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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先王墓

    【1】

    一小时前;

    熙来攘往的洛伊兰市上来往行人像往常一般充斥着人声鼎沸,表演蛇舞扭动纹身腰肢的杂技演员、坐地拍卖手镯玉器饰品的巡游商家,遍地可见。

    而在地下两层截然不同的光景,摩索拉斯王陵墓中,新和旧青苔漫无周章地附庸于地质土,一道中空的结界将生命的喧嚣与死气的无机隔绝,着羽披的淡金色身影举着火把朝地下走去,身后跟随数位神态严肃的从者:

    “陛下不必因为民间小道消息动摇,他们中有荷鲁斯城的细作,还有狱中叛徒,说的话没有可信度。”

    “不行,还是要看。前几年的占卜起初我没放在心,可是近几年各市动乱每年两到三起,关监狱里的荷鲁斯城战俘也时常有失踪,很难不怀疑这其中有本地人暗中串通。”

    密语声之间,镶嵌地砖的陵墓随着咒语的驱动,其上闪烁纹路,缓缓敞开,黄黑相间的烟雾像幽灵魂魄似地扭曲着蔓延,遮盖住一众宫相的视野;前一个宫相诗黛拉忙捂住鼻,先用衣袍挥散去这些烟雾,再将手套伸进去检查遗体骨头的质地;

    环视周遭环境,公主想到另外一个信息:岩石圈的板块运动。

    25世纪初,伯恩市白石宫的祭坛落成,由三位司命主管,圣殿骑士守卫。

    当人为或自然的国难发生时,祭坛就是那驱使焚轮行抵御职分的窗口;神匙传闻中为一只神似人骨的节肢动物,相当于祭坛的心脏;可以说,即使君主被刺杀,只要焚轮和神匙还在,忒修斯国就不可能有重大变故。

    为执意探究历代王者死因,莉雪佐菲预感它和近年动乱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陛下,结果出来了,您要看吗?”

    “好。”她的白纱手套接过一卷颇有分量的卷宗,这是从陵墓室主祭祀台发现的。年久失修,它看上去只是一卷有精密雕纹刻痕的石筒;上面记载了从新元500年至今所有忒休斯地区国王的生平,分封建、资本主义帝国时期。宫相们又去数十栋棺材前仔细观察片刻,破解棺盖上镌刻的移位密码,然后去检视棺主遗骨。

    “您看这个,”

    所有翼族宫相中间唯一的阿多尼斯族,头顶斜枝的普凯力上前道:

    “1327年的劳伦一世死于刺杀,1391年的劳伦二世死于自杀。他们是泰坦族。”

    “……嗯,还有这位,”

    公主的指尖循着每行字扫去,最终于铅筒末尾的注解停滞:“贝伦一世死于火灾。”

    “您有没有发现一个共同点?”

    “什么?他们去世的原因没一个一致的,除非是……”

    “凡是有史记录以来的忒修斯国王权贵族,几乎每一代都是“不完整”的。”

    “不完整,如何解释?”

    “非自然死亡的劳伦一世少了前头骨、劳伦二世没有左腿踝骨,贝伦一世的颈椎少了一块,他们的遗体都有被解剖的痕迹。”

    “?”

    尖瞳骤然收缩一下,公主本能地往后退一步,双臂抱紧了上身的衣装,因为另一种她不太愿意猜到的阴谋论近在眼前,恍惚间黑暗云雾伸出数条幽灵手臂,要将莉雪佐菲拉进去。

    “公主,您可坐下歇歇。”

    她轻轻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困惑:“这件事,父皇和母皇也知道吗?”

    “他们……我们没听说过这种事,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会首先保护陛下,其次才是王妃、亲王和伯爵的安全。”

    莉雪佐菲松了一口气。她深呼吸几下,眉毛终于舒展,宫相们也总结了历代王者的死因,寥寥数笔书写卷成筒,准备从原路返回。

    然而他们没走几步,莉雪佐菲的竖瞳又猛地“收缩”一下,这次她降低了身体的重心,耳簇羽毛伸展开,去接收从地面上传来的震动———

    莉雪佐菲迟疑片刻,迅速张开翅膀闪到更上一层,诗黛拉一只手朝上伸去,顿时一面无形的立场阻隔上方坠落的碎石。宫相们护着公主返回地面,眼前是热腾腾的烟雾黄沙,在这片模糊不清中数个人影和车辆投下的黑印在朝前流动,伴随那空气中躁动不安的喧哗声——

    “快,佛罗蒙市的贼兵朝这来了!”

