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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论如何忽悠皇帝

    朱由检下了朝,甚至还没有换衣服,第一时间就冲向了坤宁宫。他就奇了怪了,怎么这么大的事情皇后居然瞒他瞒得死死的,直到被大臣拿来当攻击政敌的材料。

    在皇帝冲过来兴师问罪的时候,周氏就已经收到线报。她立即拔去簪钗,披发跪倒在地,等待皇帝驾到。

    朱由检一进来,就看到周氏自去首饰,满屋子跪倒一片的架势。倒还把他吓了一跳。

    “臣妾未曾向陛下秉明,便擅自在皇庄上开设工坊,求陛下降罪。”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他开始想起几个月前张嫣找他要钱,说是为了整顿后宫,安置老弱病残的宫人。今天王承恩说,皇后开设工坊,也是为了安置宫人。他得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的话,臣妾自知愚钝,无法为陛下分忧,深感惭愧,如不能将后宫料理清楚,解除陛下后顾之忧,臣妾万死莫赎。”

    “前不久,皇嫂说她向陛下恩准了一笔银子,用来安置年老体衰或者生病残疾的宫人,臣妾深感责任重大,故而日思夜想,也要把此事料理妥当。”

    “臣妾不才,也知道宫人年年都有老去、伤残,需要安置的人员,而目前国家有难,内帑空虚,如果将这笔银子花了,也就是今年的事妥当了,那明年呢?后年呢?每年都找陛下恩准,每年都给陛下增添麻烦,臣妾深感不安。”

    “于是,臣妾想,不如,拿这笔银子置办一些生发的产业,一面可以安置老弱的宫人,让他们最后有个去处,一面也可以补贴一下内帑。臣妾只是想着,这是后宫的银子、皇庄上的事情、又是处理后宫的人……挨不上前朝的事情,所以就,就自作主张了。恳请陛下赎罪!”

    对于能够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不找他要钱的好事,朱由检发自内心是喜欢和高兴的。因此,他当然不会生气和降罪,还觉得老婆干得漂亮。

    不过,他那莫名其妙的道德观又冒出来了。一边坐下来,一边让周氏起身。

    “堂堂皇后,却像那些商贾一样,开设工坊,太不体面了。这天下读书人,都说朕与民争利,这可如何是好?”

    周氏行了礼之后,起身拎起茶壶,为其斟茶。

    “陛下,按理说,这笔银子本来是分发给那些今年要出宫的宫人们的,通州的工坊实际上是他们拿着自己应得的银子,凑份子合伙开的工坊,臣妾只是怜悯他们,好歹主仆一场,任由他们借了臣妾的名头,只是不想被人欺负了去而已。哪里能够算是臣妾开的工坊呢?”

    朱由检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歪理,小太子理直气壮发明的“全体员工股份的皇家工坊”,轻飘飘地就打破了“与民争利”的攻击,把便宜爹唬得一愣一愣的。

    “那,还有役使流民的事情呢?”

    周后只用一双温柔的眼睛看着他,温和的嗓音淡淡地说:“臣妾想着,与其让他们饿死、冻死、投靠流寇,不如帮助皇家工坊修建厂房。朝廷要安置流民吗?臣妾这就将他们交给朝廷。”

    朱由检立即沉默。

    开什么玩笑?这年头到处都是流民,处处都是灾民,数量没有一百万,都是几十万,朝廷上为安置流民可谓是伤透了心。流民的下一步就是流寇,风起云涌、浩浩荡荡,地方官员就没有哪个没有上报过流寇民变的。

    皇后说帮忙安置流民,又没找朕要钱……朕干嘛自己找不自在?那帮言官确实有点不太体谅君父的难处。

    周氏见丈夫完全顺毛了,于是柔顺地为其更衣。

    朱由检琢磨了一下,他最后还是叮嘱了一句:“要做工坊也不是不行,但是得低调一点,赚的钱够宫里用就好了,别与民争利。”

    一直在一边当小透明的太子殿下,听得他直翻白眼。

    那些口口声声不能“与民争利”的文官们,个个家里都是工坊遍地、织机上百。

    而且还不上税。

    原以为通过转移话题的方式,搅黄了徐公的进谏。没想到,次日,就是在次日,所有人,都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绯红官袍,孤零零跪在文华门外。

    哦豁,这下徐阁老算是豁出去了。这是逼谏啊!

