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姜太公
“指标正常，受了点刺激，但还算稳定。”
“13号怎么样？”
“心脏骤停，家属说不用尸检了。”
“这可能会进一步刺激到他。这男孩的家属没接电话。”
又一阵窸窸簌簌过后，护士们的脚步声远去。周木深深吐出一口气，不意外地发现自己被束缚在床上。
昏昏沉沉了一会儿后，周木开始分析起当下的情况：
“不是幻觉……那女人的死不是幻觉……我还在自己的房间，没有被迫接受‘治疗’，这是个有利因素，这说明他们并没有把那女人的死和我牵扯到一起。13号？他们是这样称呼她的，但奇怪的是死因是心脏骤停？心脏骤停会导致眼周血管爆开吗？
“另一种可能性是，女人死掉是真实发生的，但那些血迹是我自己的幻觉。在护工们的视角中就是13号死在我面前，给我打镇静针是正常流程。
“女人死之前对我说我要死了，这是警示还是诅咒，这是发生在现实空间还是幻觉中的事情……”
周木很想用拳头大力锤自己的头，很想把脑袋里的东西倒出来清洗一番再重新装回去，这种时时刻刻都会看见幻觉让他很难保持冷静与理智。
“母亲没有接电话……”他瘪了瘪嘴，苦笑一声，“八成在筹备和那个大肚子秃顶男人的婚礼吧，或许她想和我有的最后的瓜葛就是每个月支付精神病院的这笔款项……”
一想到这里，周木的内心陡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他意识到自己必须与从前在家里的状态剥离开来，迅速适应这里的生活。
“首先，像上午一样莽撞地去寻找可以交流的对象并不是一个好方法，这里面有形形色色的病人，在弄清楚他们都是什么情况之前最好不要贸然行动，多观察一段时间，再寻找有归属感的团体或组织。
“其次，此前的幻觉中都是将现有物品放大或缩小，并没有出现过不存在的事物，看到那些血液大概率是换了环境病情又加重了。最好的方法是谨言慎行，尽力隐瞒，短时间应该不会被发现，我可不想因为长时间服用大剂量的药物变得昏昏沉沉……
“第三，关于不能确定是否属于幻觉的情况应该暂且搁置，现在的目标就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小心驶得万年船，做好模范病人，远离危险。”
太阳重新升起，被解除束缚的周木按部就班地洗漱、叠被、服药，然后进入饭堂吃早餐。油条冷了不够脆……豆浆糖分太多了……味道一般，周木仍然很努力地往嘴里塞。
“来了两天就吃了两顿饭真是令人无语……”但微微的饱腹感还是让他的心情好转了一些。
“有时候，这种病真的适合逃避星人，只要把一切都归结为幻觉就可以放任自己什么也不去做了。”由于饭堂和娱乐室不在同一层，因此周木并没有经过昨天的“案发现场”，这让他暂时性的好心情有理有据。
早上九点到十点，是使用“休息室”的时间。休息室位于精神病院二层靠近中心的区域，外面是一个半圆形的大露台。但通向露台的门被锁上了，只有室内的部分可以利用。也许是刚服药不久的缘故，来休息室的病人并不多，而且大多数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慢速移动起来，在周木的视角里面就是灰蒙蒙的一片。休息室内几张圆桌大大咧咧地占据了比较中心的位置，上面摆放着红红绿绿的卡纸，墙角处的书架上堆满了书。
休息室指的是在里面读书折纸吗……周木对这两种可能会引起视觉马赛克的放松方式一个也不感兴趣，于是随便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儿就走。
刚过几分钟，一阵充盈鼻腔的酸臭味打断了他。
距离周木的脸仅仅半个手掌，黑色的门洞两侧分别站着一个黄黑色大部被污垢掩盖的门神。
——您老人家豁牙离这么近干嘛？
“算卦吗？”灰蒙蒙的雾气下，是张开血盆大口的笑容满面。
算卦？周木大概知道这老头为什么进精神病院了。
包含在义务教育中的《科学》课本上记录着，早在五百年前，一场有关信仰纷争的“五月流血案”爆发，“岁月神教”信徒疯狂屠杀与其同源的“伊万教”，并很快波及到为数众多的平民，致使全球范围内有数百万人死亡。四百年前，以谢尔德为首的顶尖宇宙科学家在经过数十年的科学计算和模型分析后，完美论证了科学之外无未知力量，宇宙是来源于精密的数学演化而并非神灵的一手创造。后来又过了一百年左右，各国陆续通过了“黄金之光法令”即“禁止怪力乱神法令”，宣布根除众神的一切信仰，毁坏了传教的典籍和神像，并作为反面教材警示一代又一代的学子。
