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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人精洋和尚

    周氏慌乱了,她最怕的就是出乱子,在宫里吓得六神无主。这个事情本来就不受支持,如果出了乱子,她就完蛋了。

    不过,朱正廷还是很镇定,那个工坊里面什么都没有,占领有个鬼用。而且他最在乎的是宋应星的安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详细地仔细地盘问送信的人。

    送信的信使是宋身边的人,他清楚前因后果。

    特别是朱正廷问那些流民的诉求时,信使很确定地说,他们想要留下来,不要赶走他们。

    朱正廷稍微稳了稳,看来不是见财起意或者想要掳走宋自己开工坊,还好还好,事情还在可控范围。他从来没有想过继续使用匠籍这个玩意儿,但是也显然不能直接雇佣合同。在这个烂透了的世界,待遇绝对不能太好,否则会出大问题。

    “母后,请不要太过忧虑。此事也说明是好事。”

    “母后,你不要走来走去的,来,坐下来,喝喝茶。”伸出自己短短的胖手,安抚惊慌失措的周氏。

    “母后,前段时间您还在感叹,皇庄大量抛荒,佃户都逃亡了呢。对吧?”

    “这、这……你的意思是……”

    “既然这群人想要留下来,那就按照用工标准先筛一遍,收入工坊,充作学徒;剩下的可以选择去皇庄种地。不愿意的给点钱,自行离去不就可以了?”

    “这样……可行吗?”周氏也不是蠢材,她听到了解决方案,立即开始了盘算和衡量。

    “工坊才开始,其实需要大量的人手。一开始孩儿打算的是从宫里不断派人过去。但是后来一想,工坊有大量的体力活,脏活、累活,让这些养老的宫人去做,可能也存在很大的困难。既然有这么一批人想要依附过来,不如留下他们。皇庄本来也有大量的田地,如果有人手去耕作,也可以补充工坊的食物,不必花费大量的资金去外出购粮。”

    这样一分析,周氏稍微定下心来。她斟酌了一下:“还要签订奴仆契约,视同入宫,如果有不遵守工坊规定者,打死不论。”

    “啊?不用阉割吧?毕竟不是宫里。”朱正廷很反感阉割这样的行为。

    “不用。但是必须尊重皇宫出去的宫人。”

    朱正廷有点不喜欢这种人为制造阶级等差的行为,但是他明白母后这样做的良苦用心。宫人是他们的基本盘,是围绕在他们身边的手足耳目,如果不给宫人一点点特权,谁会对他们忠心耿耿?

    当天晚上,信使带着一队百户,传回皇后的懿旨。宋应星和巩永固聚在一起,商量了一宿,然后拿出了一个详细的章程。一方面发回去给皇宫报备,一方面也召集人手,准备把民心安抚稳定下来。

    这次来的人明显少了很多,都是一些年轻的青壮,带着全家的希望来打听消息的。

    宋管事作为一名地方上的地主家儿子,迅速而深刻地领会了皇后的懿旨后,便开始宣读最新的政策。

    第一:要进入工坊做工,需要有一定的技能。所以要选择合适的人进去,还要培训,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入工坊做工。

    这一条,其实大家都有心理准备。毕竟大明朝的工坊到处都是,有些饭是专业技能饭,没有这个手艺,是没法吃的。

    第二条:如果还是想要进入工坊做工,不用入匠籍,但是要跟皇宫签订卖身契,视同入宫做奴婢。区别在于,不用净身,不用进宫,只能在工坊,没有可能去紫禁城见到贵人,必须尊重宫里来养老的宫人,必须服从工坊的规定,如果违反,管事可以惩罚,打死不论。

    这一条引起了议论。不用入匠籍,但是入奴籍啊,不是一样的卖身?

    第三条:入工坊后,学徒三年,没有工钱,评为师傅后才有工钱。有单独的评价晋升体系。如果不想在工坊做工了,可以转为皇庄佃户。

    原本不愿意签卖身契的人,又开始动摇了。看起来似乎是一条生路,至少比当流民强吧。至少还有往上爬的希望。

    第四条:不想入工坊的人可以考虑当皇庄佃户;如果不签契约又不想当佃户的,可以自行离去。

    宋应星还是略有恻隐之心,他顿了一顿,对众人说:既不入工坊、又不当佃户,也不愿意离开的,就在附近当村民吧,做点小买卖也是可以的,前提是不能刺探消息、不能扰乱秩序。否则我定当报官予以剿灭!

