝玉,时间毕竟过去了三年,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包括往日的一切。但是,小柱子还是你的小柱子。”

    蓝玉感伤地说:“我的小柱子呵,有时候,不要说三年,就是一年,甚至半年,世事都会彻底变迁,往往失之交臂。”

    乔明柱坚定说:“你是我的蓝玉!你眼睛仍然是清澈明亮,我相信你的眼睛不会欺骗我。你不仅让人心动,格外重要的是有担当,尤其是手腕上的一面带景泰蓝红线铜铃就是明证。证实了你是完全可信赖的女人。”

    迈出饭店大门时,蓝玉温柔的对孩子说:“宝宝,你不是天天要找爸爸吗?今天,爸爸回来了,爸爸在抱着你,快喊爸爸呀。”

    孩子高兴了,双手搂着乔明柱的脖子,生怕爸爸再次离开他,圆圆的笑脸紧贴在乔明柱的脸上非常亲热。孩子说:“爸爸,我想你!”

    乔明柱开心地说:“好孩子。”

    孩子和乔明柱亲热的不得了,蓝玉看在眼里自然也喜在心里。

    此刻的蓝玉气质优雅,一颦一笑都柔情似水。她紧紧地搂着乔明柱的膀子,轻声呼唤出一句话,说:“柱子哥,我们又团聚了。”

    乔明柱听得魂牵梦绕,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他和蓝玉在校园里相爱的时光里。

    蓝玉认真地说:“我向组织报告,我是中央特科三科也就是行动科的工作人员。按照事先确定的接头方案,月前被秘密派回上海这个人海世界,专门负责协助新四军接收海外华侨捐献的这笔抗战资金。”

    乔明柱说:“我知道这项任务是异常危险的。”

    蓝玉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也就是一个月前,南洋爱国华侨王华翔专门回到祖国。正值日伪军对江北新四军进行大规模疯狂扫荡,为了保存实力新四军军部在不停地转移。王华翔曾经被无数次搜身,还被关进拘留所七八天。后来,见他实在没有什么油水可榨,才把他放了。他历经重重险阻终于找到江北新四军军部领导,于是双方共商转交南洋华侨捐款一事。由于新四军军部在不断地进行战略转移,为了防止意外,延安党中央临时决定,南洋这笔巨款改在上海交接,这样做比在苏北交接更加安全。”

    乔明柱说:“我明白了这笔巨款为什么要在上海移交。”

    蓝玉说:“因为捐款数额巨大,新四军军部领导制定了南洋华侨递交巨额捐款的方式方法。为此,新四军特地请人制作了两只一模一样的红线铜铃,两只红线铜铃上各自都有一面带有蓝色景泰蓝图案。是用掐丝珐琅工艺制成一朵梅花,两只红线铜铃上景泰蓝图案做工十分精致。王华翔带走一只,另外一只留在新四军军部,作为下次巨款接头人结交时的凭证。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又规定了接头时的暗语,这个暗语正是我们俩人刚才说出的诗句。奇特的是,诗句一反常规,不求格式工整,只求一字不差,这样做的目的是确保安全可靠。”

    乔明柱说:“蓝玉,日本特高课、七十六号和警察局,还有潜伏上海的国民党军统站,都已经知道南洋华侨向国内新四军捐赠的这笔巨款,他们的无数双眼睛都在日夜搜寻着。为了确保安全,我们得到内线情报,知道党中央决定从延安派有工作经验的人员直接到上海接收南洋华侨捐款,哪里知道就是你呀。但是护送你到上海接受南洋巨款的交通员王全力返回时,不幸发生意外在南京被捕。交通员经受严刑仍宁死不屈,特务们乘他体力衰弱时,给他注射了麻醉针。交通员神情恍惚中,说出“南洋二十万”、“红线铜铃”和“绿色”断断续续不完整字语。第二天,特务们开始用这些信息要挟交通员继续交待时,刚强的交通员谎称同意合作,要求为他松绑。人关在地下审讯室里,不怕他跑掉。对他的这点要求,敌人并不在意。哪知交通员乘人不备,起身奋力跳起,一头撞死在地下审讯室墙上。”

    蓝玉惊诧万分,痛苦万分地说:“小王牺牲了,一个多么好的人呀。从延安过来时,一路上是他全力照应我和宝宝,是一个尽心尽责的同志。”

    乔明柱告诫说:“特高课黑田大佐把共产党叛徒周尚德提供的消息和从交通员王全力断断续续说的话,拼凑在一起后立即组织各路人马紧急行动起来。在上海全境展开大规模搜捕。我现在明白了正是出于安全原因,你按预定计划接到南洋华侨汇票,只能交给上海地下党交通站站长路清项手中,再由路清项过江转交急需这笔资金的新四军。”

    蓝玉说:“我和路清项并不认识,双方的接头方式就是在那个十字路口的告示栏上贴的寻人启事。”

    “蓝玉,你可是一个关键的人呵。”

    蓝玉宽心了,说:“我现在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了。”

    “蓝玉,汇票保管的好吧?这次究竟有多少钱?”

