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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列(下)

    不同于法皇厅已经传承千年,协会百余年前只是混杂在这片新大陆上各类组织中的一个。

    在第一位首席劳伦斯先生开放、交流的理念指导下协会吸引了各种身负绝技的人士,他们中有身处超凡绝巅的能力者,有技艺精湛的术士,有巧夺天工的发明家,甚至还有来自法皇厅的叛徒。为了探寻这片新大陆的隐秘他们汇聚在一起。

    在协会不必计较自身的立场与身份,只要能带来利益与启迪就自然会有人提供帮助。得益于内部广泛的交流合作,协会最终成功掌控了这片大陆上的局势变幻。

    学者则是协会中精英的代表,他们是协会发展的活力源泉,每位学者都会在各个方面得到协会的全力支持。大部分学者都是强大的术士,在身负精湛技艺的同时致力于发现与创造,也为普通人们的生活带来新奇的革新。

    极少数学者凭借自身超卓的才能可以达到事业的顶点,取得教授的头衔。他们往往需要负责主导协会计划,决定成千上万人的命运。当然这些工作有时也离不开一些大家族的支持。

    青年学者朱利安现在有些头痛,这次出行差点让协会邀请的客人跑掉。而罪魁祸首现在正休闲地斜躺着一旁品鉴着房间的藏品,这些藏品的主人在自己的安排下被秘密送去了医护室。

    客人的名字是伊森,是来自锈河的另一侧的血族,在战争时期表现活跃,暗杀了七位协会学者和一位法皇厅主教,又多次从协会和法皇厅的包围中全身而退。现在的他作为异界的信使为双方的高层传递消息。

    结合战争时期的诸多传闻,朱利安本来以为伊森会是位阴沉的中年人或者冷漠的老者,在不知不觉间肆意收割生命。他不畏惧和任意一位术士正面交手,但是对付这样非常规的敌人值得万分小心。为此还特意披上了件不合时宜的大衣,护身的符咒与袖箭都暗藏其中。

    但他没想到伊森看上去这么年轻,让人想起那些学院里刚报道的新人。他的脸颊沾染着些许苍白,眉宇间透着勃勃英气,两撇胡子打理的很精致,像是因变革从旧大陆渡海而来的贵族,却全无他们那种仓皇的神色。

    更让朱利安惊讶的是伊森还是位异常热情的社交能手,从协会的工作人员到车里的乘客,每个人他都能聊几句。如果不是他总想着脱离监管独自行动,朱利安会觉得这位还算是个不错的旅伴。

    “看车这么久没动,就用从你们这学到的新知识帮了下忙,还被当成坏人了。”伊森无辜地对朱利安解释道,“好奇与学习是保持青春的秘诀,按这边的历法我都快两百岁了。但是看上去还是比你们年轻许多,特别是他。”

    伊森口中的他正是在一旁安然端坐的神父,时间已将他的头发浸染的灰白,平坦而宽阔的额头上有一道狭长的疤痕,骇人的脊背让人想起北方群山里与暴风雪搏斗的熊。

    而现在这头野兽正用凛冽的眼神盯着朱利安,朱利安向神父解释道:“想必您就是安德烈神父,之前我已经听说您的行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合。这位是协会邀请的客人伊森,好像刚才你们已经打过招呼了。”

    安德烈神父的名气朱利安早就听说过,他不隶属于裁判所,却痴迷于惩戒异端与叛徒。在法皇厅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怪人。

    裁判所与圣殿骑士中遍布他的弟子,神圣肃穆的伯多禄教堂任他随意出入,主教们都对他恭敬有加,就连枢机团似乎也没有命令他的权力。这次他来到新大陆名义上是参加洛城大主教的祝圣典礼,但是没人会相信这是他的真实目的。

    朱利安以一种过分恭敬的姿态递给神父相关的证明文件,这种方法往往在那些只剩下资历的教授们面前很实用,让他们感受到年轻人的谦虚与尊重。

    而旁边伊森的发言却让他做了无用功,“听说上个月您刚烧死了我的一位叔父,没想到现在我们就见面了。您大可以多来几次,他们都蠢得要烂掉了。要不来给我看家怎么样,可以随时找东西给你烧。”

    朱利安只觉得有只无形的巨手在拧紧自己的脑袋,头又痛了几分。

    安德烈神父不为所动,只是专注着审查所有的文件,确定没有问题后他站起身来,车厢的灯光随之一暗,高大的身影投射在两人身上,“这片土地上充满了亵渎的气息,我会一直注视着你们的。”圣光中神父的身影伴随着飘飞的书页消失。

