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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礼物

    “哈……”

    粗重的喘息声像极了一缕缕的火焰,每吐出一口,矶野员昌都觉得身前又灼热了几分。

    四周的尸体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有人的,有妖的,也有那匹陪了他许久的老马的。一段段的血河被践踏成泥泞模样,踩上去甚至有叽叽咕咕的声音,光滑却又粘稠。

    矶野员昌握了握手中的长枪,依旧锐利的目光扫过四周,却隐隐透露出一股悲哀来。

    不久之前,他的所有重骑便被淹没在了妖潮之中,没了声息。自那以后,四周的妖怪便明显克制起来,一开始还会几几围攻,而现在,却只会一只只地过来挑衅,待他恢复几分力气,就又被打下去几分。

    这是在……戏弄我么……

    矶野员昌眼前有些模糊,嗡鸣的残影开始在眼前飞舞,也只有握紧了撑地的长枪才没有倒下去。身旁又有妖魔优哉游哉地靠了过来,他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了一些,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那就尽管来啊!

    修长的长枪宛若一根暴烈的长棍,抡起一道蒲扇般的黑影,将那靠近的妖魔直抽得飞了出去,接连砸翻了好几只妖魔,才在与地面的摩擦之中停了下来。

    修长的血痕从下腹贯穿到肩胛骨,若一般人挨上这一枪,身体没裂成两半都算上天保佑;而那被抡飞的妖魔却只是头晕脑胀地转了两圈,反而被激起了凶性,怒吼着扑了上去。周边的妖魔也被新鲜血气激得低吼连连,却也只敢在原地跺脚,无妖胆敢多走一步。

    “来得好!”矶野员昌虚弱地大笑一声,横枪迎了上去。一时间枪林拔地而起,带起一蓬蓬的血雾,盖向了斋藤义龙的方向。

    “此人仅有一腔血勇,虽凭一人之力能战至此刻,但也仅限于此。”不远处的斋藤家臣已经有些不耐烦,见状便嫌恶地扇了扇手。看猴戏算是有趣,但看这么久未免耽误大事。心中如此想着,嘴中却依旧恭敬有加,“家主为何不直接下令杀掉此人?须知此时横生枝节,未免夜长梦多啊。”

    斋藤义龙端坐在黑马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不远处的矶野员昌,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皮,语气有些惫懒:“此战仅剩他一人,能生出什么枝节来?何况我曾说过,要让他见证自己的毁灭。一家之主,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斋藤半平那个蠢货,干什么去了?按照计划,他应该在本阵引爆后不久完成计划才是!

    想想看,当他喊出“盛大的毁灭”的时候,矶野小贼身后的佐和山城突然发出巨响,然后在漫天烟尘之下,佐和山城自此消失在地图当中……

    那个蠢货!

    斋藤义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闷气,但仔细想想,不远处佐和山城已然破城,正面战场敌军十不存一,本阵之处若计划顺利,也应当顺势全灭了突袭部队……总归已经剿灭了浅井的大多战力,逗逗猴子,就当排散心情了。

    斋藤义龙百般无赖地拍了拍马脊,眼下诸事皆了,佐和山城也有下属负责,不需要他进城接管,只是这等待的时间,未免长了些。

    半平那蠢货办到哪一步了?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来自身后的报告解答了他的疑惑。

    “报告家主!”

    ……

    “吱!”

    脚下劲风袭来,陈竑猛地一缩脚,躲开了铁鼠的袭击,紧接着就是一脚跺了下去。

    “还没好吗?”

    被踹到的铁鼠跌出火光范围,惨叫着消失在黑暗当中。在它坠落而下的时间里,陈竑看到了脚下无边无际的、辽远的红光。那是无数搭着鼠梯的铁鼠,在地狱一般的深渊当中,投来的噬人的目光。

    “好了!”无明的喊声从头顶上传来,陈竑抬起头,迎上了她伸过来的手:“快上来!”

    天御鸟华丽的身影从身侧划过,金色的雷暴卷起堪堪触碰到陈竑脚边的铁鼠,轰在了铁鼠群最顶的位置。

    “轰!”