    “我肯定保管的好。多少?不告诉你,让你干着急。”蓝玉头一歪,脸上的笑容如幽兰初绽,眼光柔和而亲昵。她留神地看看马路上过往的人,才悄声说,“二十万银元。”

    乔明柱仍然吃惊不小,感叹不已地说:“啊!真是二十万银元。”

    蓝玉说:“南洋华侨爱国之心,实在令人敬佩。”

    “南洋前来送汇票的人呢?”

    “恰好,送汇票的人是宝宝的大姑袁晓棠和另外一个女人,名叫何湘。她们历经千辛万苦,处处躲避敌人的跟踪十分不容易。”

    “这一路上肯定不容易。她们怎么返回南洋呢,她们有办法吗?”

    “这两天大姐和何湘为这事都愁死了,她们真是来的不易回去更难哩。”

    “她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当然越快越好。”

    “为什么急忙要走?”

    “她们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呆在上海也没有什么事情了,南洋华侨也在焦急等盼着她们安全递交银票一事的回音。所以,她们恨不得今天就离开上海。我正想问,你有办法吗?”

    乔明柱想到了肖一凤的远洋船队,说:“两位大姐代表了南洋华侨的抗战热情和决心,领导要我代表新四军,向他们表示万分感谢。这是一。第二,你转告她们,返回南洋的船,我们来安排。”

    “安全吗?她们来的一路上,特务走狗紧盯她们。”

    “安全。我们自己人有船队,放心吧。只是什么时候开船,我还要问一问才清楚。”

    蓝玉深深喘了一口气,说:“我们自己人有船队!太好了,我正犯愁的事情,这么快就有了眉目,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大姐和何湘俩人都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哟,我看你现在特别兴奋,为什么?告诉我。”

    乔明柱深情地说:“你要晓得今天遇到了你,又按照暗号找到一面有蓝色景泰蓝图案红线铜铃。好事连连心情自然很好。我平日里戴付眼镜,虽然走起路来很洒脱,可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我比老板陈一鸣大一岁,是大华贸易公司总经理陈一鸣非常值得信赖的伙伴。我们是红宝石突击队队员,每个人眼神犀利的就像刚刚磨过的匕首一样,我的弟兄们大都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质,那就是大家身上都有优秀特工的坚强和血性。”

    蓝玉很高兴,说:“我要好好看看哩。”

    下车时,乔明柱怀里抱着宝宝,领着蓝玉来到大华贸易商社门口,亲切地关照说:“到地点了,你可是新到的嫂子,当心我的那些伙伴们闹你。”

    蓝玉紧紧靠近乔明柱,有点怯生生地说:“我怕他们戏弄我呀,你得护着我,听到没有啊?”

    “放心吧,天底下哪有男人不护着自己的女人。”

    听着乔明柱一本正经的言语,蓝玉脸红了。

    乔明柱话音未落,施昂第一个在商铺里喊道:“大掌柜回来了。大家看,大掌柜怀里还抱个孩子呐。”说着,施昂走近乔明柱,伸手要去抱小孩,暗地里把一只红线铜铃塞到乔明柱手里。

    “不要你,我要爸爸抱。”宝宝两手紧紧搂住乔明柱脖子,不愿让别人抱他。

    孩子的话语一下子逗乐了大家,施昂朝大掌柜说:“大掌柜,你好厉害。娶了嫂子,有了孩子,也不早早告诉大家一声。”

    “大掌柜,对我们来说,这是双喜临门,你应该请客。”章同新嚷着和大家把乔明柱一家三人涌进商社柜台里,吵着闹着要补吃喜糖,补吃喜酒。

    “好,好,一定,一定补请。”

    乔明柱笑脸迎着大家,转过身望着马路上围观看热闹的人群,悄悄把手里的红线铜铃塞在面前的蓝玉手中。

    蓝玉是个聪明人,她紧紧偎靠在乔明柱身旁,把自己左手上带暗记的红线铜铃取下递给乔明柱。乔明柱转手递给了章同新。

    章同新离开人群,为防万一他走到货柜旁,寻机把手中的红线铜铃塞进半人高的面柜深处。

    乔明柱说:“施昂,你来。”