    众人纷纷散去,他们回去后,跟自己家人商量去了。在未来的三天时间里,工坊旁边的窝棚热闹不休,每个人都在盘算自己的出路和命运。

    出乎朱正廷的意料,他以为他提的条件已经够苛刻了,还以为这数万人接受不了都走了呢。结果,只有不到一千人离开,剩下的人全部都眼巴巴地求收留。

    朱正廷长长叹息一声,这就是一个有一口吃的就能把卖儿卖女、卖掉自己去做牛做马的黑暗年代。

    自己修建了一个大型工坊,他们好歹还有一个依附的对象,那么那些甘陕地区、湖广地区的流民呢?他们大概只有饿死和造反两个选择吧。

    唉,我自己都自身难保,我哪里救得过来别人啊。

    朱正廷一边愁着脸,一边给宋巨巨写信,告诉他手上的活计,该如何解决技术难点,赶紧出成果。

    签订了卖身契的属于主人家的奴仆,不必报给官府,但是佃户还是编户齐民,需要纳入官府的管理的。

    实际上宋巨巨选了又选,只有差不多一千人大体符合做学徒的要求,签了卖身契。剩下的数万人,拖家带口,安置在工坊旁边,开始营建村落,分配租赁的田地。

    人数一多,事情陡然复杂和繁重,登记造册都是一项重担。曹化淳又被派去主持工作,尤其是皇庄的问题。原来以为工坊是单独的,结果发现,如果皇庄整体不稳,那么工坊也会受到冲击。几万人的管理,不是一个小问题,真的愁白了曹公公几根头发。

    宋应星的压力更大了。他已经灭掉了最初指点江山、豪气干云的中二气质,深深地意识到自己身上压下来的重责大任。

    皇后来信说,既然窑炉的材料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那就先做一些技术难度小一些的。

    他选了又选,决定从香皂入手。这个制作难度相对较小,且贵族较为认同和流行,也就是卖得贵。

    就在被工坊的事情搞得手忙脚乱的时候,时间滑到崇祯五年开春。朝廷那边传来如同炸锅的一系列消息:

    派出去招安孔有德的使者,宣称自己半路上被绑架,直到现在才脱险回来;

    孔有德被一群“乡勇”攻击,对方宣称要“为国除害”,遂反;

    孙元化、余大成、宋光兰、王徵逃回了,但是被逮捕下狱……

    在暖融融的春日阳光中,朱正廷捂着脸痛哭不已。难道国破家亡的结局根本就无法避免?没有了王道纯,还有李道纯、张道纯……历史的惯性是如此强大,我怎么可能螳臂当车、阻止得了?

    望着逼仄的天空,朱正廷有种冲动,干脆丢下一切,自己现在就跑出去……到海南、到吕宋、到台湾去……不过,他还是冷静了下来,荷兰人这些西方殖民者不比建虏更仁慈……疟疾也不比鼠疫更轻松。

    还是,暂时苟着。

    蹲在殿前的阶梯,朱正廷搓了搓脸,这个春天可真的太愁人了。孔有德必定叛逃建虏,现在能够做的就是把孙元化他们救下来,这些金贵的火器专家,不能再损失了。

    拖着沉痛的心情,他站起身,一个小女娃娃跌跌撞撞地向他扑过来。

    “哥……哥哥……”

    抱着妹妹,这个日后被亲爹砍断胳膊的姑娘,他心情极其复杂。

    整理好心情,牵着两岁的小女娃,他返回寝殿。

    此时周氏又怀孕了,她抱着显怀的肚子,躺在床上休息。看见他们俩进来,便起身想要下床。

    行礼后,小太子没有起身,而是跪着郑重地说:“母后,孩儿想要去看看徐阁老。”

    不等周氏回答,他用稚嫩的声音说:“是,这时去一定会惹来非议。但是,如果孩儿为了躲避非议就不顾往日恩情,这是做人的道理吗?”

    周氏慢慢地抱起女儿,她自然是知道做人的道理。但是她更知道做太子的道理。

    “不许去。”

    “母后知道你重情重义,母后也敬佩徐阁老,但是——你别忘记了你的身份,”周氏不愿意让自己孩子面临任何风险,“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之上,你千万别去做惹人生疑的事情。小人的一句谗言,足以让你万劫不复。”

    周氏虽然是个弱质女流,但是她毕竟嫁给朱由检那么多年,这个人是个什么脾性,她也清楚了。

    人是个好人,但是脑子不清醒啊!