    人家反正都是七老八十马上要入土的,死了就死了,但是——若真的一不小心就挂了,这个从上面朱由检到下面的科道言官都要倒大霉。

    逼死四朝元老的大帽子还是戴不起的。

    再说,人家的诉求也是为了国家、为了朝廷,无论拿到哪里去说,人家都是赤胆忠心的。

    先是他的学生过来搀扶他,他拒绝;

    再是同僚乃至首辅过来劝他,他拒绝;

    最后还是崇祯派了王大伴,请他起来,他才流着泪说:

    “老臣已经时日无多,唯恐社稷板荡、国朝不稳。孔有德此事绝不能拖延无期,恳请陛下决断。”

    可见徐阁老真的是没法了。

    朱由检在殿中,跟一群人精紧急磋商后,认为还是要答应徐公的进谏,答应招抚孔有德等人。

    圣旨下发了之后,徐光启却没有松懈,他问:“这份圣旨由谁去宣旨?”

    “回徐阁老的话,循例是由巡抚王道纯前往宣旨。”

    哎呀,糟了个大糕。

    徐光启一拍大腿,这又让太子说中了。

    来不及见鬼,他赶紧拖着一副残躯去找周延儒他们,陈明厉害。既然朝廷都答应了招抚,那么就要按照这个旨意去执行。但是执行的人乱来,那岂不是让朝廷里外都不是人?

    内阁的几个老头,虽然勾心斗角,还真没有抗旨不遵的想法,尤其是这道圣旨是他们自己亲自拟定盖章出去的。所以还是决定另外派人去。

    话说皇家工坊这边,第一场风波算是平息了,但是也算是看出来了,朝廷对其完全不感兴趣。如果不能在钱花光之前,出产品,那么再想要坚持下去就很难了。

    宋应星负责整体规划和技术,巩驸马负责钱袋子,而管理这一块儿本来是曹伴伴负责的,现在他回宫了,就落在原来的皇庄头子苟千户头上。

    嗯,是的,皇庄里也是有卫所的,尽管已经腐烂得像齑粉,但是人家还是正经的千户。

    苟千户是个地头蛇,他原本很不高兴皇庄被人搞成什么工坊,但是被曹公公给收拾了一顿之后,整条蛇都软塌塌的。他再蠢、再愚笨、再混账,他也看出来了皇宫上下,特别是大太监们对这个工坊的重视。于是他跑去跟宋大管事打报告说目前有流言,说是在工坊做工的人,会被编入匠籍,世世代代都脱不了籍。现在为了一口吃的,就把子孙后代都卖进去,不划算啊。

    编入匠籍?问题是,这些人并不是技术工人啊。

    第一,直接参与每个区的基层管理者,本身是宫人;

    第二,流民组织起来,基本上都是在做建筑工作,根本还做不到技术工种;

    第三,还有根据朱正廷的规划,就没有匠籍这个玩意儿。反而还有技术人员的晋级奖励体系的设想。

    这样的事情,让宋应星和巩永固都有点措手不及,不过,还是宫里的小公公发话,提醒了他们:“这是杂家养老的去处,他们这些人想屁吃呢?”

    哦,对啊,这是宫里的产业,巩永固皱了皱眉,对苟千户说:“看来把人聚集在一起,就容易吃饱了乱说话。现在工坊也修得差不多了,不需要这么多人,发点遣散费,让他们走吧。”

    转头,苟千户就带着人手去“遣散”。

    这件事,表面上巩永固没有做错,却大大地做错了。

    因为他让原来皇庄上的人去,那么就变成了驱赶,原本的遣散费,也被理所当然地昧下了。皇庄的佃户本来就是逆来顺受,各种忍耐,而流民不一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这下,流民们不干了。他们原先对工坊抱有期望,各种嘴碎,各种好奇,也是建立在期望的基础上,能够有生计,怎么着都行。

    不过,人就是得陇望蜀。当安顿下来后,就想着更进一步,开始想入非非,如果进入了工坊做工,是不是还有工钱?是不是也有养老的去处?

    当人家驱赶解散时,美梦破裂,这种心理落差是很剧烈的。

    虽然……从一开始就说好,修建工坊、工钱就是每天的伙食、基本的物资和容身之处……虽然,明白这是人家皇宫给自己宫人修建的退路……虽然,是自己先自作多情先嘴碎的,自己的要求不占理……

    但是,不管占不占理,我们把工坊占住了就行。

    大不了,我们把工坊一把火烧了,反正不是自己的,也无所谓了。

    乌泱泱的上千人,就这样把新修好的工坊占住了。话说,每个区还没有装潢好,没有安装机器设备,但是横平竖直、宽敞坚固,比窝棚好多了。

    这下,几个管事的,都吓坏了,他们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这绝对算是民变。

    苟千户快要气死了,他耀武扬威这么久,他还真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贱民。竟然敢冲进来占领皇家工坊!如果他不是武力值不够,他一定要让这些贱民尝到厉害!