    陈竑顺着无明的力道站在一个崭新的缺口之上,一手抓着崖壁上凸起的石块,看着脚下被天御鸟轰散,簌簌落雨般坠落的铁鼠,有些心惊地勾起了唇角:“看起来和丧尸片一样啊……”

    “快到了!”无明的声音镇定,但细细感觉,还是能听到她声音里遗留的不可置信,“那个洞!我已经看到了!”

    在被铁鼠群盯上之后,陈竑便派出了天御鸟进行侦查。在这样的地下空洞里,铁鼠可以通过四通八达的隧道随时发起偷袭,以二人视力受限的实力,根本撑不了多久。

    但就在准备原路退回的时候,二人才发现身后已经不知何时被挖通了。像是海潮一般的铁鼠涌来,逼得他们攀上了另一侧的洞口。

    而就是简单地换了几个位置,被铁鼠追得焦头烂额之下,来时的洞口便隐藏在了无数相似的洞口之中,再难分辨。所幸天御鸟粗略飞过一圈,告知了陈竑空洞之顶,还有着几个隧道,其中可以听到佐和山城的人声,几乎连接了山城的地表。

    那几乎是唯一的出路了。

    天御鸟的光芒照亮了溶洞般的顶部,展现了其中几个黑黢黢的洞口。

    “我说啊,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神明了?”无明从腰包里掏出了一小捆炸药,用力塞到了挖出来的小孔洞中,“我们今天的计划有顺利过吗?”

    “我的印象里没有……”耳边听着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陈竑面色一凝,来不及多想,迅速搂起无明的腰,向着一边跃了出去,“而且现在好像也不怎么顺利!”

    “呀!”

    就在二人跃出的同时,原本头顶突然爆开了一大团的土石,将附近都笼罩进了浓郁的烟尘之中。无数铁鼠蜂拥而至,像是突然开闸的洪水,从那新挖出的洞口,暴烈地涌了出来。

    胁差毫不费力地扎入到土石之中,如切豆腐一般地下滑了几米,发出不堪重负的铿锵声。陈竑竭力维持着二人摇摇欲坠的身形,难看地笑了出来:“神头鬼脑的……挖的真快。”

    几颗碎石随着铁鼠洪流从身侧坠入黑暗,带起扑面而来的风。

    “……咳!你稍微等等,我马上就扔出去……”无明在他怀里灰头土脸地咳嗽几声,掏出了陈竑的特制苦无,却被陈竑连忙出声制止:“等等!还有……”

    “轰!”

    空荡的洞穴之中回荡着爆破的回声,让爆炸的威力似乎都上了一个台阶。剧烈的火光骤然从铁鼠瀑布中闪过,掀起了剧烈的冲击波。

    “……爆炸。”簌簌的土石块落下,铺了二人一身。陈竑用力甩了甩头,笑道:“还是你自己安装的。”

    “我还以为没点燃呢。”无明不好意思地笑笑,在崖壁上艰难地站稳脚跟,甩出了连接有丝线的苦无,“看你的了!”

    “天御鸟!”

    带有倒钩的苦无飞入黑暗,将其上绑着的细丝绷直拉紧。很快,天御鸟便传来了完成的讯息,丝线也正好走到了尽头。

    “上吧。”陈竑微微转过身子,托举着无明向上。无明干脆利落地抓紧了丝线,踏着山崖攀登而上。

    蜘蛛丝太过纤细,勒在手上简直就如同一柄粗糙的刀剑,磨砺着锐利的苦痛。然而此时二人却没有什么心情去关注散发着痛楚的掌心。陈竑看着一旁宛若巨大粘液怪物般,表面不断浮动的鼠群,不由加快了脚步:“我觉得……它们的举动不太对劲!”

    好似是为了验证他的预感,鼠群堆叠到了与二人相同的高度,如同一叠扑天而起的海浪,向着二人的方向,狠狠地盖了过来。

    陈竑仿佛闻到了洪水般的海腥味,夹杂着鼓胀的狂风,让他不由大喊出声:“抓紧了!”

