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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白羽家吃完晚饭回来时丁山喝的酩酊大醉,要不是一路老裴搀扶早就滑到了车座下面。白羽也没好到哪去,喝完第二坛剑南生烧春的时候就已经是说话有些大舌头,然后又连喝两坛冰堂春,便在座位上摇摇晃晃开怀大笑引吭高歌。公孙一边抱怨丁山喝了酒就一点儿正形也没有,一边又说白公子醉酒的样子很是可爱。

    丁山坐在车里面一边高呼“再来!再来!”一边痴痴地笑着。

    薛吹花可怜地看着丁山,心想这个迟钝的傻子,连公孙和白羽两人互相倾心这么明显的事都看不出来。他看着外面的星空回想起白羽家的无比奢华,与这贫瘠的土黄色小镇格格不入,回想起晚上吃的那一桌子山珍海味有什么烤驼峰驼蹄羹鹿尾酱金齑玉鲙浑羊殁忽石首含肚红虬脯等等等等若不是白羽一一介绍薛吹花他们有大半叫不上来名字,莫说叫不上名字,估计就算让他们照着菜单念这些他们见都没见过的美食菜单上的字都认不全,回想起这白羽在喝醉酒之后用的惯用手还一直都是右手,如此看来要么就是他自己推断错误,要么就是这白羽是个极其克制极其会隐藏自己的人。虽然薛吹花也被白羽的平易近人,白羽的豪爽所感染,也被一步一步地带入了白羽的一见如故的氛围之中,但是他心中依旧惴惴不安,这不安来自何处?错误方向带来的无边无际的大海?渺无人烟荒凉的黄土小镇?还是漫漫旅途中接连不断的危险和未来的一团迷雾?

    半夜,丁山从床上醒过来,喉咙里面干渴难耐,脑袋晕晕沉沉痛得要裂成两半,他抹黑扶着墙连喝了两大碗凉水才感觉稍微舒服一点儿。打开门,看着天上惨白的月亮,轻轻叹了口气,今天喝这么多酒,其一是因为和白羽确实是很聊得来,其二是为了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白羽和公孙之间,他又怎么可能没看明白。但是,一边是他一见钟情的女子,一边是他一见如故的兄弟,这让他实在是太难过了。他在心里将自己和白羽从头到脚对比了一万遍,首先长相,自己没有他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其次财力,白羽是个富甲一方的贵公子,而自己却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再接下来是武功,虽然自己有天生神力,虽然白羽并未显露自己的身手,但若真交起来手他感觉自己占不了上风。或许和白羽在一起公孙更能得到幸福,丁山心中竟然有这样一个想法。

    我能给她什么?丁山心想。

    可是他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想要成为武林盟主、天下第一剑客,这只不过是他为了欺骗自己为了欺骗薛吹花他们跟他一起去长安随口说出来的而已,他真的对这个事情有兴趣吗?想要练好剑法提高武艺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谁来做什么武林盟主什么天下第一这他一点儿也不关心,他很迷茫,他搞不清楚自己人生的目标,直到遇到公孙,遇到公孙之后去长安最大的目标是为了替公孙去报仇,而不是为了争什么狗屁天下第一。

    但是如今,冒出来一个白羽,相比较之下,白羽或许能够更好地帮助到公孙。更何况两个人现在两情相悦,他注意到了公孙看白羽时那两只眼睛有光,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光,一种让他的心痛到死去活来的光。

    丁山的心中泛起万分的伤感。

    但是我和公孙是经历过生死的。丁山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或许这是唯一的加分项。

    他解开包袱,掏出一把断剑,借着寒冷的月光用手指轻轻拂过剑身,这把剑是他师父送给他的,至于为什么会断掉,这还要从他和公孙初次相遇说起。

    那时他们刚出定州城,行走在荒无人烟的郊外,四周一片荒凉,风卷黄沙,贫瘠的土地流露黄色的印记和黑色的斑驳,天空也是蜡黄色,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雨,路上零丁的几棵树并没有为这黄色压抑的世界添点绿色的光彩反倒要被他们同化掉。丁山催促老裴加快速度,赶在下雨之前就算找不到客栈也要找片树林避避雨。薛吹花在躺着飞叶子,异常的安静,大概是有点儿想家了。