    宋应星本人也从美梦中惊醒,他是南方人,怎么会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他的长辈一直都在说,工坊不能聚集太多的人,聚集太多就要出事。他还不以为然,结果,轮到他来吃亏了。

    不,不能出事,这是我在为皇后娘娘办事。她是如此信任我,我却……不行,绝对不能把事情办砸了!

    宋应星深吸一口气,他穿上举人老爷穿的襕衫,拖上巩驸马,一边指挥人赶紧回京报信,一边大步流星地赶往闹事的地方。

    这里是原料区,最先修建好的地方,按照图纸搭建的空间极高、内部开阔的一座仓储加工一体的工场。本来按照传统的做法,是修成一间斗拱木屋,但是朱正廷打算充分利用空间,于是用上了很多力学知识,整体还是以木料为主,比较特别的是用了一点铁支架材料,还采用了一点不同于三合土却比三合土更坚固的水泥。部分地方还奢侈地铺了砖。看起来倒洋不土的,不中不西的,很怪但是蛮宽敞。

    原料区里面顶天立地地做好了好几个储料架,但是都是空置的,什么都还没有运进来。整个大厅如今挤满了人群,衣衫褴褛,但是充满了焦躁和惶恐。

    这群人大多数都是被裹挟的,他们隐隐知道他们这样做是在作乱,而且不占道理的作乱,但是经不住有人领头,于是也就跟着进来了。

    下一步怎么办,他们也没了主意,所有人都慌里慌张的,仿佛失掉了魂魄。

    关键是这时,苟千户还在上面声嘶力竭地痛斥他们,骂他们狼心狗肺,骂他们贪得无厌。

    没有人还嘴,但是也没有人挪动脚步。

    宋应星匆匆忙忙赶过来,他扶了扶头上的纱巾,看到上蹿下跳的苟千户,上去就是一脚,把他踹了下来。然后他跳上一个木箱,将怀里的一本书卷了卷,权做喇叭,开始说道:

    “我是这里的管事,我姓宋,乃万历年间的举人;这位是皇帝陛下的妹夫巩驸马!见到驸马还不跪下?”

    尊卑等级森严的旧社会,孤苦无依的普通人,便朝着举人老爷和驸马爷跪下叩头。

    宋应星的腔子里也是心脏狂跳,他其实很害怕有人悍不畏死,就冲上来捅他一刀。更害怕乱民群起而攻之,直接把工坊烧掉。

    但是作为正宗的地主家好大儿,在镇压农民反抗方面,还是有祖传手艺的。他强装镇定,继续说:“这个工坊乃至整个皇庄是皇后娘娘的,我是皇后娘娘亲自任命的,这里我是管事,而苟千户不是,来人,把他给我打出去!”

    他指挥人先把背锅的甩出来,转移掉众人的怒火。然后他顿了顿,用一种沉稳、严肃的语气,缓缓说道:“你们谁是带头的?站出来说话。”

    没有人动弹。这个时候,所有人都退缩了。

    “那你们选一个出来,到底想要干什么?告诉我。”

    半晌,一位满脸风霜的老头子突然嚎起来,一边嚎一边朝宋管事磕头:“求老爷不要赶我们走……”

    随即,整个大厅,乱哄哄地响了起来,众人都在哀求不要赶走他们。在这个灾害连年、兵荒马乱的年头,他们只有在这里看到了一点点生存的希望。

    宋应星毕竟也是饱读圣人诗书,何尝没有怜悯之心,他倾心研究各种机械,说到底也是想要改善民生。

    “我刚才说过,这里是皇后娘娘的产业,一切需要秉明皇后娘娘,请她老人家的懿旨。尔等且先回去,等待通知。”

    这番回答合情合理,而且也留了一线希望。众人无法,只能扶老携幼,逐渐散去。

    通州离京城很近,快马加鞭,两个时辰后,便将消息传回了皇宫。

    而小太子得知此事,还要再晚一个时辰。

    闻听此消息后,朱正廷表示哈哈,这么快就快进到无产阶级革命了?旋即又感慨,做点事好难,赚点钱更难!当真是吃屎容易挣钱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