    脚尖在崖壁上连点,陈竑二人荡着蛛丝,在半空中划过一个惊险的弧度。他简直感受得到身下掠过利爪带来的寒意,如同寒冬刀锋般的疾风,在脚下剃过。

    海浪凶猛地撞在另一侧的高墙之上,随后诡异地溶解了进去,只留下了一面几乎被蛀空的崖壁。身侧又响起了土石被剥开的裂响,刚刚在崖壁上止住身形,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的二人连忙加快了脚步。

    终于在视野中看到了那不甚宽阔的洞口,无明已经在其中固定好了身体,还没等陈竑松一口气,面前的土石忽然轻微地动了动,随后,猛地炸了开来!

    激烈的尘土顿时扑了他一身。陈竑顿觉不妙,来不及甩开身上的土石,用力向一旁晃去。

    纤细的蛛丝险些扯动了无明的身体,陈竑左边身子一沉,抬眼看去,正对上一只铁鼠扒在他的左臂,张开了修长的大嘴,狠狠地咬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陈竑脚下迅速地绕了几圈蛛丝,紧握着蛛丝的右手松开,整个人顿时便向下坠去。

    “阿吉!”无明发出了紧张的大叫。

    腿上的蛛丝迅速收紧,陈竑下落的势头骤然一止,倒吊着悬在了半空。那扒在他身上的铁鼠更是被甩在了崖壁上,脑袋毫不留情地撞了上去,发出一声空荡荡的闷响:

    “咚!”

    眼看着那铁鼠还抓着自己的左臂不撒手,尖爪几乎嵌进了血肉,陈竑咬牙拔出了腰间的左文字,一刀便贯穿了对方的头颅。

    尸体坠入黑暗,随着无明将他拉入隧道,铁鼠群的尖叫也逐渐远去。二人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跌坐在黑暗当中。

    “我得先休息一会儿……”无明揉着眉心,苦笑出声。

    陈竑挣扎着起身,在无明略有些疑惑的眼神中,掏出了几捆炸药:“那就让我来……送他们一些礼物吧。”

    ……

    “原来如此。”

    斋藤义龙没什么感情地点了点头,却不知为何,让斋藤半平一下子便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从头冷到了脚脖子里,不由出声辩解道:“家主!我……”

    “嘘……”话音未落,斋藤义龙便伸手捏住了他的脸颊,头疼地揉着眉心,原本烦闷的动作之下,却让面具都发出了微微的碎裂声。

    他像是自言自语,言语中的怒气却如冲天的烈火,不断舔舐着斋藤半平慌张的内心,“半平啊,我斋藤家现在正处脱胎换骨的关键时期,我本以为尔等同为家臣,懂得互相谦让是中兴之相;可你现在办砸了事不说,还把昭久牵扯进来?”

    闻言,斋藤半平惊恐地挣扎起来,却在那只大手之下动弹不得,只能绝望地继续听着:“你可知大军出发之前,昭久对我说了什么?‘半平虽性格爆裂,往往做出出格之举;但其忠心日月可鉴,此番前去,只求家主将我二人任务对换。半平急躁,于大营潜伏恐生意外;且山城任务艰巨,半平于统率一道颇有经验,特别是妖化军,而臣于此道并无多少自信。还请家主成全……’而现在,你告诉我昭久动作磨蹭、恐有二心?这就是你犯错的理由吗?!这就是你避重就轻,隐而不报的理由吗?!”

    斋藤义龙的语气越来越危险,终于在最后的质问中,已然接近低吼,危险的咆哮声使得周围的马匹都开始惊慌地踱起步来。

    “咔”地一声脆响,几滴血液喷溅到他漆黑的面具之上,让他更多了几分狰狞。手下的斋藤半平几乎完全变形,两侧颧骨化为粉末,软踏踏地陷了下去。

    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挣扎声,眼神也逐渐由惊恐变为哀求,却只撞上了斋藤义龙冷漠如雪的目光。直到最后,斋藤半平也没能有机会把自己的辩解说出口。

    真是让人不悦……

    斋藤义龙长出了一口气,缓缓松开手,任凭那七窍流血的尸体倒在脚旁,冷声道:“把他尸体拖出去!好好搜索一番!”