    忽然一阵马嘶声,紧接着的叫骂声和马蹄声吸引了几人的注意,丁山掀开车帘,刚要问老裴怎么回事,正巧一个白衣女子骑马从旁边掠过,似乎身负重伤,后面紧跟着四个黑衣人在骑马穷追不舍,丁山还在发愣的当只见眼前银光一闪,那白衣女子胯下的马儿“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激起一片尘沙,将那白衣女子重重的甩在一旁,原来是后面的黑衣人甩出手中的长剑正好打在马腿上。四个黑衣人将白衣女子围住,白衣女子支撑着想要起来但似乎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努力了一下就又倒在地上喘息。丁山一把抄起旁边的剑,兴奋地叫了一声:“走!行侠仗义的机会来了!”

    “喂!你们快住手!”

    为首的黑衣人回头一看,发现过来的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后面还跟了两个毛头小子和一个糟老头子,不禁轻蔑地笑出了声:“小子,我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可是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

    “放屁!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然这样明目张胆的行凶,就算你们是天王老子也没这个道理!”丁山说着拔出了剑指着对方,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小爷给你们个机会,劝你们尽早给我滚蛋,不然休怪刀剑无眼了。”

    见丁山这般样子,为首的黑衣人不禁心里有些犯嘀咕,语气也明显软了下来:“少侠,我再奉劝你一句不要多管闲事,我们可是神剑门的人。”

    听到神剑门丁山明显愣了一下,但是随即还是说道:“我说了,就是天王老子也没用!”

    “那就只好手底下见真招了。”为首的黑衣人话音刚落,他左手边那个黑衣人双腿一蹬,飞身下马,持剑向丁山俯冲而来,丁三慌忙后退半步站稳姿势用力一挥剑,其慌乱程度就差当时紧张地闭上眼了,好在那黑衣人速度并没有那么快,他也没料到丁山手上竟然这么有劲儿,随着两剑交错一声清脆刺耳的响声,那黑衣人重重的摔到一旁,丁山和他的剑双双断成两截。

    为首的黑衣人骑马原地踏了几步,看刚才的情形心中已经明白了大概,原来这小子除了一身蛮力只不过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

    薛吹花冲上前扶住丁山,发现他腿肚子在打颤,突然心生一计,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拿过丁山手中的断剑,忽然指着那几个黑衣人身后方大喊一句:“师父,该你出手了!”就在他们还分神发愣之际丁山抓起地上的两截断掉的剑头用尽全身力气扔出,一截断剑刺中了为首黑衣人的左肩,另一截断剑正好插入他身后那个黑衣人的喉咙。薛吹花也在此时冲了过去想要去救人,却被刚才摔倒在地上的那个黑衣人一脚踹飞。

    万万没料到状况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因为大意分神而懊恼不止的为首的黑衣人捂着受伤的左肩,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倒在血泊里的同伴,气得简直要头顶冒青烟,对他另外两个手下大喊:“快去把这几个混蛋给我杀光!”

    薛吹花绝望的心想自己初出茅庐还没闯个什么名堂就这么死了,顿时无限的悲伤从心头涌了上来,两只眼睛湿润差点儿要流泪,他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出来闯江湖,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听从父亲的安排结婚,后悔……其他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再后悔的时候,却见几个裹着头巾的人大喊着冲过来,有的用剑有的持刀有的拿棒。

    “原来还有帮手。”为首的黑衣人忍着肩痛一挥剑,“先对付这几个!”

