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下花开有时
案发现场。
事发地点在一处小巷，斜对着江主任居住的那幢楼的位置。
阴暗的小巷里，密密麻麻挤了五六个人。周围被裹上一圈黄色的警戒带，在月光的照耀下很亮很亮。武警正挥手驱散附近围观的居民。
江主任是背对着地面倒下去的，脖子上有一个明显的深洞，暗红色的血液仿佛才流干不久。他的衣着仍是昨天来上班穿的那套，并没有明显的凌乱肮脏，仍保持着整洁的外表。
“是第一现场吗？”姚先明焦急地从远处跑来，上来便问。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底有如刀割。
“初步鉴定来看，是的。”一旁的法医怀揣一个记录本，静静地答，“死亡时间大概是……今天下午五点到六点之间，致命伤……应该是后颈遭受钝器打击。尸体周围并没有痉挛所带来的痕迹。”
姚先明点了点头。他的脑子很乱。近晚的死亡时间，怎么会一整天都没来上班，甚至杳无音讯？
“姚局，案发现场周围已经初步勘察过了，”白烨小跑着从不远处走来，“这片居民区方圆一百米之内没有摄像头分布。目击者是一位晚间散步的住户，报警的人也是他，除此之外，还没有其他较为有效的信息。”
姚先明闻言皱着眉头，“目击者带回去做笔录。”他看着白烨，“你，带着几个人去走访周边居民，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是。”白烨领命离开。
“再检查一遍，周围有没有什么指纹、脚印、DNA掉落物。”姚先明有条不紊地下令。尽管工作这么多年来，许多起甚至更为变态的杀人案都见过，但这一次他的心却狂跳不止，甚至带有丝丝缕缕的痛感。
难舍挚友情深。
姚先明刚打算走出小巷一同查看周围情况，就听见法医从身后传来的喊声。
“怎么了？”他像是有所期待似地回头。
“尸体背部……有图案刻画。”只见地面上，下蹲的法医轻轻掀起尸体的衣角——透过手电筒的强光看去，不难看出尸体的背部确实被刻画上了奇怪的图样。姚先明屏住呼吸疑惑地仔细看过去——那似乎……像是一朵花？
法医拿出数码相机拍摄，一边说：“姚局，这是……向日葵吧……”
姚先明没有回答，只是愣在原地。
那一刻他的心狂跳不止，就像十年前的一场大地震。
背上的那一朵向日葵，在无光企及的黑暗角落里肆意生长。
来自尘世的眼望穿了，它的花心有一抹诡异的弧，它是在笑。
————————————
翌日一早。
由于事发紧急，昨晚被通知紧急出动的警员今天同样到得很早，一场紧急会议在晨间的会议室里紧锣密鼓地召开着。
姚先明坐在方桌的一侧，握着钢笔的手抖个不停。耳边冷冰冰的话语一下又一下刺痛着他的心。
“这是尸检报告。”白烨把手中一沓文件放在桌上，“死者江文武，五十一岁，死亡时间昨日下午五点四十分左右，死因是后颈遭受钝器打击。
“江主任的死，大家或多或少都会有悲痛。但我想现下最重要的，是尽快调查出案情真相，还大家一个好的结果。”白烨如是说着，随后翻开他手中的笔记本，“根据我们昨夜对周边居民的走访调查及对目击者的笔录结果，我于此向大家作一项简单的总结报告。
“江主任的死亡地点离他的家很近。他死亡的那一条巷子，据说已经荒废多年，其间堆满了杂物垃圾，平日很少会有人走过。在我们走访的36户人家里，对于这条巷子的描述大同小异，且同一的回应是先前并未看见任何有关凶手动手的场面或者嫌疑人员。目击者的回答基本类同，他自称是一名刚搬来不久的打工人员，饭后散步时无意间看见巷子里的尸体，随即报了警。”白烨说完这话顿了顿，“目前这就是我们所获得的一切信息。”
一阵掌声。
姚先明随即强忍着悲痛站了起来，尽量克制住嗓音的颤抖，道：“我对这起案子的看法很明确。先前涉及徇私的案件，在座的各位或许都有耳闻，毕竟媒体也是三番五次来过了，甚至还有一次直接在我们的审讯室进行了采访。”他深邃有力的眼睛凝视着众人，“尸检报告上还有一点，应该是小白刚才没有读出来。——死者尸体的背部，被刻画出了一个向日葵模样的图案，鉴定结果显示，刻画时间大致与其死亡时间相类似。
“所以我认为，钝器击杀，精细的图案刻画，加上前不久刚发生的徇私案件，凶手大概率会是仇杀。”姚先明尽可能保持着沉着与冷静，“所以接下来我们要行动的方向，首先还是案发现场周边的民众走访调查及监控搜索，其次就是对死者人际关系圈里的一些可疑人员进行排查，也不要忘记对原案里原告的调查。我就说到这里。”
————————————
一吃完饭回来，姚晨依就看见在走廊上送文件的白烨，于是连忙叫住他。
“哎，白烨，你还没吃饭啊？”