    本就是愚笨之人,还非要自作聪明!敌军凭白卖了这么多消息,还能让你活着跑出来?偏生自己还一点怀疑都没有!居然还有脸在这里报告所谓织田家的动向……

    死得倒是一个快!若不是当下斋藤家无多少人可用,怎会让这等蠢货坏了大事!

    不过,突袭队竟然没死?负责引爆的干什么吃的!还有昭久,对付不过几百武士,竟也能损伤过半?那可是我军最精锐的轱辘首武士!原本还准备此战过后便顺势编入昭久麾下,以此奖励他的功劳……

    人类,果然全都是废物!

    斋藤义龙愤怒地走了几步,翻身上马,这才看见不远处还在负隅顽抗的矶野员昌,不由得心里更加腻歪。佐和山城的反抗还没结束,本阵的突袭队竟然还占上风!结果,合着只有自己这边打退了这群乌合之众?!

    原本没人来报告,斋藤义龙还以为任务起码都顺利进行,最多只是时间没对上,让他少了一个展示力量的机会;结果这群蠢货一个个还都觉得自己聪明得不得了,居然还都玩起先斩后奏了!

    大起大落之下,斋藤义龙哪里还保持得了正常情绪?

    斋藤义龙不由怒从心头起,怒道:“还玩个屁!赶紧弄死!尸体扔去喂狗!你!带两百精锐去昭久那儿,把浅井长政的脑袋给我带过来!”

    “大人,在半平大人的怀里发现了这个。”刚才将斋藤半平尸体拖走的亲卫走了过来,手里托着一个小纸包,有些犹豫,“只是还未进行检查……”

    没检查你拿过来干什么?等我夸奖你吗?

    “……无妨。”斋藤义龙险些出手给他掐死,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终于勉强控制住了怒火,咬牙静道,“如果他准备用这么点火药来炸死我,也只能说明世上的蠢货又多了一个……拿过来吧。”

    接过亲卫毕恭毕敬呈上来的纸包,斋藤义龙并未立即打开,而是随意翻转着看了看,探寻地敲了敲外壳。

    也难怪亲卫直接把这东西拿了过来,纸包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义龙大人亲启”。字像是沾了谁的血写的,黑红发臭,写得也不好看,狗爬一样。

    写这么丑,是想吓到我不成?

    斋藤义龙瞄了一眼,啧了一声,便撇开了目光,翻转着继续看了下去。

    除了上面的字,这东西也只是寻常的纸包,没什么值得多关注的。摇一摇有粉末滚动的声音,听起来里面似是有火药。

    可这么点火药能做什么?斋藤义龙不由嗤笑一声,倒是这包纸包的手法有些意思。上下分了两部分,是要我这样扯开?

    我到要看看你在搞什么鬼。

    斋藤义龙下了决定,双手一撕,便将纸包左右横着扯了开来。只是瞬间,不甚明亮的闪光便闪过众人眼前,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熟悉的爆响。说是爆响甚至都有些言过其实,也只是“呲”的一声爆燃罢了。

    淡淡的灰色烟尘弥漫了开来,一众斋藤家臣都是听惯了铁炮发射的,自然不至于被这种程度的爆炸吓到,只是有些古怪地看向家主,像是想看看义龙灰头土脸的落魄样。

    在爆炸之前,斋藤义龙便料想到了会有爆炸,这种程度的爆炸甚至都没有让他挑眉的资格。只是这纸包里再无他物,未免让人有些失望了。

    斋藤义龙嗅着身前熟悉的硫磺味道,意兴阑珊地扔开碎纸屑:“又是一个蠢货……走吧。”

    “吼……”

    棕色大马没走几步,淡淡的低吼声从身侧传来。一阵疾风袭来,斋藤义龙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挥刀斩出,正将一名亲卫拦腰斩断。

    “你们疯了?!”他的怒喝声戛然而止。不知何时,四周经妖化的亲卫全都双眼通红地围了上来。而更远处,本该围剿矶野员昌的妖魔军,也都纷纷看向了这里,逐渐躁动了起来。

    硫磺的气息散去,终于将那隽永的香气暴露在了他的嗅觉之下。斋藤义龙面色难看地握紧了刀柄,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

    “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