    “他逃票了,我得向你们那个道路交通管制委员会轨道运输部铁道保障司客运监管局举报他。”名为伊森的异界来客笑得有些促狭,“好像你们总是喜欢各种包装,我在月台查时刻表时有不下一打的热心姑娘来帮忙,可我换身衣服去修车的时候女孩们甚至不会看我一眼,好像我们在生物学分类上是两个物种。”

    “嗯,我们确实不在生物学的同一个分类下。”朱利安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不同于小说剧本里的吸血鬼,异界的血族既不会溶于水银也不会在阳光下化为飞灰,甚至大蒜还因为奇特的口味成了锈河交易目录中的重要物资。但是他们少言冷漠的高冷形象倒是一成不变,符合传统故事的人设。

    伊森这样的实在属于另类。朱利安也是由此发现了异常,一路上喋喋不休的旅伴忽然安静下来,对着列车菜单认真研究了半小时,谁都会觉得不对劲。

    “放松点,那样精妙的分身我只能用一次。听说我们坐的这个叫火车的玩意是你老师发明的,这可真不错。在我家那只能骑马,不死的那种。不过这样的马也会怕鞭子抽打,还挺有意思的。”路上伊森对朱利安讲了太多这样的家乡故事,他好像习惯对各种新鲜事物发表感想。

    “不过他们从哪找来你这样的怪胎,坦白讲我的能力对你一点用都没有,当然你也没办法把我怎么样。”伊森对朱利安笑道,“要是在战争时碰见你该多有意思,我遇到的全是没用的软蛋。换了你我们可以去河边钓上一整天鱼。”

    朱利安刚要说话,伊森却自顾自地把头转向了窗外。依稀能看到远方城镇的灯光闪烁,在浓重的黑暗中像是跃动的薪火给人温暖和希望。那里是朱利安此次任务的终点,会有新的看管者替代他把伊森送往目的地。

    “真好,我们的夜晚从来没有变过。”很难说伊森的脸上是怎样的表情,车窗玻璃映照着车内的事物,唯独没有伊森的身影。

    不知不觉间外面已经下起大雨,杂乱的雨线敲击着车身,激起层白雾。朱利安一向讨厌噪音,但是列车的隆隆声与雨点的敲击声混杂在一起反而让人安心。两人的行程在这样的气氛中陷入了沉默。

    “呜.....”雨夜里的汽笛声更加沉闷,列车到站了,潮湿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气味让他清醒许多。早已有相关人士疏通好了程序,不会有人过问车上发生了什么,其他的监视者来接替看守伊森的行程,这样的特殊客人不被允许有人长期陪伴。

    “在我们的认知里隔绝术代表着内心封闭的程度,你已经到了很危险的地步,这提醒算是对于旅伴的报酬。不过真祖的启示告诉我还会再见的。”这是伊森的临别赠言,另一辆列车早已准备好载着他继续前行。

    雨夜里,朱利安目送着列车远去,庞大的车身逐渐隐入黑暗,溅起白色的雨脚,点点灯光化作远去的流萤在原野上游弋。

    不管怎么说,这是休假的开始。尽管躺在旅馆的床上已经身心俱疲,但想到远离了协会的纷争与繁忙的日常杂务,朱利安的心情也像这雨中的空气一样清新起来。

    从儿时起就是如此,假期的开端总是充满了热情与希望,像有无限的可能将要实现,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溢着快乐;而假期的最后一天是如此沮丧,徒劳地看着日影西坠,渐渐拉长的影子伴着不断生长的焦虑充斥着心房,希望明日太阳不再升起。

    事物的新生总是最为美好,朱利安不自觉地笑起来。久远的回忆在微凉的雨夜里带来温暖,睡意涌来,像温柔的潮汐将他淹没。

    .....

    好像是他的学生时代,空旷的房间里是昏沉的晓暗。导师熟悉的身影端坐在房间的中央,自己正紧张地站在一旁聆听训诫,双手不停变化着施法手势,空气微微有些湿润,桌前老旧的提灯只剩下微弱的亮光。

    这是在哪里,什么样的术式需要自负于天赋的自己这样认真呢,梦中的朱利安想要努力辨认出自己在练习的技艺。

    周边的黑暗却涌动起来模糊了视野,双手的痕迹搅动着残存的光亮,如同旋涡吸住了视线,缭乱的光影再也不能分辨。耳边的声音却明晰起来,“在必要的时候使用它..”

    想要听得更多,可身子却突然失去了重量,像是从通天的高塔向着大地急遽坠落,风暴裹挟着闪电在身边愤怒地咆哮,要剥离所有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