    “大掌柜,你吩咐。”

    “这是我身上的钱,你拿去多置办酒菜,今晚在大厅里请大家。”“大掌柜,明白。”施昂知道乔明柱要他观察商社附近的安全情况。

    营业厅内第二道门里有一个大厅,确实能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大厅,大厅里如果一次停放十辆大卡车,地方还绰绰有余。

    大厅高高的顶棚的四周,建在房屋的基座之上,四周安装玻璃窗。天晴时用手拉动栓在玻璃窗坠下的线绳,玻璃窗立即张开,阳光和风儿涌进,大厅里明亮通风。阴雨天也不闷,东凤雨关东面窗户,西风雨关西面窗户,方便的很。就是冬天里北风怒号,大厅里也不太冷。

    自乔明柱走马上任,对大厅里各种各样堆积如山的货物,重新做了规划,摆脱了以前的杂乱无章。如今全部码放整整齐齐,的确让人看后感到利索。在支撑顶棚的立柱之间,用铁丝平拉,再用暂时用不着的蓝布挂起遮挡整齐。并用白纸写上编号。每个号码下,清楚地写着里面堆放的物品名称,数量和产地。真是一目了然。在大掌柜开导下店员们和气待客,也更加迎合人气的需要。商社的营业额在上升,利润也在上升。大管家陈福来过,查过帐目后脸色平和。有理由相信陈福会把他的好感,就是大华贸易商社的新景象报告给总裁陈啸山。

    一进大厅还特地空出一块地方,前面摆着一架屏风。屏风后面摆放桌椅茶几,两盆高大的绿叶盆景一放。来客洽谈生意十分方便。屏风用薄纱做面料,薄纱透亮人坐在里面,不仅能够一眼看到外面营业大堂,还能够看见商场大门外马路上过往的行人。

    大华贸易公司总裁陈啸山事先没有打任何招呼,在大管家陈福陪同下,乘坐轮椅突然来到大华贸易商社检查。他的眼神象一把匕首,凭着几十年在商场上的拼搏经历,前前后后横扫一遍,对乔明柱这个商场大掌柜的管理现状表示满意,说:“简单务实,好。”

    商社对面的酒店里,一个身着单薄蓝色风衣的男人,独自坐在酒店玻璃窗下的饭桌上。他二十多岁,头戴一顶礼帽,鼻梁上架起大框眼镜,乍一看厚厚的镜片像是深度近视镜。但是,男子自己知道自己并不近视,他戴的眼镜片的中部是平光,一副特制的眼镜。

    他在喝黄酒,面前桌上两碟小菜,一碟卤水花生米,一碟五香牛肉。不紧不慢地喝酒过程中,他的眼睛一直望着马路对面的商场,而且颇有耐心地想到,总裁陈啸山都来了,儿子陈一鸣会很快来到。果然,陈一鸣的小车到了,下车后左右看看大步走进商社。喝酒男人从衣服内掏出一个不大的小东西握在手心,手心里是半块铜钱。他是中共中央秘密潜伏在上海的三号特工。他仔细看后把半块铜钱放回衣服口袋里,拿出巴掌大的纸头和钢笔,在纸上匆匆写了让人惊心的一行字:速到大新百货公司见面。落款是21两个数字。

    他将纸条叠成长条,塞进风衣内袋里面。起身到酒店门外,跨上自行车向右行。从陈一鸣小车旁窜过没有停。而是一直向前在十字路口拐个大弯又回来了。迎面路过陈一鸣小车时,他刹住车脚尖踩在地上,伸手敲敲小车车窗。车窗内是金童,自行车几乎和小车车门靠在一处,车门无法打开,金童看不见窗外人面孔。他摇下车窗玻璃,一张小纸条落入车内。待金童从大腿上捡起纸条,小车外面的人在车尾方向离开。金童立即推开车门走到车外,骑自行车的人早已走远,并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拐弯不见了。自己就是开车去追,也不一定追得上骑自行车的人。因为小车要掉头。怎么掉头?马路虽宽,人来人往十分拥挤。小车必须开到前面十字路口才能够掉过头。到那时候,骑自行车的人可能早已跑过黄浦江了。

    金童恍然想到,刚才就是这辆自行车从车旁过去,他没有敲车门。自行车掉回头来到车前才敲车窗,而且敲敲车窗丢下纸条后扬长而去,不就是不愿意让自己看到他是谁,纸条上的消息如此重大,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好精明的一个人。

    金童知道当务之急是把情报告诉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