“‘占卜、卜卦’本身无疑也在‘非科学’的清除之列，这老头被关在精神病院而不是直接“消失”，很可能是由于所学不精……怎么想都应该避开这老头啊。”
于是他不易察觉地侧了侧身子，“前两天另一个卦师给我算的，这两天最好不要再占卜，会坏运势的。”
老头的声音却陡然提高了八度：“谁？谁给你算的？哪个××养的敢坏我生意？”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涟漪效应下，“灰蒙蒙”开始以周木为中心聚集成型。
“算吧，不然他不会放过你的……”
“算吧……”
“他年轻时候是个很有名的卦师……周文王你知道吧，占卜水平比他差远了……”
周木的脸庞抽动了两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接过了老头的三枚硬币，摇了两次。
那老头看了两秒，“嗨呀”一拍大腿，“妙妙妙啊！好久没看到这么完美的卦象了！”
完美……周木想着，您老一惊一乍的别吓死我就是我的福气了。
那老人没立刻解卦，而是伸出右手来，自我介绍道，“我姓姜，你可以叫我姜太公。”
愿者上钩是吧！周木小声嘟哝了一句，还是匆匆握了一下手。
姜太公晴天霹雳般清了清嗓子，卦师正襟危坐——摆上谱了。
“坎为水，嗯……险象环生之卦……血光之灾……最近必有血光之灾啊！”接着又颇有神棍气息地吟诵道，“一轮明月入水中，半见影儿半见踪。若要求得双全法，左手空来右手空……”
险象环生……等等！血光之灾！周木悚然一惊，第一反应是难道这老头真是高人，算出来了昨天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转念又一想，或者是他的病症和自己差不多，所以能“看”见，借此来拉拢或者提示我？略一思忖，周木决定将计就计，先套套话。
“请大师详解！”他用上了课本里反面教材的话术。
灰蒙蒙的雾气仿佛静止了一瞬，接着从中传出一个理智多于疯狂的声音，“这很简单，我也能解，一轮明月出不来两个月亮，想要的越多最终只会失去越多，失去越多只能重头再来。”
“那我如何才能化解这血光之灾呢？”周木鼓动脸部肌肉，做出因紧张而更加迫切的表情。
这次是神棍气息浓郁的姜太公发言了：“拜我为师，我便帮你化去这血光之灾。”
果然……白嫖是嫖不到的……但拜他为师会不会太深入了一点？我只是一个病情加重的16岁不到170的男孩罢了，难道还要以身为饵做异端邪说的卧底然后一轮反扑之后被成功干掉？万事讲求一个从心，还是算了……
纠结了一会之后，周木露出了一个自认为人畜无害的微笑，“我考虑一下。”
考虑一下的意思大概就是“不，谢谢”。
在结束对话之后，周木感觉幻觉又加重了，眼前的人形开始扭曲，灰色连成一片大幅度地翻涌着，于是很快站起身来，扶着墙一点点挪向门口。
原本支撑房门的框架已经倒塌，黄铜色的圆形门把手掉在地上，像六七岁琢磨着怎样能多玩一会的男孩的眼睛一样，滴溜溜旋转着。大量的烟尘倾泻下来，周木闭上眼睛，凭借记忆左拐，走过一条五分钟路程的走廊，再左拐，第一个房间，推门。
他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发现“火灾现场”已经结束。
但！在窗户和床中间的地板上，雄踞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背对着他蹲坐着的高度已经超过一米七。
还是幻象……病情果然又加重了，这明显不属于正常物品的放大与缩小——猫当然不是精神病院应该有的配置——甚至这猫脚底下还有一块四方形的、非常异族风情的、边缘缀着厚厚流苏的毯子？
仿佛是意识到有人进入，猫转过身来，胡须抖了抖，嘴巴动了动，露出一种……玩味的表情。
很好，这个幻像还有点意思，至少不吓人。周木这样自我安慰着，一偏腿坐在床上，气定神闲地把叠成方块的被子旋转90度再竖起来，拍打了几下，然后靠在上面。
接着他看到，距离两米远的白猫身体缓缓向后倾斜，找到了“支点”后，左后腿慢慢地抬起不大的幅度，叠在了微微弯曲的另一只后腿上。
“13号怎么样？”
