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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福寿膏

    这天珊瑚一个人坐在屋里吃瓜子,顺儿不乐意道:“我才收拾干净,不要往地上吐瓜子壳!”珊瑚“哧”的一笑,道:“我往地上吐,又没往你脸上吐。”顺儿听了气结,知道吵不过她,唯有躲开不理。

    过一会儿,荣青路过,见珊瑚在翻炕上的一个包裹,急道:“珊瑚,不要乱动我的东西!”珊瑚头也不抬,道:“这是你的?”荣青道:“当然是我的!”珊瑚“哼”了一声,道:“它长得像你还是跟着你的姓?”荣青急道:“这是先前你帮我裁布买的那个!”

    珊瑚瞥他一眼,道:“原来你还知道啊。”

    荣青走过去,也不理她,伸手就把包裹夺过来,力气大了些,珊瑚有些趔趄,她气恼不过,劈手又把它夺回来,素性来个底朝天,将里面的东西统统倒在炕上,说:“还给我罢,我不乐意送给你了。”

    谁知这包裹里有双精巧细致的绣花女鞋被抖出来,珊瑚尖声问他:“这是给谁的?”荣青故意气她,说:“你是玲珑七窍心,自己有数就是,何必还要我多说呢?”珊瑚没想到等来这句话,一时之间觉得伤心,眼圈就红了,谁知荣青又雪上加霜的来句:“既然你要这包裹,那就拿了去,只把那鞋子给我罢了。”

    珊瑚听了,火速跳下炕到抽屉里摸出来剪刀,立时把那包裹连撕带剪扯个稀烂。荣青觉得今天她简直不可理喻,正要出言,就见顺儿进来,拉住他胳膊说:“快去外面看鸭子,有趣得很。”

    原来是杏眉发现他们两个在里屋斗嘴,并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这才找个借口,怂恿顺儿去把荣青喊出来。他们戏班子租这个院子后有条小河,去年大司务养了几只鸭子,谁知经过漫长一冬的圈养,鸭子们不下水,只晓得吃,比以前约莫都重了一倍,如今开了春,鸭子们一个个便很有自知之明,说什么也不肯下水。

    杏眉觉得有趣,便拿竹竿在河边赶它们,鸭子们吓得东躲西藏,不停“嘎嘎”大叫。荣青道:“这些鸭子整天就知道叫,烦死了。”顺儿笑道:“而且乱下蛋,害人我天天找蛋。如今倒好了,连水也不肯下!”荣青心里的火还没有散,见状干脆抱住只鸭子朝水里一扔,杏眉急道:“你也太急性!”刚说完话,就忍不住大笑,原来那鸭儿整个身子都沉没水中,水面上只露一截脖子和脑袋瓜儿,还不停地扑打水面,神色惊惶失措之极。荣青早忘却刚才的不愉快,笑道:“都说赶鸭子上架,谁知如今是赶鸭子下水。”

    几个人正乐,忽然就见顺儿神色有异,杏眉顺着他的眼神一看,余师傅正站在不远处看他们,他双手背在身后,表情颇为严肃。荣青此刻也明白过来,三个人顿时哑声,只好齐齐面朝他等训话,余少棠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严,他说:“是鸭子就该下水,是唱戏的就别荒废,你们可不是五十步笑百步?”荣青和顺儿习惯了被训,杏眉却是头一回,想想这事还是自己起得头,如今又连累别人,一张粉面顿时通红,头都不敢抬。

    正懊恼间,就听见余少棠道:“今儿我有件事要讲,你们几个都到大厅来。”杏眉心想,坏了!难道要当众责罚或者将她赶出集庆班不可?

    惴惴不安中,来到大厅,里面站满了人,鸦雀无声。原来集庆班老少早就到此集合,为得就是余少棠所提的训话。珊瑚见他们几个灰溜溜蹵进来,嘴巴一撇,很有些得意。

    大厅当中有两把椅子,自然是余少棠和花云魁的专座,但余少棠站在那里,花云魁自然也不敢落座。正在此时,几个年轻后生驾着个鸠形鹄面的汉子进来,走至大厅正中,刚一松手,那人双腿竟站不直,咕咚一声倒在地上,顿时跌破额角,鲜血直淌。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早有人认出这汉子,小声嘀咕道:“这不是唱丑角的宋宽么?”

    “不错,就是宋宽!”余少棠朗声道,此刻他的表情很复杂,既有恨铁不成钢的失落,亦夹杂着嫌恶,他说:“就是这个宋宽,好端端的戏不唱,却吸上了‘福寿膏’,劝过几回,全然无用。我本想权当养个废人,集庆班好歹供得起一份口粮,谁知起初他只是唱不得戏,后来干脆偷东西,如今竟+被人当街捉住要送衙门拷打,正好被我遇上,好说歹说带回来。”宋宽此刻早从昏迷中清醒,听到余师傅当众历数他的罪行,羞愧中双膝跪地,磕头道:“再也不敢了,还请余师傅收留我!”

    余少棠冷冷道:“我原说过,做戏子这行至轻至贱,被人看不起,若要挺起脊梁骨,唯有清清白白做人,上次你也这样哭着求我和花师傅,好歹给过你改过自新的机会,然而又如何?”他的神色明显凝重起来,继而就环视周遭,用不无悲凉的语气问:“你们可知,今天衙门里的人指着我鼻子说什么?他们讲:‘戏子原本无一个好货’。”

    余少棠语气徒然严峻起来,道:“今天特地把他从衙门里赎出来,一是念着师徒一场的恩情,不叫人说集庆班没良心,二来也特意在此有个了断,从此以后,宋宽再和戏班无干,是死是活,自随他去!”宋宽听了,呜呜地哭着,只管使劲磕头,道:“求余师傅饶我。”他的脸本来就脏,如今染上血污,又和头发纠结在一处,愈发显得可怖污秽,既令人可怜,又令人厌恶。眼看他膝前那块青砖,血渍斑斑,场景十分不堪,不少人竟不忍再看,也有人出来想为宋宽说情,却见龅牙李递给余少棠一杆东西,正是那宋宽用来吸食福寿膏的烟枪。

    余少棠把那烟枪横握手中,双手一用狠力,竟将之生生拗断。花云魁看在眼里,不知是吓得还是怎地,面颊上的肌肉也跟着一抖。

    余少棠拗断烟枪,把它随手丢在宋宽身边,竟连话也不屑再和他多讲一句,迈步就走出大厅。余人面面相觑一番,不知如何是好,都看着花云魁讨主意,最后还是龅牙李上前说:“还愣着什么?各人干各活,这个人就给他丢到街上,丢的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