白烨匆忙的神色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立时变得温和了，“……有点忙，还没吃，怎么了？”
姚晨依眨着眼问他：“昨晚……你去案发现场了吗？”
白烨一愣，“去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姚晨依一时找不到其他可以问询的人，只好厚着脸皮问。
白烨先是把手中的文件送到办公室的桌上，掸了掸手才说：“江主任被人杀害在他家附近的巷子里，目前线索稀少，案情还没有什么有效进展。”他想了想，“对了，我们下午还要去那附近走访。”
“……就这些吗？”姚晨依忍着心底淡淡的难过，不死心地问。
白烨忽然想起他早上读尸检报告时所忽略的反面上的内容，“还有就是……尸体背部被刻上了一朵向日葵。”
向日葵？！
昨日论坛上所见的画面，点点滴滴犹历历在目。她昏沉的大脑里那一刻仿佛响起贯穿世间的雷鸣。
“谢谢你，白烨！”她抛出这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就快步冲向楼下，“你先歇着，我去给你带饭——”
此刻的白烨似乎才是更应该尴尬的那一个。他扒着栏杆望向姚晨依转瞬即逝的背影，欲言又止。
正巧男同事从身边走过，兴致勃勃地拍了拍他的肩，“白哥，不错啊，累了还有人给送饭，我们可没这待遇。”
“……”
白烨的脑海里，忽就浮现出姚晨依甜甜的笑。
他们认识的这几年来，她笑了多少次？他也数不过来。
他只希望……她可以快乐。
————————————
姚晨依克制着不息的心跳，用极轻的声音轻轻敲打着桌前的老式键盘，生怕吵到了午休的同事。终于在一遍遍唤醒沉睡的脑细胞后，她总算在办公电脑的无痕浏览页面里登进了江滨市的网络论坛，轻车熟路地就找到了昨晚的那个帖子。
“雾起时流连”昨晚跟帖说：我的花终于开了。
无论是徇私案新闻论坛下面的帖子，还是遇害的江主任的尸体上，竟然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向日葵？！
这未免太过可疑。
于是她装作一个懵懂无知的小网虫私信“雾起时流连”：你的帖子都是什么意思呀？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很快收到了那一方的回应：小花园里太黑，花会枯萎。我种上一朵向日葵，或许能带来光亮。
一头雾水。姚晨依想，直接套是套不出什么话的，索性拍下几张论坛聊天界面的截图，快步冲向三楼姚先明的办公室。
姚先明正一脸严肃地坐在电脑桌前，听闻不远处传来的敲门声，便把手中白色的搪瓷茶杯轻轻撂在桌上，“请进。”
“爸……啊不是——姚局！”姚晨依三两步跑到桌前，两手撑在漆黑色的办公桌表面，“昨天的案情进展怎么样？”她说这话的目的，无非是为了了解探案进程，好在合宜的时机倾诉她的发现。
“我很忙。有事直说。”姚先明多年来自然是非常了解女儿的意图。
“有一个很重要的发现，允许我报告吗？”她的手放在口袋里，跳动的五指折射出心底的躁动不安。
姚先明缓缓点了点头。姚晨依随即把论坛上界面的图片一一给父亲看了。
“这些你都是从哪里看到的？”姚先明不动声色地看完，神情突然有些激动。
“江滨市网民开放论坛。”
“把这个论坛的网址立刻发给我。”姚先明的指令下达得很明确，“同一个案情下面，我想不会是巧合。”
姚晨依立即照做了，把保留下来的网址粘贴到信息栏，发到了姚先明的手机里。
“好，你先去吧。我下午还有一场会，得先准备一下。”姚先明说着便招呼女儿离开。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他轻声说，“这种蛛丝马迹……你的犯罪心理可没白学。”
姚晨依只是心底默默笑笑，走出两步又蓦地回头，问：“……姚局，你们下午的会开在几点？”
“四点开始。”姚先明说着，忽就一拍脑袋，“哦对了……今晚你还是先自己回去啊。”
“不是这个事，”姚晨依连忙摆手，“下午的会……我能去旁听吗？”
姚先明突然饶有趣味地盯着眼前的女儿，“怎么，你想来？”
“额……我……都行……其实。”
“那好。”姚先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下午案情交流的时候，你来发言。”
“……？”
事发地点在一处小巷，斜对着江主任居住的那幢楼的位置。
阴暗的小巷里，密密麻麻挤了五六个人。周围被裹上一圈黄色的警戒带，在月光的照耀下很亮很亮。武警正挥手驱散附近围观的居民。