“心脏骤停，家属说不用尸检了。”
“这可能会进一步刺激到他。这男孩的家属没接电话。”
又一阵窸窸簌簌过后，护士们的脚步声远去。周木深深吐出一口气，不意外地发现自己被束缚在床上。
昏昏沉沉了一会儿后，周木开始分析起当下的情况：
“不是幻觉……那女人的死不是幻觉……我还在自己的房间，没有被迫接受‘治疗’，这是个有利因素，这说明他们并没有把那女人的死和我牵扯到一起。13号？他们是这样称呼她的，但奇怪的是死因是心脏骤停？心脏骤停会导致眼周血管爆开吗？
“另一种可能性是，女人死掉是真实发生的，但那些血迹是我自己的幻觉。在护工们的视角中就是13号死在我面前，给我打镇静针是正常流程。
“女人死之前对我说我要死了，这是警示还是诅咒，这是发生在现实空间还是幻觉中的事情……”
周木很想用拳头大力锤自己的头，很想把脑袋里的东西倒出来清洗一番再重新装回去，这种时时刻刻都会看见幻觉让他很难保持冷静与理智。
“母亲没有接电话……”他瘪了瘪嘴，苦笑一声，“八成在筹备和那个大肚子秃顶男人的婚礼吧，或许她想和我有的最后的瓜葛就是每个月支付精神病院的这笔款项……”
一想到这里，周木的内心陡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他意识到自己必须与从前在家里的状态剥离开来，迅速适应这里的生活。
“首先，像上午一样莽撞地去寻找可以交流的对象并不是一个好方法，这里面有形形色色的病人，在弄清楚他们都是什么情况之前最好不要贸然行动，多观察一段时间，再寻找有归属感的团体或组织。
“其次，此前的幻觉中都是将现有物品放大或缩小，并没有出现过不存在的事物，看到那些血液大概率是换了环境病情又加重了。最好的方法是谨言慎行，尽力隐瞒，短时间应该不会被发现，我可不想因为长时间服用大剂量的药物变得昏昏沉沉……
“第三，关于不能确定是否属于幻觉的情况应该暂且搁置，现在的目标就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小心驶得万年船，做好模范病人，远离危险。”
太阳重新升起，被解除束缚的周木按部就班地洗漱、叠被、服药，然后进入饭堂吃早餐。油条冷了不够脆……豆浆糖分太多了……味道一般，周木仍然很努力地往嘴里塞。
“来了两天就吃了两顿饭真是令人无语……”但微微的饱腹感还是让他的心情好转了一些。
“有时候，这种病真的适合逃避星人，只要把一切都归结为幻觉就可以放任自己什么也不去做了。”由于饭堂和娱乐室不在同一层，因此周木并没有经过昨天的“案发现场”，这让他暂时性的好心情有理有据。
早上九点到十点，是使用“休息室”的时间。休息室位于精神病院二层靠近中心的区域，外面是一个半圆形的大露台。但通向露台的门被锁上了，只有室内的部分可以利用。也许是刚服药不久的缘故，来休息室的病人并不多，而且大多数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慢速移动起来，在周木的视角里面就是灰蒙蒙的一片。休息室内几张圆桌大大咧咧地占据了比较中心的位置，上面摆放着红红绿绿的卡纸，墙角处的书架上堆满了书。
休息室指的是在里面读书折纸吗……周木对这两种可能会引起视觉马赛克的放松方式一个也不感兴趣，于是随便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儿就走。
刚过几分钟，一阵充盈鼻腔的酸臭味打断了他。
距离周木的脸仅仅半个手掌，黑色的门洞两侧分别站着一个黄黑色大部被污垢掩盖的门神。
——您老人家豁牙离这么近干嘛？
“算卦吗？”灰蒙蒙的雾气下，是张开血盆大口的笑容满面。
算卦？周木大概知道这老头为什么进精神病院了。
包含在义务教育中的《科学》课本上记录着，早在五百年前，一场有关信仰纷争的“五月流血案”爆发，“岁月神教”信徒疯狂屠杀与其同源的“伊万教”，并很快波及到为数众多的平民，致使全球范围内有数百万人死亡。四百年前，以谢尔德为首的顶尖宇宙科学家在经过数十年的科学计算和模型分析后，完美论证了科学之外无未知力量，宇宙是来源于精密的数学演化而并非神灵的一手创造。后来又过了一百年左右，各国陆续通过了“黄金之光法令”即“禁止怪力乱神法令”，宣布根除众神的一切信仰，毁坏了传教的典籍和神像，并作为反面教材警示一代又一代的学子。
