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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一枚军纽扣

    六十一枚军纽扣

    “哦,不累,不辛苦。”甄玉衡转过身,见苏秀娟手提铁壶走进了屋。

    苏秀娟将桌上的碗倒上点儿水涮了涮,倒掉,然后再满满地倒上,“指导员,请喝水,刚才听说你们去了山里,领了新任务,什么任务?有我们女兵班的吗?”

    “不好说,不好说,待我和队长商量后再说。”甄玉衡搪塞道。

    “看你面带喜色,一定还有什么好消息?”

    “有,有,现在还……等,等宣布任务时再说,现在还不能说。”甄玉衡继续搪塞。

    “哟!有什么保密的呀?”

    “没什么保密的,到时候一定让你和全体战士都知道。”

    说话间,张健进了屋。“队长,喝水呀。”苏秀娟也给张健倒了一碗水,张健看看苏秀娟,再看看甄玉衡,想起在北平,五爷在酒席上说的几句话,“……这个媒我作了,健儿,回去告诉苏秀娟,她要愿意当我的嫂子,就成亲……”

    “苏同志,你认识常山吗?”张健想到此,随口问出。

    “常山?哦,不就是你们村的张常山吗?”秀娟问。

    张健点头,“对。”

    “认识,认识,他是俺爹的学生,俺从小跟爹在东朱谷教书,咋会不认识呢?哎,你见到他了?听说他去了北平,和他四哥做买卖去了,你们咋见到他了?你们去北平了?”

    苏秀娟这一连串的问,张健方知自己说走了嘴,急得甄玉衡冲他直挤眉弄眼,心说你别提你五爷呀,咱们去北平的事不就露馅了吗?

    张健会意,忙改口,“我们从山里回来时,在半路上遇见了他,他,他从北平回家办事,啊,他听说你在这儿,他让我们问你好,还说……”

    “还说什么了?”苏秀娟追问。

    张健索性说出:“他说他愿意给你和指导员做媒,问你愿意不?”

    “哟!”苏秀娟羞红了脸,“看这常山……”她捂着脸跑出了屋。

    甄玉衡也脸色发赧,他手指着张健,“你,你……”一时说不出话。

    “哈哈……”张健哈哈大笑。

    马莹侠和马燕从彰义门外返回牛街清真寺,见到杨士迁,“哎呀!我的姑奶奶,你一宿未归,真让我急死了!”杨士迁跺着脚,埋怨道,“你们带着家伙上街乱逛,万一出点事,让我咋向文才兄交代?”

    “没什么,不咋的,杨叔叔,你瞧,让你操心了。”

    杨士迁气咻咻地在屋里转了一圈,慢慢地坐下,“这一宿,上哪了?”

    “我俩去了东单金鱼胡同。”

    “干什么去了?”杨士迁追问。

    “我俩刺杀了大汉奸王啸虎……”

    “啊!啥?杀了汉奸王啸虎?”杨士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杨叔叔,这有什么惊讶的?真的。”马莹侠肯定地说道,随后她将自己预先编好的故事讲给杨士迁听,“夜已隔我们逛街逛到前门,遇见了王啸虎和他的一个保镖正从大栅栏出来,我感到惊讶,他来北平干什么?我们仨在后面跟着他,一直跟到金鱼胡同……”

    杨士迁眯缝着眼,仔细听着,“金鱼胡同在哪儿?他去哪儿干嘛?”他打断马莹侠的话,插问道。

    “别着急,听我慢慢说。”马莹侠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金鱼胡同在东单那儿,后来我们弄清楚了,王啸虎的闺女住在那儿,恰巧他闺女住处旁有一家客店,我们就住了客店,继续监视,我怕你担心着急,就让满菊先回来告诉你一声。后来我们等到半夜,出了客店,拨开他闺女家的院门和屋门,刺杀了王啸虎。”她只字不提张健,她不提,马燕和满菊谁敢说。

    杨士迁岂能相信,“你认识王啸虎吗?与他见过面吗?”

    “咋得没见过?当年鬼子没来时,我和爹爹到定州城里清真寺去礼拜,在街上经常遇见他,他个大恶霸,大汉奸,定州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他就是剥了皮,我也认得出,杨叔叔,不照你是沧州人,当然不认识了。”马莹侠说得入情入理、顺理成章,她边说边将两把大肚匣子从腰间拔出来,放到杨士迁面前的桌子上,“这是缴获的,一把是王啸虎的,另一把是他保镖的,这还有假?”