江主任是背对着地面倒下去的，脖子上有一个明显的深洞，暗红色的血液仿佛才流干不久。他的衣着仍是昨天来上班穿的那套，并没有明显的凌乱肮脏，仍保持着整洁的外表。
“是第一现场吗？”姚先明焦急地从远处跑来，上来便问。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底有如刀割。
“初步鉴定来看，是的。”一旁的法医怀揣一个记录本，静静地答，“死亡时间大概是……今天下午五点到六点之间，致命伤……应该是后颈遭受钝器打击。尸体周围并没有痉挛所带来的痕迹。”
姚先明点了点头。他的脑子很乱。近晚的死亡时间，怎么会一整天都没来上班，甚至杳无音讯？
“姚局，案发现场周围已经初步勘察过了，”白烨小跑着从不远处走来，“这片居民区方圆一百米之内没有摄像头分布。目击者是一位晚间散步的住户，报警的人也是他，除此之外，还没有其他较为有效的信息。”
姚先明闻言皱着眉头，“目击者带回去做笔录。”他看着白烨，“你，带着几个人去走访周边居民，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是。”白烨领命离开。
“再检查一遍，周围有没有什么指纹、脚印、DNA掉落物。”姚先明有条不紊地下令。尽管工作这么多年来，许多起甚至更为变态的杀人案都见过，但这一次他的心却狂跳不止，甚至带有丝丝缕缕的痛感。
难舍挚友情深。
姚先明刚打算走出小巷一同查看周围情况，就听见法医从身后传来的喊声。
“怎么了？”他像是有所期待似地回头。
“尸体背部……有图案刻画。”只见地面上，下蹲的法医轻轻掀起尸体的衣角——透过手电筒的强光看去，不难看出尸体的背部确实被刻画上了奇怪的图样。姚先明屏住呼吸疑惑地仔细看过去——那似乎……像是一朵花？
法医拿出数码相机拍摄，一边说：“姚局，这是……向日葵吧……”
姚先明没有回答，只是愣在原地。
那一刻他的心狂跳不止，就像十年前的一场大地震。
背上的那一朵向日葵，在无光企及的黑暗角落里肆意生长。
来自尘世的眼望穿了，它的花心有一抹诡异的弧，它是在笑。
————————————
翌日一早。
由于事发紧急，昨晚被通知紧急出动的警员今天同样到得很早，一场紧急会议在晨间的会议室里紧锣密鼓地召开着。
姚先明坐在方桌的一侧，握着钢笔的手抖个不停。耳边冷冰冰的话语一下又一下刺痛着他的心。
“这是尸检报告。”白烨把手中一沓文件放在桌上，“死者江文武，五十一岁，死亡时间昨日下午五点四十分左右，死因是后颈遭受钝器打击。
“江主任的死，大家或多或少都会有悲痛。但我想现下最重要的，是尽快调查出案情真相，还大家一个好的结果。”白烨如是说着，随后翻开他手中的笔记本，“根据我们昨夜对周边居民的走访调查及对目击者的笔录结果，我于此向大家作一项简单的总结报告。
“江主任的死亡地点离他的家很近。他死亡的那一条巷子，据说已经荒废多年，其间堆满了杂物垃圾，平日很少会有人走过。在我们走访的36户人家里，对于这条巷子的描述大同小异，且同一的回应是先前并未看见任何有关凶手动手的场面或者嫌疑人员。目击者的回答基本类同，他自称是一名刚搬来不久的打工人员，饭后散步时无意间看见巷子里的尸体，随即报了警。”白烨说完这话顿了顿，“目前这就是我们所获得的一切信息。”
一阵掌声。
姚先明随即强忍着悲痛站了起来，尽量克制住嗓音的颤抖，道：“我对这起案子的看法很明确。先前涉及徇私的案件，在座的各位或许都有耳闻，毕竟媒体也是三番五次来过了，甚至还有一次直接在我们的审讯室进行了采访。”他深邃有力的眼睛凝视着众人，“尸检报告上还有一点，应该是小白刚才没有读出来。——死者尸体的背部，被刻画出了一个向日葵模样的图案，鉴定结果显示，刻画时间大致与其死亡时间相类似。
“所以我认为，钝器击杀，精细的图案刻画，加上前不久刚发生的徇私案件，凶手大概率会是仇杀。”姚先明尽可能保持着沉着与冷静，“所以接下来我们要行动的方向，首先还是案发现场周边的民众走访调查及监控搜索，其次就是对死者人际关系圈里的一些可疑人员进行排查，也不要忘记对原案里原告的调查。我就说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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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吃完饭回来，姚晨依就看见在走廊上送文件的白烨，于是连忙叫住他。
“哎，白烨，你还没吃饭啊？”