“‘占卜、卜卦’本身无疑也在‘非科学’的清除之列，这老头被关在精神病院而不是直接“消失”，很可能是由于所学不精……怎么想都应该避开这老头啊。”
于是他不易察觉地侧了侧身子，“前两天另一个卦师给我算的，这两天最好不要再占卜，会坏运势的。”
老头的声音却陡然提高了八度：“谁？谁给你算的？哪个××养的敢坏我生意？”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涟漪效应下，“灰蒙蒙”开始以周木为中心聚集成型。
“算吧，不然他不会放过你的……”
“算吧……”
“他年轻时候是个很有名的卦师……周文王你知道吧，占卜水平比他差远了……”
周木的脸庞抽动了两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接过了老头的三枚硬币，摇了两次。
那老头看了两秒，“嗨呀”一拍大腿，“妙妙妙啊！好久没看到这么完美的卦象了！”
完美……周木想着，您老一惊一乍的别吓死我就是我的福气了。
那老人没立刻解卦，而是伸出右手来，自我介绍道，“我姓姜，你可以叫我姜太公。”
愿者上钩是吧！周木小声嘟哝了一句，还是匆匆握了一下手。
姜太公晴天霹雳般清了清嗓子，卦师正襟危坐——摆上谱了。
“坎为水，嗯……险象环生之卦……血光之灾……最近必有血光之灾啊！”接着又颇有神棍气息地吟诵道，“一轮明月入水中，半见影儿半见踪。若要求得双全法，左手空来右手空……”
险象环生……等等！血光之灾！周木悚然一惊，第一反应是难道这老头真是高人，算出来了昨天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转念又一想，或者是他的病症和自己差不多，所以能“看”见，借此来拉拢或者提示我？略一思忖，周木决定将计就计，先套套话。
“请大师详解！”他用上了课本里反面教材的话术。
灰蒙蒙的雾气仿佛静止了一瞬，接着从中传出一个理智多于疯狂的声音，“这很简单，我也能解，一轮明月出不来两个月亮，想要的越多最终只会失去越多，失去越多只能重头再来。”
“那我如何才能化解这血光之灾呢？”周木鼓动脸部肌肉，做出因紧张而更加迫切的表情。
这次是神棍气息浓郁的姜太公发言了：“拜我为师，我便帮你化去这血光之灾。”
果然……白嫖是嫖不到的……但拜他为师会不会太深入了一点？我只是一个病情加重的16岁不到170的男孩罢了，难道还要以身为饵做异端邪说的卧底然后一轮反扑之后被成功干掉？万事讲求一个从心，还是算了……
纠结了一会之后，周木露出了一个自认为人畜无害的微笑，“我考虑一下。”
考虑一下的意思大概就是“不，谢谢”。
在结束对话之后，周木感觉幻觉又加重了，眼前的人形开始扭曲，灰色连成一片大幅度地翻涌着，于是很快站起身来，扶着墙一点点挪向门口。
原本支撑房门的框架已经倒塌，黄铜色的圆形门把手掉在地上，像六七岁琢磨着怎样能多玩一会的男孩的眼睛一样，滴溜溜旋转着。大量的烟尘倾泻下来，周木闭上眼睛，凭借记忆左拐，走过一条五分钟路程的走廊，再左拐，第一个房间，推门。
他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发现“火灾现场”已经结束。
但！在窗户和床中间的地板上，雄踞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背对着他蹲坐着的高度已经超过一米七。
还是幻象……病情果然又加重了，这明显不属于正常物品的放大与缩小——猫当然不是精神病院应该有的配置——甚至这猫脚底下还有一块四方形的、非常异族风情的、边缘缀着厚厚流苏的毯子？
仿佛是意识到有人进入，猫转过身来，胡须抖了抖，嘴巴动了动，露出一种……玩味的表情。
很好，这个幻像还有点意思，至少不吓人。周木这样自我安慰着，一偏腿坐在床上，气定神闲地把叠成方块的被子旋转90度再竖起来，拍打了几下，然后靠在上面。
接着他看到，距离两米远的白猫身体缓缓向后倾斜，找到了“支点”后，左后腿慢慢地抬起不大的幅度，叠在了微微弯曲的另一只后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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