    杨士迁狐疑地看看枪,再看看马莹侠,然后再看看马燕。马燕沉得住气,面不改色道:“这是真的,谁敢跟军师说瞎话。”

    杨士迁心里暗思量:也没准,事有凑巧。这刺死王啸虎可是件震动全定州的大事,马莹侠岂能跟我说瞎话、开玩笑?看来,此事是真,可事情严重,敌人一定会进行调查,这儿可不能待了,赶快走人,得尽快离开北平,事不宜迟。

    想到此,他霍地站起来,“如果小姐说得是真,敌人肯定会追查,我们得赶快返回沙河,此地不可久留!”

    在行走的马车上,马燕低声问马莹侠:“小姐,这事,你咋不说和老婆张一起干得呢?”

    马莹侠叹了口气,“这事不能提咱们和老婆张联手干的,若提,我担心会招来闲话,会有人胡怀疑、乱猜测,让咱们咋解释?”她顿了一下,叮嘱道:“哎,马燕、满菊听着,咱们回到八方村,千万注意,不管谁问,就说这事是咱们单独干的,别说走了嘴!”

    马燕和满菊完全理解马莹侠的心,二人会意地点点头。

    在川琦指挥部里。

    曹顺炎进屋来报:“太君,不好了!”

    川琦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惊问:“什么事?”

    “王啸虎在BJ遇刺身亡!”

    “啊!”川琦大叫一声,他既震惊又恐慌,“现在,他在哪里?”

    “他的女儿王艳娇身披重孝,扶着王啸虎的灵柩已回到定州,现在已到了西门。”

    “快快地去迎接。”

    川琦带人亲自出马迎接,在西门大街上遇上了出殡的队伍。

    朝天椒哭跪在川琦面前,“我爹爹呀,我男人哪,死得好惨哪!呜咦咦呀!请太君为我做主啊,查出杀手啊,呜咦咦呀!我一定要报仇雪恨哪!……”

    川琦安慰道:“请王女士节哀,你的仇恨就是我们皇军的仇恨,我一定查出杀手,为王啸虎君报仇!”

    曹顺炎上前搀扶起朝天椒,翻译道:“川琪太君说了,不要太难过,皇军给你做主,一定找出杀手,为你爹、为你丈夫报仇。”

    川琦为了收买人心,让汉奸们为日本人卖命,“我要按照中国的风俗为王啸虎君举办隆重的葬礼,并下令全体便衣队披孝。”

    葬礼上,朝天椒和她娘撒了泼似地哭嚎。

    朝天椒孝衣未脱,前来拜见川琪。

    川琦起身迎接,“王女士,你的请坐。”

    朝天椒屁股还没坐稳,急不可耐地问:“川琪太君,您认为杀害我爹和我丈夫的杀手是谁?”

    曹顺炎在一旁翻译。川琪沉吟片刻,“我认为杀害你爹和你丈夫的杀手不会是沙河游击队所为,他们这伙土八路没有胆量、也没有条件去BJ搞暗杀。”

    “那会是谁呢?”

    “我想,有可能是你爹过去的仇人。”

    “不,是他现在的仇人。”

    “你的意思是……”川琦挤了挤眼,欲语又停。

    “是我们内部人干的!”朝天椒很干脆。

    “我们内部的人?你可有证据?”

    朝天椒起身,将一枚扣子交到川琦手中,“这是在杀害我爹的现场发现的,是治安军军装上的扣子,BJ警察局初步判断可能是我们内部人干的。”

    川琦接过这枚扣子,翻来覆去地看,这是一枚铝制的军扣,上面边缘的黑漆已磨掉,露出白铝,看过后,低头沉思:不错,这枚纽扣的确是治安军军装上的纽扣,是杀手与王啸虎的卫兵在现场发生搏斗,从衣服上扯下来的?那么,治安军里会是谁干的呢?陆占发和李梦助一直与王啸虎不和,双方谁也不容谁,近日来矛盾越来越激烈,会不会这杀手是他们派去的呢?

    想到此,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猛地一抬头,将门外的卫兵叫进来,“传我的命令,通知陆大队长,让全体治安军立刻集合,包括站岗放哨的,包括烧火做饭的,要全体集合!我马上去训话!”

    伪军的兵营和队部设在定州城里中心街旁的一所中学内,学校自抗战爆发就停了课。陆占接到命令后,立刻下令:“命令全部人马紧急在操场集合,川琦太君要来训话。”

    不大工夫,川琦带着朝天椒、曹顺炎和十几个鬼子气势汹汹赶到操场,陆占发扯着嗓子口令:“立正!敬礼!”川琦阴沉着脸,向敬礼的队伍摆了摆手,陆占发又口令:“稍息!欢迎川琦太君给大家训话。”陆占发带头鼓掌,队伍里稀稀拉拉响起了掌声。

    川琦的左眼用力向上挤了几下,头上的五官开始乱动,“我现在到这里来,主要是检查一下军容,要知道,作为一名军人要注重自己的威仪,军装要整齐,衣服上不准缺少衣扣,现在我开始检查,凡衣服缺少扣子的都到前面列队!”