    朱正廷苦笑一声,伏地叩拜,默默地离开。

    他跑到乾清宫,还在门口阶梯处,就被王承恩拦住:“殿下,你回去吧。陛下现在心情不佳,谁也不见。”

    望着王伴伴,朱正廷不知道说什么好。

    面对着紧闭的雕花门楣,面对着沉默的宦官,面对着这迫使人发疯般的死亡倒计时,朱正廷像疯了一样,他满脑子想的就是救他们,一定要救下他们。

    既然最终结果都是死,那我就放手疯一把,反正是死,不如死得轰轰烈烈。

    孙元化等人关在诏狱,没几个月就要被处死。

    诏狱的头儿是骆养性,他正忌惮着,正怀疑对方是双料间谍。

    徐公病倒,无法见面。

    当务之急,是让孙元化他们逃过诏狱里的严刑拷打。怎么营救他们,当缓一步细细再想办法。

    按照惯例,要想不受拷打,那就得拿上足够的财宝去行贿。

    他自己是穷光蛋,他妈和伯母也是所有钱都投入到工坊了,徐公也是清官……数了一圈,好像每个人都是穷人,表面上看都是人模狗样的贵族,结果一个赛一个穷。

    一路上他在分析形势想办法,从劫狱到求人,什么办法都列了出来,还是没有一个可行的。

    进门瞥见西洋座钟,他陡然想起来一个事情来,孙元化也是天主教徒,看看那帮传教士能不能帮忙?尽管他对天主教毫无兴趣,甚至有所警惕,但是能够利用的时候还是要利用。

    他为了避嫌,不能去看徐公,但是找传教士,还是没有问题的。

    跑到历局,他只看到汤若望。行礼后,他对汤若望说:“你认识依纳爵吧?”依纳爵是孙元化的教名。

    汤若望是人精,他立即摆手说:“殿下,我只是一个外国人,救不了孙初阳。”

    朱正廷冷笑着说:“结果你们这些传教士,传了半天,关键时刻也没用啊。”

    汤若望不受激将法,肩膀一耸,两手一摊:“我无能为力啊。”

    看来教友的情谊也比纸还薄啊。

    肚子里腹诽,嘴巴上还是劝说:“那你去诏狱看看教友,带句话总可以吧?”

    汤若望用德语咕哝了一句:“要是你现在就是皇帝该多好。”

    这位著名的传教士,郑重其事地换上做告解时的正装袍服,手持十字架,一副西洋神棍的架势,出现北镇抚司门口。

    “想要给孙教友做法事?也行,如果他们用夷语交谈,就好好拷问一番,说不定有他通敌卖国的罪证。”骆养性一双手搁在桌案上,干干净净的,仿佛从未沾染上血腥。

    戴着兜帽,随着微弱的灯光,在黑暗的甬道里下到地牢。

    “依纳爵、斐理伯……”看到熟悉的面孔,被关押在血腥残酷的地牢里,汤若望也深感惋惜。

    他们见了面,先做了一番忏悔仪式。余大成、宋光兰这些不信天主教的则在一旁泪流连连看着他们捣鼓。

    汤若望把十字架分别交给孙初阳、王良甫,然后用德语说:“你们的皇太子殿下想要带句话。”

    孙元化无奈地说:“道未,这是在诏狱,你还是用汉语跟我说吧。”

    汤若望也十分无奈,他不想把太子殿下直接牵扯进来,不敢直接说太子交代的话,他只有临时编了一个借口。

    “哎,太子殿下想来找你们要书稿,问你们书稿放在哪里?哎,你们两位还未见过太子殿下吧?他是我见过最聪慧的人……”

    “什么书稿?”王徵稍微有点呆,没有反应过来。

    “似乎是什么《远西奇器图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汤若望一直朝他们眨眼睛,一边说:“虽然太子只有四岁,但是是历局的常客。我还给他讲解过《火攻挈要》呢。”

    “太子殿下说,他等着看你们的书,可得写完啊。”

    “四、四岁?”王徵还是继续有点呆,他没听错吧。四岁的娃娃懂个啥?这个道未洋和尚反复提及太子殿下是干嘛?

    “罪臣、罪臣愧不敢当……承蒙殿下错爱,叩谢殿下……”孙元化领会到太子或者有人要来救他们,立即涕泗交加地叩谢不已。其他人也跟着朝向皇宫的方向叩拜。

    孙元化脑子很灵光,他在之前听说过太子的聪慧之名,一直当做奇闻异事来对待,没有往心里去。这次他也只注意到,太子跟历局有关系,那么,也就是说,徐公打着太子的旗号,告诉我们,一定要坚持坚持再坚持,活下来,不能放弃!对,一定是这样,他自己没法出面,只有通过四岁的太子来婉转表达。唉,真的是太为难徐老了。

    (朱正廷又被无视了,他摊开一双胖嘟嘟的小手表示情绪很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