    【2】

    “啧,逃跑速度那么快,也不知这些敢死队在追什么目标。”

    一片片黑影从地面上掠过,基尔加南率领骑士团从起义军侧翼袭击,同时天上数只械鹰赶到现场支援,它们是军士中传道人的手段。闪着阴森蓝光的眼睛凝视着下方,或者先骑士一步追上敌方,眼部弹仓发出锐利光线,叛军中间被照射的盔甲溶解,裸露皮肤迅速腐烂。克利斯听见数名骑兵、步兵之外的惨叫声;械鹰裹着烟火从天上落下,敌军发疯似地狂吼。

    在洛伊兰市外围,‘狮鹫’骑士团与叛军再次狭路相逢。

    这一次是穿插战术,克利斯来不及看清敌方的长相,就先一步躲开从脸上飞掠过去的箭,接着他再次挥动手中的逐风刃,剑及履及,敌人挥过来的剑气像狂风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光圈,克利斯控制着缰绳避开它们,同时刃尖直指要害。这刃时而又化为飓风弩,索命一般从数米外迸发出外敌的咆哮。

    这次已非局部动乱,而是一场战争,对忒修斯心怀不满的战俘与荷鲁斯城外遣的援军联合。

    一场局部战役持续半时辰,叛军死伤一千来人,精灵占多数的骑士团这边也有数十位战亡。‘狮鹫’、‘’两队骑士团稍作整顿,匆匆赶向下一个地点,空荡荡的街市轮廓随着骑士团前进愈发清晰。

    克利斯身上的伤在快速痊愈,但是他的战马,尽管佩戴护铠,途中被侧着一弩箭射裂脑骨,克利斯只得翻滚下来杀出一条血路。现在克利斯也没法集中精神去想这只作伴三年的伙伴,他在想敌人刚才是如何用流星锤击碎同行步兵盔甲的——眼皮子底下放跑了两个敌人,他们现在在哪个方位?

    皮靴踩到一块突出的泥地,克利斯向骑士长报告一句“慢着”,离开队伍一小段距离,蹲下身拂去那片泥地上盖着的沙尘,一片破烂烂的红条幅显现,字体依稀能分辨出是“洛伊兰市欢迎您”。再底下,是几片破碎的胸骨。

    “发现什么?”赫莱昂用纱布擦拭脸上的血迹,一边看着克利斯空手而归,他扭头看向前方的骑士团:

    “亡者,要死也不能死荒地上。”

    “嗯,骨架的原主如果知道有人替他收尸,估计很高兴。”

    几位骑士寻及附近伤亡的平民,也就地寻了土坑掩埋,又匆匆前往洛伊兰市寻找补给点。

    从边缘荒地进入市区,这里基尔加南找到一块挂着破红旗的、半陷入地面的马车,朝轮边地上叩数下,一种意想不到的金属回声出现了;从地下传来回声,于是又敲三下,终于半陷马车边上的丘陵里开出一张暗门,起初有三张老人的脸从里探出来,

    来人为己方到的消息传开,于是骑士们进去取用补给,同时也留下伤势较重的同伴整顿;克利斯与赫莱昂在和几位骑士讨论战局,抬头朝更里空间看去———

    补给点空间的宽阔程度有像古遗迹,但是自从地面上看顶多以为是海市蜃楼。

    克利斯在这个满是沙石窟洞的空间往前走动,近处是正在处理感染肢体的伤者,远处是数个休息中的平民百姓和小孩,一群人围在更远处地下湖泊边上清洗衣物、棉纱之类。

    “……白石宫距离这100多公里。”

    “啊,噢。”

    眼熟的少女在小湖泊边上停滞,从背影能认出是谁;她和带头洗衣的后勤部员说句稍等,轻飘飘地凑过来:

    “随着人群躲到这里的。”

    “不是,伯恩市和洛伊兰市隔着距离,没有人会在局部战乱时去前线,还是说…?”