    曹顺炎翻译完,川琦一挥手,十几个鬼子冲进队伍开始逐个检查,伪军们各个一头雾水,一时搞不清川琦要干什么。不大工夫,查出有八个衣服上少扣子的,全被集中到队伍前面。八个人站成一排,各个心里打鼓,不知要遭什么难,川琦从头到尾又检查了一遍,见其中有六个是袖口上缺少小纽扣的,他一挥手,“你们六个的回去。”另外两个是衣服上缺大扣的,其中一个是一名小队长,姓蔡名起翔,川琦先问另一个:“你的,什么的干活?”

    “俺,俺是军中做饭的伙夫。”

    “你的衣服上的扣子什么地方去了?”

    伙夫点头哈腰,战战兢兢地答道:“太君,俺,俺整天干力气活儿,抱柴禾挂掉了。”

    “你的,这几天去过什么地方?”

    “太君,俺天天在……厨房干活,啥……地方也没去过。”

    川琦摸了摸下巴,看了看满脸烟灰的伙夫,年纪已近六十,骨瘦如柴,觉得他不可能做杀手,对他放弃了怀疑,“你的,回去。”

    只剩下蔡起翔了,川琦认识蔡起翔,“我早就听说,你不仅身强体壮,而且还有拳脚功夫,登高爬梯异常地迅速敏捷。”

    曹顺炎翻译完。

    蔡起翔点点头,“谢太君夸奖。”

    川琦满腹狐疑地上下打量着蔡起翔,半晌不说话,忽地,他猛一指衣服上缺少扣子的扣眼,发问:“你的,扣子呢?”

    蔡起翔本来心里就七上八下,被这一声喝问吓了一哆嗦,他有些头脑发蒙,张口结舌,“俺……也不……晓得。”

    川琦一把揪住蔡起翔的衣领,“你的,这几天去了什么地方?”

    “俺,俺什么地方没去。”蔡起翔话一出口,忽地想起这几天请假回家去看娘,“对,啊,俺……这几天,回家看娘去了,她病了,俺……去看她,俺请假了。”

    川琦听不懂,曹顺炎上前翻译,“他说这几天回家去看母亲,他母亲病了。”

    蔡起翔的话更引起了川琦的怀疑,“啪”他抬手给了蔡起翔一记耳光,“你的,良心的坏了,说实话,这几天去了什么地方?”

    “俺就回家看娘去了。”蔡起翔挨了一记耳光,说起话来反而利索了,不再结巴了。

    啪!川琦又扇了蔡起翔一记反耳光,“你的,不说实话!”

    站在旁边的李梦助看不过去,心思:此次,王艳姣跟随川琦前来,追查衣扣丢失的情况,一定与王啸虎被杀有关。蔡起翔是我手下的小队长,在沙河岸边当土匪时,就跟随我左右,是我的得力助手,此时他挨打,我不能坐视不管。

    想到此,他出来作证,“报告太君,我可以作证,他确实是请假去看娘,他家就住在城南不远的蔡家庄,太君不信,可以去调查,我拿脑袋担保!”

    陆占发见李梦助出来作证,也不得不站出来说几句,“蔡起翔的确去家里看娘,我准的假,这事我晓得,请太君明查。”

    陆占元和陆占魁也上前点头哈腰道:“太君,的确是这样,蔡起翔回家去看娘,俺们都做证。”

    川琦用怀疑的眼光看看李梦助,再看看陆占发兄弟三人,心说:你们一直与王啸虎作对,蔡起翔说不定就是你们派出去的杀手,你们都出来作证,让人更怀疑,我得调查个水落石出,如果真的与你们有关,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想到此,他一挥手,命令鬼子兵:“把他带回去!一定要审问清楚。”他一点儿不给李梦助和陆占发的面子。

    李梦助和陆占发眼睁睁地看着川琦把蔡起翔带走,朝天椒扭着屁股跟在后面,李梦助望着走远的朝天椒,“哦呸!你个扫帚星,你能把老子咋样?”

    陆占发已觉出川琦对己有所怀疑,上前劝道:“兄弟,少说话,小心祸从口出。”

    李梦助是越有人劝越火高,他跳起脚吼道:“俺怕什么?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俺,唔……”

    陆占发赶紧用手捂住李梦助的嘴,“哎哟!我的兄弟,你别喊了。”

    陆占元埋怨道:“你就喊吧,早晚俺们兄弟吃了你的挂累(牵连)。”

    李梦助听陆占元说早晚吃了他的挂累,心里更火了,他拨开陆占发的手,“行!既然兄弟说出这话,我走,我远走它乡,别因为我,让你们兄弟受挂累。”说着话,他甩开膀子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