    趁着他们纠缠在一起,丁山拉起来薛吹花,抱起白衣女子匆忙跑上马车,老裴快马加鞭赶车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那帮人是谁啊?”丁山问。

    “不知道。”薛吹花也是一脸的懵。

    小卢似乎想到了什么,张张嘴欲言又止,低头不语。

    丁山这时仔细端详起来白衣女子,这是一个与寻常姑娘家完全不同的女子,眉眼之间带着英姿飒爽之气,小巧玲珑的鼻眼点缀白玉一般的面颊上像是夜空中的月亮闪耀着无限温柔的光芒,满身污泥血渍的衣服伤痕累累灰头土脸也难掩她大家闺秀的气质。丁山的心不禁乱跳,眼前的这个女子让他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兴奋让他紧张让他慌乱让他像是飞了叶子一般晕了头。可想而知,眼前的这个女子正是我们的公孙姑娘。

    公孙醒后向大家讲述了她的身世,听完之后每个人都目瞪口呆,时间凝固了好大一会儿,丁山更是惊讶得下巴差点儿掉在地上,半天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公孙道,不对,假公孙道放出来的消息我记得我好像是在武林小报上看过。”

    “你什么时候看过武林小报?”薛吹花提出来疑问,“你字都认不齐你还看武林小报?”

    武林小报是由一个叫宋道子的人主编的在江湖之中颇为盛行的报纸,上面记载了江湖上发生的具有代表性的大事小情,每月限量发行五百份,很具有收藏价值,反正薛吹花是没见过,估计丁山说他看过多半是吹牛,他能知道这个事多半是从大街上听来的。

    丁山没理薛吹花,继续满脸真诚地问道;“公孙姑娘,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公孙擦干眼泪说:“现在假公孙道和剑阁十二剑都去了长安在筹备武林大会的事,我也准备要去长安,我要当着全武林的面揭穿他的假面目,我要为我死去的爹娘和我那襁褓之中的弟弟报仇,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安全的到达长安,这一路我经历了不知多少次这样的追杀,我真怕自己坚持不住了……”

    “没事,公孙姑娘,我们会保护你的!”丁山的右手想要搭在公孙的肩膀上,悬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会儿又缩了回去,“凭你自己的实力去报仇确实是有点儿不太现实,不过有我们帮忙那就大不相同了,正好我们也要去长安,咱们可以结伴同行。”

    “我们?一起去送死吗?就凭你的那乱七八糟的武功,刚才要不是那一伙莫名其妙的人救了咱们你那还有命在这听故事?公孙姑娘,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武功怎么样?你武功要是不错你可以教我们几招咱们胜算或许会大一点儿。”薛吹花说。

    公孙摇摇头:“我虽然是公孙道的女儿,但我从小没有好好练武,我武功要是好的话也不至于被追杀成这个样子。”

    “那咱们这属于是集体自杀行为。”薛吹花叹气。

    “少废话,你就说你去不去!”丁山说道。

    薛吹花耸耸肩:“去啊,我没说不去,我只是想点醒你认清现实。”

    “我当初要是好好学我师父教给我的剑招就好了。”丁山恨恨地说,“我要是能再见到我师父让他传授给我精妙的剑法就好了。”

    薛吹花对公孙问:“你知道这个阴谋背后的主脑是谁吗?”

    公孙摇摇头。

    “那有怀疑的对象吗?”

    公孙依旧摇头。

    “那这真是毫无目的性的集体自杀行为啊。”

    看公孙掩面抽泣不止,丁山顿时手足无措,抓耳挠腮半天,递过去一根麻杆儿:“这玩意儿或许会让你好受一点儿。”

    从第一眼看见公孙她就那么漂亮,而且是越看越漂亮。一边回想和公孙初遇的情形丁山一边痴痴地笑着。

    月光下断剑反射的凛冽的光叫人骨子里发寒,月光这玩意儿有时候充满诗意有时候充满悲伤有时候充满杀气,说它神奇有时候却也索然无味。丁山放下断剑,坐在门口点了一根麻杆儿,又想到了他的人生目标这个问题,公孙说她只想要报仇,薛吹花说他想要走出他哥的影子成为一个真正的薛吹花而不是薛吹风的弟弟,老裴说他想要的是安度余生,小卢说他想要想明白一些现在想不明白的事情,丁山说的是他想要成为武林盟主天下第一,这只不过是他的说辞,他还在思考他真正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