    圣洛蒂只是微笑着。

    “…你是来找我?”

    “是的。早上我在祭坛说的话现在还奏效哦,您该赴约了。”

    “……”

    骑士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面容羞涩的少女,她的双手扣在一起对手指;克利斯阴恻恻地沉默一会,好像突然间不太认识这个交往了近四年的少女,明明他经常相信她,但是现在她以往那种古灵精怪、随着年龄增长愈加娇媚动人的甜甜微笑不见,圣洛蒂抿着嘴,两只尖瞳很坚定,一字一顿道:

    “和我走。”

    “圣洛蒂,你明知问一位爵士这样的问题会得到什么回答。”

    克利斯抱着胸,以开玩笑的口吻去嘲讽不可理喻:

    “是谁给你消息说国家要毁灭了?谣言纯属制造恐慌。”

    “在这不好解释,总之和我走……?”

    “艾德里安·圣洛蒂,你不是司命吗?”

    “.……”

    “……原来她在你心中的地位在我之上?”

    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突然就暗下去,他还想再解释,不知谁喊一声“在这”,两位身着红衣白十字架标志的骑士一齐朝这头走来:

    “司命,您为何来此逗留?”

    “和未婚夫见面,现在就回去。”

    “司命说国家面临毁灭,请问圣殿骑士长怎么看?”

    克利斯余光看着圣洛蒂,同时等待眼前圣殿骑士的回复。却见那头盔下的脸重又转向司命:

    “艾德里安·圣洛蒂,此话属实?”

    “……”

    她避开他们的视线,目光定定地望着地窟远处。接着,在克利斯眼皮子底下,她状若坚定地摇头:

    “我从来没说过这种诅咒的话。”

    “嗯,我就知道司命小姐不可能说这种荒唐的预言。”

    圣殿骑士‘哈哈’几声,五官伸展开;克利斯倒一时间显得不知所措,就在他为圣洛蒂撒谎而震惊的当头,腹部上传来阵冲击剧烈的疼痛,一道劲风般的拳头直直地朝他砸来,在惯性的驱使下,克利斯趔趄着摔倒在地:

    ‘咳,咳,’

    等他爬起来,圣殿骑士们已经把圣洛蒂带走了,她娇小的身影在数位红披风背影簇拥中逐渐远去,从坡道前去地面,再没看他一眼。

    克利斯挣扎着侧身坐起,圣殿骑士的力量经过强化,比精灵也强两倍,这一下冲击没留下严重内伤,分明几块肋骨却折了。

    圣洛蒂应该是私自离开司祭会,来请求自己一起离开的。

    可她方才说的“她”是谁?”

    克利斯扪心自问他从与圣洛蒂交往以来虽有和娜塔莉、芭乐比等女性骑士在工作上打交道,却也没有亲密举动,难不成圣洛蒂产生了误解?还是说他坚持要她成年再结婚这点让她生气?

    克利斯愣了一会,他不太擅长揣测女孩子的心思,然而她刚才确确实实地说了“国家要毁灭”这种话。仔细掂量其中隐含的信息;

    她为什么问他要不要一起离开,究竟知道些什么?

    要说能如此确凿地认定离开,原因只能是......

    “赫莱昂?”

    “哦,你来了,和小情人说了什么很激动?”

    “先不说这个。现在动乱尚未彻底肃清,为什么我们在补给点停留了这么久?”

    “哦,现在是‘海蛇’、‘条顿’在前线与敌人作战,处于优势,近几年动乱的首领也捉到了,是前格林国王的丞相。我们也是刚刚从传话仪接收到这条消息。用不了多久,这场战争就能迎来结尾。”

    “团长原话怎讲?”

    “他说现在就在这稍作休息,等待前线胜利。”

    身上几条深可见骨的伤口现在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要急。

    克利斯的脸上黏着冷汗,他深吸几口气,尝试冷静下来:

    “司祭会有危险,我就这么告诉团长基尔加南。即刻向前线进发,切勿停留。”