白烨匆忙的神色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立时变得温和了，“……有点忙，还没吃，怎么了？”
姚晨依眨着眼问他：“昨晚……你去案发现场了吗？”
白烨一愣，“去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姚晨依一时找不到其他可以问询的人，只好厚着脸皮问。
白烨先是把手中的文件送到办公室的桌上，掸了掸手才说：“江主任被人杀害在他家附近的巷子里，目前线索稀少，案情还没有什么有效进展。”他想了想，“对了，我们下午还要去那附近走访。”
“……就这些吗？”姚晨依忍着心底淡淡的难过，不死心地问。
白烨忽然想起他早上读尸检报告时所忽略的反面上的内容，“还有就是……尸体背部被刻上了一朵向日葵。”
向日葵？！
昨日论坛上所见的画面，点点滴滴犹历历在目。她昏沉的大脑里那一刻仿佛响起贯穿世间的雷鸣。
“谢谢你，白烨！”她抛出这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就快步冲向楼下，“你先歇着，我去给你带饭——”
此刻的白烨似乎才是更应该尴尬的那一个。他扒着栏杆望向姚晨依转瞬即逝的背影，欲言又止。
正巧男同事从身边走过，兴致勃勃地拍了拍他的肩，“白哥，不错啊，累了还有人给送饭，我们可没这待遇。”
“……”
白烨的脑海里，忽就浮现出姚晨依甜甜的笑。
他们认识的这几年来，她笑了多少次？他也数不过来。
他只希望……她可以快乐。
————————————
姚晨依克制着不息的心跳，用极轻的声音轻轻敲打着桌前的老式键盘，生怕吵到了午休的同事。终于在一遍遍唤醒沉睡的脑细胞后，她总算在办公电脑的无痕浏览页面里登进了江滨市的网络论坛，轻车熟路地就找到了昨晚的那个帖子。
“雾起时流连”昨晚跟帖说：我的花终于开了。
无论是徇私案新闻论坛下面的帖子，还是遇害的江主任的尸体上，竟然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向日葵？！
这未免太过可疑。
于是她装作一个懵懂无知的小网虫私信“雾起时流连”：你的帖子都是什么意思呀？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很快收到了那一方的回应：小花园里太黑，花会枯萎。我种上一朵向日葵，或许能带来光亮。
一头雾水。姚晨依想，直接套是套不出什么话的，索性拍下几张论坛聊天界面的截图，快步冲向三楼姚先明的办公室。
姚先明正一脸严肃地坐在电脑桌前，听闻不远处传来的敲门声，便把手中白色的搪瓷茶杯轻轻撂在桌上，“请进。”
“爸……啊不是——姚局！”姚晨依三两步跑到桌前，两手撑在漆黑色的办公桌表面，“昨天的案情进展怎么样？”她说这话的目的，无非是为了了解探案进程，好在合宜的时机倾诉她的发现。
“我很忙。有事直说。”姚先明多年来自然是非常了解女儿的意图。
“有一个很重要的发现，允许我报告吗？”她的手放在口袋里，跳动的五指折射出心底的躁动不安。
姚先明缓缓点了点头。姚晨依随即把论坛上界面的图片一一给父亲看了。
“这些你都是从哪里看到的？”姚先明不动声色地看完，神情突然有些激动。
“江滨市网民开放论坛。”
“把这个论坛的网址立刻发给我。”姚先明的指令下达得很明确，“同一个案情下面，我想不会是巧合。”
姚晨依立即照做了，把保留下来的网址粘贴到信息栏，发到了姚先明的手机里。
“好，你先去吧。我下午还有一场会，得先准备一下。”姚先明说着便招呼女儿离开。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他轻声说，“这种蛛丝马迹……你的犯罪心理可没白学。”
姚晨依只是心底默默笑笑，走出两步又蓦地回头，问：“……姚局，你们下午的会开在几点？”
“四点开始。”姚先明说着，忽就一拍脑袋，“哦对了……今晚你还是先自己回去啊。”
“不是这个事，”姚晨依连忙摆手，“下午的会……我能去旁听吗？”
姚先明突然饶有趣味地盯着眼前的女儿，“怎么，你想来？”
“额……我……都行……其实。”
“那好。”姚先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下午案情交流的时候，你来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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